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三更,过后,闻柒精神抖擞。
这厮,耍坏了吧。
她伸出小手,在秦宓眼前晃了晃,凑近了喊他:“小宓宓。”
秦宓搂着她的腰,呼吸平稳,未见转醒,眼睑下是浓浓的青黛,沉睡的容颜没了平日的清冷疏离,越加显得俊逸无双,闻柒瞧得心儿都柔软了,拂了拂秦宓的眸:“累坏了吧。”
即便是睡着,秦宓眉宇也是紧紧皱着。
闻柒伸出指尖,落在秦宓眉宇,轻轻揉着,声音轻得好似若即若离:“乖,好好睡一觉,天塌下来我也不会让你一个人抗。”
俯身,她吻了吻秦宓微凉的唇角,掖好了被角,披着秦宓的黑色斗篷,裹得严严实实了,才掀开纱幔起身离去。
流苏帐外,屏风旁的铜鐏里,薄烟袅袅。
这西域的迷人香,最是催人眠。
屋外,闻柒一身厚重的衣袍出来,惊了门口守卫的程大,连忙上前挡住了去路:“小、小主子。”
爷有令,十二个时辰不眨眼地看着,人跑了,皮也别想要了。
闻柒并不急着出去,审视着一脸戒备的程大:“带我去见她。”
程大沉思了一下,觉得这个‘她’是指娆姜那个女人。果决地道:“属下不敢。”爷若追究起来,后果很严重,叶九叶十便是例子,何况小主子现在的状况,确实得看紧了,此番出来定是背着爷。想到这,程大更坚持,“主子若想去,可以让爷亲自带你去。”
亲自?开玩笑吗?显而易见她是溜出来的好吗?闻柒皮笑肉不笑,阴测测地瞅着程大:“程大,叶九的命你还想不想要了?”
自然想要,只是……程大丝毫不为所动:“属下全凭爷做主。”果然,这祖宗就是只狐狸,什么都知道,精着呢,绝对不能大意。
这群人里头,就数程大最油嘴滑舌,也数他最油盐不进。
闻柒怒了:“擦,你这榆木疙瘩,讨打是吧?”
程大缩缩脖子,纹丝不动,他打人不怎么样,自问挨打还行。闻柒咬牙,想揍人得紧。
这时,守在院子外门口的梁六上前:“属下给小主子领路。”
程大怒目而视:“梁六!”这风吹两边倒的兔崽子!叛徒!可是,他打不过着叛徒啊啊啊!
闻柒闻言满意地笑了:“还是小六子上道,乖乖哒,回头给你升官发财娶老婆。”
梁六一把推开程大,打灯领路,闻柒欢欢喜喜地一蹦一跳,程大正欲阻止,梁六回眸,扯扯嘴,无声道:“去唤醒爷。”
程大愣了一下,拔腿就往里屋跑。
石室里,梁六守在门口,照着灯火,见里面闻柒跳过地上蜿蜒的血渍,落在一处干净的石板上,似乎受不了石室的刺鼻的血腥,用宽大的袖子捂住嘴,对着被钉在石壁上的女子踢了两脚:“诶诶。”
铁链摩擦出声响,东陵芷却一动不动,一身的血,肩胛骨被倒挂着,垂着头,长发盖住了脸,发梢全是结痂的血。
闻柒又踢了一脚,拉着穿骨的铁链摇晃了几下,恶声恶气地道:“死了没?”
☆、第四十章(捉虫)
铁链摩擦出声响,东陵芷却一动不动,一身的血,肩胛骨被倒挂着,垂着头,长发盖住了脸,发梢全是结痂的血。
闻柒又踢了一脚,拉着穿骨的铁链摇晃了几下,恶声恶气地道:“死了没?”
东陵芷微动,铁链撕扯,又是血淋淋。
闻柒捂着鼻子,眸光潺动,她笑意嫣然:“哟,还喘气呢,命还挺硬。”语气,幸灾乐祸又洋洋得意。
这厮,是来落井下石?
