“鱼姑娘,你说我们真的能成吗?”卿白衣问道,“石兄不在,此事单靠我,我真的没几分把握。”
鱼非池给他倒了一杯茶,听他继续说:“你或许不了解,但石兄知道的,我手底下的人都疏于练习,武力不济,今晚之事…”
“既然都已走到这一步了,再多担心也无用处,何不坦然面对?”鱼非池捧着茶杯,看着王宫琉璃瓦上的月辉如幕,还看那皇墙高耸,缓声说着:“君上请全力以赴吧,人生难得几回拼,你说呢?”
卿白衣沉默了一下,不知是不是觉得鱼非池这安慰人的话并没有什么作用。
但是再一想想,像鱼非池叶藏他们这样的外人都开始全力以赴,为了他不辞辛苦,他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再唉声叹气,不思上进?
卿白衣深吸一口气,说道:“那好,我便全力以赴,鱼姑娘,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他手掌重重一拍,按在桌上,桌上是一堆兵书,他这个佛脚,抱得实在是太临时了。
鱼非池看着那些兵书有些好笑:“君上言重的,哪有辛苦之说。”
等到鱼非池出宫的时候,月亮已升上正空,此时的偃都已是最热闹最喧哗的时候,笙歌不绝燕舞不止,处处都透着今夜好风光不可辜负的绚丽。
南九与迟归送她到门口,她还未开口说话,迟归便道:“寸步不离地跟着卿白衣,知道啦知道啦!小师姐你都说了一百次了!”
他很是不满的样子,毕竟跟着无为七子同吃同住过一年,又跟着鬼夫子学过一年,他再怎么笨也看得出这两日风向不对,怕是有雨。
他很想陪着鱼非池身边,但是鱼非池却根本不许他们离开卿白衣半步。
“小师姐,你自己要当心啊。”赌气归赌气,迟归还是担心地说道。
“知道了。”鱼非池笑着拍拍他们两肩膀,让他们回宫去守着卿白衣。
叶藏没有什么生意是要在晚上做的,等着鱼非池从宫里出来,几人点完帐本,闲话几句后,也就各自回房睡去。
外面的红袖招也好,夺命刀也罢,又或者将起的大风,都未影响到他们这里,夜幕的深沉只是让他们酣然入睡而已。
鱼非池手执着一卷书支着额头懒懒地翻着,红烛跳了几跳,烛影也就晃几晃,她抬头一看,是窗子没有关紧灌进来些冷风,秋夜冷风易使人受寒,她起身合窗。
窗前突然映来一个人,鱼非池眉眼一凛:“来了?”
城外难民营中的难民,虽说日子可能比不得偃都城内百姓的舒服滋润,但是作为难民而言,他们此时的待遇已经是极好了,不必以天作被地作席的睡在荒郊野外,还有暖和的被子可以御寒,这已是很不容易的事情。
如果不出意外,他们可以在这里安心地再待上一段时间,等着朝廷想出安置他们的方法,他们已经从战乱边关的烽火记忆中走了出来,开始对新的生活有了向往。
但凡事总有意外。
在这个宁静的,星光熠熠的夜晚,这些人本是安安静静地沉睡着,母亲正给孩子唱着入睡的童谣,离家太远的游子思着故乡,突然就听到有人发出阵阵剧烈咳嗽。
起先以为只是什么人着了凉又或者噎住了,并无人认真在意,但紧接着咳嗽声四处响起,这里一声那里一下,此起彼伏,这才引起大家的注意,问一问是出了什么事。
谁也没想到,会有那么多的人突然之间一夜病倒,咳嗽之后,就是呕吐腹痛,然后是口吐白沫,痉挛倒地,站都站不起来。
驻扎值守在这里的大夫很快诊断出来,这是中了毒。
人群里炸开了锅,他们自诩跟人无怨无仇,为何会有来下毒毒杀他们?大家一开始时,还只是低语声私私,后来声音渐高,互相责问,最后干脆大乱起来。
孩子的哭声,妇人的尖叫声,男人的吵架声,在营帐中交织成一片令人心烦意乱的声音。
一时间,郊外的难民你推我搡,纷纷互相提防与指责。
谁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下一个中毒的人,连忙捋了袖子找大夫看脉,甚至开始撕扯踢打大夫,骂他是庸医,竟未能早些察觉出毒药来。
大夫被打得头破血流,躲到桌子底下,往日里他对这些难民也是极好的,看病也是很尽心尽力的,怎么转眼他们便要恩将仇报?
