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你姓…不一样姓石吗…

此情此景,可称奇迹。

但好像,除了他们这些外人觉得惊异之外,大隋国的人反倒是一派习以为常的模样。

二皇子石牧寒端了杯酒过来,敬了鱼非池一杯:“姑娘莫要惊奇,两年半前石公子来过大隋国,与我父皇结成忘年之交,颇是投缘,所以说话之间颇是随性不拘小节。姑娘远道而来,这杯薄酒,我敬姑娘。”

鱼非池还未来及得说什么,只是刚刚拿起了酒樽,便一把被石凤岐夺了过去,他勾着石牧寒肩头:“二皇子,许久不见,这杯酒你不该先敬我吗?”

“石公子与我父皇相聊甚欢,牧寒怎好插话?”石牧寒彬彬有礼。

石凤岐拿着酒樽碰了一下他的,笑道:“那我现在过来了,二皇子你还是跟我喝吧,我小师妹身子虚,不胜酒力,怕是不能与你尽兴。来,我陪你!”

迟归爬过来,坐到鱼非池身边:“小师姐,我觉得这个隋帝王宫里的人都有病,石师兄只怕也沾了这种病,我保护你。”

他说得好严肃,小脸都紧绷,可想而这大隋王宫里的人有多神经,就连司业们的眼神都古怪起来,看着石凤岐与大隋国一干王族喝得热火朝天,开着各色玩笑,他们摸摸小心肝,真是活得久了什么都见得着,大隋国这一王宫的人,怕都是疯子。

鱼非池喝了口水压压惊,再仔细看了看隋帝和他两个儿子,太子石俊颜始终只是闷头吃着他的面,没有抬头多看场中一眼,好像这殿里发生的一切有趣的荒诞的事情都与他无关一般,而石牧寒显然与隋帝更亲近些,不时说些风趣话逗得隋帝开怀大笑,也与石凤岐多有话头可聊。

如此看来,那孤零零的太子更显得被人冷落在一边了。

大概是鱼非池看他看得久了些,那容貌可以用丑陋来形容的太子突然抬起了头,望向鱼非池,面无表情。

他盯着鱼非池看了一会儿,又闷下头去继续吃着碗里的面,外界的一切好像又跟他没有了关系。

鱼非池觉得奇怪,且不说相貌,隋帝看上去似乎并不喜欢这个石俊颜,为什么还要立他为太子呢?

不过她很快释然,这些别人国家的家事,她还是不要操心了,挑了几根面条吃了垫垫肚子,进宫一趟总不好半点东西都不吃,那也太不尊重人家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玉娘豆子面

从隋帝宫宴上离开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街上没了行人吵闹,红灯笼孤寂地飘着。

鱼非池闻到一阵香,叫停了马车跳下来,顺着香味找到一个小摊,小摊只是个卖烤红薯的,大概是营生不易,到了这个时辰还没有收摊子,想多赚个家用钱,鱼非池买了几个烤红薯,给五弟子一人分了一个,与司业说她想走着回去。

石凤岐很聪明地明白了鱼非池的意思,说是要保护她,强行驾着迟归上了马车不许他跟着,自己与鱼非池一同在街上走着。

街上很静,雪飘得很温柔,一朵一朵,充满了耐心地往下飘着,一点也不心急的样子,安安静静地积累着。

鱼非池剥了红薯皮,里的是金黄软香糯甜的红薯,一口咬下去,满胸口的满足。

见她吃得这么香,石凤岐都忍不住咬了一口,又烫了嘴,说话都不利索了:“你想问我什么?”

“我没想问你什么。”鱼非池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那你这是…”石凤岐不解,然后又道,“不如我来跟你直接说吧,也免得你问了。”

“我真没想知道什么。”鱼非池瞅他。

“可是我想说。”石凤岐也不管鱼非池听不听,就讲开了,“这大隋国的太子呢,是白捡来的个太子之位,原本大隋国的太子是老胖子…就是隋帝的长子,名叫石无双,长得英气逼人,颇有将相,后来果然在军中混出了好名声,十四年前商夷国发兵攻打大隋的时候,这个石无双刚好十八岁,领兵抗敌,战场上他果真悍勇,以弱势阻挡住商夷国大军铁蹄,但也是惨胜,等到再后来,他就战死沙场了。”