铁链发出轻响,气若游丝的女子,缓缓抬起了脸。
“呵!”闻柒倒抽一口气,连连后退,捂着心肝做惊吓状,“吓死小爷了。”
那张脸,血肉模糊,剜肉剔皮,深可见骨,满脸血红,皮肉狰狞下唯有那双瞳孔,幽黑森冷。
曾经风华绝世,褪了皮囊,只剩白骨森森,她恨,她怨,她不甘,所有忍辱在这双唯一完好的黑瞳中不堪负重,燃起熊熊大火。而这罪魁祸首的女子,却只是一笑置之,甚至没有讥讽,只是玩弄的语气,戏谑的神情:“别瞪我,就是我再胆大包天,见了你这张脸,也会做噩梦的。”
她怎么可以如此玩味不羁,如此不以为意地狂妄,好似,不屑一顾。
东陵芷张嘴,想要怒喊,想要嘶吼,话到嘴边,却被汩汩而流的血液湮灭,便是瞳孔也漫了血。
闻柒却笑靥如花,步步紧逼:“怎么?不甘心?想杀了我?想剥皮抽筋嗜血吃肉?是不是想让我也尝一尝各种滋味?呵呵,东陵芷,你怎么还这么天真呢。”她耸耸肩,似乎无奈,只是嘴边怎么也掩不住浅浅梨涡里的欢喜嬉笑,她道,“弱肉强食,败者为寇,不懂吗?你啊,怎么还没有身为阶下囚的自觉呢?是苦头吃得不够多吗?怎么就是不长教训呢?你若是聪明,就应该三跪九叩,附上三两句讨饶的话,再乖乖喊上几句娘娘千岁万岁什么的。也许,我一高兴,能让我家爷少剥你几层皮。”
多嚣张的女子啊,只是,总有人助长她的肆意妄为。胜者为王,这女子,俨然是耀武扬威的赢家。
东陵芷扯扯结痂的唇,裂开,鲜红的血,混着她浓浓嗤讽。
闻柒眉心轻蹙,敛了眸中笑意:“可惜啊,我不高兴,很不高兴,你怎么敢算计我?不知道吗?我很记仇的。”
所以,要秋后算账吗?连本带利吗?
东陵芷依旧冷笑,扯出满嘴的血,剔了皮的容,淌血,可怖至极。
“别笑了,难看极了。”闻柒嫌恶了好一顿,才正色,语气没了玩味,突然一本正经,“诶,差点忘了正事了,东陵芷,我们做个交易吧。”
东陵芷募然放大了瞳孔。
月隐楼台,片刻之后,没有月色的夜下,石门有些森冷,有女子白皙的手拂着石门,似是太过用力,指尖些许泛青,微微躬身,捂着腹下呕吐不止。
“呕——呕——”
足足半晌,吐了个翻天覆地,闻柒只觉得日月无光,浑身乏力,胃里酸水在冒泡,就着袖子抹了一把嘴,闻柒直起腰来,又是一阵眩晕,随即胃里翻腾。
“呕!”
又是一阵搜肠刮肚,吐得闻柒只想骂人,嗯,更想回石室里扒东陵芷一层皮,实在是那张脸太叫人反胃了,惹得她直犯恶心。
闻柒吐得没力气了,干脆蹲着不起来,半靠着石门,阖着眼眸,手无力地搭在腹部,她轻轻拍了拍,对着自个的肚子骂道:“兔崽子,你就闹腾吧,等你生出来,老娘非要——”
谩骂还没出口,胃里又一阵捣腾,她吐了个昏天暗地,全是酸水,闻柒难受得龇牙咧嘴,此时此刻,她很想爆粗口,耳边,忽然传来急促的声音:“闻柒。”
就一声,闻柒顿时偃旗息鼓了,恹恹回头,可怜兮兮地望去:“小宓宓,你来了。”
“冷吗?”
