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阿悦全程没沾过地,众人都跟着落座时,她落的是魏蛟硬邦邦的大腿。

这位外祖父把她当成了完全无法自理的小娃娃,连拿起杯盏第一个想到的都是外孙女,“阿悦肯定渴了,喝几口水。”

抵抗不了这样的热情和好意,阿悦顺从地小口啜了几下,细嫩可见茸毛的侧脸和乖乖坐在怀中的姿态让魏蛟胸怀柔软。

他想起女儿魏怡琼刚出生时小到不可思议的模样,那是他期盼了多年的女娃娃。他亲自带着女儿长大,看她颤颤巍巍的小腿迈出第一步,听她唤出第一声阿耶,把她从牙牙学语的娃娃养成了如花似玉的少女。

他赋予女儿生命,女儿却也代他饮下毒酒而亡,为这个世上留下了小阿悦。

魏蛟敛回思绪,和文夫人一起先给阿悦介绍起了在座众人。

长年征战辛苦且危险,自女儿成婚后魏蛟就让她待在了安郡,不肯再让她跟着颠簸受累。除去那次雍州赴宴,那是魏怡琼主动且强行要随父同行。

外孙女刚出世时魏蛟等人都没来得及去看望,还是等她满月时好不容易抽出了时间。此后更是聚少离多,所以魏氏这一家人,对原本的小阿悦来说也大都是陌生的。

“几位舅母阿悦都识得了。”文夫人手指向左侧,柔声道,“这是阿悦的几位舅舅,这是大舅舅、二舅舅、三…”

魏蛟四个儿子儿媳和孙儿齐聚一堂,如之前所了解那般,文夫人所出的长子魏珏和三子魏琏地位最高,四子魏锦在文夫人面前也很有脸面,独独第二子魏柏不上不下。好在魏柏看起来是个心胸宽广之人,并不计较这些,神色很平淡。

魏氏似乎独得“儿子缘”,据称从魏蛟的祖父那一辈起,魏家就只有魏蛟一人生过女儿,他这四个儿子也不例外。

阿悦从小辈的座位那儿一眼扫过去,就看到了一排的表哥…

她是这个家中实实在在的、唯一的小女娃儿,是以她虽独得魏蛟宠爱,但就算是心气儿最高、最喜欢比较的三舅母张氏也不曾有过一分不满。

文夫人对一众孙儿道:“阿悦是妹妹,你们平日都要爱护、教导她,切不可倚仗年长而欺凌妹妹,亦不可因她年幼而一味纵容。”

“是,祖母。”孙儿们乖乖应声。

但其实说到纵容,在场之人相信没有人会比祖父更溺爱纵容阿悦了,其他人恐怕根本轮不到。

文夫人掌管后院,几个小辈也受她教导良多,她宽厚不失原则,相对也比较公正。所以比起其他高门大院中的勾心斗角、暗潮涌动,魏府已算得上家风清正,是一股清流。

在文夫人出声时,魏蛟给了她足够的耐心和时间,大马金刀地坐在那儿撑场子,时不时低头投喂一下小外孙女。

仅一刻钟的时间,阿悦就颇为“痛苦”地感觉到,自己快吃撑了。

她握住魏蛟的手指,示意他自己实在用不下了。

魏蛟随着她的视线望去,伸出大掌摸了摸外孙女软软的小肚子,鼓鼓的,确实塞不下了。

“咱们阿悦是小猫儿胃吗?”他这么纳闷地说着,听到阿悦小小“呀”了声,脸蛋飞快变红,就忍不住大笑起来,“对着阿翁还不好意思呢,小宝儿真是可爱。”

短短的时间内,阿悦已经从他口中听到了各种各样的爱称。

她木着脸蛋再次接受外祖父疼爱的揉脑袋,浑身上下散发出生无可恋的气息。

在含笑凝视的魏昭看来,这样的阿悦大为不同。比起平日安静内敛的她,现今显得更加鲜活、更有这个年纪的孩子气。

魏蛟大笑不止,他的笑声和外貌一样粗犷,乍然听上去像轰隆隆的雷声有点吓人,但这正是他心情极好的表现。

“先让他们都各自去梳洗罢。”文夫人看着这祖孙二人莞尔,“风尘仆仆,也都累了。”

