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就好,赶紧把她带走,愁死我了。”艾幼微一脸嫌弃又惆怅地对鱼非池摆着手。
鱼非池张嘴就要说话,石凤岐拽拽她衣服,对艾幼微道:“司业大人,弟子觉得非池所言也极有道理,这名额既然是我戊字班拿来的,就算我戊字班惹了些事,可是两者互不相干,该受的惩罚我们也绝不推诿,但是该是我们得到的东西,却不会让出半分来。”
“你们是准备气死我啊?”艾幼微拍拍他的小心肝。
“司业大人误会,弟子只是觉得有更好的办法解决此事,既让南院满足,又让北院同意。”
“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不如放出一个名额来,让南院与北院的人相争,谁能赢,谁便得这最后一个名额,至于相比的方式,想来以两院院长之智,比我们想得更为周全,如此一来,戊字班的火气也能消一些,毕竟,至少学院给出了退让的态度。否则纵使是我,也会觉得让名额给南院这种做法不公道,我戊字班,不答应。”
石凤岐显然是有备而来,所以说话间很是沉稳,缓缓道来,各方利弊也点得恰到好处,还能让两院院长与艾幼微都有台阶可下,最重要的是,他自己的目的也能达成。
真是一个天生的阴谋家。鱼非池她心想。
艾幼微沉思了片刻,冲着石凤岐嘿嘿怪笑,手指头点了点笑得一脸无辜无邪的他,却不点破他的打算,只道:“这件事就算我答应了,还得问问南院那边,更要跟窦士君说一下,毕竟风声早已放出去了,他怕是也得到了信儿。”
“不必了,我也觉得石师弟的办法极好。”艾幼微话音刚落,门口薄薄曦光中站着窦士君笔挺如竹的身影,他走进来时,似还带了几分这阳光的暖意在眼中,所以笑意微暖,透着澄澈:“本来我也觉得这般平白得到一个如此珍贵的名额心有不安,更对北院戊字班不公平,此次石师弟提出的这方法我却是十分认可,就算需要对戊字班伤我南院师兄弟做出惩罚,让出一个名额,也该是两院共同争取,而不该是这样简单地交给某个人。”
“所以,艾司业不必为难,老授院长那方自有我去说,司业大人请放心。”
他话语中无半分虚假之意,语气诚恳而谦逊,脸上的表情也真挚,就连他的眼中也是干净而温和的。
他有着学院里的学子们最应该存在的那种儒生大气,懂得谦让之礼,更懂得虚怀若谷,这样的人,他才像是一位求读圣贤书,有心为天下的人,而非像其他人那般,在阴谋与血腥里滚满身的泥。
艾幼微望着窦士君笑了笑,笑意里有几分莫名的意味,半晌之后才道:“窦士君,想不想转来戊字班?”
“多谢艾司业关爱,只是我在南院子字班待习惯了,暂时没有想换地方的想法。”窦士君笑答。
“可惜了啊。”艾幼微低头叹息。
那时候,鱼非池还不是很明白艾幼微的叹息是什么意思,只以为他是真的为没有得到这样一位光明磊落,大气持重的弟子而惋惜。
艾幼微两指相并,敲敲桌子,对着石凤岐与鱼非池骂道:“好啦好啦,看看人家,再看看你们自己,学学人家的大气!这件事儿我会跟去跟学院商量的,赶紧滚!”
他说着嫌弃地摆手,赶苍蝇似地把两人赶走。
出得艾幼微房间,鱼非池又细看了一眼窦士君,当真是陌上公子一般的人物,说道:“多谢窦师兄今日不怪罪。”
总是把人家到手了的东西抢了走,换个人鱼非池倒也没什么好歉疚的,只是这窦士君,却是位真正的君子,他的过份磊落正直,反倒令鱼非池心有不安。
“非池师妹哪里话,本来这名额我拿着心里也不安宁,毕竟不是靠自己本事得来的,如此,我反倒轻松了许多。”他摇头说道,“若是两位不嫌弃,可以唤我一声大师兄,我是学院中最先来报道的,比你们都要早一些拜师。”
“好,大师兄。”鱼非池对无为学院里的人鲜少有愿意亲近之辈,但这位窦士君却令她看到了学院中的另一面,他像是一束光,并不强大,但是在一片黑暗中依然能固执而坚定发出光芒来,使这残忍无比的学院里有着人情味。
“好,两位慢聊,我先走了。”窦士君拱拱手就离开。
鱼非池也准备转身,去跟戊字班的人说一下今日这事儿算是有了进展,却被石凤岐一把拖住:“你跟他很熟啊?”