闻柒哆嗦:“冷。”
秦宓将她揽到怀里,一直无处安放的心这才落下,见她脸色苍白,不由沉了沉俊脸:“你胡闹,怎一个人来这?”替她拢了拢斗篷,又将她裹在怀里,只怕这天寒地冻的冷着了这胡来的小东西。
闻柒却笑眯眯的,直往秦宓怀里钻,脱口而出一句:“我来落井下石啊。”
秦宓轻蹙眉心:“为何给爷下了迷药?”
她巧笑嫣然,反问:“不然你会让我来吗?”
秦宓言简意赅:“不会。”
闻柒笑了,明眸皓齿:“还是我有先见之明。”先斩后奏溜之大吉一贯是闻柒的拿手好戏,秦宓倒次次着了她的道。
秦宓无奈失笑:“你总是不听话。”拂了拂她冰冷的小脸,又抱紧了些。
“我好像又惹你生气了。”闻柒明知故问,满眼的戏笑,丝毫没有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的觉悟。
她啊,真是有些肆意妄为了,这般不让人省心。秦宓揉了揉她的小脸,几分恼意,更多无奈:“你明知道我会生气你还——”
“秦宓。”不待秦宓说完,闻柒抬眸,用软糯的声音说:“背我,我没力气了。”
再多无奈恼怒,因着她一句软语,秦宓束手无策,亲了亲闻柒凉凉的唇角,俯身,任她爬上背,勾住了脖子,笑得洋洋得意,挥着一只小手吆喝:“小宓宓,起驾。”
这猫儿,真是他的劫数。秦宓轻声嘱咐:“莫要乱动,乖些。”
闻柒全当耳边风,在秦宓背上东倒西歪,哼起了小曲儿,嘴里还直嚷嚷着‘冲啊,向敌人的炮火进攻,进攻’。
秦宓少有耳提面命:“闻柒,你身子还没好,不准闹。”
闻柒这才老实了些,趴在秦宓背上画圈圈,哼哼唧唧的好不舒坦,偶尔,凑近秦宓的脖颈,行一行偷香窃玉的勾当,惹得秦宓气息不稳,红了耳根子。
闻柒便笑得花枝乱颤,甚洋洋得意。
“别闹爷。”秦宓步子有些乱了,扶着背上女子的腰生怕她摔了,有些手忙脚乱。
她难得听话:“哦。”乖乖不闹了,趴在秦宓背上安静了一会儿便有些昏昏欲睡了。
“闻柒。”
闻柒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句:“嗯。”
他说:“以后不准算计爷。”命令的言语,却多了几分浓得化不来的温柔,实在少了几分威慑作用。
闻柒乖巧得紧,巧舌如簧地应道:“小的遵命。”
秦宓又说:“不准丢下爷一个人走掉。”
闻柒抱住他的脖子,认错态度很好:“小的再也不敢了。”
他说:“不准背着爷动什么心思。”
闻柒笑:“小的谨遵圣旨。”
“不准让爷担惊受怕。”
“小的惶恐。”
一句一句,答得倒是爽快,闻柒也就耍耍嘴皮功夫,她的保证,总做不得数。
这啊,就叫有恃无恐,秦宓惯出来的,不是吗?
秦宓有些泄气地说:“爷不信你。”上次她也说会乖的,可是还是灌醉了他一人来了郧西,还有这次……
闻柒干笑,连连附和说:“嘿嘿,小的也不信。”这倒是有自知自明了,陪笑,“话说,狗改不了吃屎。”这比喻虽不雅,却妥当。
确实,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闻柒不耍坏就不是闻柒了,花样层出不穷,真叫秦宓防不胜防。他无奈至极,微微侧眸,看着女子灿若流星的眸:“闻柒,我该拿你怎么办?”
闻柒立马换了怒其不争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思绪万千一脸的感慨:“诶,千错万错都是爷的错。”
秦宓失笑:“怎是爷的错了?”
