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了,星期三先生?”二琉主问我。同时嬉游和本乡也都注视着我。
呵,我笑出声来。太无聊了。“其实我跟史泰龙的姐姐还蛮熟的。”我说。不要把这种小事当成重大情报左思右想的了,“虽然算不上是朋友。”
于是二琉主说:“你是说夏蓉小姐吗?”
“嗯。”
“非常抱歉。这种事情可能不应该由我来通知你,但是非常遗憾,夏蓉小姐已经不在人世了。”
周围的色彩好像都被剥夺了,一片厚重的空白包围着我,顷刻,那片空白化作一道冰冷的细流从我的额头流向后脑勺。朝阳之蛇死了?
“……她怎么死的?”
“先是被绑架,然后被分尸了。我认为那应该是埃尔德拉曼残党的报复行径,因为史泰龙用惨绝人寰的方法杀死埃尔德拉曼身边的人。不过杀害夏蓉小姐的凶手好像已经被史泰龙的部下抓获了。”
但这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是吗,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对不起,虽然我事先不知道。”
“不,没关系的。”
反正她也不是值得让人哀悼其红颜薄命的好人。夏蓉死了,这个世界说不定还会因此稍微变好一些。再加上她为了打发时间曾经玩弄过不少危险人物,所以就算没有J.J.那件事,她也注定活不长的。
“……到底是事件需要名侦探呢,还是名侦探需要事件呢。”嬉游大概想把话题拉回来吧。“为什么世界上会存在这么多奇怪的事件呢?你会不会觉得正因为自己选择了这种工作,才引发了这些事件呢?二琉主。”
“呃,不会啊,我觉得很开心呢。虽然这样说肯定会被骂,不过这是真的。当然,我也知道事件中去世的人们曾经都存在于现实当中,度过了自己的真实人生,但经过推理、得到正确答案、让事件告一段落的过程真的非常开心非常快乐哦,说真的。”
“笨蛋,你之所以会有那种想法是因为你还小啊。”本乡说,“你所做的事情,就是前往一个与自己人生本来毫无关系的地方,给别人的人生带来重大影响啊,所以应该更加认真地对待。”
“我当然有认真对待啊。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嘛。其实我想说的是,这其中也存在着我们无法否定的愉悦啊。本乡先生也一定体会过吧?”
“我才没体会过什么愉悦,从来都觉得很麻烦。”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那可能觉得快乐的只有我一个人吧,不过我必须指出这种快乐跟人类伦理绝对没有任何关系哦。”
“人类所做的事情哪样跟伦理没关系了?”
“当然有啊,艺术不就是嘛。”
“那怎么可能嘛。即使是一本非伦理性的漫画,其中也隐含了作者非伦理性的意识不是吗?而将其判断为非伦理的不正是伦理吗。人和人之间总是存在着伦理观念的差异,但却绝对不存在缺失伦理的行为。”
“真的有啦。就用你举的那个例子来说,所谓非伦理性的漫画,其作者也有可能真的意识不到其中的非伦理性,当然肯定还有不在乎伦理或非伦理,只是单纯地喜欢画那种漫画的人。”
“伦理并不存在意识到或意识不到的问题,因为人类的行动和思想都是以它为基础的。”
“但那也只是本乡先生个人的伦理观不是吗?我的则不同。”
“那是因为你还小,不懂事啊。”
就在这毫无意义的论证逐渐掺人个人感情,即将毫无意义地白热化时,屋顶的吊灯突然熄灭,中央大厅陷入一片黑暗。尖叫、“哗啦”物体破碎的声音。
来了!埃塞斯奈比那!
“嬉游,趴到地上!”
我来不及细看,抓住身边嬉游貌似肩膀的位置将其拽倒,警惕地看着周围。嬉游好像正用一只手挡住左眼。“先不要盖住眼睛,要对周围提高警惕。”“我是准备在跑到外面之前,至少有一只眼睛已经适应黑暗。”非常冷静,充满了知性,很好。虽然大厅门外非常明亮,但对手很可能就潜伏在最亮的地方。此时一楼和二楼各个房间的门前也都还亮着灯,所以中央大厅并不是漆黑一片。我至少能辨别物体的轮廓。“天使兔成员们都不要动!大家转身面朝外,保持圆形!”被我一声吼,一直尖叫个不停的天使兔团员也都屏息静气,开始冷静下来。看来他们都已经非常习惯于集体行动了。
他会从哪里来?
突然从某处传来一个笑声。让人毛骨悚然的尖厉声音。
“哦呵呵,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原来是这样啊。”
我看到了那人的轮廓。在二楼走廊上,八号房门口附近。我手上能用作投掷武器的只有手机了。这种时候真想有把枪。
“搞什么,原来是加藤啊。”本乡突然在我身边开口道,“把灯点上啦,白痴。”
“好,我马上就去。抱歉抱歉。”
吊灯被重新点亮,大厅恢复了一片光明。灭灯时福岛等人碰巧做好晚饭端来,但现在地上只有破碎的碟子和散落一地的三明治。
刚才在二楼通道搞恶作剧的是穿着粉红格子衬衫,留长发的宅男。好像叫加藤什么来着。
“本乡,我想明白了,哦哦——”他走向中央大厅,向我们伸出竖起大拇指的拳头。
“明白什么了啊?”
