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姨娘自己在房中事上是科班出身,当然瞧不上潘筱那幼稚园小朋友的矫情,说的话比较胆大。
宋姨娘和梅姨娘对视一眼,并不想阻止王姨娘这个胸大无脑的逻辑,最好她在大夫人面前说漏了嘴,让大夫人抽她嘴巴子才好呢,叫她仗胸嘚瑟。
“这种事情,女人家哪里有说话的份儿,大夫人纵然心疼四娘子,可这房中的事情,她也没法干涉不是?”宋姨娘自己开的话题楼,自己当然要顶上去了。
“是啊,大夫人怎么好过问太子房中的事呢。唉,四娘子还得受罪啊。”余氏没啥存在感,经常做一些话题小结,引不起众人的重视。
梅姨娘一向沉稳,说话滴水不漏:“这些不过是你们想当然耳,这种事情,若大夫人真想干预,也未必没有办法。”
安姨娘看了一眼梅姨娘,也是没说话,不过潘辰从安姨娘的表情中就看出来,安姨娘心里应该和梅姨娘想到了一起,只不过,两人都是比较有城府的人,并不想把这些事情公然说出来给大家点评,尤其是防着宋姨娘。
余氏见大伙儿不理她,只好把目标放到了和她路子差不多的柳氏身上,余氏因为生了潘秀,所以,总觉得自己再不济,比柳氏是要好些的,所以跟柳氏说话,余氏还挺有自信的。
“柳姐姐,你怎么从刚才进来就不说话呀,大伙儿都在讨论,你也说两句听听,这件事你怎么看?”
柳氏没想到话题给引到了自己身上,眨巴两下眼睛,慌乱搓了搓手,赔笑道:“我,我有什么看法呀!横竖也不是我该操心的事情,大夫人和老爷自有决断。”
柳氏这句话让安姨娘和梅姨娘都对她刮目相看了,难道柳氏一直都是大智若愚型的?这件事归根结底,都用不着她们在这里穷操心,孙氏不是纸糊的,该怎么做,也不会在乎姨娘们怎么想,所以,她们传播来传播去,其实一点意义都没有。只有那些个蓄意挑事儿,蓄意看笑话的才会一直揪着这个话题不放呢。
第8章
潘坛从朝里回来之后,就听主院的嬷嬷说孙氏今日胃口不好,早早就回房歇着了。整理好之后,就去房里看孙氏,就见孙氏躺在软榻上,单手撑着额头,眉头微蹙,听见响动微微睁开眼睛,见是潘坛,孙氏由丫鬟扶着坐起了身,潘坛一挥手,让丫鬟退下,亲自替孙氏批了外裳,问道:“夫人是哪里不舒服吗?”
不问还好,一问孙氏就受不住了,鼻头一酸,靠在潘坛身上就哭了起来,潘坛从没见过孙氏这样脆弱,就算是潘家最困难的时候,孙氏也没有崩溃啊,这回不知是怎么了。
孙氏将心中的担忧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潘坛:
“咱们筱姐儿从小到大都没受过什么苦,她是天之骄女,可不是祁家那些草莽粗鄙之人可配的,祁家是什么呀,不过就是仗着武力行凶的莽夫罢了,凭什么让我的筱姐儿去在他面前受委屈呀?筱姐儿素来爱洁,身子又弱,那祁墨州本就是个粗莽之人,哪里懂得爱惜她?我的筱姐儿也不知道要在那府里受多少委屈呢。”
对于孙氏的控诉和发泄,潘坛叹了口气:“这,这我们也不好干涉,我知道筱姐儿素来眼高于顶,看不上凡夫俗子,太子确实不像是温存之辈,行伍出身,粗手粗脚也是有的,可筱姐儿既然已经嫁了,这事儿总要适应才好,再说了,咱们筱姐儿是天之骄女,那月如郡主何尝不是?那可是正经的金枝玉叶长成的娇女啊,还有沈家的小姐,都是父母宠着长大的,怎么偏就咱们筱姐儿觉得受了天大的委屈呢?”
