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渊拍拍衣襟,道:“原来翻窗是这般感觉。”
段白月道:“不打发走,难不成还要与她叙旧?沈将军算是这城内与厉鹊最亲近的人,有些事除了他,旁人还真未必就能问出来。”
“有人冒充你骗姑娘。”楚渊道,“先前可有听到过风声?”
段白月摇头。
楚渊也有些不解,这些年西南府的名声是不好,可却都只是说他狼子野心图谋不轨,别的就当真是没有了——孤家寡人一个,从未听与谁纠缠不清,否则金姝当年也不至于非君不嫁。
“若厉鹊所言不虚,当年那人可是在大理城冒充西南王。”段白月替他倒了杯茶,“虽说胆子着实不小,可傻子也该知道,此事千万不能闹大,所以我倒是更愿意相信,对方只是为了骗厉鹊一人。”
“冒充你,骗天鹰阁的大小姐。”楚渊依旧想不通,“目的是什么?”
“这就要看沈将军那头了。”段白月道,“或许是她知道些什么,被人套话,再或者是为了从她手中拿走什么,现在谁也说不准。”
楚渊点头:“千帆向来脾气好,与天鹰阁主的关系也亲近,厉鹊应当会告诉他一些事情。”
“现在能证明我的清白了?”段白月双手扶住他的肩膀。
楚渊道:“不能。”
段白月委屈道:“为何都这样了还不能?”
楚渊闲闲道:“朕说不能就不能。”圣旨,你敢忤逆!
段白月双手下滑握住他的腰,又问:“方才问叶谷主要毒蛇,是为了我?”
“什么叫为了你。”楚渊道,“是瑶儿想要,与你何干。”
段白月流利道:“我也想要。”
楚渊道:“自己去问小瑾讨,据说琼花谷中多得是。”
段白月咳嗽两声:“真不举了怎么办?”
楚渊道:“切了干净。”
段白月下巴抵在他肩头:“切了你将来用…嘶。”
楚渊拍拍手,独自出了房间。
扫见他耳根的绯红,段白月心情甚好,紧走几步跟上。
另一边的小院内,沈千帆听得极为费劲:“姑娘先不要哭,有话慢慢说。”
厉鹊道:“屋中之人,当真是段白月?”
“自然。”沈千帆点头,“那可是西南王,谁能认错。”
厉鹊指甲深深刺进手心。
听她连问了三四回这个问题,沈千帆也已猜到一二,于是试探:“姑娘可是遇到了有人冒充西南王?”
厉鹊沉默不语,眼眶却又通红,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
沈千帆从袖中掏出一方锦帕,看了眼不舍得,又重新塞回去,继续好言好语安慰:“若当真如此,不如将事情始末悉数告知,也好早日替姑娘讨回公道。”
听他一直劝慰,厉鹊许久才将情绪稳定下来。
沈千帆递给他一盏茶。
整件事情说简单也简单,数年前厉鹊在在江湖中游荡之时,偶尔到了西南,在大理城外遇到了一个高大俊朗的年轻男子,带着数十仆役,自称是打猎归来的西南王段白月。
厉鹊情窦初开,又是被人宠惯了的,没见过多少恶人。被对方三言两语便哄得心神不宁,与其私定下终身,更是将天鹰阁中三大圣物之一的玲珑盏相赠,从对方手中换来了那块紫龙玦。
“玲珑盏?”沈千帆闻言皱眉,“可厉兄前段日子才举办过祭祀大典,三大圣物分明一件不缺。”
厉鹊犹豫了片刻,低声道:“那玲珑盏是我新找的仿制之物。”
“所以真的还在对方手中?”沈千帆问。
厉鹊点头。
沈千帆又道:“先前只是一直在听厉兄说,却从未详问过,这玲珑盏究竟有何用途?”
厉鹊道:“是一味药,能令中毒之人死而复生。”
第102章 夜很安静 只是觉得这样很好
“姑娘可还记得当日那人是何模样?”沈千帆问。
厉鹊点头。
沈千帆召来下属,令他用最快的速度,在大鲲城内寻了一名画师前来府中。
“晚上想不想出去走走?”段白月问。
“这城里如今一片萧条,出去怕是连盏灯都没有。”楚渊道,“去做什么?”