“说来也是巧,这个石无双刚刚上战场不久,他在宫中三岁的小弟就得了重病,一身一身地出疹子,看遍了大夫怎么都瞧不好,先皇后因焦思过度,又要担心大的在战场上的安危,又要挂念小的的病情,一急下也病倒了,后来战无双战死沙场,先皇后受不住刺激,也就这么去了。临死前拉着隋帝的手,让他一定要照顾他们的孩子,隋帝特别悲痛,就把当时还在重病的石俊颜立成储君了。”

“这一下子就是十多年过去了,石俊颜后来病倒是好了,就是这脸上啊,身上啊全留了这么些疤,平日里也寡言沉默不爱说话,宫中的太傅说他脑子可能有点问题,教的功课怎么都记不住。但是隋帝是念旧的人,这么多年来,一直有人上书易储,隋帝全都压下了。他答应过先皇后的事,一直都有做到。”

“到了,这里就是玉娘豆子面。”

“啊?什么?”鱼非池听故事得正入迷,石凤岐突然来了一句。

她回过神来看,这才发现一边听着石凤岐说这些故事,一边让他拐着走进了一条幽深安静的小巷子里。

巷子里积雪有人清扫,堆在两旁,往里走上一小会儿,这里有一户人家,屋门前烧着口大铁锅,炉子里的火烧得不是很旺,锅里的水只是有些浅浅的热气冒出来。

第一百二十九章 玉娘

石凤岐围着她绕了两步,笑声道:“我若不说那些故事,怎好不自不觉带你来这里,给你一个惊喜?你还真当我不记得答应过你的事了吗?那么简单就被我骗过了。”

他神色有些傲娇,抬手敲了敲这户人家的门,过了片刻听得里面一阵轻响,屋门打开,一个四十余岁的妇人头上包着青布头巾,风韵尤存,整齐干净,当得起这个“玉”字。

她一见到石凤岐,眼中闪过欣喜的神色,然后左右看看,从门后抄起一把扫帚就往石凤岐身上打去,一边打还一边骂,简直令人毫无防备:“臭小子,这么多年你死哪儿去了你,都不知道来看老娘,你个臭小子,看老娘我今天不打死你!”

石凤岐一边跳着脚求饶躲着玉娘的扫帚,一边往鱼非池身后逃去,嚷嚷着:“我给你带客人过来了,你还赚不赚钱了?”

玉娘追着他又打又骂:“你还有脸说,老娘我靠你这臭小子拉客人,老娘早就饿死了!”

鱼非池觉得,今日这一晚上是奇幻夜,什么样的人都让她遇见了,全是托石凤岐的福。

她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由着玉娘前前后后地追着石凤岐打,只担心地扫帚会不会一下子打到她身上,她怕疼。

追了半晌玉娘大概也是累了,就扔了扫帚叉着腰指着鱼非池身后:“你给我出来,躲一女人背后边你算什么男人!”

石凤岐从鱼非池身后钻出脑袋来,笑得一脸灿烂地望着她,下巴靠着着鱼非池肩膀,冲玉娘眨了眨眼睛,动动嘴唇不发声,只对了个唇型,不知道说了几个什么字。

鱼非池对这一切完全不知情,只是偏着脑袋离石凤岐的脸远些,搞不清楚他又在闹什么名堂。

可是玉娘却是读懂了石凤岐的唇形,喜笑颜开跑过去,抓着鱼非池的手,笑意连连,连声音都轻快:“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鱼非池。”

“好名字,好听!你多大了?”

“十四…十五了吧?”

“哪里人氏?”

“我…”

“玉娘你干嘛啊,吓着人家,人家过来吃碗面,你盘根究底问什么?”石凤岐知道鱼非池不喜欢说以前的事,赶紧打断玉娘。

玉娘瞪了他一眼,对着鱼非池却是继续笑得连眼角皱纹都冒了出来:“那我就叫你鱼小姐吧?鱼小姐是吃面的是吧,玉娘的豆子面是最好吃的,一般人可吃不着。”

“您叫我鱼姑娘或者非池都可以,不必如此客气。”

“好,那我就叫你鱼姑娘吧?你要是不嫌弃,就跟那臭小子一样,叫我一声玉娘,好不好?”