“事件的真相。”
“什么?你瞎说什么呢,白痴,不要随便开玩笑好不好?”
“我真的想明白了。你先听我说嘛。”
这个微胖的男人带着些许兴奋的语调,但中央大厅的天使兔团员们却纷纷对其表示不满,加藤说着“抱歉抱歉啊哈哈”打算蒙混过关,但却反成了火上浇油,“别介意这么多啦,这样好歹也解开了一个谜题啊。”加藤分辩道。他是认真的吗?
本乡打断他:“喂,我劝你最好还是别来凑热闹,这样做的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没事的没事的,跟你说不会有问题的啦。因为我不是名侦探啊。”
“可是谁也没说不是名侦探就不会被杀啊。”
“不会的不会的。而且我文没有找到真正的凶手。”
“怎么搞的,那你说你到底明白什么了?”
“当然是真相啊,无法否定的真相。我不会有事的啦。”
说话间,加藤已经来到我们所在的中央大厅。他手上拿着报告用纸,堆满笑容的脸因为兴奋而涨得发红。眼镜背后是两条细细的缝,他明明已经笑得见牙不见眼,下巴还不老实地左右摇晃,看得我倒胃口。此时加藤开始说话了:“其实,我们一直都在被神眷顾着。”
哈哈,天使兔的其他成员忍不住爆笑出来。“你到底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加藤,哈哈,你疯了吗?”“有没搞错啊,太白痴了吧。…我看只有你跟神之爱无缘啊。”加藤不断被责骂嘲弄,但这都怪他自己,我也爱莫能助。“好过分,好过分,你们太过分了。”加藤一边说着,一边像企鹅跳舞一样挥舞着双手,让我控制不住地想一枪打死他。“我说的是真的嘛。”他的语言毫无起伏顿挫,就像在念台词一样,干巴巴的。难道他平时说话就这样吗。谁来帮我把他暗杀了。
“好了,加藤你给我闪一边去,否则可没有好果子吃。”本乡再次阻止他,但加藤却说,“吵死了你给我闪一边去无能侦探。”他再次用毫无感情的语气念着这些台词,本乡也懒得再跟他争辩,愤愤地靠到沙发上。
“本乡先生,”二琉主说,“我们都尚未完全弄清楚状况,但是那个人好像真的明白了什么哦。”他之所以这么说,肯定不是认为身为名侦探却被普通人超越是奇耻大辱,而是认为普通人绝不可能超越名侦探,所以他的推理肯定会出错吧。名侦探的世界观真强悍。
“加油啊加藤!”我鼓励道,“让我们知道真相!”我不愿理会答案到底是正确还是错误,也不愿理会加藤最后会超越名侦探还是会被筷子刺穿眼睛。
“嬉游先生,你想到什么了吗?”二琉主问。嬉游摇头道:“现在暂时没想到。”“对吧?所以那个人搞不好了。本乡先生,现在不是围观的时候啊。”“别急,再等一会儿。那家伙比较特别。”“嗯,什么?”“那家伙就是我刚才说的那个占卜师。”“啊,原来如此。那又怎么样?难道他现在要开始占卜了吗……莫非真凶最后是靠占卜找到的吗?”“……我也不清楚。总之如果实在太诡异的话,我肯定会阻止他的。”
当我正在对这些傲慢的名侦探说:“可能你们认为自己明显就是世界上头脑最好的人之一吧”时,二琉主却非常干脆地打断我说,“这不是妄想,而是经验之谈。”太不可爱了。虽然他人长得很可爱。
这时,长得一点儿也不可爱的加藤走到我们围成的圆圈正中间。
“……嘿嘿,有点害羞呢。”看到扭着一身肥肉做害羞状的加藤,我不禁在心里祈祷埃塞斯奈比那快来干掉他吧,但现在还是要忍耐。加藤手上的报告好像写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那对我来说都是新的情报。所以还是要仔细听他说。
加藤把大厅一角的旅人蕉连盆一起从大理石地面上拖过来,放置在我们围成的圆圈中央,然后他喘了口气。
“嗯。在正式开始之前,我想请大家把椅子再并拢一点。还有,各位,在我的话全部结束前,请你们不要松开旁边人的手哦。福岛君,不准害羞不准害羞,还有本乡也是。都把手拉紧了。”
我照着他的话,拉起嬉游和二琉主的手。
“各位,你们的手都牵好了吗?好了,大家要好好相处哦。”
“第一次在各位名侦探面前亮相,还真是有点不好意思呢,我每个星期六都会在御台场进行占卜师的工作,名叫樱月淡雪。嘿嘿,呃,我不太习惯这种场合,所以不知道首先要说些什么,总之就这样开始吧。是这样的,我要说的是,应该从哪里开始说昵……哦我知道了,那就按照时间顺序来讲吧。是这样的,我们现在不是在凤梨居的中央大厅嘛,这里,也就是现在大家围成一圈坐着的地方,这个大厅的正中间原来不是有棵旅人蕉嘛。嗯,这棵旅人蕉,刚才大家就座的时候不是把它移到角落去了嘛,所以我才终于看清楚了。看到这个后,我马上受到了启发。大家请看看大厅正中央的地面,也就是这棵旅人蕉的花盆下面,其实这里隐藏着一棵‘生命之树’哦。”