“不熟啊。”
“那你们眉来眼去?!”
…
“你吃醋了?”鱼非池揶揄了他一声,这人先前借着名额的事,给南北两院下圈套的聪明劲是跟菩萨借来的脑子吧,这会儿立马犯蠢!
石凤岐梗着脖子僵着脸嚷:“谁吃醋了!”
第三十二章 当作一局
他使着莫名其妙的小性子,鱼非池不理他,甩袖往回走,石凤岐心里头憋着些不痛快,便冲到她前面,一会儿左一会儿右,挡着鱼非池就是不让她好好走,鱼非池恼火地站定:“石凤岐你作妖作够了没?”
“没!”他还理直气壮上了,“你看上他哪点了?他有什么好的!”
鱼非池深吸一口气,觉得现在的小孩儿真是太难琢磨了,他哪只眼睛看见自己看上窦士君了,这简直是比窦娥还冤!
她道:“我没有看上他,我就是觉得他身上这股子正气是学院里其他人没有的,我欣赏他行不行?”
“那我呢?”
“你少作妖,就是现世安稳,岁月静好,世间太平!”
“我没捉妖,我又不是捉妖师…”
…
鱼非池莫名觉得人生好寂寞,太多东西是这个世界的人不能理解的。
也许是看见了鱼非池眼中一闪而过的落寞神色,石凤岐也收起了脾气,弯着腰低着头打量了鱼非池一会儿,想着找些话题岔开捉不捉妖这件事,他追上鱼非池在她旁边说道:“再过些日子就到了跟司业们下山的时候,名额只有五个,你在名单之上。”
“我没兴趣,戊字里为了这些名额努力的人不少,他们也有资格。”鱼非池一口拒绝,继续往前走。
“或许你在学院里任何事都能随心所欲,司业们不会对你多有束缚,但这件事你恐怕自己做不了决定。”石凤岐与她并肩,一边走一边说,“这个地方,挑的便是最有资格站在须弥大陆顶端的人,既然你有这个资格,他们就不会放过。”
“石凤岐,我再说一次,我对你们这七国之事不感兴趣。”
“你们?难道你不属七国之中?”
鱼非池哑然,对,这学院里所有人都有自己的归属,而她呢?她属哪一国?便是十四年过去,她也没有无法从骨子里承认自己是这须弥大陆的人,无法认可她属于谁,该臣服于哪位皇帝山呼万岁。
十分矫情的,她觉得她很孤独。
这孤独的情绪一袭而来,在她心底划过微冷的温度,怕是在这世上再也找不到能与她有共同话题的人了,没有人明白她那些古怪的词语,没有人知道调侃林徽因的梗,而她又无法把自己融入进这个充满了封建思想的社会,至少她做不来见人便下跪的事,所以,她觉得她很孤独。
她摆摆手,说有些累,负着手便错开石凤岐,一个人慢慢往前。
“你不想下山,也有人不愿看到你下山,名单一旦公布,针对你的事情会层出不穷,你在南院杀了那么多人,他们不会放过你。”石凤岐执过鱼非池的手,看她手背上的抓痕依然红肿,撕了些布条给她缠上,说话声音不大,但莫名有力:“我保护得了你一次,就保护得了你万万次,鱼非池,我会保护你的。”
说罢他偏头想了想,又一本正经地加了一句:“我不是在捉妖,我认真的。”
鱼非池让他的样子逗得笑出来,她眼中的小屁孩居然叫嚣着要保护她?这一笑,她眼中那缕落寞神色也随之消散,石凤岐见了眉眼轻弯,连脚下步子也轻快起来。
他年方十七,而鱼非池认真掐指一算自己,加上前世二十一的年纪,她已是三十有五的心理年龄,对于这种如同自己弟弟一般的年轻人说的话,她总是带几分漫不经心不以为意,毕竟在她看来,学院里的人除了司业,大部分都只是小屁孩小年轻。
可是今日石凤岐说这话时,她却莫名疑惑,他话语中坚定的力量不该是十七岁的人所有。
大概真的是所有混世魔王都会遇上他的紫霞仙子,再混帐不羁的人,也有被一人收拾服服帖帖的时候,石凤岐上可出阴谋,下可撩芳心,偏生对鱼非池毫无办法。
戊字班对学院里后来的安排还是满意的,至少不再像之前那般要冲上去砸了院长的书房讨个公平,鱼非池趴在桌子上,不知该怎么跟他们开口讲,戊字班最后也只得两个名额,分别自己与石凤岐,除开南院与北院要相争的那最后一个名额外,还有两个名额是北院院长再额外定人选。
辛辛苦苦拿下了比赛,赢到了最后,依然只落得这么个结果。
朝妍凑过来趴在鱼非池桌子上:“非池师妹,你是不是觉得你不应该占咱们戊字班一个名额啊?”