“玉娘。”

“诶,好听!等着啊,玉娘这就给你煮面去!死小子,带人姑娘进去歇着去,站着也不怕累着人家。”玉娘口中虽是骂着石凤岐,但眼里的欢喜和高兴却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

鱼非池不说话,只是笑着。

这一晚上的人,对鱼非池都过份热情殷切了,令鱼非池心中有些疑惑。

而她向来是一个极其敏锐的人。

第一百三十章 我太容易被收买了

石凤岐拉着她进了玉娘的小屋子,屋子里装点得简单朴素,只有两盏青灯照亮,一张四方桌子,四条长凳,没有什么多余的饰物,桌上一把瓷壶,放着四只水杯,其中一只还磕破了一些边沿。

最是普通寻常不过的老百姓人家了。

门口将熄的炉火烧得旺起来,铁锅里也开始冒着腾腾的热气,清香的豆子面香味隐隐已经能传出来,玉娘一回头正好看到鱼非池,冲她一笑。

鱼非池也笑着回应,口中说道:“很香啊。”

“当然了,玉娘的豆子面很有名的。”他说着起身,走到门口给炉子里添了把柴,不知跟玉娘说了什么,玉娘连连点头,往屋里头走去。

鱼非池等着石凤岐回来便问他:“你刚跟玉娘说什么了?”

“等一下你就知道了。”

“神神叨叨。”鱼非池皱皱鼻子。

一碗面端上来,面条根根通透,颜色喜人,举起来都能透光,大骨熬的高汤,烫了两片白菜叶,放了些葱花,青翠可人,其实真说有多特别,也没多特别,但就是闻着特别香,让人特别有胃口。

鱼非池拿起筷子一翻,翻到下面藏着个煎鸡蛋。

“在大隋国呢,生辰的时候要吃长寿面,煎鸡蛋的,喻意长寿圆满。”石凤岐眉眼笑开,“生辰快乐。”

鱼非池搅了搅碗里的面,没有抬头看石凤岐,只是低头吃着,动作很慢,一口面一口汤,再咬一口煎鸡蛋,她慢慢吃着慢慢问:“你是怎么知道我生辰的?”

“我问的南九,很不容易的,南九死活不肯告诉我,我磨了好些天,保证又了保证不会做坏事,他才勉勉强强地跟我说是今日,还好赶上今天进邺宁城,不然还真吃不上这豆子面和煎鸡蛋了。”石凤岐碎碎念念地说着。

“哦,原来是这样。”鱼非池轻声答,也是,天底下除了南九,怕是再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她的生辰是哪一天了,生辰对她而言,是如此的特别,死之日,生之日。

几年没过了,她都险些忘了这日子,听闻大隋国有种豆子面,她一直想尝尝,就当吃一碗长寿面。

大概是这面汤太烫口,烫得她眼眶都微红。

所以等她把面吃完,她过了很久才抬头,看着石凤岐笑得明媚的少年面孔,想了想这一碗豆子面,她想,算了,不说了。

“面很好吃。”鱼非池道。

“就这样?”石凤岐失望地看着她,没有别的表示了吗?

“蛋也很好吃。”

“这个我知道,你有没有要对我说的话?”石凤岐张大了双眼看着鱼非池,满目的期待,按照正常逻辑,她这个时候至少应该要对自己说一声谢谢,表示一下感动吧,再说不得就被自己感化了。

石凤岐想想都觉得美好,于是眼里有着晶亮的光。

鱼非池看着这双有些灼人的眼睛,想了很久,她说:“我想,我太容易被收买了。”

一碗豆子面,一个煎鸡蛋,就把她收买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鱼非池发现了什么

那天两人回客栈的路上实在是无趣至极。

既没有传言中的杀手来刺杀,让石凤岐可以英雄救美使鱼非池一颗心彻底被收买。

也没有卖火柴的小姑娘坐在路边冻得瑟瑟发抖,让鱼非池一展她内心深处的善良与温柔使石凤岐恋她更多。

有的只是如同所有平常日子里的乏善可陈,生活本就是如此无趣,才显得别人的波澜壮阔的经历令人羡慕。

如果非要挑点不一样的事情来说,或许就是鱼非池与石凤岐之间的距离有了些微妙的变化。

那夜飘大雪,玉娘送到他们至巷子口,拉着鱼非池的手兴高采烈地说:“下次再来啊,玉娘等着你们两,记得要来啊。”