“嗯。”魏蛟点头,“各自去罢,晌午一起用饭,别误了时辰。”

阿悦自是跟着魏蛟文夫人二人。

晋帝虽下了退位诏书,但还没有正式退位,现今依旧住在宫中,魏蛟的住处自然也不是帝王寝宫。

好歹他现在有了个名正言顺的由头,不叫篡位,而是晋帝主动“退位让贤”,当然要给对方几分颜面。

这座宫殿名为紫英宫,取紫气东来、英才荟萃之意。恢弘大气,设有厅、堂、榭、馆、楼、阁、溪,奢华不下于晋帝所居的重华宫,步步走来,叫人不得不折服于它的穷工极丽。

百姓尚且食不果腹,晋帝皇宫中这样的宫殿却比比皆是,他被逼退位仿佛也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

阿悦被芸娘领着泡了个极舒服的澡,差点儿舍不得出水,脸蛋泡得微粉,乌黑的眼水亮亮的。

重新回到正殿时,她望见魏蛟似乎在同文夫人谈论什么,听到了几个隐约的字眼。

魏蛟脸上有着冷色,但所有上位者的气势在见到阿悦的瞬间就成了傻阿翁的笑。

“这是哪家的小囡囡,怎么生得如此漂亮。”魏蛟如此夸张道,几个大步走去就把阿悦抱了起来,要不是顾忌着外孙女的病,估计他还想往空中抛几个来回。

阿悦又被魏蛟的胡须扎了几下,她已经习惯了,十分淡定地擦了擦脸。

“阿悦还累不累?”文夫人问。

得阿悦摇头,她笑了笑,“那就不急着歇息,待会儿用了午食后再去睡。”

“嗯。”

文夫人又道:“刚才我和你阿翁还说起你阿耶呢,正巧人就来了。”

不意她会主动说起姜霆,阿悦有些意外,疑惑望去,听她解释,“你祖母和阿耶今日有些事,所以没一同来,等明日我就带你去看他们。”

魏蛟轻哼一声,哪是他们有事不能来,就是他不想见到女婿,所以不让人进宫。

照魏蛟的性子,如果当初姜霆发狂伤害阿悦时他在场,只怕他一掌就能拍死这女婿,如今只是不给好脸色已经算得上温柔。

文夫人看了夫君一眼,目含无奈。

她也有私心,自然不想阿悦再回姜府。可这一路来,偶尔阿悦梦中呓语都是在唤“阿母”“阿耶”。

毕竟年纪小,思恋父母是常事,文夫人如何忍心强行把她和父亲分开。若能有父亲的一份疼爱,想必阿悦也会更开心。

文夫人的话,阿悦自然顺从地点头。

接下来,她看着魏蛟献宝似的给文夫人捧来了三盆花,样样都是珍品,被养得极好。有两盆已经开花了,娇妍明丽,于大殿清风中轻摇花蕊。

“夫人常道未能亲见蓬莱紫乃人生憾事,刚巧这宫里就有两盆,我就随手要来了。”魏蛟咳了一声,在文夫人温柔的目光下老脸微红,“也没费什么心思,随便养养就开花了。还有一盆牡丹,牡丹花期未至,再养个一两月也该开了。”

他特意强调“随手”、“随便养养”,殊不知让人听起来反而更了然。

阿悦悄悄抬眼,没想到这个极为随性的外祖父也有这么细心体贴的一面。

外人面前,他给足文夫人作为主母的颜面,私底下,那切切爱意又几乎要流露而出,不难想象这对夫妻往日是何等恩爱。

文夫人目光缱绻,她接过花道:“美极了。”

魏蛟面上更添红光,亲手养的花得了文夫人认同让他十分满意。

阿悦夹在这两人中间好奇地望,然后被魏蛟逮住。他在小外孙女面前自然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情绪,还笑着逗弄,“怎么,阿悦也喜欢花儿吗?”