闻柒有理了,说得头头是道:“是你将我惯得这般无法无天了,所以我才敢有恃无恐,才敢如此胡作非为。”感叹完,抱紧秦宓的脖子,胡乱亲了一通,笑出了声,“后悔吗?你助纣为虐了。”
秦宓浅笑,确实,是他太放任她了,却也甘之如饴。
闻柒哼了一声,立马恶声恶气地接着说:“后悔也迟了,一经买卖,概不退货。”这小霸王的架子倒是端得十足。
“也好。”秦宓浅笑,如玉温良,“你被惯得这般,便也只有爷敢如此由着你。”
闻柒笑着唱了一首名曲:今天的天气好晴朗。
不着调地唱了一会儿便偃旗息鼓了,趴在秦宓背上一动不动,甚是乖巧安静。
秦宓放柔了嗓音:“倦了?”
闻柒哼哼唧唧着,好半晌咕哝了一句:“秦宓,我难受。”
秦宓步子骤然一顿,乱了:“怎了?”他放下她,抱在怀里,动作有些手足无措,拂了拂闻柒的脸,眸光急促慌乱得一塌糊涂,“猫儿乖,告诉我,哪难受了?”
闻柒抓着秦宓的手放在自己腹下,有些病恹恹的,无精打采:“肚子。”
秦宓手僵了一下,几乎不可抑制地颤抖,缓缓将闻柒抱起,轻声哄着:“莫怕,爷不会让你有事的。”言语间,他嗓音颤得厉害,是他怕了……
闻柒喊:“秦宓。”
乱了脚步,他慌张得忘了应她。
闻柒伸手,一把勾住秦宓的脖子,认真专注地说:“你儿子说他饿了,想吃叶九做的红糖莲子羹。”
秦宓脚步一顿,整个人怔住。
半个时辰后,主屋门外,众人面面相觑,只闻见屋里有女子吵着嚷着要喝红糖莲子羹。
片刻,梁六出了屋子。
程大心焦:“爷怎么说?”
“放人。”
程大瞪大眼,不可思议:“就这样?”
“就这样。”
程大五体投地做膜拜状:“小主子威武。”他们一干人跪了一夜,爷可是连眉毛都没动一下,爷真是厚此薄彼得天理难容啊。
梁六又嘱咐:“和叶九说,红糖莲子羹。”微顿,补充,“小殿下要吃。”
程大一愣:“小殿下?!”
梁六但笑不语地看白二,白二点头。
程大嘴角抽搐,顺溜地改口:“小殿下威武。”
诚然,小殿下是威武的,不信?听听,里屋闹的!
“我家十八殿下说不吃药。”继小十七殿下后又一位难伺候的主。
白二的安胎药被端了出来,又送去了裹了糖衣的药丸。
“我家十八殿下说太苦。”
叶十端了清茶进去。
“我家十八殿下想吃蜜饯。”
叶九端了满满一碟子蜜饯进去。
“我家十八殿下说困了。”
“……”
宓爷挥退了一干人,总算是安生了。
片刻,真的只是消停了片刻——
那魔音又开始绕耳了:“我家十八殿下说要吃清郡十里街的玲珑酥,哦,还有天香楼的脆皮鸡与石淑斋的水晶蒸饺,长安坊的凉豆沙也来上一份。”
白二说,十八殿下才一个月大,屁都不会放一个。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母凭子贵恃宠而骄?
哦,是子凭母贵有恃无恐。
秦宓温言细语地哄着:“闻柒,你现在要忌口,乖些,那些吃食不能碰。”
爷还没有被美色冲昏了头脑,还有一丝理智尚存。
闻柒很无辜的语气:“我家十八殿下问,”闻柒代十八殿下问,“爷,是亲生的吗?”
