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

鱼非池手举汤碗重重砸在这洪大人头顶上,滚烫的茶汤烫了他一脸,瓷片还划破他额头,血水混着茶汤流了一地。

“我说了我不喜欢废话,洪大人的耳朵必定有点脏了听不见我的话,我给你洗洗。”鱼非池一边说一边弯下腰看着他,长发垂在半空,她目光尖锐而犀利:“现在听明白了吗?”

洪大人还敢说什么,虽然满腔不甘与怨恨,在此刻却是保命要紧,自是不敢再说一句废话,涨红着一张脸死死地盯着鱼非池,但咬紧了牙关。

躲在厨房里,透过门板细缝看见这一幕的姜娘赶紧伸手捂紧了自己的嘴,那看似温和好说话的鱼姑娘,竟然也有这么凶狠的一面,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不止是姜娘,就连叶藏都有些愣神,以前的非池小师妹发起狠来虽然有点吓人,但未像现在这般令人不敢直视,她慵懒间,陡然迸发的凌厉令人胆寒。

连续好几晚,这样想出逃的大人都不少,全让鱼非池半道给截了回来。

也是,偃都城将乱,这些提前知晓风声的人自然会赶紧逃命,也算是他们跟了许三霸这么多年得到的回馈了。

好在石凤岐走前给过鱼非池一些名单,与许三霸嫡亲的人都会出去避避风头,等到事情安稳了再回来,只是鱼非池既然说好了要看住偃都,又怎会让这些蟑螂虫子提前逃走呢?

“小师妹,你为何不直接杀了他们?”一天晚上,朝妍不解地问道,既然都是许三霸的走狗,留着也无甚用处不是吗?

鱼非池托着下巴翻着一本闲书,打了个呵欠:“早晚会杀的,不是现在而已。”

“小师妹,我觉得你变了些。”朝妍躺在床上,支着额头看着烛光下的鱼非池。

“哪里变了?”鱼非池问她。

“说不出来,以前的你,更像是一片云一样,又高又轻,别人想碰都碰不着,现在你好像愿意走下来了。”朝妍疑惑地说道:“更鲜活了些,更有感情了一些。”

“这是夸我还是贬我呢?”鱼非池笑道。

“当然是夸了,以前在学院的时候,想跟你说句话都难得,我们背地里都说你清高自傲,不屑与我们这些普通人来往,现在就好多了。”朝妍笑起来。

鱼非池心里暗自想着,以前也不是清高自傲,是怕麻烦而已,现在已是站在麻烦之中,想躲都躲不掉了。

不过她未说给朝妍听,只是笑话她:“你睡我这里,不怕叶藏师兄半夜来敲门?”

“怕什么,快来让师姐看看你胸前长大了没!”朝妍一边说一边拉着鱼非池上床,一边拉还一边往鱼非池胸前凑去。

倒是惹得鱼非池躲避不及,两人嘻嘻哈哈闹成一团,在床上翻来滚去,苦了叶藏独守空房。

外面的街上常有血光,总是有些不听劝的人还想着要跑,水路陆路他们试了个遍,不过鱼非池安排得缜密,卿白衣又借了些人手给他,想要堵住他们也不难。

于是屋内是女子闺话羞红烛,屋外是无头尸体染江河。

第二百五十一章 难民入偃都

后蜀西边受灾受难的百姓成了难民,一路东上,沿街乞讨,颇是可怜,再加上他们人数众多,每过一座城池时都如同蝗虫过境,大家虽然同情他们的遭遇,但也容易生出厌烦来。

后来不知是哪几个商人脑子长了脓包,觉得他们赚了这么多银子,平日里都是靠这些百姓们帮衬才有他们今日的富庶,所以决定要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接济这些灾民。

鱼非池对此没有任何异议,做这种好事他们是积善德,行善举,怎么着也该是要写进功德碑里赞颂一番的。

只要他们不把难民接进偃都,一切都好说。

那平日里集散货物的港口变成了难民收容所,港口处讨营生的小商贩不堪其扰,就连姜娘都不得不关了茶棚躲几天清静。

当真是密密麻麻的人头,面黄肌瘦的难民从船上一下来,就涌上了港口,涌进了城内,区区几排士兵根本别想拦住。

沿街的铺子赶紧关门,关到一半就被他们挤了进去,抢吃的抢喝的抢穿的,可怜的小商贩哭天抢地,他们抢掉的毁掉的是这些小商贩卖上一两个月都赚不回来的钱。

从港口里往偃都城里涌的难民每日都超过万数,那些商人只知道把人接过来,却未准备好接应之物,未修几个善堂,未准备几锅粥,未备下几身御秋寒的衣裳,只是单纯地把人接进偃都。