鱼非池客客气气不失礼数谢过,也没有再说过多的话,与石凤岐离了这巷子,由着豆子面的香味越来越淡,被这大雪的凛冽寒味冲得近似于无,也像是人情味被冬季的苦寒冲淡了一般。

回来的路上,两人皆不说话,气氛甚是古怪。

说来奇怪,鱼非池那一句“我实在太容易被收买了”本是一句极其柔软的话,对于鱼非池这样的人来说,能说出这样的话已是一种莫大的进步,石凤岐本该欢喜激动才是,毕竟努力辛苦了如此久,他终于能看到与鱼非池之间的一线曙光。

可是石凤岐听到那句话时,却是神色一滞。

此时两人再走在飘雪的街上,雪飘得喧嚣,密集而热闹,便显得鱼非池与石凤岐越发静默,首先受不了这等沉默的人是石凤岐,他抿了抿薄薄的唇,望着鱼非池问:“你为什么那么说?”

鱼非池抬头望着飞羽大雪,不知想了些什么,只是神色稍显认真,她说:“没想到你为了追求一个女孩子,舍得如此费心费力,若非是我心志坚定,聪明伶俐,又不吃你们这些年轻人的花样作派这一套,险些都要被感动了。”

“就这个?”石凤岐疑惑地问她。

“不然呢?唉,后生,以后少在这些事情上浪费时间与精力,有空不如好好想想司业们来大隋国的目的,毕竟你可不是我,日子只图清闲安稳啊。”鱼非池拍拍他肩膀,诚恳地调侃。

“看来,以后我要多带你来吃这豆子面了。”

“不用了,我记得这味道,记得就好了。”

“那可难说,指不定哪天你就嘴馋了。”石凤岐脸上有些得意的笑容,学了鱼非池的样子负手而行走在前面,脚步轻快,透着窃喜。

鱼非池步子慢下来,隔着飞雪望着他的背影。

他尚还年轻,但后背极宽厚,显得可靠安稳的样子,学着自己走路的模样有些滑稽,但在外人面前他似乎从不这样幼稚。

鱼非池嘴角的笑容慢慢放下来,放进雪地里,染了冰雪,再无温度,眼中也消散了懒惰而平静的神色,刻着冷意和凌厉。

两人一路耽搁行至客栈,客栈里灯火通明,远远便能听到里面传来的热闹声,想来学院一行人在宫里也没有吃好,那几大碗面并不能使他们饱腹,只是客栈门口停着的两顶轿子令人疑惑,不知又是何方贵客来访。

进了屋,方知是“老熟人。”

第一百三十二章 又见叶华侬

若不是叶华侬与鱼非池之间的关系过于特别,两人又交锋不少,鱼非池定是认不出这就是那个无为学院里的叶师姐的。

她换下了学院长袍,一身颜色绯红的衣裙,脸上的妆容精致而端庄,还有各式首饰衬托她高贵太宰之女的身份,连发髻都梳得别致而讲究,倒显得她身上那向来凌人的气势更甚。

鱼非池下意识地看了看商向暖,不知这位向暖师姐若是换上长公主常服,是不是与这位叶华侬一般气势不凡。

一个个好好的姑娘,不好生在锦衣玉食里享清福,非得着一身白袍上学院里玩心眼斗厮杀,大约真的是胸怀大志。

叶华侬一见鱼非池,好似已经忘了跟鱼非池在学院里的不愉快,并步过来拉着鱼非池的手:“非池师妹,我们好久不见了,这一路可辛苦了?”