他道:“阿悦若喜欢,改日阿翁给你单独辟一个大园子,里面栽上各种各样的花儿。”

说着魏蛟已经兴致勃□□来,受文夫人影响,如今他已经是种花好手。

没等阿悦接口,他突然想到一件事,嘴咧开的弧度更大,“差点忘了一事,离晌午还有半个时辰,正好可以看看。”

什么事?文夫人和阿悦看着他走到殿门前,似乎在传唤一人。

魏蛟传来的是一个美人,舞纱蔽体、身姿曼妙的美人,名唤云姬。

云姬原先是宫中乐阁的一名舞伶,在美人云集的乐阁中,她也是最出众的那批。

在魏蛟进临安前,云姬在晋帝那儿露了几面,有望得圣宠封妃。心愿还未成真,晋帝自个儿先不保,魏蛟来了。

魏蛟进驻皇宫,无意中瞥见云姬舞姿,便记住了此人,并且传了几次云姬献舞。

以云姬的品貌,她自然觉得这位即将成为新帝的魏侯是看上了自己。虽然魏侯的年纪有些大,但他身形高大外貌也不失英挺,更重要的是权势赋予他独一无二的魅力,云姬很快就芳心托付,期冀着成为新帝后宫的一员。

她满怀期待地来到紫英宮,盈盈一拜,再抬首就看见那位素日不怒自威、凶名在外的魏侯满面笑容地陪着身边一位年约五十多的夫人,怀中还抱着一个五岁大的小娘子。

小娘子满眼好奇地看自己,魏侯却在献殷勤般对那位夫人道:“云姬会跳失传已久的绿腰舞,夫人素爱这些,我便顺手把她留了下来。”

云姬:“…”

作者有话要说:云姬:我能说脏话吗?

作者:不能。

云姬:那我没什么想说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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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期后的我就要开启扶贫地狱迎检模式了,保佑迎检不要抽到我们!!

第17章

作者有话要说:加了一点点内容

文夫人出身高贵,兴致高雅,世家贵女的爱好她也都有,如养花、调香、赏舞一类。有她经年累月的熏陶,魏府中人多少对这些都有了了解。

除去征战办正事时,魏蛟平日就爱琢磨文夫人的这些喜好,但凡有机会就制造惊喜。

不得不说,魏蛟当初能以乡绅之子的身份求取长留翁主最疼爱的孙女,凭的不仅是好样貌和一颗真心,这讨文夫人欢欣的功夫也有不小的作用。

在外祖父和外祖母重聚恩爱时,阿悦再插在他们之间难免突兀,她十分知趣地主动要求下地,乖乖坐在了一旁,赏舞。

她赏的是正正经经的舞,只不知在文夫人二人眼中看到的又是何等的爱意切切和温情。

绿腰舞属软舞,亦为女子独舞,其实算不上失传,但能够将其跳出精髓的人的确少之又少。

云姬窈窕纤瘦,其中腰肢极细,翩翩舞袖时如兰苕翠、游龙举,轻盈至极,娟秀至极。

在意识到座上那位夫人的身份时,云姬老老实实地收敛了其他心思,专心为面前三位贵人起舞,她向来都是如此识时务。

一舞作罢,云姬轻喘作揖,乖觉立在了一旁。

文夫人面容含笑,显然颇为享受,魏蛟道:“夫人喜欢,这舞姬就赠与你,日后时常为你作舞。”

“好。”文夫人欣然受之,“时辰到了,去用膳罢。”

……

午膳并非简单的魏府内部宴席,另有魏蛟一些十分信赖倚重的家将心腹等,傅氏父子三人便在其中。

魏蛟在兖州发家,魏氏一族在当地本就颇有地位,祖上几代都是有名望的乡绅,所以当初他一起事,立刻就招揽了不少英杰。如今除去同族的几个兄弟,还有李、薛、秦、萧等氏族在其麾下效力。

其中不乏大晋望族,论出身比魏蛟高的也不少,但都心甘情愿跟随魏蛟左右,可见魏蛟的用人之才。

值得一提的是,他们对文夫人的敬重和魏蛟相比也不少多少。战时若魏蛟另有要事,文夫人也曾替他坐镇几次,在军中威信颇重。

只这点来说,其他妇人便绝不能和文夫人相比。

众人陆续起身同二人寒暄,见到阿悦模样皆是了然,心知这必定是君侯爱女留下的那位小娘子。

一路行来,阿悦收到了不少或怜惜或喜爱的目光,有几位见她可爱乖巧,还想抱她逗一逗,都被魏蛟大笑拒绝,“你们这些老不修,回去玩自己的孙女去,我们魏氏小娘子可不是谁都能亲近的。”