“你想要吗?”鱼非池下巴搁在手背上,望着她说话,这副样子倒有几分十四岁少女该有的姿态。
“想啊,咱戊字班每个人都想,学院多无聊,山下好玩的事儿多着呢。可是既然只有两个名额,那我们就很乐意让你和石师兄去。”
“为什么?”
“因为你与石师兄去了才能学到更多东西啊,平日里大家是不说,但是谁都晓得,咱们班的人啊,那真不是读圣贤书做圣贤人的料,那课本上的东西我看着就脑仁疼,跟着司业下山了我们也学不到什么,如果是你们就不一样了,你跟石师兄是咱们班最聪明的人。”朝妍托着下腮笑说,“再不济,等你们回来了把司业们教给你们的东西,再告诉我们就是了呗。”
她说着对着班上喊了一声:“你们说是不是啊?”
“那是当然了,师妹你就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了,咱们戊字班这一回也算是出了一口气,拢共五个名额咱们班占了两,够面子了。”商葚过来拍拍她肩膀,她掌心极有力,那是常年习武的结果,有令人心安的力量。
鱼非池倒不是有什么心理负担,她只是真的不想掺和进那些事情里去,在学院里她的脚已经沾了水,这时候上岸还来得及。可也如石凤岐所说,怕是学院里的司业们不答应,鬼夫子,也不会答应。
“对啊,师妹,你这次下山顺便帮我再带几本春宫图上来吧,我可算看出来了,这班上就你懂我。”叶藏也大喇喇坐过来,冲她抛了个媚眼。
“去死吧你!”朝妍冲他狠狠一瞪眼。
“你咋老叫我去死,这是生财之道,你个小姑娘懂什么?”叶藏有模有样地说道。
“那你赚了多少钱了?”
“不多,在学院里一年半,勉勉强强赚了个三五千两吧!唉,这么多钱,用都用不完,真是烦死我了。”他一脸的炫耀,故作忧郁。
“我帮你用啊!师兄师兄,好师兄,来来来嘛,我告诉你哦,我前两天看到隔壁班在卖一种发簪,超好看的…”
这两人说着说着就凑到一起去了,鱼非池看着发笑,支起额头望着戊字班这些人,往日里真不觉得他们有何特别之处,但自马球比赛之后,她越看这些人越喜欢,这个班上没有那么的阴谋,在他人眼中或许烂得无可救药,但却没有谁敌过这个班的团结,真是一群可爱的人,或许该早些日子与他们打成一片的。
既然他们是这么可爱的人,那么,如果自己躲不掉下山的名额,就要保证自己和石凤岐下山的这段时间内,戊字班的绝对安全。
戊字班这一段时间里是把南院北院的人都得罪了个干净,与叶华侬说是深仇大恨也不为过,如果不让他们双方都有所惨痛的教训,他们一定会对戊字班进行疯狂的报复。
来明的,戊字或许不怕,班上有两个武学天才,商葚与瞿如,这是两个连艾幼微都要赞赏的上佳根骨之辈,但是来那些阴谋诡计,戊字班的人明显不是叶华侬的对手。
最麻烦的事情是,这一次就连艾幼微也会下山去,戊字班里当真失了主心骨。
到时候自己与石凤岐也都不在戊字班,鱼非池担心,这戊字班里的人,怕是撑不过叶华侬她们的报复。
石凤岐应是早就想到了这个局面,便早早做这个打算,所以今日才向艾幼微提出了那个条件,看着是让南院与北院公平竞争,实际上大家谁都明白,在明面的公平之下,暗地里的阴谋诡计会层出不穷,大隋国与商夷国为了最后这一个名额,必然会争得不可开交。
好个引河蚌相争,他渔翁得利,此间心思,可谓机巧。
这样想着鱼非池目光望向石凤岐,他正在课桌上与人下着一盘象棋,旁边围着几人叫好着厮杀,半点没有观棋不语真君子的觉悟,下棋的人也没有气定神闲的高人气度,他像是再普通不过的戊字班学生,浑身都充满了渣滓味。
似是感受到鱼非池的目光,他朝这方看过来,冲鱼非池大方地给了一个笑容,一口白牙笑得灿烂,鱼非池却莫明想到白森森这样的形容词——她真是没一个好词儿安在石凤岐身上。
