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主子,没事吧。”梁六大惊,生恐是她伤势加重。

闻柒捂着心坎,满头的汗,她咬牙,那样隐忍,眸子一刻也不肯移开那一抹渐进染红的月白,道:“老娘腰疼!”

腰疼?

只是,自始至终,她捂着的是心口。似乎刚才她也说过,老娘不是心疼……

诶,口是心非莫过于此。

梁六瞧不懂了,也不敢乱添乱。

闻柒揉揉心坎,还是不舒坦,摩拳擦掌着,磨牙齿:“骨头都不舒服。”

她想,她要松松筋骨。

于是乎,罔顾了秦宓的话,她捡起地上的刀,砍人去。

梁六叹气:女人心海底针,哥们不懂。

“你攻前,我守后。”

秦宓背脊一僵,身后便贴上来一个小身子,紧紧挨着他,他侧眸,她小小的个子,还不到他脖子,手里的刀很重,满脸脏污被汗水洗得发白,却咬着牙执掌挥舞,动作毫无章法却招招都拼了命般毫不留情,亦不留余力。背脊很直,纤细瘦弱,却将他背后牢牢挡住。

后背,那是一个武者的命脉,她给他护着。

秦宓从未如此,任心坎那酸涩肆意得喧嚣,久久,说:“爷不喜欢女人护着。”

哪里舍得,她才十三岁,终归是个孩子,是他养在心坎的猫,日日挠着,闹着,便只供他一人欢喜,只觉得这人命生死的血腥不该脏污了她。

只是,秦宓似乎忘了,这猫儿极少顺毛,她一把抱住秦宓,避开了他的伤处,一个转身,依旧牢牢护住他的后背,只道一句:“那你滚犊子,这是老娘的场子。”

秦宓轻笑,与她身后,抬手,覆没了血色。

再没有言语,月半,潮湿的殷红,刺目惊心里,月白的衣角缠着那锦绣琉仙裙,从未松开。

千军万马难敌秦宓弹指衣袖,那传闻并非假,不过半响,尸体堆积成山。

忽然,宫灯照进,高声急报:“王爷,是闻姑娘和六王爷。”

半近不近外,燕孝钰率亲军而来,入目便是一地血流,还有那衣袂交缠的一双人儿,半月的清辉,竟抵不过此时人影下满负狼狈的光华。

微光里,她回眸,满眼的清丽,亮如星子,灼灼而来:“哟,您老这是回来找屎吗?”

她眸子一凝,冷若秋霜,满眼杀戮。

闻柒……

这是闻柒,那血染的锦绣琉仙裙,遮不住她一身恣意狠绝的英气。原来,她是一头假寐的狮子。

燕孝钰持剑指天,御林军出,他一语令下,道:“留活口。”

御林军领命,提剑包围。

留活口?

闻柒勾着秦宓的手腕,借力起跳,一手勾住那仅剩的活口,一个扭转——

嘎吱!

咽喉骨断了,那黑衣人刺客是一个也没留住,嗯,闻柒那会儿怎么谋算来着:别让她留一口气,不然,绝不留一个活口。拍拍手,她对着燕孝钰扯嘴一笑:“不好意思,老娘看这群牲畜不顺眼,一不小心手滑。”

闻柒抱着手走近了,对着燕孝钰灼灼的视线,扯嘴一笑,随即,一脚踢过去。

如此趁其不备,燕孝钰一愣,结结实实挨了一记,身子一歪便撞在了树上。

“王爷!”

“王爷!”

御林军一个一个铁红了眼,傻愣傻愣。

燕孝钰捂着肩头,一口血气在胸膛乱窜,他狠狠抬眸,好啊,这一脚,使了狠力。

闻柒抬抬腿,一抖,笑得极其无赖:“嘿嘿,脚滑。”

梁六竖起大拇指,不要脸得牛气冲天。

她是故意的……那腹下一刀,这肩头一脚,全因她胆大妄为。燕孝钰嘶喊:“闻、柒!”眸间窜了火,腹下、肩头都火辣辣的疼,时时刻刻提醒着他,眼前之人如何次次将他一国王爷的尊严踩碎。

