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芳看到她肯吃了,紧紧抿着唇忍着哽咽的声音,一口一口喂她吃下了饭菜,问道,“主子,手还疼吗?疼得话叫空青过来。”

凤婧衣摇了摇头,她似乎已经忘了什么叫疼的感觉,连心都麻木了,又怎么能感觉到身体的痛。

沁芳问了她几句,半晌也不见她开口说话,便红着眼眶收拾东西先下去了。

这一天好几天都是这样子,问她什么也不说,好像谁的话都听不进去了,可却每天夜里睡觉又面色惨白一脸冷汗地惊醒过来。

沐烟和空青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让她变成了这样,陛下又一直未回丰都,可这人天天这么个模样,着实让人瞧着揪心。

她依稀记得,这是第二次看到这样惶恐无助的南唐长公主,第一次是在两个孩子出事的时候,第二次是现在。

以往那么多强敌环伺,生死关头她也都能很快地冷静下来,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唯有这两次让她看到了她并非无坚不摧。

沐烟不想在屋里看到她那要死不活的样子,索性坐在了外面,瞥了一眼空青问道,“雪域那边到底怎么样了,他们到底谁打死了谁?”

萧昱一直没有回来,可见这回大夏那容军师和方湛可真是发了狠了,不然不会一直无法脱身回来了。

“我怎么知道。”空青道。

“不是都说祸害遗千年的,夏侯彻那祸害不是真死了吧。”沐烟喃喃道。

事到如今,她们若再看不到凤婧衣心在何处便是傻子了,若是那个人真死了,她以后可变成了什么模样去。

“那也不是你能操心的事儿。”空青道。

沐烟瞪了他一眼,懒得再跟他争论,起身道,“你看着吧,我回去补个觉去。”

凤婧衣这睡不好的,折腾得他们一个个都提心吊胆地睡不好。

雪域那边的战况如何,凤凰台一无所知,直到半个月后的夜里,萧昱才风尘仆仆地回到了丰都,也没顾上回宫理政,直接便先来了凤凰台探望。

沁芳因着一直不放心凤婧衣,故而与宫人轮番在寝剧这边守着,听到外面传来响动连忙出了门,看到长廊灯影下疾步而归的人,一时间不知是喜还是忧。

“陛下!”她欠身请安道。

“皇后如何了?”萧昱停下脚步,站在门外问道。

“娘娘睡下了。”沁芳如实道。

萧昱沉吟了片刻,道,“你们下去吧,朕进去看看她。”

原本是打算亲自送她回来的,奈何大夏的兵马穷追不舍,她和凤景根本脱不了身,这一仗一打便是半个多月才消停下来。

战事一过,他一心挂念她的伤势,便先一步赶回来了。

寝殿内只留了一盏照物灯,光线显得昏暗,他轻步掀帘而入到床边坐下,床上的人还静静睡着,只是眉头紧紧蹙着,可见梦里并不安稳。

他探手抚了抚她蹙着的眉头,喃喃低语道,“阿婧,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非要与我走到如此地步。”

他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错了,让她那么短短几年就一颗心落在了那个人身上,任凭他再怎么努力也敌不过那人在她心中的位置。

虽然这些日一直还在雪域打仗,但她的病情况青也都每日有回报给他,便是当年他的死讯也不曾打挎她,如今一个夏侯彻就让她变成了这般模样。

可是又要他如何甘心放手,眼睁睁他爱了这么多年,等了这么多年的女子投入别人怀抱。

他在床边静坐了一夜,床上的人醒来的时候看到他,也并未有丝毫的面色起伏,好像是看到了他,又好像是没有看到她。

“阿婧,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早膳之时,他向她说道。

凤婧衣缓缓将目光移向他,没有说话,只是望着他。

“我们说好的,要一个我们的孩子。”萧昱定定地望着她说道。

也许,他输给了那个人,就是因为他一味的退让和等待,他不想再等下去了。

凤婧衣面无波澜,好像完全没有听进去他的话,又默然转开了目光。

萧昱微不可闻地叹了叹气,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道,“宫里这几日还有许多事等着我处理,恐怕没多少时间回凤凰台,等天气暖和些了再接你回宫住。”

凤婧衣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窗外被风吹动的树,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早膳过后,萧昱叮嘱了空青和沁芳好生照顾,一再交待了况青护卫凤凰台的安全,方才起驾回宫去了。

原本就冷清的凤凰台,因着主人的寡言少语显得更为沉寂。

每天,她只会问一句话,“青湮有没有消息回来。”

沐烟知道,问青湮的消息,也是在问夏侯彻的消息,可是青湮和淳于越却一直没有一点动静,这让她都有些坐不住了。

直到数日之后,沁芳自外面采买东西急匆匆地回到了凤凰台,也不敢去向凤婧衣说,便先去找了空青和沐烟询问。

“沐姑娘,空青,我在外面听到消息,大夏那里已经由皇长子夏侯懿登基为帝,丞相原泓和军师容弈共同辅政,这消息…可是真的?”