孙氏听潘坛的口气,似乎并不偏帮自家女儿,一时气不打一处来,从潘坛怀里挣脱出来,粉拳砸在潘坛的肩膀上:“老爷说的这是什么话?自家的女儿自家疼,我的筱姐儿就是不能受任何委屈。她素来崇尚高雅,喜爱那高洁的雅士,文采出众的学士,祁家这般粗鄙,就是配不上我的筱姐儿嘛。”
见孙氏提起女儿,说话就没了分寸,潘坛不禁提醒警告:“休要胡言乱语,小心隔墙有耳。”
孙氏也明白自己说的是过分了些,那样的话若是给有心人听见了,的确会给潘家招来灾祸,可她就是接受不了自己的女儿受委屈。转身趴在软榻上嘤嘤哭泣起来,潘坛手忙脚乱安慰:“夫人,别哭了,你这是做什么呀。”
“我不做什么,就是不想看见筱姐儿受苦。”孙氏闷闷的声音只迎枕下传出。孙氏回身:“老爷,我与你成亲二十载,从来没有求过你什么,只是筱姐儿这件事,就当是我求你了,我可以跟老爷生死与共守着潘家,可筱姐儿是我的命根子啊,我只要一想到她在太子府里受委屈,我就夜夜难寐,心如刀割啊。”
这样的孙氏,潘坛的确没有看见过,无奈的在她身边坐下,一边替孙氏擦眼泪,一边说道:“我知道,筱姐儿受委屈,我也难受,可,可如今木已成舟,咱们哪里能管得到太子府的事情呢?”
孙氏见潘坛软了态度,当即止住了眼泪,凑近潘坛小声的说道:“咱们管不了太子府的事,可是咱们能管潘家的事啊,太子年轻,不就是图个新鲜,图个颜色,咱们筱姐儿比其他两个侧妃受罪,估摸着也是因为容貌生的好些,男子都是爱俏的,只要咱们再送个美貌的去筱姐儿身边,不就能替筱姐儿分摊了吗?”
她这是要替潘筱找个替罪羊啊。
潘坛看着孙氏,一时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可这一时间,哪里去找合适的人呢?再说了,一般人太子府里也不可能收呀。”
孙氏盯着潘坛沉默了一会儿,潘坛见她这样便知道她是有了人选了,目光一动,恍然大悟:“你是说,在府里选?”
潘坛猜中了孙氏的心思,孙氏连忙点头:“是,老爷英明。”
“这…”潘坛有些拿不准:“你说的是哪个?”
“看老爷想选哪个。府里不是还有三个姑娘未出嫁呢嘛…”孙氏终于说出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她这是要用别人的女儿去分摊自己女儿的痛苦,潘坛确实没想到孙氏会提出这么个要求来,有些慌神:“这不好吧,三个丫头都还没嫁人,筱姐儿本来就是侧妃,再安排进去,估摸着连侧妃都做不上。”
见潘坛有些舍不得,孙氏再次变脸:“我就知道你舍不得她们,你就舍得咱们筱姐儿是不是?当初战乱,你说送妾侍和孩子们去锡城,我一句话都没说什么,义无反顾跟你留在建康,守着祖宗家业,不顾生死,粗茶淡饭过了两年,日日担惊受怕,人消瘦不堪,可是她们呢?她们却在锡城享福,一个个养的珠圆玉润回来,你想过我的感受没有?但我是你的妻子,夫妻就该有难同当,我从来都没有说过什么,筱姐儿是潘家的嫡女,知书达理,诗学通透,那样优秀的女儿,在你眼里,还比不上一个妾侍生的孩子吗?你可真是铁石心肠,非要逼得我给你跪下不成吗?”