人心真是可怕,不是吗?
这动乱与恐慌蔓延到所有的难民心中,每个人都神色惊慌,每个人都满眼恐惧,每个人都握紧双拳好像谁敢再来害他们,就要一拳把那些人打死。
难民们刚刚对新生活生出了向往,为什么转眼又快要死在这里?
到底是谁想害死他们?会是谁跟个难民过不去?
他们不明白,他们要问个答案。
就在此时,骚乱的人群中,突然有一人高声喊道:“他们都是今天晚上吃了那锅粥的人,肯定是那锅粥有问题!”
“可是这些粥不都是叶大善人送来的吗?怎么会单单那一锅毒呢?”
“什么叶大善人!他肯定是恨我们当时去砸过他们家铺子,故意把我们赶来这里,先是对我们好,再趁我们不注意把我们全部毒死!”
“没错,肯定是这样,这些商人都为富不仁,唯利是图,怎么可能对我们这么好?他们肯定是别有居心!”
“对,要找他们讨个公道,兄弟们,跟我上啊!”
…
这个逻辑还是比较感人的,叶大善人要毒杀你们,何苦还要等这么多天,第一天就把你们毒死不就完事了?还能省下大把粮食和银子。
当然了,他们此时并不需要逻辑,他们需要的是一个泄愤的对象,先前是那大夫,现在是叶藏。
他们要冲进城,问一问那大善人叶家,为何要在他们的食物中投毒,毒害他们?
被打得半死的大夫趁乱写了信,信送向了城中,落到了叶藏卧室的窗台上。
朝妍睡眠浅,听到翅膀扑腾声,披衣起来,取信一看,惊呼一声:“叶藏,叶藏快醒醒,出事了!”
两人快速穿上衣服准备去找鱼非池说这件事时,发现鱼非池并不在房中,房中的蜡烛依然亮着,桌上的书也还放得好好的,但人却不在了。
“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朝妍担心地说道,抓住了叶藏的手臂。
“不可能,不可能有人能在我毫不查觉的情况下带走师妹!”叶藏肯定地说道,又闻了闻屋中气味:“屋中也没有迷香,师妹这是去了哪里?”
“这样,你去找师妹,我去城外看一看。”朝妍立刻说道。
“我去城外,你去找师妹,城外太危险了!”叶藏抽了一把短刀交给朝妍防身,现在城外只怕早就一团乱了,朝妍不会武功,过去了只怕会有性命之危。
但两人的想法很快被现实击碎,因为城外的难民早就开始推搡城门。
此时已是下半夜,热闹了一整晚的偃都城也都归于安静了,阵阵呼喊声就显得格外清晰响亮。
声音从城门处传来,声音震得古老的城墙都要抖三抖,惊醒了无数偃都城中已经睡下了的人们,他们从窗子里探出头来看,然后赶紧紧闭门窗,甚至多上了几道锁,搬了柜子椅子抵在门口。
城外的难民根本来不及等叶家派人去城外查看,他们迫不及待地要进城。
叶藏与朝妍两人骑在马上看着城门处的情景,咽了咽口水,他们万万没想到过会出现这种事情,不敢在此处多做逗留,拉住缰绳就让马儿往后跑。
第二百五十七章 风雨至
今日这城门守卫也颇为有趣,偃都城怀是后蜀国都,不管卿白衣有多亲民,多么平和,这地方的守卫总是极为严苛的。
不止这城门,还有那人来人往川流不息的港口,以前都是真刀真枪几十号上百号的人地守住,进城出城都有极为严格的审查,根本不可能有人敢在城门处作乱,否则被乱箭射杀只是常事。
今日出了奇,如此重要的城门处,却只有寥寥几个打着盹的士兵看着。
这便也罢了,城内的难民不知怎么得到消息,说是城外的兄弟中了毒受了苦,要来城里讨个真相,很讲义气的他们在里面接应着城外的人,竟也真的打开了厚重的城门,放了城外难民入城。
就连叶藏与朝妍过都才刚刚得知城外难民中毒的事,他们这些留在偃都城中的乞儿们,消息倒是灵通得可怕,简直是顺风耳一般的灵敏听觉,狗一样的灵敏嗅觉。
难民入城,那是何等多的人,何等庞大的数量,比之当初难民从码头入偃都更为可怕,当初他们至少是分批次来的,现在这是一涌而入。
本是高大的城门这会儿显得狭小可怜,难民们从这里源源不断地涌进来,像是巨大的洪水遇上了狭窄的海峡一般,挣扎吵闹咆哮。
他们原来说是要找叶家麻烦,但是他们不止只找叶家,还找上了别人,沿街的铺子在这种时辰里,早就都收了,并不是每一户都有人值夜守着。
难民是看哪家不爽砸哪家,看谁家不痛快就找谁家麻烦,他们放纵着内心的邪恶与原罪,情绪激昂地,放肆地行着极恶之事。
因为有人带头,有人一起为恶,他们便不觉得此为恶。
一群暴民!