魏氏小娘子?有人不禁琢磨了下这称呼的意思,君侯这是真正把外孙女当成嫡亲的孙女养了。

阿悦没有和外祖坐在一块儿,她被魏昭带走,婢子还取来年幼小娘子用膳时系在脖间的小巾,作势要给阿悦系上。

不料这看起来乖乖巧巧的小娘子竟别过脑袋躲了下,皱着脸蛋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看来,婢子愣了愣,“…小娘子?”

魏昭明白了什么,含笑道:“阿悦不需要这个,是不是?”

“…嗯。”

魏昭便摆了摆手,“她不喜就撤下罢,有我照看着。”

婢子应声退下,厅中很快开宴。

但令人意外的是,摆膳时还多了位不请自来的客人——晋帝。

席中几人面面相觑,都没看懂晋帝怎么会在这种时候驾临。君侯设的明显是魏氏一族家宴,晋帝来了…不觉得难堪么?

显然晋帝并不是个有眼色的人,他如果能有些才智,这天下就不会轻易拱手让人了。

大约只是听说魏侯今日心情好,文夫人等人也终于到了临安,他就迫不及待地来了,带着八公主一道。

从魏蛟入主临安的那一天起,晋帝就没睡过一天好觉,座下的皇位、身上的龙袍简直都在发烫。退位诏书已下,和魏蛟约定既成,晋帝最想做的是赶紧达成所约,出宫快活,至少在外边自由自在,不像在这已经不属于自己的皇宫中处处拘束。

商议多日,魏氏与晋帝达成的约定是,魏珏先迎娶八公主,再由魏蛟登基,是以晋帝带着八公主参宴的心思昭然若揭。

阿悦能感觉到原本热闹欢欣的氛围瞬间冷滞,她动作跟着顿住,放下喝了一半的羊乳,嘴边留了一圈白色的奶沫而不知。

她临着魏昭而坐,少年低眸看去,不期然看到长了一圈白胡子的小表妹,本该正眉敛目的场合,他竟忍不住轻轻笑出了声。

“小迷糊。”他这样温声唤着,拿帕子给阿悦拭去奶沫,“阿兄若没发现,是不是就要用我的袖子擦了?”

阿悦呆住,下意识乖乖地配合他的动作,最后被轻轻捏了把脸蛋,“快凉了,把剩下半碗喝了。莫怕,不关阿悦的事,你只吃饭便是。”

身为一个五岁的小孩儿,天塌下来也无需她关心。但阿悦还是忍不住喝一口就停一停,望一眼坐席,最后脑袋被魏昭亲自掰回来按住,“乖乖吃东西。”

“…嗯。”

席上没几人开口,但许多人的神情已经彰显了他们起伏的情绪。

如王氏这等无法掩饰心情的,脸色已经明显变得黯淡,她身旁魏珏正低首和她说些什么。

女眷中最有闲情看热闹的非张氏莫属,她慢条斯理喝着肉羹,见了大嫂王氏的脸色就扑哧一笑,轻声对身边人道:“刚和大伯重聚,就要眼睁睁看着他另娶娇妻,还是尊比自己身份尊贵许多的大佛,嫂嫂这日子可有得受了。”

“是啊,真可怜。”有人附和。

魏家大郎将迎八公主为平妻一事不能算人尽皆知,但在场之人确实都知道个八|九。

张氏嗤一声,嫂嫂可怜么?那可未必。

嫁入魏府这些年,张氏把公婆的性情摸了个大概。公公魏侯虽做下决定就不容忤逆,但轻易不插手内院之事,而婆婆文夫人又是难得的通透达理,治家有方,颇为公正,这对一个女子而言实在再幸运不过。

张氏不信大伯迎娶公主一事母亲没和大嫂商量过,但以王氏那没出息的模样,大概只会诺诺应是,连个屁都不敢放。

如果换成张氏自己,她就算拼了颜面不要也绝不会让什么公主天仙进府。三郎常年随父征战,她独守空房多年,好容易看着儿子阿俞长大,公公又终于得偿所愿入主至尊,凭甚么这时候要给别人让位?