孙氏说完,就真的从软榻上滑下,双膝着地跪在潘坛面前,潘坛赶忙去扶:“哎呀,夫人这是做什么,快些起来。”
“老爷不答应,我就不起来,反正筱姐儿受罪如同我受罪,筱姐儿若有三长两短,我也活不成了。”
潘坛两相为难,却也实在看不下去孙氏这个样子,吐口说道:“你先起来,我答应你考虑考虑,这件事也不是咱们在房里说的这样轻巧的,若是寻常人家,房中塞入个把人也没什么,可那是太子,总得要太子和皇上答应才是,只能说是找机会,贸贸然去说,只会弄巧成拙。”
虽然潘坛没有一时冲动答应孙氏这个建议,但是他同意考虑已经是孙氏的一个胜利,收起了眼泪,让潘坛将她扶了起来,孙氏抿唇,对潘坛最后问了一句:“若是能成,老爷想送谁去?”
“…”
这边孙氏和潘坛在说话,那边梨香院里,潘辰的喷嚏打个不停,让柳氏好生嫌弃,赶紧将她的宝贝花干往旁边挪去,还说风凉话:“就没见过你这样不文雅的姑娘,打个喷嚏地动山摇的。”
潘辰白了柳氏一眼:“打喷嚏是自然反应,谁能控制?就好像娘晚上睡觉还打鼾呢…”
柳氏给揭了痛处,伸手就要打潘辰,潘辰眼明手快,抓起柳氏面前的一把花干就跑,边跑边跟柳氏挥手,一双眼睛黑亮黑亮的,撒欢得意的小模样别提多逗人了,柳氏不觉失笑。
孙氏每日在府里密谋送人去太子府给潘筱分摊痛苦,潘坛日日出入宫廷寻找合适的机会,朝里朝外忙的热火朝天,新朝的建立并不容易,推陈出新,百业待兴,各种事情纷至沓来,所有人都忙的焦头烂额,可就在这最关键的时期里,一场惊天动地的剧变就毫无示警的传了出来,皇上,病危了。
这消息一出来,就震惊了天下啊。潘坛也是前几天刚刚知道,这段日子以来,皇上只做重大的决断,一般朝政,都是太子和寿王主理,朝臣们每日忙的不可开交,也没有多想什么,毕竟祁正阳雄峙北方多年,给人一种钢铁般坚不可摧的印象,这样一个支撑着大祁朝的铁人怎么会说病就病了呢。
震惊的同时,也让时局瞬间变得更加紧张起来。
祁氏才立国多久,祁正阳登基还不到一年,皇上的身子说垮就垮了,在太和殿中一个眩晕倒地,就再也没起来过,在龙床上接受百官朝拜,身体依旧每况日下,太子监国,大半个月之后,皇帝就宣告驾崩了。
定元不过一年,就要改年号开元。这天下变得,简直比翻书还快,瞬息万变。
皇帝驾崩,太子登基。
潘辰在后院里,都能感觉的出这时局的动荡,想也知道,祁氏刚刚入城,除了兵力之外,治国必须的文化底蕴不太高,虽说大家臣服于祁氏武力值,可说到底都不是心悦诚服,祁正阳资历高,压得住,他入城登基之后,倒是没出什么乱子,可他的太子祁墨州毕竟才二十四,虽说有祁家上下势力支撑,可城内各大家却在祁正阳死后蠢蠢欲动,新帝登基的这段时间城内风声鹤唳,幸好祁墨州也不是吃素的,从小跟着祁正阳东征西讨,在军中颇有地位,又是祁正阳亲自册封的太子,因此登基之时虽小有插曲,却也平安渡过。
在所有人都感到惊讶的时候,也不乏暗自高兴的人家,比如说潘家。前几天还在埋怨嫁给太子做的侧妃,可这才多少时候,新帝登基,侧妃变皇妃,等过段时候,要是皇上高兴了,做个皇后也不是没可能的。