一场暴行!
叶藏拉着朝妍连连后退,两人对视相望:“这是不是小师妹之前一直说的大日子?”
“肯定是了,赶紧去王宫那边,她现在需要我们帮忙!”朝妍一边调转马头一边说:“铺子先别管了,银子大不了再赚!”
“没错,师妹可就一个,赶紧着!”叶藏也追上她的步子,两人齐齐往王宫的方向赶去。
从城门到王宫的距离不短,暴民那么多人,想一窝蜂地赶到王宫起码得一个时辰的脚辰,叶藏他们找了快马,一柱香赶到。
王宫这处的场面比之城门处好不了多少,甚至更为麻烦。
暴民是无组织无纪律地搞破坏,但是王宫宫门前却是有组织有纪律地闹宫变。
许三霸将军骑在高头大马上,凝视着这厚重的宫门,等了这么多些日子,今日总算是要一举得胜了。
跟在他身后的是八千将士,黑压压地抵在城门外,气势看着颇是吓人,这是他在偃都城内的全部人手,今日一个不留尽数在此,誓要破宫!
叶藏与朝妍勒住马缰,望着这黑压压一片,朝妍心中焦急:“这怎么进宫啊,小师妹也不知去了哪里,不知道有没有事。”
叶藏稳住她:“别急,师妹既然已经算到会有今日,肯定有准备,我们等着就好,见机行事。”
可是朝妍明显能看到叶藏的手都在轻颤。
两人毕竟没见过这么大的场面,不比鱼非池与石凤岐,当年在商夷国的时候,就已经亲历过一场与他们关系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宫变,此时难免有些心慌。
涉及宫变,动辙被斩落成血泥肉酱,如何能让普通人不心慌?
那方的许三霸一抬手,就要挥下,指挥八千将士破宫。
却见宫门开了。
站在宫门口的人谁也没想到,竟然会是卿年。
卿年一身戎装,手握长刀,英姿飒爽,凛凛生威,含怒的面容上带着一个长公主该有的骄傲与气势,冷眼看着许三霸,一声娇喝:“大胆叛臣,竟敢作乱!”
许三霸一声不屑的嘲笑:“原来是长公主殿下,长公主你还是赶紧回去绣花去吧,这种地方,你一个娇娇女儿家来做什么?”
他的话引得后方将士发出一阵大笑,笑声刺耳,声声透着嘲讽与轻视。
不会有人看得起一个公主着戎装,也不会有人相信一个女子能敌得过许三霸。
卿年长刀一横,柳眉倒竖,对着猖狂的许三霸呵斥道:“今日本公主便让你知道,这王宫乃是卿姓所有!”
“赶紧让开,本将军兴许还能饶你一命!”许三霸也是一声喝骂。
“全军将士,随我擒贼!”卿年不与他再多说废话,带着她的人便冲了出来。
她的人不多,带出来的全是些宫中御林卫,对比起许三霸的八千将士,少得有点可怜,这又引得许三霸的嘲笑:“黄毛丫头,不自量力!”
卿年冷笑:“蠢货!”