鱼非池站在远处看着这些涌动的人流,捏了捏掌心,对叶藏说:“给宫里送信,让卿白衣不管多受煎熬,都不得派出宫中守卫,更不可派出他那一半的偃都城护卫来处理这些难民。”

“可是师妹,这些人…”叶藏于心不忍。

“去吧。”鱼非池面无表情地说。

叶藏尚且不忍心,就更不要提一国之君的卿白衣了,他是一个爱民如子的年轻好皇帝,太过善良与软弱,便容易被人控制与利用,得有一个像鱼非池这般铁石心肠的人替他做决定。

鱼非池看着这些难民,望着西边的天,骂了一声:“石凤岐,你最好赶紧给我死回来!”

这下可好,偃都几乎成了难民的聚集地,时不时都能听到一些打砸抢的事情。

怨难民吗?怨不上,他们饿,在逃难的过程中早就变卖了能变卖的事物,也没几个铜板在身上。

怨商人?更不能怨,他们是在做好事啊,一句他们也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都怪君上无能未能及时安排妥当,就什么责任也没有了。

卿白衣对此焦头烂额,他总不能下道旨把这些难民赶出去,只能让大臣赶紧出法子妥善安排这些难民,别再让他们在城内四处行凶。

臣子们给出的提议都是极好的,什么在城外修几个营房收容难民啊,什么开仓放粮啊,什么送衣送银啦,但实行起来都极为困难。

为什么呢?因为做这些事都需要用到大量的人力物力,偃都城的官兵有一半是在许三霸手里的,许三霸来一句要守护城中安全,没有力气做这些事,就全部挡回去了。

他不调人,卿白衣又因为鱼非池的信不敢调用自己的人去帮助这些难民,双双僵持不下。

如此倒好,这安排救济灾民的事,也要搁置下来。

说句难听的话,要救济难民不是不可以,但实在不该把这些难民接过偃都,毕竟偃都是后蜀的国都,至少要保护这个国都的庄严与肃穆,而不该是这般满地的灾民撒泼使横。

以前的偃都夜间都是笙歌高起的,现在几乎是天一暗大家就关紧门户,绝不上街,生怕被发了疯的难民成群结队的打劫。

朝妍想开粥熬粥,心想着能帮一个是一个,总不忍心看着这些人在眼皮底下活生生饿死,却被鱼非池阻止了。

朝妍很是不解,不让卿白衣派人出来倒还可以理解,怎么自己要放粮师妹也不愿意呢?

“师妹,我们叶字号是做粮食生意起家的,手里头多的是存粮,他们吃不穷我们的。”朝妍好声相劝。

鱼非池只是撤了灶里的火柴,再拍一拍手上的灰:“有机会的,不是现在。”

“可是每天都不知要饿死多少人,师妹你知道有多少孩子吗?我昨天看到一个小姑娘,饿得皮包骨了都,眼睛高高的突出来,他们或许就等着一口饭活命,师妹!”朝妍说着都要哭出来。

“相信我,会有机会的。”鱼非池微微抿下嘴角,抿成一道极其刻薄冷血的弧度。

“师妹,你这样子太可怕了!”朝妍摇着头,觉得好像一下子不认识鱼非池了一般,面对这样的惨状,她如何能做到无动于衷?

鱼非池动动嘴唇,说道:“我跟你说个比方吧。小李与小陈是邻居,小李家的母鸡每天都下两个鸡蛋,小李不爱吃鸡蛋所以每天都把新鲜的鸡蛋送去给小陈,后来有一天小李家来客人了,就把这两鸡蛋煎了待客,小陈当天就跑来质问小李,问为什么没有把鸡蛋给他送过去,他还等着煮鸡蛋吃。”

“你这是什么意思?”朝妍不解道,这跟难民有什么关系?