随着太子登基为帝,太子的三个侧妃也跟着入宫,潘筱封为贤妃,宁月如为淑妃,沈芸为淑媛。
潘筱封了妃子,孙氏阴郁了好些时候的脸上终于有了点笑容,对妾侍们也更宽裕了些,潘筱入宫的那一天,孙氏在家里打赏潘家上下,就连最没有存在感的梨香院都分到了五十两的赏银呢,可把柳氏给乐坏了,带着潘辰去谢孙氏的时候,难得说了几句中听的话,孙氏一高兴,觉得家里的好运气要到了,又额外赏了潘辰一对金珠子耳坠和一对黄灿灿的金镯子。
柳氏笑得牙花乱灿,坐在梨香院的桌子旁,拿着金手镯就财迷般放到牙齿下面咬了咬,潘辰则觉得有些心慌。一个从来都不受重视的人,忽然受到了后院最高领导人的重视,并且获得了大额赏金,这怎么看都像是要炮灰的节奏啊。
第9章
就在潘辰猜测孙氏为什么送她东西的时候,梨香院里又来了两个裁缝,柳氏认识他们,说都是从前专门替潘筱做衣服的,柳氏热情的让人吃不消,潘辰却不怎么想配合,几乎是柳氏硬拖着去给裁缝媳妇儿量尺寸的。
“这孩子没见过市面,你们可别计较。”柳氏这样跟那两个裁缝打着招呼,裁缝只管做衣服,柳氏又是正经的姨娘,寒暄两句也就过去了。
潘辰是真不想做啊,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孙氏连着两天给她好处,这不明摆着要拿她开刀嘛。虽然潘辰猜不透孙氏到底想让她干什么,可潘辰坚信,好事绝对轮不到她身上来的。
晚上吃饭的时候,潘辰心不在焉的,柳氏看出来她不对,给她夹了一个肉片放在饭上,说道:“这两天给我当心些,大夫人对你这样好,很不寻常啊。”
潘辰看着柳氏,更加确定了柳氏根本就是个扮猪吃老虎的。点点头,潘辰扒了两口饭,就不想吃了,这两天右眼皮跳的厉害,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脑洞大开,难不成大夫人想把她许配给什么位高权重的老头子做妾?
潘辰被自己这个想法给弄得一阵恶寒。
过了两天之后,潘辰就从宋姨娘那个大喇叭那儿得知了原因。
原来潘坛打算再送一个闺女去宫里陪潘筱,说得好听点是潘筱觉得宫中寂寞,说的难听点,就是去给潘筱挡皇帝的恩宠,潘筱是朵名贵的娇花,需要怜惜,不能总被皇帝的狂风暴雨摧残吧,潘坛和孙氏心疼女儿,不想看着她受苦,于是就把目光转到了府里的几个庶女身上,而府里的姨娘和庶女们也都不是傻子,谁都知道,这个时候入宫肯定是要炮灰的,若是宫里没有潘筱,那还能鼓足勇气去和其他妃子争个一世荣华,可偏偏宫里已经有潘筱了,潘筱是潘家的嫡女,有才有貌有身份,只不过是疲于应付精力旺盛的皇帝,说白了,就是给皇帝再送一个玩物进去。
府里没出嫁的庶女只有潘瑜,潘辰和潘秀,大家年龄都合适的,选秀女就是从十三岁到十九岁嘛,可是…
安姨娘和孙氏关系最好,只要安姨娘去求孙氏,那潘瑜就安全了;潘秀的话,潘坛本来就偏袒潘秀这个小女儿,都不需要余氏出面,潘坛就会自动把潘秀拉下来;排除法过后,不是潘辰还会是谁呢?