她冷笑声刚落,王宫两边围来不少人,步子整齐划一,气势逼人,面容肃穆,手中的兵器擦得雪亮,声势不输许三霸,看其人数,左右各几千,怕是也有八九千之众。
这便是卿白衣的人手了,是鱼非池死活都不让卿白衣调用的亲卫,这里的人每一个都珍贵,每一个都要用在刀刃上,而不该被难民缠住。
而且看其摆兵布阵,也还算是像模像亲,卿白衣临时抱着啃的兵书也不算全无用处。
许三霸看着两侧人马,笑了一声:“这还有点意思。”
他自是有猖狂的资本,他在军中数十年,不知打过多少仗,杀过多少敌,领兵本就是他的强项。
眼前两军人马虽说是持平了,甚至卿姓王宫的人还要多过他一些,但是在许三霸看来,也不过是一场儿戏,这样的小战,他还不放在眼中。
他不以为意地笑一声,只是随意地挥了挥手,让全军进攻,他根本就从来没有看起过卿白衣,更何况一个卿年。
许三霸其实早就想到了卿白衣会有所准备,之前难民在偃都城中作乱的时候,不论朝臣怎么上折子,卿白衣都不肯派出他的亲卫去处理,定是留在今日要与他决一死战。
可是在排兵布阵这种事情上,卿白衣,岂会是他许三霸道对手?
许三霸,看不起这卿氏王姓。
两军厮杀,卿年在人群中大开大阖,倒也真有几分将军的气势,但总是因为勤奋得晚了些,手臂力量不是很足,挥动起那大刀来时也格外费力。
一把长剑递到她眼前,她抬眼看时眼中都要溢出光彩,惊喜地喊了一声:“音世子?!”
音弥生对她如此表情很是无奈,将长剑放到她手中,说道:“外边这么吵,我如何睡得着,不如来帮公主你一把好了。”
“你是为我而来的吗?”卿年兴奋地问道,哪怕一身戎甲,她小女儿情痴的模样仍一览无余。
音弥生却是残忍地摇摇头:“我为鱼姑娘而来,公主,战场上不可分心。”
他真是如鱼非池一般果决的人,对于不爱的女子,不给半点期待,以免误人终生。
卿年的神色迅速黯淡下去,然后又强打起精神来笑道:“没关系,谢谢你的剑。”
长剑要比长刀轻很多,卿年用起来要称手,杀起敌来时也方便不少,她身形在这男儿将士中显得娇小,但胜在灵活,左右突击也不落于人后,看着也是个巾帼红颜的好风采。
音弥生武功算不得顶好之辈,但也不算弱,虽未拿兵器,一双手在人群中也能逼退数人,普通无奇的长衫随他动作一动一摆,很是潇洒飘逸的样子。
宫门处很快便是一片血染的风采,那些红色的朱墙上,洒着一道又一道的血迹,许三霸看着这宫前热血洒满地的景象,想起了几年前的石凤岐也是这样大破宫门,送卿白衣上帝位的。
那时的宫门前,也跟今日一样,遍地都是死尸。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今时是他许三霸夺权的日子,他可不是当年那些无用的皇子们,他要成事,还轮不到卿白衣和石凤岐那样的小儿作乱,阻止他的步伐!
许三霸他大概是觉得这样的场面都不值得他下场,所以他连参与的兴致都没有,只骑在马上,虎面黑脸地冷冷看着众人厮杀,目光偶尔回头望望后面漆黑无人的街道。
街道的远处是难民暴动的地方。
叶藏一看这阵势,二话不说杀了进去,管他三七二十一,杀了许三霸那老混帐总是没错的。
朝妍不会武功,只能骑马立在一边,又突然想到后面还有暴民,不知是不是跟这里有关系,会不会冲来王宫这边坏了鱼非池的安排,便调转马头往后跑去。
既然那些暴民非说是吃她的东西吃出来的毛病,她这个叶家掌柜夫人站出来,总能去挡一挡,再撑一段时间。
她只是很担心鱼非池,不知她到底是在宫内还是在宫外,在宫内还好,有南九他们在,安全总是不用操心的,就怕她在宫外,再如今的宫外哪里都不安生,她又没有武功傍身,不知道会遇上怎样的麻烦。
朝妍越想越心焦,赶着马儿也越快,冲那方人多吵闹的地方就撞过去。
第二百五十八章 风雨扬
王宫前激战正酣,就算卿年满心的雄心壮志,无奈实力不足,实在不在抵挡许三霸指挥得当的将士。
而音弥生从来都醉心山水,心有谋略却不擅兵法之道,更何况这也不是他的人,而是后蜀的亲卫,他想要临阵下令也不容易。
两人可怜得很,被许三霸追着打,越打越退,退到了宫门边上,再撑不了多久就要被他们攻破宫门了。
叶藏是最煎熬的,他不止要帮着阻拦许三霸,还要挂心朝妍与鱼非池,也不知鱼非池到底去了哪里,又回头望望那宫门里,这种时候卿白衣为何不在?为何只有一个长公主在这里抵挡?