爷无言以对,束手无策。若论耍赖,闻柒乃鼻祖。
白二说,孕期的女子性情多变,得顺着。程大只骂白二是庸医,只是爷深信不疑,或者习惯于毫无原则毫无限度毫无怨言地宠着。
秦宓出了里屋,来意明显。
程大旁敲侧击:“爷,快子夜三更了,可是要安寝?”他想说,夜半三更了,做玲珑酥、脆皮鸡、水晶蒸饺与凉豆沙的人都安寝了,很委婉地表示该洗洗睡吧。
秦宓只说:“既都听到了,不需爷重复。”
“这时辰?”程大不敢怒不敢言,很怂地挠头。
秦宓不置可否,只言:“去买。”
果然,惯得无法无天人神共愤。
“属下这就去,马不停蹄。”程大信誓旦旦,待爷进了屋,回头与梁六晋五白二打眼色,“十里街,天香楼、石淑斋、长安坊,这是逗咱玩吗?这四处地方,天南地北,就是一个来回,天也该亮了。”
白二应了句:“也许。”
程大自顾苦恼:“我怎觉得是调虎离山计,实在诡异,不是小主子又在耍坏吧?”
晋五也应了句:“也许。”
程大嚎了一嗓子:“丫的说句人话!”
梁六说了句人话,一本正经地:“爷都束手无策,你有法子?”
程大被噎住,认命地奔波去。
屋里,闻柒吃饱喝足闹够了,窝在软榻上便不愿动弹,哼哼唧唧地挺尸。秦宓将她抱到床榻上,解了她的外裳,又将她裹严实了,拂了拂她唇角:“乖,净了口再睡。”
闻柒昏昏欲睡,不动弹。
秦宓拿她没法,端起清水,饮了一口,再渡进闻柒嘴里,舌尖撬开她牙关,一点一点舔舐着,闻柒这会儿倒乖巧,张着嘴任秦宓伺候,偶尔伸出舌头缠绕嬉戏,反复了几次,秦宓亲了亲闻柒的嘴角,还带着微微红糖莲子的清香,秦宓舔了又舔,道:“不甜,下次多放红糖。”说着,又吮住了闻柒的唇。
流苏帐外,叶九回:“是。”不再多言,她退下,合上了门。
一夜缱绻,次日,天方微亮,屋外,便有反复徘徊的脚步,有些急切,又不敢乱了规矩,一番犹豫,轻声唤了句:“爷。”
来人是程大手下的副统,姓刘。
许久不闻屋里声响,刘副统有些焦急,凑在门缝里瞧着,又小心翼翼地道了句:“爷,出事了。”
门突然应声开了,只见秦宓披了件外裳,睡意惺忪。刘副统先行请罪:“叨扰爷休息,属下有罪,只是,”刘副统斟酌了措辞,道,“刻不容缓。”
秦宓抿唇,眸色染着深秋晨时的凉意:“别吵着她。”
刘副统压低了声音,凑近,道:“东陵芷,”神色沉凝,“逃了。”
☆、第四十一章
秦宓抿唇,眸色染着深秋晨时的凉意:“别吵着她。”
刘副统压低了声音,凑近,道:“东陵芷,”神色沉凝,“逃了。”
面容已沉,秦宓唇角抿成僵直的线条:“说。”
“铁链断裂,石室被毁,正逢几位统领外出,守卫最是薄弱,接应之人寻准了时机劫人,爷,似乎是,”刘副统欲言又止一番,打量着秦宓神色,片刻小心道,“似乎是里应外合。”他虽说似乎,只是毋庸置疑,若没有内应,一个脱几层皮且只剩一口气的女人哪里逃得出这层层守卫。
内应是谁?
刘副统是想也不敢乱想,见秦宓眉宇轻蹙,眸间深邃得瞧不出喜怒,刘副统越发觉得事态严重,小心掂量:“可用属下派人去追击?”
“不用。”
秦宓说得有些急促,言简意赅过后便转身去了里屋,留刘副统愣了许久,摸不清爷的心思,只觉得这事不简单。
天方亮了不久,微暗,秦宓捻灭了灯芯,素锦流苏里,一只纤细的小手钻出来,指尖勾着珠帘玩,秦宓微抬眸,只见闻柒侧卧在榻上,撑着下巴正冲着他嬉笑。
秦宓上前,半蹲在榻前,拢了拢滑落闻柒肩头的锦被:“何时醒了?”