此二字,磨牙切齿,与那日如玉阁一般。闻柒眸子骤然一亮,愣了片刻,揉揉眼睛,定睛一看便盯着燕孝钰的裤裆瞧,一拍脑门:“哎呀,真是您老啊。”扯嘴,皮笑肉不笑,“误会,都是误会,大水冲了龙王庙。”

天杀的,她还以为是那个伪劣假冒的货,这下事大了,刚才那一脚,她可是往死里踹的。

燕孝钰眼中火光燎原。

闻柒继续赔笑:“王爷大人不计小人过,定是不会与我这有眼无珠之人计较。”挪着小身子,就往秦宓身后钻,找棵大树好乘凉。

兴许是火气烧到了胸腔,燕孝钰的声音都是干哑的,随时能擦出火来似的,一字一顿:“本王绝不放过你。”

秦宓抬眸,月下容颜冷了,竟是将这夜里光景都染了几分凉意。倒是闻柒还笑得花枝乱颤,连连摆手:“别介啊,都是一家人,动手多伤感情,夜黑,小女子老眼昏花,海涵海涵。”

燕孝钰懒得与她扯天扯地,只道:“拿下!”

一干御林军愣着,面面相觑,硬是没敢动,很显然,眼下这两尊大佛都不是好惹的。

闻柒正好逮着这迟疑的空挡打着商量,说得是眉飞色舞,动之以情:“王爷,别动怒别动怒,小心着些,咱有话好好说,别动粗,当心扯动了腹下的伤,那我就罪过了。”

“你——”燕孝钰一激动,扯到了腹下伤口,一张俊脸青了。

闻柒眼冒星光,大喊一声:“哎呀,流血了。”

数双眸子齐刷刷看向燕孝钰裤裆……嘿,没出血,闻家姑娘诈唬。顿时,那一双一双眸子看天看地看月亮,硬是不敢再看那裤裆,梁六刚欲掩嘴笑,却瞧见自家爷的眼,青霜染了光华,阴沉沉的,梁六是怎么也不敢笑了。

燕孝钰青了的脸,绿了,一字一字地嘶磨:“拿下!”

这听得出来,常钰王殿下恨不得撕了闻家姑娘,御林军哪敢再迟疑,提剑上前。

“闻柒。”

一声清冷,只两个字,叫所有御林军顿足不前,小心翼翼瞧着六爷眼色,六爷看着闻家姑娘,眸子虽说也是微凉,只是沉沉浮浮的碎影里有一抹柔和:“过来。”

这两个字,不由分说,强硬又冷漠,却怎么都不掩那一分独占的气势,分明一身污浊,背后箭伤凝成结痂,却不减半分风华。御林军是再也不敢上前,看来宫里传闻不假,秦六爷与闻姑娘有染,至于有几腿,暂时不详。

闻柒少见的乖顺,小碎步地跑过去,低眉顺眼地跟在秦宓跟前,不支声,小媳妇似的,生怕惹了这位大爷牵动了伤口,别提多战战兢兢小心翼翼了。

燕孝钰顿时冷了脸,眉宇紧拧,灼灼对上秦宓的视线:“本王与闻柒之间的事,六王爷还是不要插手得好。”

秦宓懒懒抬眸,语气惺忪:“你的事和爷没关,她的事,”薄唇轻抿,眸似未抛光的玉,冷沉沉的,“和你没关。”

秦宓一眼也不曾看他,分明一身的伤,竟还能目下无尘地恣狂,这等气度叫人心惊,燕孝钰声沉而摄:“秦宓,这里是大燕。”

秦宓微微敛眸,睫翼下覆了青灰的暗影:“燕怀和爷说过,不用你来重复。”

燕怀……要多自负狂傲才敢在这大燕的国土上直呼一国之君的名讳,秦宓,他眼里,当真将这大燕疆土视作了尘埃,燕孝钰竟无言以对,怕是他那九五之尊的父皇也唯有隐忍二字。

“他的伤,是你。”

秦宓将闻柒揽在怀里,旁若无人,语气难掩的亲昵,含了微许怒色。

闻柒立刻抬头,笑着打哈哈:“不敢不敢。”谁蠢谁承认,条件反射地瞟了一眼燕孝钰的裤裆,完全瞧不出痕迹嘛,“人家很淑女的。”睁眼说完瞎话,闻柒一转眸撞进了秦宓的眼里,诶,怎么像此地无银三百两?