大夏让一个才一岁多点的孩子登基为帝了,岂不就是说夏侯彻已经…

沐烟和空青听着皱了皱眉头,一抬眼看不知何时站在沁芳后面的人,顿时惊得失得失了言语。

“你们倒是说话啊?”沁芳急切地追问道。

沐烟两人没有说话,她背后却传来颤抖而沙哑的声音,“你刚刚…说什么?”

沁芳闻声回头,一看站在后面的人,“主子…”

这话原本就是要避着她的,这倒偏偏让她听到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凤婧衣走近,目光难得的清明。

沁芳咬了咬唇,知道瞒不过去了,只得坦言道,“大夏皇长子夏侯懿登基为帝,年号光熙,由当朝丞相原泓和军师容弈共同摄政。”

“不,不…”凤婧衣闻言摇头,不愿相信她的说辞,她说熙熙登基本为帝了,岂不就是说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主子…”沁芳看着她的样子,眼中满是泪光。

凤婧衣拂袖转身便朝着凤凰台外面去,她不信他会死,她要去大夏,她要去问个清楚…

然而,人还未出凤凰台便正撞上回到凤凰台的萧昱,看着她急匆匆的样子便也猜到了原由,“阿婧,你要去哪儿?”

一生爱恨一生殇3

正是因为也得知了大夏新帝登基的消息,他怕消息传到她耳中会出事,故而处理完宫里的事就赶着回来了,终究还是晚了一步让她知道了。

“我要去大夏。”凤婧衣直面他,不带一丝犹豫地说道。

一直以来,这样的话她心中有过,却从未说出来过,可是一刻她什么也顾不上了。

她只想去大夏,去弄清楚他到底是死是活。

萧昱静静地望着她,面色平静无波,眼底却波澜暗起,“先回去再说吧。”

他说着,上前扶住了她往外走。

“我现在就要走。”凤婧衣固执地要求道。

“阿婧,我们回去再说。”萧昱耐着性子,强硬地扶着她往回去。

凤婧衣甩开他的手,退了几步道,“我什么都不想说,我只要现在走。”

萧昱站在原地看着她,目光沉黯而痛楚,他的妻子,他的皇后现在告诉他,她要离开,他要去找另一个男人。

半晌,他扫了一眼周围的宫人,沉声道,“你们先下去吧。”

沁芳和沐烟等人也是紧随凤婧衣而来,看到这场面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走吧。”沐烟看到萧昱让人退下,拉了拉沁芳劝道。

“可是主子…”

“行了,人家两口子的事儿,咱们就先别掺合了,难不成你还怕姓萧的能杀了她不成?”沐烟说着,拉着她离开了。

凤婧衣要去大夏,可她现在到底还是北汉皇后,这么往大夏去,实在不是件理智的事。

不过现在,她似乎早就已经没有了理智和冷静了,起码原来的凤婧衣是绝对不会做出这么疯狂的事情的。

周围的宫人都陆续离开,一时间偌大的园子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你要去大夏?”萧昱问道。

“是。”

“你要去找他?”他又问道。

“是。”凤婧衣决然道。

“阿婧,很多时候我不愿逼你,可你却一再让我无路可退。”萧昱沉重地叹了叹气,继续说道,“我一再等,等到的却是你离他越来越近,离我越来越远。”

凤婧衣固执地看着他,久久没有言语,脑子里却一门心思的思量着先前沁芳所说的话,为什么青湮一直没有消息回来,为什么会让才一岁多的熙熙登基了,他到底去了哪里?

“阿婧,你答应了不会走的。”萧昱走近,站在她面前说道。

“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凤婧衣有些疲惫地叹道。

她以为她真的可以做到一辈子不背弃他,不背弃南唐,可是这一刻,她真的不想再想这些东西了,她只想去找到他。

“那你就想去找他?”萧昱激动之下,语气有些沉冷。

“我们继续这样下去,你觉得幸福吗?”凤婧衣质问道。

她也曾以为,随着时间他们之间会可以像正常夫妻一样生活,可是她一次又一次地试过了,她真的做不到了。

“你不是我,你又怎么知道,这样的我不幸福?”萧昱声音更显冷锐。

难道,要他眼睁睁地看着她去找那个人,那就会是幸福吗?