闻柒拉着秦宓上去,攀着他的肩便窝进了他怀里:“你起身时。”
秦宓揉了揉她额前翘起的一缕碎发:“吵着你了,要不要再睡会儿?”
她眸底似藏了一汪泉,清莹透亮着,毫无半分睡意,便含着笑瞧秦宓,忽而便问道:“跑了?”
秦宓失笑:“都听见了?”
闻柒笑而不语。
摩挲在闻柒发间的手指顺着她的脸颊落下,秦宓挑起她的下巴,俯身,咬在她唇角,似笑而非地看她:“里应外合?”
知闻柒者,宓爷也。
闻柒扯嘴:“嘿嘿。”笑得明眸皓齿,她不耍赖,也不承认,打哈哈。
“承认了?”眸中并无怒色,晕染了几分无奈,那般光影沉浮的眸便直直望进闻柒的眼底深处,“没有你点头,她怎么逃得出去。”
闻柒龇牙,干笑:“嘿嘿嘿。”嗯,她觉得,对她男人,不能耍聪明,只能耍流氓并且装乖,于是乎,闻柒勾住秦宓的脖子,在他颈便蹭着,并应景地叹息了一声,“诶,小宓宓,你说我为何要长良心这么麻烦的玩意,看,又给我家爷惹麻烦了。”
良心?她倒是能胡言。
秦宓无奈,不怒反笑:“闻柒,你又不乖了,不是答应了爷不准背着爷耍心思吗?”秦宓揉了揉她额前那一缕怎么也不肯柔顺下来的发,凑近,亲了亲她的发,他微微拧着眉宇,很是无力,“闻柒,你又对爷耍无赖。”
她满腔的心思,秦宓次次都束手无策。这家伙,大抵生来便是来折腾他的,只得应劫。
闻柒却义正言辞了,一脸无辜,睁着眸子,忽闪忽闪地:“我冤枉!”她很冤枉的表情,水汪汪的大眼,一抽一抽的鼻尖,撅着唇角,很委屈,“白二说,孕妇最是善变折腾,爷,小的是无辜的,是小十八闯了祸。”
本就巧舌如簧的女子,如今,又多了一个百试不爽的噱头了,她腹中,可是万灵丹。
秦宓默了,有些无言以对,他想,不论说何,这猫儿总有千方百计来逃脱,他却舍不得拆穿了她拙劣的无赖。
一时无话,秦宓搂着怀里难得乖巧的女子,眉间,愈发紧蹙。
屋外,程大道了句:“爷,东西买回来。”嗓音又干又哑,这一夜奔波自是吃了不少苦头。
闻柒立马钻出秦宓怀里,探着脑袋往外瞧:“都拿进来,正好十八殿下饿了。”
“穿好衣服。”秦宓捉回她探出流苏外的小手,取过屏风上的衣裙,一件一件替她穿好,又用披风将她裹严实了,才对外言,“进来。”
程大等人得了爷的令,这才敢进来,一人手里提了个纸袋子,用棉絮暖袋捂着,生怕这吃食被北沧的凉风给冷着了,可真是一路伺候祖宗般地小心着。
“主子。”
叶九递上一双筷子,秦宓眉头似有若无地拧了一下,冷冷督了一眼,程大等人背脊一冷,有些掂不住手里的吃食。也是,有身子的人了,该忌口了,爷应该闹不过小主子,回头,遭罪的指不定就是他们几个跑腿的。想到这,程大手抖了,抱头携‘赃款’逃了的心思都有了,只是……不敢。
闻柒半靠在秦宓怀里,整个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小祖宗,秦宓无奈,接过筷子,拈了半块玲珑酥喂到闻柒唇边,她都不动弹,用舌头舔了舔,咋舌:“太甜。”
秦宓蹙紧的眉微微松了些,惦着玲珑酥的梁六也松了口气,然后程大献宝似的将脆皮鸡递上。
“太油腻。”
脆皮鸡不应本该如此吗?何以闻小主一脸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