鱼非池不着痕迹地抽出双手,对她一拜:“多谢叶小姐牵挂,不辛苦。”

叶华侬听得那声“叶小姐”,脸色明显一滞,她是被学院里赶出去的,这总不是个光彩事,尤其还是被鱼非池一手阴出的学院,就更令她不痛快了,如今鱼非池是故意撇清她与学院的关系,要她如何心里舒坦。

好在她父亲在旁边,年约六十的叶广君叶太宰一看便知是那种在官场浸淫数十年,深谙做官说话之道的老精怪,花白的胡子锦绣华服,见着鱼非池未言先笑:“想来这位便是华侬时常提起的鱼非池鱼姑娘了,果然容貌不凡,惊为天人。”

“叶太宰误会,学院里的弟子所看的并非容貌与出身,而是心胸与智慧,我师妹聪颖绝伦,想来叶小姐也是知道的。”石凤岐步子一侧稍微挡一挡,将鱼非池挡在他侧后方,这老不死的官场混蛋,一出口竟然就只说鱼非池生得好看,岂不是说她靠着脸蛋得司业们喜爱?

“那是自然,无为学院里皆是高人,老夫也十分欣赏,此次无为学院下山游方到我大隋国,老夫心中十分欢喜,今日得见各位风采更觉荣幸,故而亲自来此邀请各位来府上小坐,老夫略备薄酒,为各位接风洗尘。”叶广君拱手一笑,多看了一眼石凤岐与鱼非池,又转身望向后面正坐在桌上喝酒吃肉的司业们。

司业们十分霸气,手里抓着筷子一挥:“不去,接风宴隋帝已在宫中办过了,我等也非是为了吃吃喝喝而来大隋国,太宰好意,我等心领了。”

“司业误会,我父亲只是觉得有缘与各位司业相见,十分荣幸,故而想与众司业相谈一番,也向各位司业说讨教为官之道,治国之策,并未有僭越圣上之意。”叶华侬连忙说道。

艾幼微握着酒杯眼一横:“哦?叶小姐此话可是真心?我无为学院里不过一众无能的书袋子,一无权二无势,岂敢高攀太宰门府?若日后让人说成是趋炎附势,贪慕虚荣之辈,世人该如何看待我等?”

叶华侬面色青白,再精致的妆容也掩不去她脸上的恨色与惊慌,作为第一个被无为学院驱逐下山的弟子,还是因辱骂司业。

此时面对着无为学院的人,她的内心是何等憎恨与难堪,可想而知。

此时她还能站在这里说话,已是天大的难得与勇气。

第一百三十三章 凤岐夜出

或许成大事者真的都是些不拘小节之人,所以叶华侬这种想要成大事之人,都能忍得下此时的难堪。

在面色青白过后,她神色依旧镇定,也清楚地知晓,这一趟下山,司业们倒是其次,主要是为了这些弟子能开阔眼界,而这些弟子中又以鱼非池是他们最看重之人。

所以她也能转身对着鱼非池堆满了热情与诚恳:“非池师妹,你帮师姐劝劝各位司业吧,师姐当初不懂事,说了些开罪司业的话,这会儿已经知错了,世间谁人不知无为山司业皆是孤高之辈,岂容我这么个晚辈肆意胡言?师姐也是诚心诚意来向司业们赔罪,你看,咱们好说也是相识一场,要不你帮我说说话?”

“叶小姐误会,司业们的性格想来叶小姐也是清楚的,我一个弟子,怎么会劝得动他们,叶小姐若是真想赔罪,不如自己直接与司业们说吧,我今日有些乏了,要先回房休息,就不陪叶小姐多说话了。”鱼非池没什么做老好人和稀泥的雅兴,对着司业一拜,就准备上二楼回房去休息。

隐约听得后面传来商向暖的声音,这位商夷国的长公主,她端庄更甚叶华侬,手段也强过她,甚至能忍的这份本事也不是叶华侬比得上的。

她对叶华侬说:“叶小姐可能误会了,非池师妹向来不是个爱理闲事的人,无为学院也对臣子之事无甚兴趣,毕竟能与司业们对席长谈的人,只有大隋国宫中的那几位,还是请叶小姐与叶太宰回去吧。”

这位来自商夷国的长公主,想来是不愿意看到大隋国上下与无为学院一团和气的,这里面的心眼与手段,多得实在是说上三天也说不完,令人好生厌烦。

鱼非池倒在床上,想着今日那豆子面,在无所事事地叹了半天气之后,被子一裹,沉沉睡去。

窗外的白雪一夜未停,看这架势是要下上许久了,半夜鱼非池躺在被子里,听得隔壁有轻轻的合门声,她睁开眼睛听了一下,又闭上眼睛。

隔壁住的人是石凤岐。

石凤岐望着已经打了烊安静下来的客栈,悄然打开客栈大门,惊动了门口挂着的大红灯笼,红灯笼在风雪里晃了晃,门口一辆马车已候着多时,小厮见了石凤岐安静地行了个礼,便挑开马车帘子迎着他上去。