“我知道我有负于你,可是我试过了,也努力过了,我忘不了他,也无法像爱他一样爱你。”凤婧衣也不知自己是哪里来的勇气,终于将一直压在心头的话倾诉出来,“难道,这样的我,这样生活,就是你要的吗?”

“是,只要你还在,只要你不走,就是我要的。”萧昱决然道。

这么多年的期盼,要他就这么放手,他如何做得到。

“萧昱…”凤婧衣看着他,不知该再如何开口。

“阿婧,朕可以一退再退,但不可能退到成全你们的地步。”萧昱说道,声音带着几分难言的颤抖。

这世上有什么比自己一心所爱的女子,心中却是爱着别人,更让人悲哀无奈。

“你非要如此吗?”凤婧衣问道。

他们继续这样下去,真的能幸福吗?

“我也不想与你走到这样的地步,可是要我放你走,我做不到。”萧昱眼中隐有泪光,出口的话隐有锐冷的寒意,“除非北汉亡国,我驾崩入土的那一天。”

他说罢,拂袖转身离开。

“萧昱!”凤婧衣追了两步,那人却走得更快了。

他这是…要把她关这里吗?

凤凰台外,况青见他这么快就出来,连忙迎了上去,“陛下!”

萧昱停在车辇边上,回头看了看凤凰台的宫门,沉声道,“即刻起,加派人守卫凤凰台,无朕诏令不得放皇后踏出这里一步。”

况青闻言一震,不可置信地望向说话的人,他这言下之意是要将皇后软禁于此吗?

这才进去一会儿功夫,怎么就闹到了这样的地步。

“陛下,真要如此吗?”况青询问道。

萧昱并没有理会她的话,继续说道,“带人进去请况青和沐烟离开这里。”

这两个人本事不小,再留在这里指不定就会帮她逃离凤凰台,沁芳只是一介弱女子不通武艺,再者她也需要沁芳的照顾。

况青看他一脸沉重的面色,沉吟了片刻带着几个人进了凤凰台,径自寻到了沐烟和空青所居的院落。

“沐姑娘,空青公子,陛下请你们离开凤凰台。”

沐烟听了眨了眨眼睛,道,“什么意思?”

“沐姑娘还是去问陛下吧,属下只是遵旨而行。”况青如实道。

“他这是要赶我们走?”沐烟继续追问道。

况青没有回答,只是侧头抬手道,“二位请。”

沐烟咬了咬牙,拿起自己的兵刃大步离开,出了凤凰台看到还停在外面的御辇,一掀帘子喝道,“姓萧的,你什么意思?”

“这里已经没什么事了,你们可以离开了。”萧昱冷然道。

沐烟回头一看凤凰台在加派守卫,嘲弄地冷笑道,“你这是要把我们赶走了,将她软禁在此?”

凤婧衣执意要去大夏,这个人劝不下,都到出此下策的地步了。

虽然也理解他的心情,可是这样的手段,未免太让人心寒了。

“阿婧需要静养一段时间,你们不便留在这里。”萧昱道。

“是我们不便留在这里,还是你怕我们把她劫走了?”沐烟有些火大的反问道。

“随你们怎么想吧。”萧昱敛目疲惫地叹息道。

“你要这样来留她,是不是太不上道了。”沐烟道。

“那你告诉,我该怎么做,她才不会走?”萧昱望向她反问道。

若他还有别的办法可以留下她,他又何尝想做到如此地步。

沐烟被他问得无言以对,沉默了一阵道,“难道,你想这样关她一辈子不成?她是人,是活生生的人,还是你所喜爱的女人,这样对她你自己就不心疼吗?”

谁也不曾想过,这个人会对她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萧昱靠着马车,神色疲惫得不想再说话。

他不心痛吗?

他比任何人都心痛,十多年来对她的爱恋早已融入呼吸,深入骨髓,让她伤心难过的事,于他也是切肤锥心之痛。

可是谁又来告诉他,他到底该怎么做才能留下他所心爱的人,如当初答应的那样,一辈子与他相守到老。

“我也警告你,若是她在这里因为你有个三长两短,隐月楼上下也会让你北汉不得安宁。”沐烟说罢,甩下了车帘叫上空青离开。

凤婧衣那女人上辈子是作了什么孽,遇上夏侯彻没一天清静日子,如今在这姓萧的这里也没有一天安生日子,不是被这个关,就是被那个关的。

沁芳得知状况,原本想出来求情,却在门口被侍卫拦下了,哭着跪在门口大声说着话,御辇上的人始终没有再下来,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他原是那么心疼她的人,怎么会舍得如此待她。