“很快你就会明白的。”

朝妍虽然不明白,但是依然让人撤了大锅,把粮食放回仓库。

这些天像朝妍这样的好心人有不少,家底稍微殷实一些,有点良心的人都拿出了不少粮食放粥,朝妍也想做这样的事,鱼非池并不意外,她不做鱼非池才会意外。

只是,真的还不到时候。

又过几日,难民已经成了偃都城人人惧怕的事物,那些放粥的人也无力再担负这么多人的需求,不得不停了下来。

难民是一种很古怪的群体,他们当然值得人们同情怜悯,可是他们有时候又极其令人憎恶。

自打这些难民涌了进来,向来治安极好夜不闭户的偃都时常会有抢劫,偷盗,强奸的事情出现,就算是去报官,也没几个人能查得到是谁干的,毕竟难民那么多。

而且就算是找到了是哪个难民所为,你若对他们加以惩罚,难民们会一哄而起,说这些人没有同情心,没有道义,他们已经足够可怜,竟然还要把他们关进大牢,在这种事情上,他们有着极其古怪的团结,形成团体。

你是打也打不得他,骂也骂不得他,避开他他还会朝你身上吐痰,说你歧视他们,看不起他们。

在他们眼里,你做什么都是错,就算是好心给他们吃的,也会被有心人骂成是炫耀,骂成是高高在下的施舍。

稍有不顺他们意的地方,他们就说你是恶毒之辈,没有善心,不知怜悯,早晚会遭报应的。

就像那些早先时候放了粥的好心人,当他们停止发粥发衣的时候,难民几乎把那几户人家的门板都拆了,说他们凭什么停止放粮,凭什么不再施粥,凭什么不再帮他们。

他们成群结队,他们无恶不作,他们是弱者,便有无穷大的道理。

当朝妍看到这样的情况时,目瞪口呆得不知如何说话,她问鱼非池:“街上那张家我是认识的,前天他们家施粥我还去帮过忙,他们家真的是拿出了全部的存粮来救人,为什么这些难民非但不领情,反而…”

“反而行恶,是吧?”鱼非池问她。

“对啊,他们不应该要对张家感激吗?怎么会这样的呢?”朝妍看着被打砸抢一空的张家铺子,张家是做古董生意的,那些好事物被砸了个稀烂,上好的根雕传了不知多不年,摔成了一堆废木,精致的瓷器成了碎片。

明明是一番好心的张家,怎么落得这样的结果?

“人是很容易养成好逸恶劳的习惯的,他们习惯了伸手问人要吃要喝,就不会再想着靠自己的努力进取。”鱼非池说。

朝妍闭紧了嘴,不说话。

“也不是所有人都是这样,也有一些好人的,只是在恶声如潮里,好人的声音一般很难被人听到。”鱼非池安慰她。

“他们这样,真的很难再让人对难民心生同情,只会让人越来越厌恶他们。”朝妍叹气。

“要在恶里看到善,也在要在善中区分伪善。”鱼非池拍拍她的肩。

朝妍挽上鱼非池手臂,慢慢往回走,不再看那几日前还风光无限今日就破破烂烂的张家,低声道:“之前我还冲你发脾气,现在看来,真的是我见识太少。”

“不是你见识少,是你心好。”鱼非池说。

在偃都这种地方,是很难饿死人的,就算是去河里捞鱼,也可以让他们吃饱度过几日,随便去什么地方找份工,也能得些银钱饱腹,码头上每天都有那么多的货物要装,他们随时可以赚铜板,更不要提有这么多的善良之辈放粮施粥。

他们是绝对可以撑到朝廷想出办法,再安置他们的去处的那时候。

但好像,每一个人都忽略了这一点。

这样混乱无章的场面,引得卿白衣极为焦心,他虽然治国无甚大才,但是还是心系百姓的,眼下如此混乱,他总要立刻拿出解决办法来才是。

第二百五十二章 叶藏扬威

鱼非池得了卿白衣的旨,由南九一路保护着进了王宫,王宫外边加强了守卫,防的就是难民过来闹事,连堂堂王宫都被逼到这般地步,可想而知偃都城乱成什么样子了。

早先的繁华之都,再这么糟蹋下去怕是要惨不忍睹了。

卿白衣神色忧郁,眉头紧皱:“鱼姑娘,你到底还在等什么,现在难民们幕天席地,食不裹腹,而偃都城原来的百姓也是不堪其扰,原本来偃都行商的商户也会望而却步,再这么耗下去,怕是对后蜀极为不力!而且石兄现在在边关抗敌,若我不能使偃都安稳,如此让他放心?”