也不怨鱼非池这样想,石凤岐轻言两语几句话,又将南院北院下进圈套里,这等手段实在是过份高明,与他这灿烂的笑容极不相符。
但他此举与鱼非池的想法不谋而合,鱼非池便很乐意顺着他做的这个圈套再加些调料。
毕竟,刘白的死,鱼非池并没有将真正逼死她的人予以惩戒,她不会就此收手。
新仇旧恨,她要么不报,报,总是要报个干净的。
当作一局,一保戊字班安生,二祭刘白亡魂。
第三十三章 今日例汤很好喝
相对于鱼非池担心戊字班在她下山之后的处境,曾沛沛与叶华侬更关心的是如何去抢夺今日放出来的那最后一个名额。
按说原本属于南院的名额被改成了重新争夺,叶华侬应是不痛快才对,但她此时脸上的笑容却极为舒心,原因无他,只因窦士君不是她的人,先前由窦士君得到这名额,她就是不满的,现在有机会将这名额拿到手中,她比谁都要高兴,已是开始张罗着准备人手应对这次最后的争夺。
当然了,高兴的不止她一个,曾沛沛也是满心欢喜,除开戊字班外的另外两个名额人选他们已经知道是谁,这对他们是大为有利的事情,那么剩下的便是最后这个名额,如果也能拿到手中,她商夷国便有三人可去大隋,一来现场观摩各司业的宏才大略,二来,可一探大隋国底细。
她步子轻快走到一间房外,敲了敲门,门后传来一个男声:“进来。”
屋子里的装饰都很简单,没有什么特别的点缀,推门而入时,屋内宁静至沉闷的气息扑来,令人呼吸都压抑。
“师兄,对最后这个名额你有何看法?”曾沛沛小心地问道。
她的师兄正在擦拭着一把麒麟盘尾的大刀,刀光冰寒,他在空中振臂划过,发出一阵破风之声,他才淡声说道:“拿下。”
“可是叶华侬怕是不会轻易放过。”曾沛沛皱了皱眉。
“你与她交手数次,从未占到上风,商夷国有你这样无能的郡主,也是一种可悲。”这说话的男子语带高傲,似乎并不把曾沛沛放在眼中。
也是古怪,向来跋扈的曾沛沛在他面前却没有半分傲气在,纵使这男子话中有污蔑她的意思,她也能咽下,甚至请罪道:“是我无能,让师兄蒙羞了。”
“我已得到风声,此次争夺最后名额的比试之法是文斗,你手底下那么多会写文章的人,写些漂亮话去争头筹,不会有问题吧?”他收刀回鞘,放在刀架上搁上,撩起袍子坐下,端了一杯茶,阳光照进来,先照亮他一身白袍,再照见他面如刀刻的脸庞,透着冷峻,严苛,还有酷厉。
曾沛沛见他无数次,依然觉得这个人身上的气势不是她所能承受,只敢埋着头:“是,师兄,不知师兄可知,此次出的文试之题是什么?”
“率土之滨。”
“这是什么题目?”曾沛沛不解。
“哼,就你这种脑子自然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下去找人替你代笔吧,我知道你想要最后这个名额。”男子冷嘲一声,拔了拔茶杯喝了一口茶。
曾沛沛红着脸退下去,她当然不是不知道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她只是不知出这个题的人想要得到什么样的答卷,投师所好,才能得师所赏,才能如她所愿。
与曾沛沛操心比试的题目不同,这位师兄他更操心的是想出这南北两院相争法子的人,以前倒从没觉得石凤岐有什么值得他侧目的地方,不过是在戊字班一众渣滓中选个不那么垃圾的人,拉入商夷国国门内,也顺手将戊字班的那一众人接手过来壮大势力,他们别的不行,打架斗狠总有几分本事在。
可是接连几次发生的事,却让他上了心,这个石凤岐看来颇不简单,这一次他出的这方法,也颇有妙处。
便看看他这次又想闹出什么事来,准备对大隋与商夷两国如何?