靠!她恨不得自剜双眼,刚才瞧什么不好,瞧人家裤裆,被抓包了。

秦宓眉头一皱,闻柒哪里招架得住,立马耷拉脑袋,伸出四根手指指天:“我发四,我一眼都没乱看。”说完又觉得不妥,连忙义正言辞补上一句,“我摸都没摸。”

额……听着好像还遗憾上了。

燕孝钰脚下一个趔趄,撞在了树上。

这自白,这反响……几十双眼乱瞟,鼻子乱嗅,闻到什么味儿:原来是闻家姑娘动了常钰王的不便之处啊……

梁六拂额,还有这厮干不出来的流氓事吗?

“是爷太纵容你了。”

秦宓摇摇头,似乎无奈,俯身,将闻柒抱起,转身便走。

身后梁六赶紧跟上,一边担忧自家爷的伤,一边想着:自家事自己了,自己的人儿自己养。

闻柒晕头转向间,还不忘对着满脸惨色的燕孝钰挥手告别:“王爷,再会再会。”

“闭嘴。”秦宓轻斥,似乎是恼了。

闻柒还真就闭嘴了。

好吧,刚才那华丽丽一抱,好像扯到她腰间的伤了,那叫一个疼,她大气都不敢喘,又想着秦宓背上的伤,心提到了嗓子眼。

闻柒有气无力:“爷,我怎么记得我好像不是残废。”

言外之意很明确:爷,放小的下来。

宓爷言简意赅:“爷喜欢。”

闻柒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爷,男女授受不亲。”

这时候记起男女授受不亲了,当时剜燕孝钰下腹的时候想什么去了。

梁六不厚道地掩嘴笑。

秦宓横抱着闻柒,忽然俯身,贴着她耳边:“爷看过了。”

闻柒一张刷白的小脸竟出息地爬上一抹绯色。

丫的,这时候还搞调戏,背后的伤不疼了?想到此处,闻柒一手勾着秦宓的脖子,一手探着他的后背摸去。

秦宓沉声,有些暗哑:“别动。”

闻柒抬手,指尖全是殷红,她眸子一沉:“你在流血。”果然,伤口还是裂开了。

秦宓点头,声音也配合着无力了几分:“嗯,伤口疼。”转身看梁六,“你先回去准备水和药。”低头,接着哄闻柒,柔和了满眼冷峻,“乖,听话。”

梁六脚下生风,先行了一步。这边,闻柒瞪眼:“爷,会出人命的。”身子确实没敢再动,只觉得手心出了冷汗,也不知道是伤口疼的,还是怎的。

秦宓说:“死不了。”

是死不了,可是她腰间不过入皮肉三分,疼得呼吸都不敢喘,秦宓那一箭入骨几分,她想着就觉得心坎疼。闻柒捂着肚子:“爷,人有三急。”妈的,好像疼得有点眼花了。

“闻柒!”

秦宓恼了,不甘愿地放下了她,想着,不解风月之人,闻柒为最。

这脚才刚着地,闻柒一把扯了腰间的束着的带子,踮脚绕过秦宓,缠了几圈打了个结,抬头对着秦宓扯嘴一笑:“这不就好了,血止住了。”只是她腰间的血一丝丝渗出来。

秦宓眸光一滞,略微苍白的容颜竟似开出了惊华,灼灼生辉。

闻柒啊,她不解风月,她满嘴戏言,一个寻不到一丝柔情的女子,会撒泼无赖,耍狠戏谑,却是不经意时会柔软到人心坎下。

秦宓浅笑着,牵起闻柒的手,轻轻地摇,有些孩子气的举动,倒让他这不染纤尘的容颜生出些柔和来。

闻柒却是被他晃得眼花缭乱了,眯了眯眸子:“伤口疼不疼?”

秦宓摇头。

嗯,她自个觉得有点疼。

托着脑袋,她又问:“头晕不晕?”