他心里有很多疑团,却没有人能给他答案,他心急如焚。
“长公主,这样不是办法,我与音世子拦住许三霸,你快去宫中找你皇兄,若是有什么事,你们记得保命要紧!”叶藏还是能有一丝冷静的,到底是一直跟着鱼非池与石凤岐磨练,也能有一点大将之风。
卿年却不肯:“宫门将破,我身为一国公主,岂可临阵而逃,让这等宵小笑话!”
倒也不是她意气之争,而是她真的越来越明白,她能有长公主的尊贵身份,优渥生活,还有无边的荣华享之不尽,是因为她是后蜀这个国家的公主,是百姓敬仰的国之千金。
这是后蜀这个国家赋予她的荣耀,她若此时丢盔弃甲,如何对得这十六年来的无边恩宠?
她越来越有一个长公主该有的气魄,就像鱼非池当初跟她说的那样,不再沉迷于儿女情事不可自拔人,她学会了跳脱出来背负上她该背负的责任。
这样的卿年,好生让人骄傲。
她的长剑缺了几个口,却永远不会生锈钝去,她的脸上染了几道血,却永远不会掩去她的风采。
音弥生依然不会爱上她,但是当他看到这样坚强又美丽的卿年时,也觉得佩服与欣赏。
三人在宫门前背靠背互相守望,死死硬扛着最后几步,不让任何人踏足那座华美且威严的王宫。
许三霸见了,大笑一声,满是看不起的神色:“困兽之斗,长公主,你没听说过束手就擒吗?”
“什么玩意儿!”叶藏骂一声,捡起地上一把刀就冲他扔过去。
他这等在戊字班里习会的泼皮性子,倒是一点也没扔。
许三霸轻松拔开那把刀,对着众将士下令:“攻破王宫,宫中一切你们尽可自取!”
这算是最无耻的激励之法了,但往往最有用,他的兵像疯了一般地冲向了王宫,好像只要冲进去了,就能拿到无数的黄金一般。
卿年的眼神有些绝望,咬紧了唇不说话,她不知道她还能撑多久,也不知道今日这宫门守不守得住。
此时她倒希望她嫂子不会再来了,来了也无济于事,无非是多搭一条人命在这里罢了。
叶藏却只是想着,朝妍啊朝妍,你可要赶紧跑路,别回来给我收尸了。
宫门将破,许三霸神色越发得意猖狂,大笑看着狼狈不堪满身血迹的卿年:“想不到堂堂王室,最后竟然只落得个小丫头有几分骨气,卿年长公主,你可知你哥哥去做什么了?”
“老贼!”卿年吐了一口嘴里的血,狠狠骂一声。
“你哥哥此时只怕怀拥美人,死在了温柔乡,长公主,你这般拼命,又有何意义呢?毕竟卿白衣他身为一国之君,连来与老夫会一会都不敢,只会躲在女人裙底下,这样的人,凭什么做一国之君!”
他大声骂道,迎着猎猎血腥晚风,他的样子狰狞甚至恐怖,看得卿年心中发寒。
是啊,她哥哥去了哪里?为什么这种时候不在这里?