他正想着,又有人敲开他房门:“师兄,没有查到石凤岐的特殊之处,只知道他家中是在商夷武安郡一个小地方做生意的,鱼非池更为特殊,完全没有过痕迹可追寻,她是由鬼夫子亲自带上山来的弟子。”
这位师兄他皱眉,无为学院立院百余年,鱼非池是第一个鬼夫子亲自挑中的人。
“盯紧鱼非池,我倒想知道,她有何特殊之处。”
“是,韬轲师兄。”
韬轲师兄这样的名字,是鱼非池这种平日里从不关心学院事务的人所不知道的,他不似窦士君那般次次会考必稳坐第一,也不似庄言那般有着小说主角一般的光环与色彩,他更像是一个普通的学子,有着普通的成绩,练着普通的武功,做着普通的人,隐藏着他身上锐利逼人的锋芒。
学院里这种人很多,大多数人愿意选择低调的潜伏着,等着一年半之后的大试,那才是他们最想争夺的东西,在那之前他们并不需要太过张扬。
所以当韬轲出现在鱼非池面前时,鱼非池也不曾觉得此人有何不同,连头也没抬一下,只是闷头扒着碗里的饭,顺便跟迟归说今日的例汤不错,可以多来一碗,她来付银子。
韬轲看着认真吃饭的鱼非池半晌,越看越觉得奇怪,她除了一副长相出众外,实在看不出其他半分出众的地方,到底是什么让学院里的司业,还有神出鬼没的鬼夫子都对她如此关注?
他问道:“你叫鱼非池?”
“嗯。”鱼非池只想认真吃饭,不想搭话,毕竟食不言寝不语,别跟陌生人说话。
“我是韬轲。”韬轲师兄有着极好的涵养,不为她这冰冷冷的态度所恼,但脸上也没有什么笑意,更多的探究。
鱼非池不得已抬起头:“然后呢?”
“听说你与石师弟走得很近,便想看看能将石师弟都迷倒的女子,是何方神圣。”他冷厉的脸上浮着些嘲笑,似乎在笑鱼非池不过是风流公子石凤岐的猎物之一。
鱼非池咽下一块鸡腿肉,擦擦嘴:“看好了?”
“看好了,不过尔尔。”
一边的迟归听不下去,低声道:“你是不是瞎,我小师姐明明超好看!”
韬轲冷笑出声:“看来你的猎物不止一个石师弟,连我们学院中最小最乖的小师弟似乎也倾倒在你的石榴裙之下。”
“韬轲师兄,这你可就不知道了,非池师妹手段厉害着呢,石师兄让她勾得紧紧的,小师弟也是死心塌地,我可是羡慕得不得了,这等狐狸精的本事,我学几世都学不来啊。”曾沛沛走过来站在韬轲身后,大概是觉得有韬轲在这里,她便底气十足,说话间的轻蔑高傲意味更足。
为什么官家小姐,没几个懂得谦逊的?
“你们胡说,小师姐才不是那样的人!”迟归气得一摔盘子就站起来,气得直冲他们大声喊道,清秀稚嫩的脸上满是气愤。
“喊什么,有本事看好你家小师姐,别让她整个出来祸害其他男人!”曾沛沛双手抱胸,下巴高抬。
“你…”
迟归还要说什么,却被鱼非池一把拉住,她望着曾沛沛:“我想你忘记了莺时的结局,我这个人,很讨厌跟人吵架的,有什么让自己不开心的人,杀了就好。”
她说话间声音轻软自在带懒散,透几分天真,甚至有些无辜,末了还眨了下眼睛,像是一种对自我话语的肯定。
曾沛沛心间微凛,莺时的死是她与叶华侬共同所为,但是听得鱼非池这样讲,怎感觉是掉进了她设计好的陷阱里?所以她脸上得意高傲的神色消失,直直地盯着鱼非池,又低声唤着韬轲的名字想找帮手:“韬轲师兄…”
鱼非池不再看她们,她只是觉得,一个女人生得漂亮,与男子走得稍近,便被他人定义为放荡,风骚,勾引他人这种事情,其实是最无形的一种侮辱。
美,即原罪。
而这种道理是无法与这个时代的人说通的,在他们眼中,女人大多是玩物,是消遣,只要这个女人身边的男人超过两个,也不管到底是何关系,她便是荡妇,最可怕在于,大多数女人自己也坦然接受这样的饱含贬义的定位。
她没有兴趣在这里发动一场女权革命,只是觉得味口全无,端起餐盘收拾了桌面,擦干净了桌子便准备离开。
哪曾想这样的小小动作都能引来曾沛沛的多嘴多舌:“学院里有的是下人收拾这些残羹冷炙,用着我们的学费领取薪钱,这些事本该是他们的份内之事,鱼非池,你这副惺惺作态高尚的样子做给谁看?石师兄可不在这里,少作戏!”