潘辰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安安分分的过日子,居然等到了这么个无妄之灾,想说理,却发现这个时代的悲剧就是,你有理都没处说去,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潘坛点头同意的那一刻,就等于把潘辰打包送到男人床上去了。
柳氏为了这件事也曾去找潘坛哭诉过,可柳氏的存在感太低了,平时又没在潘坛面前刷什么好感,临阵磨枪的后果就是,潘坛把柳氏的话,当做一股有味道的空气,训斥一番后,把柳氏给赶出了主院。
柳氏难得哭红了眼睛,潘辰也觉得委屈,娘儿俩抱在一起,都感觉未来没有梦了。不过,柳氏是个乐观的性子,睡了一觉之后,也就接受了这个无法改变的事实,她是这样说服潘辰的。
“好歹是个机会,人什么时候都不能绝望嘛,你要这么想,只要你抓住了皇上的心,整个天下都是你的。”
“…”
柳氏挺会谈判的,一下子就抓住了核心重点,她知道这个时候和潘辰说其他的都是虚的,只能画一个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大饼给潘辰,就好像是彩票中心忽悠你去买彩票的广告,奢华游艇,私人庄园,英式管家,城堡豪宅,只要你中了我们的奖,这些东西全是你的。
潘辰不是个纠结的人,适应能力还不错,既然这件事情她没办法更改,那就只有接受这条路。柳氏画的饼虽然难吃,可到底是个有道理的饼,男人征服世界,女人征服男人,殊途同归。
潘辰入宫这件事情,就这样没争议的定下了,潘辰作为新帝登基潘家送的贺礼,就这样和几箱子糕团美酒一起悄无声息的给送入了宫,潘瑜潘秀含泪送潘辰,潘秀说得好啊,这一入宫,也不知道今生今世有没有机会再见面了…潘辰想送她个窜天猴儿,让她上天玩玩。
潘辰是潘家的庶女,皇帝还算给面子,没有让潘辰从八品的良娣做起,而是直接封了个五品昭仪,潘坛表面上很淡定,但回到家之后,却感激的涕泪纵横,觉得皇上真是给潘家面子云云。
不过潘辰觉得潘坛是想多了,为什么皇上会直接封她做昭仪呢?其实想一想也能知道原因啊,除了想拉拢潘家之外,还有就是,皇上刚刚登基,还没选秀,后宫里加上刚进来的潘辰,总共就四个女人,四个女人,两个是妃子,一个是淑媛,全都是领导,潘辰如果给封个八品良娣,那就是三个领导一个兵,很尴尬的好不好。
第10章
潘辰入宫第一天,就弄明白了后宫的体系,先帝祁正阳留下来一个正房夫人闫氏,祁正阳登基之后她是皇后,现在祁正阳死了,她就是太后,祁正阳留下了三个妾,现在也都变成了太妃,祁正阳在位期间没选过秀女,宫里的宫婢、嬷嬷、太监,大部分是经过一轮又一轮筛选之后才得以留下来的,还有一小部分是从宫外新招入的,而新帝祁墨州现在满打满算有四个小老婆,潘辰因为还没有侍寝,所以暂时没资格去觐见宫里的这些核心势力。
潘筱住在长乐宫,据说长乐宫是前朝时期,宁国皇帝最宠爱的林贵妃的居所,布置奢华,仿若月宫,是宫内的一大景点,潘辰有心去看一眼,奈何自己地位有限,不受召见的话,哪儿都不能去。
她给安置在柔福殿,与潘筱住的长乐宫离的不远,规模远没有长乐宫那么大,那么奢华,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基础设施和建设比潘辰在潘家住的地方整体好多了,一个很大的庭院,看着有点空旷,要是以后有机会,潘辰想稍微打理一下,想来应该也不错,一间主殿,七八间耳房,内饰布景有点单调,一看就知道是临时收拾出来的,不过潘辰不介意,这样的环境,要是能把柳氏一起接过来住的话就更完美了。