秦宓还是摇头。

嗯,她自个觉得有点晕。

“难受不?”

“困不?”

连着问了些不着调的,秦宓只觉得欢喜,拉着她的手静静看她,闻柒雾里了,眼花了:怎么都是伤,症状差这么多。身子一软,她摇摇晃晃的,连忙抓着秦宓的衣襟:“爷,你别晃。”

其实,一直在晃的是闻柒。

秦宓若正若忡:“怎么了?”一瞬惊乱了眸光,碎了满眼柔光,一塌糊涂的惶恐,映出许多许多张她的脸,在一点一点褪去血色……

闻柒抚着脑袋,摇晃了几下,撑不开眼皮:“我好像有点累了。”

说完,身子一软,栽进了秦宓怀里。

“闻柒!”

两个字,轻颤着,甚至秦宓的手也不知所措,僵硬地抱住怀里的人儿,他从未如此慌乱,如此诚惶诚恐得近乎央求地喊她的名字,才终于知道,他有多舍不得。

一字一顿,无力到苍白,秦宓在她耳边轻喃:“不怕,我不会让你有事。”不知道她怕不怕,倒是他,有些怕了,小心翼翼地将她揽在了怀里,后背的伤口渗出了大片的血亦毫无知觉。

怀里的人儿颤了颤眼睫,睁不开,脸色纸白,勾了勾手指,想说什么。

秦宓缓缓俯身,凑在她唇边。

她气若游丝,只说了一句话。

“不许你抱我,伤口——”

伤口会裂……

没说完,手一歪,不省人事了,腰腹的血渗出了锦绣琉仙裙,染红了秦宓月白的袍子。

不曾迟疑,秦宓将她抱起,脚下一踮,飞身离去。

地上,滴了一地的血,微微暗黑,这血,淬了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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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今天更了两更(补偿昨天断网断更的),原本预定的明天早上九点更新可能比较赶,要是晚了时间,莫怪,以后不会变,每天早上九点更,这么勤劳的我,有奖励吗?

☆、第十章:妻奴养成时

不曾迟疑,秦宓将她抱起,脚下一踮,飞身离去。地上,滴了一地的血,微微暗黑,这血,淬了毒……

子夜,月隐云层,望月阁冷寂,还未散去血腥,一只手执起了那凉彻的酒盏。

西楼忽有微响,暗光里走出一人影,周身的黑色,蒙面,不见模样,身形伟岸,俯首跪在案桌前:“主上,事情败露。”

酒盏倒扣,洒出大片:“一群没用的东西。”声音很沉,那人背着光,看不清脸,一身戾气叫人不敢直视。

黑衣男子伏地:“主上恕罪。”

“可留下了痕迹?”

“没有,派去的死士无一活口。”顿了顿,黑衣男子又道,“还有一个。”

案桌之上,男人并未言语,大拇指上带了一枚扳指,不急不缓地扣着酒杯,静谧里发出刺耳的声响。

跪地之人久时观色,森然开口:“属下定让她守口如瓶。”

那男人转着雕刻了龙纹的扳指,微暗里,唇边似笑:“一颗弃子而已。”他起身,翻了酒盏,“只有死人才不会乱说话。”

风萧萧,夜寒,血色漫过了月华,光晕刚落了幕,又冉冉升起,笼着华乾殿,没有一丝暖意,冷了宫灯。

风吹过,灯芯噼啪轻响,忽明忽灭,宫女换了烛火,偷偷瞧了一眼内殿里重重纱幔,隐约映着两个人影,相依相偎了久时,关了门窗,这才掌了灯离去。

“闻柒。”

锦绣流苏的重重纱幔里,一声呢喃,微微轻颤,不敢重一分,轻得好似要散去,覆满温柔。

“是我不好。”

秦宓如是自言自语,揽着怀里的人儿,轻轻碰了碰她的脸,若是平素里,她哪会如此安静,定要扯着嗓门喊上几句粗言粗语,现下却是安静地偎着秦宓。

秦宓紧抿的唇发白,嘴角渗出一抹血来,将纸白的唇染得暗紫,竟是添了妖异。

梁六大喝一声:“爷!”他大惊,“那箭上淬了毒!”那样的暗紫,是剧毒,若无内力相护,必死无疑,这么长时间,爷竟然一声不吭,甚至不让那毒液渗出伤口,便是再高深的内力也会元气大伤,梁六想到这便红了眼,“爷,这毒过了太久,必须立刻逼出来。”