看来人都有急智,在被逼到火烧眉毛的时候,总是能说出些清醒的话来。

卿白衣在温柔乡里沉醉了那么久,总算是有了些觉醒,知道担心百姓的生死,担心后蜀的安危了。

鱼非池看着他诚恳地说道:“蜀帝,三日之内,我会拿出解决之法。”

“三日?需要我给你调兵吗?”卿白衣还是有些担心鱼非池,别到时候难民没安抚好,她自己遇上什么危险了,不用等到石凤岐回来,跟在自己天天“保护”自己的南九与迟归就能先捅了自己。

鱼非池摇头:“不,就照我们之前说的,你的兵你自己拿好,一个都不要动,你一动,许三霸必会趁虚而入。”

“总不能为了自己这点事儿,把人活生生饿死啊!”卿白衣说,“我看了不少折子,这些天在偃都饿死的人就有十几个,堂堂偃都啊,天下最繁荣最昌盛之地,竟会饿死人?这简直是后蜀之耻!”

“每天都有很多人饿死,病死,老死,意外之死,如果你是因为他们死在偃都而觉得震惊,觉得羞耻,你大可不必,远离偃都的许多地方,每天都在上演这样的事。”鱼非池的冷静与平和与她平日里嬉皮笑脸的样子判若两人,她坦然而直接地说出着事实原本的模样。

“你这是什么意思?”卿白衣疑惑道。

“他们不过是想用这样的方法逼你把偃都城的守卫撤离,一旦他们被难民之事缠住手脚,就很难脱身了。你若有空,不如将那几个运难民来偃都的商人都拿下吧。”鱼非池说着起身,她还有事要做。

“鱼姑娘,他们也是为难民好,为何要拿下他们?”卿白衣更不解了,纵使他们做得不对,但也只是好心办了糊涂事,总不至于有罪。

南九给鱼非池披着斗篷,替她细细系好脖子处的盘扣,鱼非池则看着卿白衣:“我答应过石凤岐,他不在的这段时间会看好偃都,你可以信我,暂时扣下他们,总不会有错的。”

然后她又拍拍南九的手臂:“保护好蜀帝,也要照顾好自己。”

“下奴知道了,小姐自己当心。”南九低头说道。

从王宫里出来的第二天,是真正令朝妍惊讶的一天,成群的灾民涌入了他们叶字号的铺子,砸着门板,要求叶藏与朝妍发粮食。

但凡是跟叶家有关的铺子都是如此,他们好像有组织有规模有准备地来围剿叶家,不止粮店,包括钱庄都受到了冲击,难民在街上挤成了一股又一股,将街道都堵得严严实实,堵在叶家的门口。

若不是叶藏听鱼非池的安排,把所有的门板都加固过,又增派了人手,只怕此时根本难以抵挡一时半刻。

鱼非池端着一杯茶,叠着一双修长的腿,气定神闲,缓缓地品着茶,不知情的人会以为她是坐在一处世外桃源的幽静地方,有着花香与鸟语为她作衬,所以她神态如此悠然。

而事实上隔一层墙,旁边就是叶家的铺子,这铺子平日里不怎么做生意,就是开在这里打个名号,真正的粮食生意都是都批发,不走这样的零售。

而今日这铺子热闹得非得比常,外面的人声鼎沸远超当初这铺子开业之时。

有人高声骂着,叶家这么有钱,可是从来不见他们家的货船运来过一个灾民,也不见他们给出一粒米来救人,更不曾见他们捐出一个铜子儿来接济难民,叶家这就是为富不仁,他们该死!

鱼非池听着这些话,撇撇嘴,继续喝茶。

“我的钱是我自己赚的,我,我,我救不救他们全看我们自己愿不愿意,我怎么就为富不仁了!”朝妍由早先的同情难民,到现在的破口大骂,可想而知对这些难民的态度有了多大的急剧变化。

她气得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听着外面的吵闹声越发觉得胸闷,不明白她做错过什么。

“师妹!”朝妍气得嘟起了嘴,摇着鱼非池的胳膊。

鱼非池只得放下茶,握着她晃得厉害的手:“好好好,我来解决此事。”

“你?你这么瘦弱,别被他们一下子推翻了!”朝妍也只是想找个人一起骂骂人发泄发泄,当然不会让鱼非池做这种事。

鱼非池极是同意的点点头:“也是,那我还是算了。”

“师妹!”朝妍简直哭笑不得。

鱼非池笑着拉着她坐下:“安生等着吧,马上就好了。”

“等什么啊?”