鱼非池站定步子,回头看着神色难辩喜怒的韬轲:“我为你有这样愚蠢的队友而感到遗憾。”
出乎意料,韬轲居然对着鱼非池笑道:“我也是。”
曾沛沛的脸色瞬间惨白,退了几步,鱼非池不会武功,都看得出刚才她衣角飘动,想来是韬轲内力震开她,觉得她站在自己身边都有辱了他身份。
洗好餐具出得饭堂,迟归也有些疑惑的样子,跟在鱼非池身边小声地问:“其实小师姐,我也觉得饭堂里那些收拾的活儿总是有人做的,他们拿着这份钱,就该做这份工,你这样做会不会算是,嗯…把他们的事情做了?”
他神色很紧张,像是怕说错话惹得鱼非池不高兴,鱼非池却未有什么情绪变化,只是边走边说:“每个人各有各活法,你们是你们,我是我,你们说的没有错,我也没有错,所以为什么非要争一个谁的道德高谁的做法对,不过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不对他人的行为加以指点评论,不以自己的思想绑架对方必须与自己一样,便万事太平。”
“小师姐你的意思是…”
“今天的例汤很好喝,为了表示对厨师师父的答谢,我替他们把碗筷收拾了,就这样。”
“哦。”迟归挠挠头,似懂非懂。
第三十四章 细作
迟归没有听懂的话,却落在了韬轲耳中,他眼中微露诧异,这个鱼非池,与他想象中的要相差得太多,不止一副皮相出众,所说的观点也极为新颖。
他自树后走出来,望着鱼非池的背影若有所思,一边的曾沛沛不敢离他太近,生怕再惹他发怒,只能远远地说道:“韬轲师兄觉得鱼非池如何?”
“一百个你,也不是她的对手。”韬轲淡淡说罢,转头看她:“少在学院里招惹是非,老老实实给我拿到下山的名额,再敢多事,我亲手解决了你这个令人遗憾的队友。”
曾沛沛惊骇地退了两步,深深埋着头不敢看韬轲,冷汗都湿了她后背:“是,师兄,我再也不敢了。”
韬轲没有理会她的惊惧恐慌,只是看着鱼非池渐远的身影多看了一会儿,难以看清他眼中是何打算,过了片刻,便拂袖离开,留得曾沛沛还站在原地,滴滴冷汗滴在地上,积成小水滩。
堂堂商夷国郡主,却让人训斥喝骂成这副样子不敢多说一句话,当真是让人好奇他的身份来历,到底何等惊人。
于是跟了韬轲大半天的叶藏便搓搓手叹叹气:“我说石师兄,这人不会也对非池师妹有什么非份之想吧,你这情敌越树越多,杀不过来了,也不好杀啊。”
石凤岐坐在树杆上,还在想着鱼非池那番该不该收拾碗筷的论点,听了叶藏的话也望着渐行渐远的韬轲,摸摸下巴:“这人是内定好了的下山的五人之一,自然有他不凡之处,头痛,怎么弄死他才好?”
“我看弄不死吧,连曾沛沛都快趴下去给他擦鞋了,想来身份很不一般,要杀不容易啊。”叶藏也皱着眉头,颇觉为难的样子。
“有什么不一般的,不就是个…”石凤岐后面的话语低落下去,只在唇边打了个圈儿,叶藏没有听清楚,刚准备再问,却见石凤岐跳下树枝,揉着额头:“烦死了,原以为他这次不会出头的,现在看来本公子真的要亲自出马了。”
“到底那人谁啊?”叶藏还是没弄明白。
“商夷国的军师。”
“商夷国的军师不是曾沛沛吗?”