柔福殿中有六个人伺候,两个宫婢月落和星霜,两个小太监张能和李全,还有两个粗使婆子。
月落和星霜都是十八岁,模样出落得不错,月落是瓜子脸,柳叶眉,细眼睛,说话的时候两只手总是忍不住去摸衣角,胆子不大;星霜则是小圆脸,看着挺结实的,跟潘辰说话目不斜视,应该是个自律有定力的女孩儿,她们都不是前朝留下来的老人,入宫也没几天,一直被安排在杂务司里,潘辰进宫之后,才调来的柔福殿,从今往后就负责潘辰在柔福殿中的生活起居了,要是其他人入宫,临时从杂务司里抽调过来人手,肯定会觉得受了怠慢,可潘辰觉得挺好的,两个姑娘都是笑脸儿,见着她就笑,不管真假,看着总是舒服的。
初来乍到一个地方,潘辰前两天都用来熟悉环境了,发现宫里的生活其实挺规律的,御膳房寅时三刻开始供应吃食,也就是五六点钟,月落或者星霜领一个小太监去领饭,潘辰没有恩宠,早上能睡到七八点起床,吃个早饭,然后就是大把的空闲时间,可以去附近的花园里看看,但不能走远,潘辰问过安全距离,大概也就是柔福殿周围一百米以内,不能乱走,原因是怕冲撞了位分高的贵人…
一听月落这话,就知道她是照本宣科说的,教她这些的肯定是前朝宫里刷下来的老宫女,老太监,可她自己也不知道动脑子想想,冲撞贵人的确是宫里的大忌,可如今的后宫,房屋入住率都不到百分之三十,就算各宫贵人一天出门两回,一天有十二个时辰,二十四小时,以皇宫的实用面积三十万平方米来算,能让潘辰冲撞到贵人的几率很小。
不过嘛,小心驶得万年船,谁也不能保证哪一天真就霉星高照了,凡事按规矩走就不会有错,这是柳氏身体力行教会潘辰的道理。
幸好潘辰优点不多,但耐得住寂寞算是一个,其实潘辰就很少有觉得无聊的时候,因为她总能找到事情做,就好比她入宫大半个月了,也没人召见她,理会她,可潘辰却丝毫没有受到冷落的感觉,每天都过的规律又充实。
月落和星霜坐在回廊上纳鞋底,一会儿就抬头看一看坐在石阶上用小刀捣鼓木头的潘辰,月落人瘦,声音也细气,偷偷的对星霜问道:“星霜姐姐,娘娘这两天在干什么呢?总是来来回回的削一根木头棍儿干什么。”
星霜比月落大五个月,人稳重实在,月落到了柔福殿就主动认了这个姐姐,星霜摇摇头,表示不解:“不知道在干什么,我说替娘娘削,娘娘不愿。我就担心娘娘伤着手可怎么办。”
星霜说完之后,想了想,放下了手里的鞋帮子,来到潘辰身后,蹲下身子说:“娘娘,要不还是奴婢来吧,这可是刀,回头伤着娘娘的玉手,咱们都要给林姑姑责骂的。”
潘辰用一根笔直的金簪与手里那根削的差不多的木棍儿对比,回头看了一眼忧心忡忡的星霜,安抚道:“不会伤着的,你们放心吧。”
星霜已经被拒绝了好几回,无奈的叹了口气,将潘辰嘴角带着笑,只觉得这位昭仪娘娘和她从前看见的几位娘娘很不一样,其他娘娘全都是高高在上,冷的将人冻死在脚底,可她们这位娘娘,虽说位分不高,也没什么宠爱,但人真的是特别特别好伺候,基本上没什么特别的要求,每天也不像别的娘娘那样风雅,临窗兴叹,吟诗作对什么的,而是成天捣鼓一些让人看不懂的东西。
大着胆子对潘辰问道:“娘娘这是在做什么呀。”
“日晷。”潘辰随口答道。
这里没有时钟,看时间全都凭日晷,皇宫的太极殿外天坛上倒是有一座四五米高的日晷,可每次看时间总不能跑来跑去吧,所以潘辰就想自己做一个,其实潘辰想做这个好长时间了,作为一个有时间规律的现代人,不能总凭打更的声音来判断几点吧,所以想也没想,就开始着手用了现有的材料做起了手工。
星霜愣着没说话,潘辰看了一眼她,拿起地上一只还没有画刻度的木盘,解释道:“日晷,看时辰用的。”
这下星霜有点懂了,指了指太极殿的方向:“就是天坛上的那个日晷?”