马车里还坐了一个人,此人倒也不是别人,而是那个出城去迎他们的宫中抄书先生,上央。

石凤岐一见着他,便扑过去抱了他一下,拍拍他肩膀:“几年不见,你倒是越发清瘦了。”

“你却是越来越高大了。”上央松开他让他坐下,又递了壶温过的酒给他,“怎么样,无为学院比你想象的如何?”

“当然更有趣。”石凤岐长腿一伸,架在马车壁上,靠着软枕喝着杯中酒,笑声道,“不然怎么有资格立于七国之上,七国之中无人敢上前叨扰?”

“你准备何时回家?”上央问他。

第一百三十四章 喜欢得不得了

“急什么,玩够了自然会回去,这外面的世界如此精彩,我若是早早困在家里了,岂不是都要错过?你回去了跟我家老子说,让他多活几年,让我多潇洒几年。”石凤岐抬杯笑声道。

上央摇头苦笑,叹了一口气,他是拿他家这位公子哥一点办法都没有,只道:“这几年你父亲身体不如往年,很是挂念你,你从无为学院里下山之后,便别再四处浪荡了,该着手准备接任家中之事,也别再避着。”

“我没有,当年不是你带着我满世界跑的吗?怎么这会儿反倒怪起我来了?”石凤岐道。

“可是自后蜀国的事后,我便一直叫你回家,你却不听,最后…”上央叹了一口气,后蜀国的事一直令他后怕,也是亏得石凤岐命大才逃过一劫。

“当年之事也不怪卿白衣,狡兔死走狗烹,这个道理你比我明白。我帮他当上皇帝,他手中忠臣难信外臣,想要除掉我这个知道卿白衣最多秘密的人,也实属常事,要怪也只怪我自己武力不济,才受了那么重的伤逃到商夷国,堪堪捡得一命,最后又上了无为学院避开风头。所以嘛,说到底了,是我自己做事不周全,怨不得卿白衣。”

石凤岐笑声说着,言语简单,语调淡然,提及当年差点丧命之事,全无半分沉重的感概。

上央看着这样的石凤岐,睿智而深邃的眼神里透着欣慰。

当年他带着石凤岐游历天下的时候,他才不过是十来岁,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后来七国皆去过,多大的风浪也遇上过,最危险的一次莫过于后蜀国那一回了。

也是怪上央自己,因为家中有事不得不提前回去,留得石凤岐一人在外边,石凤岐他又生性不怕事,惹谁不好惹上了后蜀国的皇室,一门心思帮着把卿白衣扶上帝位,最后却落了个遭人剿杀的结果。

原还担心这件事会让他心中留下什么阴影,日后不再信人,不想这孩子却是个想得开的,对这样恩将仇报的事也看得淡,如今心性比之当年更为成熟稳重些,那些经历也是好事。

“你在商夷国金陵城的时候,有去你之前躲难的那宅子去看吗?”上央想了许久往事之后问他。

“看过了,还带着非池一起去的,你做得不错,那里保持着原样一点也没变。我看到的时候便能时时警醒我自己,想要杀我的人,或许永远是我意想不到的人。”石凤岐话音稍低,都沉到他心底去了。

上央见他神色不对,也不再说这个话题,笑声问他:“这么年以来,倒第一次听你如此三番几次地提起一个女子,你真的很喜欢那个鱼非池?”

“喜欢得不得了,也怕得不得了。”石凤岐一声苦笑,望着上央,“她太聪明了,聪明得可怕。我很怕她哪天知道我在骗她,就再也不理我了。”

“你也会有拿不下的女子?”

“上央老师,你就不要跟卿白衣一样打趣我了好吗?”