况青将一切布置好,在御辇外面回了话,萧昱方才带着人离开凤凰台回宫去了。

沁芳看着远去圣驾仪仗跪在地上,再看着凤凰台外的重重守卫,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一切是那个人下的旨意。

自这一日开始,凤凰台与世隔绝,他们从来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每隔几天宫里会有送来需要用的生活物品,却从来不与她们说话。

她也一开始的气愤慢慢平静下来,尽心侍候着与她一同留在凤凰台的主子,不能帮她出去,起码得将她照顾好了。

只是,她的手一直没有多大的好转,吃饭连碗筷也拿不了,人也经常一连好几天都不说一句话。

华美无双的凤凰台,也在一天一天中成为一座死寂的宫殿,外面的人不进来,里面的人不出去。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春天,北汉丰都还是寒风凛凛,大夏盛京却已经开了春花。

后宫无人,但因着两个小皇子的存在,宫中一向不减热闹。

一下了早朝,一身墨色小龙袍的孩子就皇极正殿跑了出来,孙平带着宫人在后面追着,“皇上,你慢着点儿。”

紫苏正在东暖阁,一听到外面的声音便知道某个小麻烦又回来了。

“饭饭!”一进门的小家伙就叫道。

原本这穿着龙袍上朝的,该是一旁坐在榻上的吃饭的熙熙,结果当日诏书下出去了,登基那天给他换龙袍的时候,瑞瑞看着衣服漂亮,死活抱着不肯撒手,于是只能把衣服套在了他身上,把他给带去登基了。

自然,这些事是前朝大臣所不知的,反正他们也分不清兄弟两个哪一个是大的,哪一个是小的。

紫苏将他抱起放到榻上,把给他留得饭团子递了过去,小家伙抓着就往嘴里送。

不给他吃饭就让他早朝,难怪一下了朝就迫不及待地跑回来了。

原泓和容弈两人随后跟了过来,看着坐在榻上沾着一脸饭粒的兄弟两个,一个皱了皱眉,一个头疼地抚了抚额。

瑞瑞非要上朝玩,可是坐上龙椅了,又没有一刻规矩的时候,明明很严肃地讨论着政事,他给吼一句“吃饭!”

原也没想让这么小的孩子去登基为帝,可是那个人成了那般模样,朝中大事虽然他们可以暂时做主,但时日一长难免遭人非议,说是他们他们专权。

于是,只得把这才一岁多点的小家伙给扶上龙椅,借着摄政之名义代为处理朝政大事,稳定大局。

“给我。”原泓过去伸手讨吃的。

瑞瑞抱紧了一点都不给,熙熙倒是有些大方,伸着小拳头要给他东西,他兴冲冲地伸手接着,结果一看放到手心里的东西,顿时尖叫地躲到了容弈身后去。

“你个臭小子,谁让你抓这些东西的。”

他给他的不是吃的,是只肥蟑螂,他竟然一手吃饭,一手抓着这个东西。

容弈无语地退开了几步,奈何躲在他身后的那个人就是不肯走,于是嫌弃地道,“我说,你能不能别像个女人一样,小孩子都不怕的东西,你怕?”

“谁说男人不能怕这个东西了。”原泓一边说着,一边左顾右盼生怕那虫子蹦到了自己身上,“孙平,快让人把那东西给捉了扔出去。”

谁知,一伸头竟是看到那蟑螂落在榻上,熙熙一伸小手便又抓住了,还得意洋洋地举着给他看,吓得他赶紧离开了。

一生爱恨一生殇4

大夏新帝不过一岁年纪,朝政大事自然便都落在了两位摄政大臣的手里,原泓在宫里一连待了好些天才从堆积如山的政事脱身,准备回府去大睡两天。

谁知,马车刚驶出皇城到了大街上,不速之客一声招呼也不打就钻进了他的马车。

“喂,夏侯彻那祸害到底死了没有?”沐烟一钻时来便直接问道。

正闭目养神的原泓不耐烦地睁开眼睛,“我说,你好歹一个女儿家,这么不矜持地往男人的马车里钻,要脸不要脸?”

“别废话,说正事,夏侯彻那祸害到底死了没有?”沐烟没好气地追问道。

她千里迢迢从北汉跑到盛京来,可不是听他这些废话的。

“你才死了呢。”原泓理了理衣襟哼道。

“青湮和淳于越在哪里,带我去看看。”沐烟毫不客气地坐下,催促道。

“下去,自己找去。”原泓说着便将她往马车外推。

沐烟咬了咬牙,威胁道,“你到底带不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