“散心。”段白月道,“不在乎外头有没有景致,怕你在屋里闷坏了。”
楚渊坐在石凳上,道:“不想动,累。”
“你是心里累。”段白月站在身后,替他轻轻揉太阳穴,“厉鹊这头交给我便是,你留着精力,安心处理军政之事。”
楚渊向后靠在他怀里,闭着眼睛晒太阳。
“待白雾岛这头的战事结束,打算何时对付楚项那头?”段白月问。
楚渊道:“此战之后,大楚海军会重新调拨,顶多用一年时间来休养生息,而后便会一举南下,直攻翡缅星洲。”
段白月点头:“那我先回西南,替你守着关海城一带。”
楚渊握住他的手:“嗯。”
“无妨。”段白月弯腰环住他,在耳边低声道,“若是想我了,就写封信,我来王城看你。”
楚渊撇嘴:“我想你做甚。”
“当真不想出去走走?”段白月道,“就当是偷个闲,这王府里来来往往到处都是人,吵得慌。”
“温爱卿晚些还要来。”楚渊道。
那就更要走了。段白月将他拉起来,强行带出了府。
楚渊用折扇拍拍他的脑袋:“大胆。”
段白月问:“这回要罚什么?”
“罚你三天不准吃肉。”楚渊在街边买了个斗笠,拿在手里晃悠,“既然出了门,那去海边?”
段白月点头,两人沿着曲曲折折的小巷子,一道往城外走。
海边风有些大,也没什么人。暮色沉沉,远处隐约有咆哮传来,海浪在黑色岩石上溅得粉碎,连脚下土地都在颤抖。
段白月用披风仔细裹住他。
楚渊道:“在这里待一阵子,心里头的确会畅快些。”
“喜欢海边啊?”段白月伸手环过他的肩膀,“在望夕礁附近有一处海岛,我买下来?将来一道去住。”
“仔细算算,你少说也已经占了十几处宅子。”楚渊好笑地看着他,“从大漠到南海,真要当地主员外不成。”
“还有好几十年呐。”段白月道,“两三年一换,海边住腻了就去山里,免得你总在一个地方嫌闷。”
“哪有这么多事,在宫里待了二十余年,还不是照旧过来了。”楚渊裹紧披风。
“那不一样。”段白月道,“就是因为闷了太久,将来才要补回来。这江山虽是你的,可现在负累太多,等将来肩上的担子都卸掉后,我再带你从北到南,将所有景致都看一遍。”
楚渊将手回来,问:“那时都该老了,怎么办?”
“老了正好。”段白月和他碰碰额头,“我背着你走。”
楚渊撇嘴:“还背得动吗?”
“你少吃一点,我就能背动。”段白月信誓旦旦。
楚渊失笑,伸手拍开他:“贫。”
“这可不叫贫,是想逗你开心。”段白月道,“看天色要落雨了,回去?”
楚渊摇头:“再待一阵子。”
段白月道:“再待一阵子,就该淋雨了。”
楚渊反问:“淋了雨又如何?”
“是不会如何,可风寒还没好,想淋雨也要等以后。”段白月带着他跳下礁石,“若是嫌王爷府里头闹,我带你换个地方住。”
“哪里?”楚渊问。
“去了便知。”段白月卖关子。
楚渊挑眉,跟他一路进城。天色已经逐渐昏暗下来,天边黑云滚滚,眼瞅着就要落雨。两人停在一处客栈门前,一串红色灯笼随风摇曳,牌匾历经风霜洗礼,只剩斑驳四个大字——海涯小筑。
“还当要去哪里。”楚渊道,“一处客栈而已。”
“这城里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供歇脚。”段白月道,“虽说看着外表破旧了些,里面却也干净整洁,饭菜也烧得不错,不如今晚在此过夜?”
“对面就是王府,为何要住客栈?”楚渊问。
“这里清静。”段白月道,“就当是体恤民情。”
“有你捣乱,能体恤出什么。”楚渊拍拍他的胸口,自己伸手推开门。
小二正在柜台后打盹,听到声音后赶忙站起来,却没料到却是皇上亲临,登时吓得跪在地上,又伸手揉了揉眼睛,像是在做梦。
“平身吧。”楚渊问,“可有上房?”