第一百三十五章 憋屈的太子

两人正说着,马车停下,停在一下看上去极为简单质朴的院落前,小厮挑开帘子请车里两位下车,等着门口的人却是玉娘。

玉娘一见着石凤岐就揪他耳朵:“没良心的小东西,老娘的豆子面你吃了就跑,也不留着那鱼姑娘跟老娘说会儿话,这么多年老娘容易吗,天天盼着你带着姑娘回来!”

“痛痛痛,玉娘饶命,待我娶她时请你喝媳妇茶行不行?快放手快放手。”石凤岐一边求着饶一边往里走。

进了院子,才见院子里四周都站在暗卫,石凤岐见了一声苦笑,唉,当个太子也是不容易。

“见过太子殿下。”石凤岐说着一拜,拜的是坐在堂中正悠闲吃茶的大隋国当朝太子石俊颜。

此时的石俊颜可没有当时在宫殿里的窝囊色,端着杯子横着眼睛睨着石凤岐的样子,颇有些威势,就连他脸上丑陋的疤痕和痦子都不再那么显眼难看。

“你还知道回来,咱这小小的大隋国哪儿容得下您的野心啊,你怎么不死外边啊!”太子石俊颜一声哼,开口便是骂。

石凤岐觉得,每个久别重逢的故人都问他怎么还不浪死在外头,这样的见面问候实在是太不人道了,他虽然成天在外头浪,可是他心里总是记着这些旧人的不是?

于是他巴巴儿坐过去,坐到石俊颜身边的椅子上,一条腿还搭在了茶几上,挑了挑下巴揶揄他:“臭泥巴,最近怎么样?那个,你跟叶华侬那破婚事怎么着了?”

石俊颜一听这话就来火了,杯子往桌子上一砸,溅得茶水四溢,开口便骂:“石凤岐你要点脸啊,你当我想跟她结婚事,这是我能选的吗?还不是当初你们这些王八蛋害的!”

他说着的一指,把屋子里的所有人都指着了,上央与豆娘往后一缩,不敢接太子这一指。

石凤岐笑声道:“怎么了?她还是不肯嫁给你?”

“别说她不想嫁,她便是想嫁,我还不想娶呢!”石俊颜骂道,“我说你这回下山到底干什么来了,反正都到了大隋国,你把这破事帮我解决了怎么样?”

“叶华侬可是大隋出了名的美女,太宰之女诶,多少人想娶娶不着,你还嫌弃。”石凤岐明知他心中有火气,还故意撩拨他,果然撩得石俊颜脸都有些发绿。

“我何止嫌弃,我弄死她的心都有了。你知不知道,她爹,叶广君,那老王八羔子一天上书三五回,求着陛下收回当年成命,不肯把他女儿嫁给我,搞得好像是我死乞白赖要娶他家那跋扈女儿一样,气死我了。”

石俊颜与叶华侬这桩亲定得有些久,快有个十多年了,算是个娃娃亲,当年的隋帝也是为了太子好,给太子找个娘家有权有势的媳妇,日后皇位好坐些。

没成想,这个未来的儿媳妇儿却是十分的不好娶,叶家也相当的跋扈专横,这桩亲事这么多年下来反倒成了个麻烦事,娶也不是,不娶也不是。

石俊颜夹在这当中,相当憋屈。

这太子当得,实在是有点窝囊的样子。

第一百三十六章 睡过太子

石凤岐听了只笑,咂了一口茶:“叶广君这几年在大隋没少祸害人吧?”

“嗯,他野心大着,眼瞅着我这太子是个窝囊废,天天想着把石牧寒送进东宫里头,让他家姑娘嫁给石牧寒这个二皇子,成为枝头凤,唉,隋帝这几年不太爱管事,上央也被他们一路整得一官半职都无,沦落成了个抄书先生,玉娘更是不可能插手朝政之事,这宫里头我能信任的人太少了,我这命啊,天天跟悬在蜘蛛丝儿上似的,愁死我了。”

“石牧寒呢?叶广君想扶持他做太子,他什么态度?”石凤岐又问。

石俊颜脸愁得更甚:“他是什么样的人你又不是不清楚,平日里倒看不出什么,但若是有机会他肯定是不会放过的。再说了,他娘林皇后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他就一直盯着我屁股底下这把椅子,跟叶广君勾搭在一块儿,天天想主意说服隋帝要废了我这太子之位,你要是再不回来啊,我真是不知该怎么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