“凭曾沛沛的脑子能跟叶华侬唱这么久的对台戏吗?你什么脑子?”石凤岐白了他一眼,迈开了步子,“商夷国,水深着呢,愁死本公子了。”
“我看大隋国也不简单,要不咱找非池师妹商量商量?她主意多。”叶藏兴冲冲地提建议。
“不要了,下山的事她有得烦,让她清静一段时间吧。”
“哦哟,咱石师兄还懂得怜香惜玉喇!”
石凤岐一眼横过去,叶藏果断收声,闭了下嘴巴又忍不住说话:“石师兄,商葚和瞿如这会儿也差不多该回来了吧?”
商葚和瞿如这两个功夫最好的人自打学院时决定再重定最后一个名额后,就神出鬼没经常跑得没影儿,但戊字班的课堂向来松散,不是趴着睡觉就是私下打闹,少一两个人司业们也不怎么在乎,这便给商葚与瞿如提供了便利。
倒也不是去做别的事,只是石凤岐叫他们一人去盯一个人,说来石凤岐在戊字班里的确是极有威望的,一班的不羁之徒对他的话却颇是听从,说来也是怪事。
这两人盯的不是别人,一个是曾沛沛,一个是叶华侬。
这一盯,还真给他们盯出了些猫腻来。
学院里那位自带主角光环的庄言同学,人人都知道他是叶华侬的人,是将来要为大隋国效力的才子,等着他的也应该是在大隋国里的锦绣前程,但是他昨夜接头的人,却是曾沛沛,这是令商葚没有想到的。
本来商葚是盯着曾沛沛,看看她在比试之前想做些什么手脚,结果她却是趁着夜黑约见了庄言,两人低语许久,所说的东西自然也不是他物,曾沛沛让庄言代笔,写一篇以“率土之滨”为题的华美文章来,好在两日后的比试里拔得头筹,夺下最后一个名额。
庄言应下,拍着胸脯保证不会让曾沛沛失望,这便令商葚有些疑惑了,难不成庄言除了是个才子,还是个内奸,潜伏在大隋国叶华侬身边不成?
商葚正疑惑着她的不解,但庄言却已是躲着月光与星辰,借着学院里一排排又绿又高的大树,踩着阴影穿过了月形拱门,又走过了演武场,最终回到了南院敲开了叶华侬的门。
正一言不发静默地盯着叶华侬的瞿如立刻打起精神,全神贯注地听着他们说话。
庄言这般说:“叶师姐,你找我?”
叶华侬挑亮桌上的蜡烛,凌人的盛气高高凌驾于庄言之上,开口之声也满是贵族特有那种矜持与屈尊之感:“两日后就是文试,你可有什么看法?”
“师姐的意思是…”庄言喉咙一紧,他并不知道曾沛沛是如何提前得到试题的,也不清楚叶华侬是不是也已经知道了,所以说话间颇是圆滑,可进可退的疑问句。
很快,叶华侬就给了他比较明确的方向:“此次试题想来很是刁钻,北院商夷国对此颇是觊觎,南院更是有窦士君这种才子,我大隋国要拿到这次名额极为不易,你在文章之事上一向多有研究,可能摸得准这次院长的心思,押一押所出试题的范围,我们早作准备,胜算便要多一些。”
庄言的内心微微一动,这便是意味着叶华侬不知道试题是什么了,现在只有商夷国那边得到风声,他微垂着首,拱手回话:“无为学院为天下挑选有能之士,匡扶天下,此次下山的主要目的也是带着弟子增长见识,故而在下以为,此次试题,也是与这天下大势有关。”
这番话倒说得有模有样十分在理,叶华侬听了也点头:“嗯,我也是这样想的,这两日你挑些中用的文章出来给我,此次司业下山是去我大隋国,商夷那边已有两个人会跟司业同去,还有鱼非池与石凤岐两个看不清目的的人在,我大隋国不可一个人都没有,由着这些人在我国内肆意打探观察,安插奸细,方便他们日后攻打,所以,此次比试,我势在必得!”
叶华侬用力地说着,不知不觉都握紧了拳头,眼中也透着狠气,庄言闻言点头,不再说什么,只是默默退出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步子缓下来,最终停在了要迈出门槛的那一下,慢慢放下脚,他转了个身,挺直了背,脸上透着些孤注一掷的狠气。
“还有什么事?”叶华侬问他。
“我知道此次的试题是什么,曾沛沛找过我,让我替她代笔作答。”庄言说这话里倒没有慌乱的神色,只是额头的冷汗出卖着他内心的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