“回,回皇上。”小二结结巴巴道,“这里没上房,都,都一样。”说完又赶紧道,“掌柜已经回家了,小人这就去叫他前来。”
“找个视野最好的房间。”楚渊道,“朕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听听风雨声,不想惊扰他人,你家掌柜好端端睡着觉,就莫要打搅了。”
“是是是。”小二连连点头,他只在皇上进城那日远远围观过,因此并不认得段白月,以为是侍卫或者大官。于是赶忙收拾出两间相邻的房间,便弯着腰退下楼。
进屋之后,楚渊四下看看,的确有些旧,却也的确干净。
段白月解下他的披风,问:“还冷吗?”
“不冷。”楚渊推开窗户,一股风登时钻进来,夹杂着细小雨丝。往下看恰好是一条小小的街道,三两个急匆匆的路人正在往家里赶,刺啦啦的油锅声传来,循声望去,不远处有一家糖糕店还开着门,红色的灯笼在寂静黑夜中照出一圈光晕,分外温暖。
“想吃吗?”段白月问。
楚渊点头:“嗯。”
“等我。”段白月拍拍他,转身下了楼梯。
楚渊靠在窗口,看着他跑出客栈门,踩着地上的小小水洼到了糖糕店的屋檐下,同老板说着什么。片刻之后,又抱着一个纸包跑回来,一只手挡在额前遮住雨,微微有些狼狈。
于是没来由便笑出声。
“来,趁吃。”段白月推门进来,把纸包放在桌上,拍了拍身上的雨水,“刚出锅,老板说要趁吃,里头加了红豆…”
楚渊在他唇上落下一个亲,时间很短,却也很软,很暖。
段白月有些意外:“怎么了?”
“没怎么。”楚渊环住他的腰,“只是觉得这样很好。”
四周很安静,没有人打扰,最爱的人就在身边,困了随时都能闭起眼睛睡觉,什么都不用想。这样温柔的岁月,就好像是先前在云德城里,两人相拥而眠时,也想过要让夜晚变得无比漫长,最好永远都不要天亮。
“小傻子。”段白月反应过来,伸手抱紧他,连心尖都疼,只恨不得将人捧在手心,就这么一路带回西南,藏在被窝里,看都不给别人看。
楚渊环住他的脖颈,重新闭着眼睛亲上去。
段白月挥手扫上窗户,将人压在墙上,双唇像是要黏在一起,片刻也不分开。
王府中,沈千帆拿着一幅画像,眉头微微皱起。
叶瑾敲门:“方便进来吗?”
“自然。”沈千帆刚忙上前打开门,“这外头还下着雨,大嫂怎么来了。”
“咳。”叶瑾严肃咳嗽。
沈千帆及时改正:“叶大哥。”
“给千枫炖了汤,顺便给你送来一碗。”叶瑾将食盒放在桌上,余光扫见画像,不解道,“你在画…皇上?”
“大嫂也觉得这像皇上?”沈千帆问。
于是叶谷主就又咳嗽了一下,不要乱叫,大嫂是谁,我和你大哥并不算特别熟。
然而沈千帆这回却没有及时反应过来,而是继续道:“这幅画像是城中画师根据厉鹊的口述所描,据她所言,少说也能与当日之人有个八分像。”
“厉鹊,所以这是段白月?”叶瑾狐疑,又拿起画像看了一眼。虽说与楚渊并非十成相似,然而要说此人是段白月——除非是目害。
“的确像皇上,却也能是另外一个人。”沈千帆道,“高王楚项。”
“我没见过他。”叶瑾放下画像,皱眉,“所以按照你的意思,是楚项曾在大理城中冒充段白月?”
沈千帆点头。
“理由呢?”叶瑾继续问。他先前只是听沈千枫说了几句厉鹊的事,对个中原委并不清楚,因此一头雾水。
沈千帆道:“我也不清楚。”
“怎么又和段白月有关。”叶瑾摇头,转身往外走,“我去找皇上。”
沈千帆提醒:“皇上不在。”
“不在?”叶瑾刷拉扭头,“去哪了?”
沈千帆道:“听四喜说,应当是去了海边。”
“这狂风暴雨的,去海边作甚。”叶瑾瞪大眼睛,风寒才刚好,怎么也不自觉些,若是病情又重了怎么办。想了想,继续盘问:“和谁一起去的?”
沈千帆这回反应神速:“没和谁,一个人,带了影卫。”
一个人才怪。叶瑾胸闷握拳,为何只是片刻不盯着他,就又偷偷摸摸跟着秃子跑了。
还能不能好好做一个皇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