“等好消息。”

在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在城内的暴乱时,只有鱼非池一个人将目光放在城外。

但凡大城镇的城外,都是一片又一片的空旷之地,种满了林木却无人居住,那些地方,才是安置难民最好的去处。

所以当大家在城内忙着施粥,忙着发衣,忙着应对混乱的时候,鱼非池在城外紧锣密鼓地扎营,架锅,等候时机。

那些东西并不难置办,也不难准备,根本用不了鱼非池太多时间,她一直隐而不发,等的就是今日这样一个时机。

门口的声音突然小了去,好像是人群散去一般,朝妍听着有些奇怪,疑惑地看了看外边,又看看鱼非池。

鱼非池冲她点头:“去吧。”

朝妍让店铺掌柜打开门,露出一道缝,外面已只剩下三三两两的难民还未离去,而满地的狼藉与污秽则证实了刚刚这里的确险些有一场暴动。

“人呢?”朝妍奇怪道。

“去城外吧,今日是你叶家扬威的日子,你这个叶夫人岂可不在场?”鱼非池笑道。

说叶家扬威,不如说是叶藏扬威。

以前的叶藏在这偃都城里总是个暴发户的形象,没有几代人的积累,也没有什么显赫的家世,百姓与普通商人只知道他垄断了那生意粮食,一夜暴发,然后又开始做起其他行当,甚至开起了钱庄。

他发迹得过于快速,快得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几乎是一夜一间铺子的速度开始席卷着整个偃都。

这总是要遭人嫉恨,不满的。

他现在已有足够雄浑的财力在偃都立足,但是还缺足够大的威望来服众。

他若不能服众,终归只会是个富商而已,成不了什么大气候,人们顶破天去就会说一句他有钱,除此之外,别无他物,更不能一呼百应,这对他日后行事极不方便。

难民的到来,给了他一个机会,或者说,鱼非池借势利用了这个机会。

当朝妍来到城外时,看到的是难民有条不紊乱地帮着叶家的下人安置难民,一座一座地营帐快速度地立起来,一口一口的大锅里滚着热烫伤的白粥,还有人在安排着生了病的难民看医。

令人惊奇的是,做这些事情的人大多都是难民本身,并没有动用到多少他们的人力。

做这些事,是需要很多人手的,仅靠叶家是不可能撑得起来的,所以朝臣们才一直让卿白衣派兵。

朝妍是个很聪明的姑娘,一眼便看明白了,这是让难民自行消化这些事,不动用卿白衣的人。

她看到叶藏正忙得团团转,跑过去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叶藏见了她把她抱起来转了三圈:“好媳妇儿,我跟你讲,这一下,我叶藏算是在偃都城里彻底立下了根了!我倒要看看日后谁还敢说我是一夜暴发,毫无底蕴!”

“你到底怎么做到的?”朝妍满眼的崇拜之色。

“不是我,是小师妹。她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难民找上我叶家的麻烦了,所以让我提前收卖了不少人,给他一天二十个铜板的工钱,帮着来安抚难民,施粥发粮,这样就可以把绝大部分难民转移出来,偃都城内现在只怕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太平,城内的百姓也会感激我,是不是一举两得?”

叶藏说得眉飞色舞,全然不提这些天他忙上忙下的辛苦。

“刚刚他们去砸叶家的铺子时,我就让早些收卖了的难民去传消息,说城外正在施粥还有发药,让一群带头起哄把他们带出来,叶家的铺子不会有事的。”

朝妍想着鱼非池之前喝茶时的淡定自若,笑出声来:“我们这个小师妹,怕是个人精,什么都算得到!”

“得亏是她,不然我看连蜀帝都有得头疼,这么多难民,强行赶出城外还不得闹个暴动?这样以利诱之,才是上道。”叶藏拉着她去发粥,捧着白米粥的难民对叶家感恩戴德。

朝妍并不怎么受用,她实在是爱不起这些难民了,但是转念一想,反正是为自己积德,也对叶家的生意有好处,便也能笑呵呵地与他们说话了。

被叶藏收买的难民在人群中大肆传播着叶藏的好,说着他们的善良,不与那城中其他的人一样,只图个虚名,是真正的为他们着想,连睡觉的地方都准备了。

这是什么?这是活菩萨啊!