得到潘辰的点头肯定,星霜看着潘辰手里的小木棍儿,难以置信:“娘娘,您可真厉害。”这句夸赞底气不足,带着心虚,充满了不信任…
潘辰没法和她解释,继续将她手里的小木棍儿削成圆柱形,务必跟簪子一样直。
日新月异,潘辰入宫已经有大半年了,从春天到秋天,也没人来理会她,夏天的时候,孙氏入宫来看苦夏的潘筱,顺便给她捎了些柳氏给她做的内衣袜子和鞋垫子,柳氏不愧是当妈的,用不着看见潘辰,也能做的精准,不过最让潘辰感觉暖心的是,柳氏在每件内衣,袜子里全都塞了银票,潘辰找出了六张,每一张都是五十两的面额,让潘辰不禁感叹,到底还是亲妈好,想着好些时候没瞧见柳氏,心里也怪想念的。
皇上这大半年来一直住在太和殿中,都没听说进来后宫宠幸谁,并且这种趋势似乎还在继续,太后曾多番建议给皇帝选秀,皆被皇帝以一句‘父亡子孝’给挡了回去,皇帝这是要给先帝守孝了,普通人家父亲死了,儿子守孝三年,潘辰估摸着,让皇帝给先帝守三年孝,估计不靠谱,一年差不多。
潘辰没有侍寝,就是属于手续不齐全的那种,连跟其他‘同事’们会面的机会都没有,谁也不会搭理一个手续不齐全的人啊,若是皇帝从今往后想不起来她,过个十年二十年,也许潘辰就会沦为宫里的钉子黑户吧,就是那种被老板遗忘在边界,白领薪水,啥事儿不用干的极地员工,潘辰觉得略爽。
她从御花园里移植了两株桃树,两株桂花树,外加搭建了一个葡萄架子,一个春秋过去,几棵树上的枝叶全都掉光了,就连夏天里繁盛的葡萄藤都枯萎了,缠绕在架子上,看着别样萧条,潘辰脑子里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只可惜,她在宫里没地位,有很多事情就算要求了,内廷司那儿也不一定会立刻给办,就好像潘辰想要做个摇摇椅,让内廷司给她找个车轱辘,说了好几回,内廷司都没给她送过来。
冬去春来,潘辰在宫里独自过了一年,十六岁生辰是和月落星霜她们在暖炉旁围炉夜话渡过的,潘辰还尝试让御膳房做蛋糕,可御膳房里的太监们不愿意费心,直接给潘辰送了一盘子发糕过来,还是不加糖的,幸好月落在春天的时候藏了一罐子槐花蜜,适时拿出来孝敬潘辰,让潘辰的生辰才有了点甜滋滋的味道。
***
祁墨州将最后一份奏折批阅完,挺着背脊伸了个腰,他身材高健,穿着一身玄色暗龙纹的对襟直缀,容貌英朗不凡,却冷峻严肃,目光深邃锐利,仿若天际翱翔的鹰,洞悉一切。
王福贵是太后身边伺候的管事太监,对这位少年英主颇有惧意,不敢有任何造次之处,恭恭敬敬的将太后的意思传达而出,无非就是老生常谈,让皇帝答应选秀。
祁墨州靠着龙椅,一边喝茶一边翻看还有些争议的折子,王福贵说完之后,他才放下茶杯,随口嗯了一声,声音沉稳醇厚,叫人油然而生一种压迫感,王福贵只觉得背心里发了冷汗。
祁墨州放下折子,对王福贵抬了抬手,这就是要他退下的意思了,王福贵有苦说不出,实在不知道怎么把皇帝的这一句‘嗯’转达给太后知晓。想再问,可又实在没胆,皇上登基一年,拢共没杀几次人,但仅有的那几次,全都是因为‘多言’这个罪名。
所以,宫里上下就都知道了皇帝不喜欢多话的人,谁还敢再不该问的时候出声问话呢?又不是嫌命长。
第11章
王福贵退下的时候,祁墨州抬眼看了看,然后便将手里的折子放到龙案上,大内总管李顺见祁墨州动了身,赶忙躬身上前听后旨意,却是不敢说话,太后三天两头就来让皇上选秀,皇上早已烦了,这一年禁足后宫,为先帝守孝,一年期间还能以这个理由搪塞太后,可如今一年已过,这个理由便不成立了。
祁墨州起身走出龙案,他身量颇高,秀颀如松,英武不凡,若非面色冷峻,眼中带煞,叫人望而生畏的话,实可称之为英俊男子。
李顺亦步亦趋,不敢跟的太近,又不能太远,远了听不见吩咐,就好比现在,祁墨州走到太和殿朱漆大门前站定,抬头看了一眼繁星密布的夜空,忽然就开口说话:“潘家后来送的女人呢?”