“还有鱼非池呢?你不是指望着她来救你们吗?我告诉你,长公主,没有人会来救你,没有人会来帮你,你们卿家,一门死绝就在今日!”许三霸高喝一声。
卿年毕竟是个年轻的姑娘家,经得许三霸这一通话的恐吓,的确是受惊不小,又看宫门前的守卫越来越少,她一个分神,手中的剑都被挑飞出去,眼神也越来越绝望,蓄满了泪水。
四处望望,四周漆黑一片,好像真的不会有人来救她,不会有人来帮她了。
难道她卿家,今日真的都要死在这里吗?
卿年已经在崩溃与绝望的边缘,连痛哭的力气都提不起,手臂上也受了些伤,头盔掉落,长发飘扬,带几分壮烈的凄美。
“许将军,你在找我?”
在卿年几近崩溃之际,鱼非池不大的声音在厮杀的宫门前响起,她双手捧在嘴边,笑着冲许三霸喊话。
许三霸回头,看到独马策立的鱼非池,冷笑一声:“来了正好,一同受死!”
“年纪大了就要认老,火气不要总是这么旺盛,容易猝死的啊,许将军。”鱼非池笑得懒懒散散的样子,松松地握着马缰。
远处的卿年看到她眼中一阵惊喜,可是看她一个人来,又很是担心,急得连忙冲她大声喊着:“嫂子,这里危险,你快走!”
鱼非池朝她挥挥手,这卿年小妹人真不错,这种时候还在担心自己的生死。
“将军找我何事,趁现在有时间,咱两唠唠?”鱼非池全是闲散的样子,不见丝毫紧张的模样。
“鱼非池,你以为你此时还能赢?”
“人不可能总是赢,这道理我懂,但是赢你我还是没问题的,而且,我不习惯输。”鱼非池笑声道。
“哼,好个狂妄之辈!”许三霸冷哼一声,又浮几分不屑的冷笑,“今日你们插翅难逃!”
“插翅难逃的人是你吧,许将军,您看看这四周。”鱼非池笑着指指四周黑漆漆的地方,黑暗中突然亮起了不少火把,照亮了漆黑的长街。
举着手把的人身着盔甲,手持兵器,将近上万之众。
“你们…这是…”许三霸在军中多年,如何会不认得军中的制式?这熟悉的刀枪,熟悉的军服,他看着万分惊诧。
鱼非池骑在马上摸摸马儿的脖子,淡声道:“嗯,我们,这是,来弄死你的。”
“哼,你以为只有你有援兵吗?鱼非池,你还是太嫩了些!”许三霸往天上刺了两根火箭,鱼非池手掌轻按,让她的人先不动,看看许三霸还能嚣张多久。
火箭接二连三升空,却没有什么人出现。
许三霸这才变了颜色,看着鱼非池狠声道:“你做了什么!”
“许将军啊许将军,你何不想想,这些人是怎么进得城中的呢?上万大军入偃都,难道我瞒得过你的探子?”鱼非池摇头好笑,“至于你的人,当然是被控制住了,你再怎么使暗号,也是叫不来他们的。”
时间往后推半个时辰,当时宫门前宫变刚刚开始,卿年他们正在宫门前拼死抵抗,城中暴民暴动,打砸抢烧,遮盖今日这宫变的惨烈。朝妍策马前去,要拦下这么暴民,免得他们坏事。
这些暴民分两个部分。
其中有一部分并不是什么暴民,而是许三霸的手下,他有一些死忠的将士西边军中,想要无声无息进入偃都极为困难,不可能瞒得过卿白衣与石凤岐。
而西边的难民是一个极好的机会,他的兵化装成难民,藏于其中,再派人用大船把他们接过来,难民涌入偃都,他的兵也涌入偃都,不被任何人察觉。
那日鱼非池站在码头上看着难民入城,她心中知道有古怪,但也没办法从这些难民中挑出哪些是许三霸的人,哪些不是。
不愧是权倾朝野的许将军,这等手段方才是他真正的本事,连鱼非池也不得不见机行事,见招拆招,而料不到他会有这样一手。
所以鱼非池并没有在一开始就圣母心泛滥,她是一个在某种时候也会极其残忍的人,可以为了一些更大的目的,放弃一些小的善行。
好在难民入城后鱼非池的反应极快,好几次都打断了许三霸的计划,在城中引发暴乱也好,打击叶藏的生意也罢,都被她阻止住,一拖拖到今日,这些人总算是要发挥出他们最大的力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