第二百五十三章 鱼家姐姐许家妹妹

许是会有人奇怪,鱼非池要让叶藏扬名,早些时候安排这些事也是一样的。

早点去城外准备好营帐和米粥,同样可以得到难民的拥戴,为何非要拖上这么些日子,由着这难民把偃都城内糟蹋得不成样子,才发了好心。

的确如此,一个满怀赤子之心,善良仁慈的人,是会这么做的。

但鱼非池毕竟不是一个合格的女主,也就没有合格女主那样的满怀仁义,她向来有那么点儿自私。

难民,是要救的,可是偃都城内的声望,也是很重要的。

不让城内百姓多吃点苦头,如何会对叶家心怀感激?把他们从水深火热中拯救出来啊,当然要感谢叶家了。

现在的偃都城内一片宁静祥和,大家自发上街清扫打理着那一摊摊地狼藉之物,齐心协力地把偃都恢复成原本那个繁荣而热闹的样子。

陡然之间涌进难民无数,又在陡然之间这些难民大部分都被撤去了城外,就算极端的喧哗之后突然的宁静,这宁静显得如此可贵。

平日里不曾在意的生活琐碎与细小,在此时看来都是值得珍惜的平凡。

而这一切利益于叶家的善举与机智,还了偃都城原本的模样。

以后叶家的那钱庄,不愁没有人来光顾了,其他的各式生意,也不愁没人来帮衬了。

最最重要的,不等到这个时候,如何能把许家气得跳脚?

鱼非池没有跟朝妍一同去城外,那是叶藏与朝妍两口子要去忙活的事,他们立名扬威不需要鱼非池再分一寸光,她只是坐在江河边的亭子里,枕着秋日凉风,看着江边好景。

“鱼姐姐。”有人一声轻唤。

这一声鱼姐姐着实喊得鱼非池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鱼非池搓搓手臂转头看着来人:“许小姐,多日不见,落了胎的身子调养得如何?”

许清浅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如此刻薄的话她听去也不会有几分神色变化,依然泰然自若的样子,自顾自坐下,坐在鱼非池对面的长椅上。

自打那日她在茶庄里被鱼非池狠狠羞辱了一把之后,她已是许久不上街抛头露面了,鱼非池也没心思要追着上她许家把她提出来再骂一番,根本懒得再多想她的那点破烂事。

今日她找上门来,却是鱼非池意料之中的。

所以鱼非池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懒懒倚在扶拦上,对着比许清浅大家闺秀的坐姿,她这模样实在不雅得很。

她这般不雅的地看着许清浅,也不说话,就等着她发问。

“看来鱼姐姐神机妙算,早就算到叶家会有一难,早做了准备。”果不其然,叶家的事跟这许家脱不了干系。

鱼非池支着额头看着她,面带几分笑意,像是好脾气先生欣赏美人图一般,懒笑道:“是啊,所以许家妹妹你是不是有点失望,没能一手把叶藏他们整死呢?”

“是有点,本来此次,叶家必亡的。”许清浅惋惜地叹了一声,“不过谁让他们有鱼姐姐这样的好军师在,一切都尽在掌握之中。”

“连难民也利用,许家这良心,怕也是大大的坏。”鱼非池肆意大方地看着许清浅的胸,那个胸,真是大得离谱!太冲击眼球了!

“姐姐何尝不是呢?利用难民为叶家谋名声谋威望,说到这个,倒是姐姐手段更胜一筹了。”许清浅笑看着鱼非池,鱼非池没胸可看,她只好看着鱼非池的脸,心想着这张脸生得这样好看,不撕烂了当真是不甘心。

“过奖过奖,不及许家妹妹厉害,竟敢私自把难民送进偃都动乱人心。”鱼非池笑得温柔又和善。

许清浅的眸色微微一冷,笑容也淡去几分:“看来姐姐是知道了。”

“这很难想吗?”鱼非池依然是笑着。

“姐姐高看我了,我可说不动那些商人运难民,不过姐姐,石公子此去苍陵,你就一点也不担心吗?”她话锋一转,转到了石凤岐身上。

鱼非池伸了个懒腰,发懒的声音说道:“不担心,他还没娶我呢,不舍得死的。”

许清浅脸上的笑容便彻底淡去,再也没有,只剩下脂粉与皮肉的微微轻颤:“鱼姐姐,战场上情势瞬息万变,你未曾去过便不知是何模样,未免太过大意了。”

“所以你是希望他死呢,还是不希望他死呢?”鱼非池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