李顺微微一愣,立刻就反应过来皇上说的是什么,当即回应:“启禀皇上,那位娘娘按照规矩安置在柔福殿中。”
“如何?”
祁墨州不喜欢多话的人,而他自己本身也不是多话之人。
所以李顺更多的时候只好去猜,这也正是他厉害之处,旁人效仿不来,他是前朝的人,入宫多年,一直未受重用,直到祁氏入宫,李顺才得了机会御前伺候,因比旁的人多了几个玲珑心肝,在唯才是用的祁家父子跟前儿得了脸面,这才一路高升至大内总管。
伺候祁家两代主子近两年,李顺知道该如何回话。
“不骄不躁,安分守己。”
这八个字是李顺自己总结的出来的,自从柔福殿那位入宫之后,他便捎带着关注,为的就是像今夜这般时候,应对皇上的突然问话。对于柔福殿那位,李顺觉得这八个字都是谦虚的,他就没在宫里见过她那样自在的主儿。
李顺的评价似乎让祁墨州比较满意,一年未曾近女色,倒也不是不想,只是事情积压太多,又赶上了孝期罢了。
祁墨州提起衣摆,跨出门槛,御前侍卫统领傅宁一身软甲迎上,对祁墨州行的依旧是振臂军礼,祁墨州点头回应,往柔福殿和长乐宫的方向看去。
*********
潘辰晚饭就吃了点瓜果,正坐在葡萄架下面仰头看星星,就有宫人来传话,说是让她香汤沐浴,准备迎接皇上。
这对潘辰来说可真是个晴天霹雳,疾风骤雨啊。
当耗子送到猫面前,遇上猫吃素,耗子以为逃过一劫,怎料…苍天饶过谁!潘辰那个想被老板遗忘在极地白领薪水的愿望,只能打上遗憾的蝴蝶结,随潘辰一起去了浴池,宣告泡汤。
月落星霜今夜格外卖力,用她们赤诚的决心将潘辰从里到外洗的干干净净,然后美人出浴,穿上了后妃侍寝的专业制服,整个人像一个被打包好的圣诞礼物般送到了床铺之上,等待礼物主人的到来。
潘辰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都没有任何x经验,当年在宿舍住的时候,几个女生倒是凑在一起看过那些视频,生理课上也有所讲解,但那些都是纸上谈兵,实战经验为零的潘辰就连考一级心理师都没紧张过,可现在躺在床上,一颗心躁动的就要突破心房,挣脱表皮和肋骨的束缚了。
寝殿内的灯灭了好几盏,昏暗的灯光更加营造了紧张的气氛,潘辰的目光始终盯着那扇紧闭的门,严阵以待,就像是随时那门后面会窜出怪兽,一刻过去了,没动静,两刻,三刻,四刻还是没动静,潘辰下床在房间里来回走了好几回,依旧没动静,从窗牑外偷偷看去,院子里点着灯,月落星霜,张能李全已经在院子里跪了一个时辰了,可柔福殿周围连个响动都没有。
是不是不来了?
潘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穿的两层粉色薄纱,透着内里穿着的鸳鸯肚兜,到底还是没敢换,继续爬上了床等待。
祁墨州从太和殿出去之后,先去演武场跟傅宁打了一场,然后去泡了一会儿玉塑池,最后才往柔福殿走去,经过宫中的一干跪地宫婢太监,他直接进入了内殿,李顺跟随其后将寝殿大门关上。
祁墨州进入寝殿之后,左右打量了一番,这房内布置简单,与其他宫里奢靡不能相比,不像是宫廷寝殿,倒像是普通姑娘家的闺房,没有华贵的装饰,却温馨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