秦宓置若罔闻,只是捧着怀里人儿的小脸,轻声哄着:“乖,很快就不疼了。”

言语落,他抬手,掌间升起淡淡光晕,罩在了闻柒腰间伤口上方。

梁六大惊失色:“爷,万万不可。”

这毒留在体内这么久没有逼出来,早便融进了骨血,若是再动内力,必定渗进心脉……梁六不敢往下想。

不到片刻,秦宓容颜便白了几分,不曾抬眸,他只道:“出去!”

梁六一动不动,站在纱幔之外,挺直了背脊,字字沉凝:“若动了真气,这毒会伤及心脉的。”扑通一声便跪下了,梁六恳求,“爷,请三思。”

秦宓抬眼,满覆冰寒:“别让本王说第二次。”

如此语气,爷是动了杀心。不想,满腹柔肠到了这样的地步,丝毫不知觉。

梁六起身,咬着牙关,背脊的汗湿了厚重的衣服,转身,一步一步,灌了铅般走得极慢,背后传来秦宓森冷的言语:“你若多嘴,爷便不会再容你开口。”

毋庸置疑,爷会的,为了怀里的人,他连心脉都敢不顾,还有什么舍不下。天下治里论道北沧秦宓的言辞便只有一个字:狠。爷有多狠梁六自然知道,只是未想今时今日,会有人在那一字的范畴之外。

梁六张张嘴,哑口无言,什么都没说,站在寝殿前,一动不动地守着。

素锦流苏里,秦宓轻语:“闻柒,别恼我。”他抬手,缓缓解了她的衣衫,另外握着瓷瓶的手有些轻颤,微微停顿,他看着闻柒安睡的容颜,“爷,不放心别人。”

掀开衣衫,一身冰肌玉骨,那般莹白如玉,越发显得腰间狰狞的伤口腥红刺目,些许血液往外渗着,没有衣衫遮掩,很快便染上了一身莹白的肌肤。

这一刀,竟是入了血肉三分,她竟能忍,带着这身伤,一声不吭地砍杀打斗,定是次次牵动伤口,才会新伤覆着旧伤,结痂狰狞,她可真能忍,秦宓缓缓将药抹在伤口,动作极其轻柔,只是握着瓷瓶的手几乎碎了指尖之物,手背发白,经脉可见。

兴许是疼了,昏睡中的人儿蹙了眉头。

“这会儿晓得疼了,谁让你不吭声。”秦宓微微恼了,抬手揉着她眉心,“与我比肩,我不愿了,怎么办?”他牵着唇角,一抹无力的苦笑,“我想将你藏起来。”

俯身,秦宓亲吻她的唇,凉凉的嘴角,一触即离,浅尝辄止,动作很轻,生怕惊了她一般。

他轻笑,只觉得好笑,他秦宓,满腹薄凉,竟也有今时今日,着了魔入了障,这般荒唐落魄地想藏紧她,免她忧苦,护她安逸,这猫儿,他想便如此独占了去。何时种下的念头,才发觉,就深入骨髓。

这红尘凡世的风月,终归是谁也难逃。

这夜真长,后半夜里,风才停,梁六抬了热水进殿,瞧见自家爷正依着床榻,半靠垂帘,怀里抱着闻柒,半阖着眼,似睡非睡。

放下热水,梁六迟疑着:“爷,您的伤。”

秦宓骤然抬眸,扬手,垂帘卷起,还未换下的月白袖摆轻拂。一道风刃疾出,梁六重重砸出,嘴角渗出一丝血来。

这一招,爷只用了两成力,并不要命,自要吃些苦头。梁六知晓,因着闻主子的伤,爷恼了。

秦宓将闻柒放下,掖好了被角又碰了碰她的脸才出了纱帐。

“她受伤了。”秦宓垂眸,冷冷睃着梁六,“可是你没有。”