人善被人欺,嫂嫂这可怜模样十有八|九都是她自个儿立不起来的结果。她如果能强硬些,不说其他,起码母亲文夫人定会为她想别的方法代替。

在张氏看来,嫂嫂王氏甚至都不如这位八公主可怜。

晋帝起了联姻的念头时,他那些适龄的公主其实都已成婚,其他的年纪太小。

出嫁公主中,只有八公主和驸马刚成亲一年还未有子嗣。晋帝一声令下,八公主便只能与驸马和离,成为和魏氏联姻的最佳人选,而那时候,魏氏对晋帝的提议根本还未答复。

这些都不是甚么稀奇事,稍稍一打听,私底下临安哪个权贵府中不知道。

席上倒是没人谈论八公主和离再嫁一事,阿悦也就无从得知。但以第一面而言,这位八公主无疑是美丽的,饱读诗书令她气质淡雅,举止有条不紊,即便被晋帝带到如此尴尬的场合也不曾惊慌,让人好感倍增。

魏昭抬眸瞥了眼这位让小表妹呆呆看了好一会儿的八公主,神色轻淡,随即抬手取了筷鱼肉喂去。

阿悦下意识张口,咀嚼几下才反应过来般回首,撞上魏昭似笑非笑的眼,“阿悦已经饱了?看得如此入迷。”

眨了下眼,阿悦摇摇头,立刻乖乖地捧好碗筷用膳,她能感觉到此时魏昭心情不大好。

这场家宴注定让大部分人都不愉快,为首的魏蛟和文夫人倒是看不出什么。其他人不满也都是觉得晋帝不识趣,好好的硬要插一脚来,搅了众人兴致。

宴会结束时,阿悦瞧见外祖二人并那位大舅舅魏珏、王氏,还有晋帝二人,一同去了别处,大概是商议某事。

“我们也回罢。”片刻,魏昭起身道。

阿悦应了声,下凳仰首任人系上披风,颈旁缀了一圈火红的狐狸毛,暖绒绒,衬得脸蛋更加细白。

她由这位表兄牵着,一路静默。忽然,魏昭身边亲随出声道:“郎君因何不快?”

魏昭不语,亲随令莲女等人远退,又低声道:“即便八公主日后诞下子嗣,于郎君也毫无威胁。君侯已作下决议,郎君着实不该介怀。”

他以为魏昭是想到了八公主和王氏的身份之别,绝不会想到这个少年只是纯粹在顾虑母亲王氏的情绪。

毕竟魏珏和王氏少年夫妻,成婚多年,如今已育有极其出色的两子,年纪都不轻了,这次又是因魏蛟登位而迎娶的公主。在大部分弄权者看来,王氏不该也不会对这次的婚事有任何意见。

索性魏昭也没有和人解释这点的打算,略一点头,“无事,我带阿悦随处走走,你们不必跟随。”

亲随和莲女等人领声而去,阿悦被他带着漫步,走至水榭,他坐在倚栏处,目光宁静地俯瞰水面。

少年的侧颜清雅至极,周身静淌着温如春水的气息,顺玉冠而下的长长墨发风流韵致。

微风携柳絮而来,迷了阿悦的眼。梦中对面前人的记忆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她所认识的这个温柔隽雅的表兄。

“阿悦怎么总在发呆?”冷不丁的话惊回阿悦思绪,对上魏昭隐隐带笑的眼,她意识到他指的是她之前在宴席上发呆的事。

想了想,阿悦认真道:“因为阿兄好看,看着看着,就呆住了。”

魏昭猝不及防被年仅五岁的小表妹“调戏”了番,登时怔了怔,“阿悦也很好看。”

其实在他看来,小表妹都还没到清楚这个词含义的年纪,大抵是喜欢的人在她眼中都是好看的。

兄妹二人互相吹捧后,魏昭突然道:“我可以抱抱阿悦吗?”

“…?”阿悦满眼疑惑,很迟疑地点了点脑袋。

她被魏昭小心地抱起,鼻间满是少年清爽的气息和极淡的墨香。

他好像真的只是想抱个东西,把头轻轻搁在了阿悦肩上,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