之所以如此,因为闻柒护着梁六,爷如何会不知道,闻柒那样护短又孤勇的性子。梁六爬起来,跪直了身子,抹了抹嘴角的血,沉声道:“属下甘愿受罚。”便是赔了命如何,那样敢以命搏命的女子,值得交付性命。

冷若冰霜的眸不见一分柔和,黑沉沉得暗影,秦宓道了一句:“爷要你的命。”

无疑,秦宓心狠手辣。

梁六大惊,并非惶恐,俯首,一字一字铮铮回:“属下的命是爷的,任凭处置,绝无怨言。”只是始料未及,从不心慈手软之人会为了一人不留余地,到底要珍视到何种地步才会这般容不得分毫差错。

沉默,几乎死寂,而后,秦宓道:“你的命,”他凝着纱帐里苍白的容颜,眉宇满腹温柔,“是她的。”

爷,终归是心软了,不是因着梁六,他知晓,心狠手辣如爷,便也只会对闻柒软下心肠,会瞻前顾后,会战战兢兢,所以手有余力罢了。

梁六伏地,对着床榻上昏睡的人儿重重磕头,字字坚定如铁:“梁六谨记。”

自此,他梁六尊闻柒为主,以命相护。

秦宓道:“线索。”

事关闻柒,秦宓又如何会善罢甘休。

“全是死士,未留痕迹。”梁六思忖,不敢有遗漏,又道,“只留下了一个活口,易容燕孝钰之人,那身形声音都伪装过,只是招式不难看出是个女子。”

秦宓沉迷,背着烛火,侧脸忽明忽暗,笼了一层阴翳,薄唇抿得僵冷,全是森冷的萧索,久久,只道了一个字:“查。”

“属下遵旨。”

闻柒的账,这腰腹一刀,秦宓如何能容,剔骨剜肉之痛,他来讨。掀开纱幔,他倾身看睡着的人儿,指尖剔透,一寸一寸拂过她的脸:“爷都舍不得伤你,怎能……”

细语轻言里,字字杀伐。

这背脊的逆鳞,动辄即死。秦宓他啊,对她,认了……

辰时,天方微白,鸣晓的更声响起,惊了帐中久睡的人儿,缓缓掀开眼睫,颤了颤,又闭上眯了一会儿,睫毛扑扇扑扇,蹭着脸不愿睁开眼。

平日里强悍跋扈的人儿,半睡半醒时最是柔软,直叫秦宓软了心肝,拂了拂她额上的发:“醒了。”

闻柒骤然睁眼,看看床顶流苏,嗯,是她的地盘。再看看枕边,那撑着下巴,半露锁骨撩着满眼风情的妖孽,不是秦宓又是哪个?

这下,闻柒睡意全醒,敢情她枕边睡了个美人,眨眨眼,眸子一瞪,往里缩了缩:“谁准你睡我了?”

一开口,就惊天动地,想来这伤无碍了,这头脑,这口舌,别提杀伤力多强了。

秦宓揉揉她紧拧的眉,有些怨尤:“别对爷吼。”指尖顺着闻柒的背落在她腰间,轻轻揉了揉,“伤口会疼。”

腰间暖暖的,闻柒觉得舒坦得紧,垂眸看去,秦宓掌心光晕浅浅,想着这大概就是内力那玩意,又瞧了瞧……眸子又一定,抬手翻了翻自个衣领,好家伙,从里到外都换过了,闻柒顿时恼了,嗓门又提了一个调:“谁准你脱老娘衣服了?”

秦宓微微怔了一下,很无辜地道:“爷不愿给别人看。”

不愿给别人看?谁是别人?伺候她的近侍女官?闻柒气急败坏,大喊:“秦宓!”一次是逗着玩,两次就是耍流氓了。想来只有她闻柒耍别人流氓,她丫的还没看过秦宓呢。

秦宓也不恼,只是轻笑,将炸毛的某人揽进怀里,拍着肩哄着:“乖,这才辰时,你再睡会儿。”

闻柒也不动,掀掀眼皮,阴森森道:“你丫的是自己滚下去还是让我踢你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