于是我们站起来,大家手拉着手集中到大厅中央,就好像在跳集体舞一样。大家相互挤着肩膀,跌跌撞撞地走到加藤所指示的大厅中央,看向地面。因为一直被花盆覆盖,那块地面布满了灰尘和沙粒,但确实能看到那里画着一幅由圆圈、直线和数字组成的图形(见图9)。
“这是汇集了卡巴拉〔※犹太教神秘主义之一,指自古传授下来的神秘的圣经解释和秘密仪式的传统。〕所有智慧的图形,通常被称为‘生命之树’‘倒生之树’或者‘Sephiroth’〔※“生命之树”的另一种表示方法。〕。大家想必都读过《圣经·旧约》中有关‘伊甸园’的故事吧。没错,就是上帝创造‘亚当’与‘夏娃’的地方。在那个乐园的中心,有上帝种下的‘生命之树’和‘智慧之树’。而暗病院先生则把凤梨居的中心命名为‘世界的中心’,所以我们可以将其理解为世界的初始之地——‘Garden of Eden’〔※意为“伊甸园”。〕。而且,凤梨居的‘世界的中心’同样也有‘生命之树’和‘智慧之树’。”
说着,加藤指着自己刚才搬过来的旅人蕉。
“请大家仔细看看那棵高大的旅人蕉。在其中心有一根细长的木棍,就是这个。请仔细看树中央的木棍,是两条蛇缠绕在一起的样子对吧。没错,这就是诱惑‘夏娃’偷吃‘智慧果实’的‘蛇’的象征物。最后‘夏娃’让‘亚当’也吃下了智慧之树的果实,二人因此得到智慧,却也因此被放逐出‘伊甸园’,还被上帝赐予了有限的寿命。正因为如此,不得进入‘伊甸园’的我们才会迎来死亡。”
“哦,加藤好厉害。开始有点感觉了嘛。”说话的是本乡。
“好了,你给我闭嘴。”加藤笑着继续道,“这样一来,我们就找到了将宇宙万物描绘在一张图中的‘生命之树’,可是,‘智慧之树’又在哪里呢,我刚对自己提出这个问题,就马上找到了它。当时我脑子里在想,这座风梨居是否暗中影射了‘伊甸园’的存在呢。带着这种想法,我在屋子里随便转了转,但发现这棵‘生命之树’给我的并不是指向伊甸园的提示。它真正提示的应该是‘卡巴拉’才对。大家知道‘卡巴拉’是什么吗?啊,对了,几位名侦探不要回答哦。要是一不小心因为我的推理死掉了,我会很伤脑筋的。所以请交给我一个人来处理。好了,你们知道答案吗?”他向天使兔的其他团员们询问。“态度反差太大了吧。”河边埋怨道。“少哕唆,对你们用这种态度就对了。”加藤反驳,“你们连‘卡巴拉’都不知道是什么吗。太笨了吧。”说完,他兀自开始解释,“所谓‘卡巴拉’,就是,嗯………连你自己都不知道嘛。”河边趁机又说。“吵死了,我当然知道。‘卡巴拉’就是……咦咦?稍等一下。你们不要给我压力啊。”
“所谓‘卡巴拉’就是犹太教的神秘主义思想。”给他圆场的是嬉游。这家伙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死了。“这种思想把世界看作用二十二个希伯来文字写成的一本书,认为通过对这本书的解读可以解开世界上的所有谜团。对不起,我抢了你的话。加藤先生,请你继续吧。”
“哦哦,真不愧是名侦探,好厉害啊。”加藤说,“那我来继续吧。然后,我在脑子里念叨着卡巴拉啊,卡巴拉卡巴拉卡巴拉……一边念叨一边继续转悠,然后我就突然发现了各个房间的装饰画里隐藏着的秘密。那是隐藏在二楼十二个房间中,其中十个房间里的秘密。而我发现的这个秘密就是,装饰在各个房间中的画,也就是那些貌似抽象画的东西,其中有十幅并不真的是抽象画,而是文字。不过你们一定没有看出来吧。因为那些文字被上下颠倒地挂在了墙壁上,而且还是用希伯来语和日语混合起来书写的。我已经在这里做了记录,请各位仔细看看。”
说着,加藤向围成一圈的我们依次展示了他的笔记(见图10)。
“这是什么啊?”
“加藤,我们看不懂啦。”
“这是什么,哪国语言啊?”
天使兔的同伴们纷纷质疑。
加藤对他们说:“我知道你们只看一眼根本不会明白上面写的是什么,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们,这些基本上都是日语哦。”
“啊,哪里像日语了啊?”
“这些字真的是日语吗?”
“嗯?上下颠倒?要反过来看吗?”
“不,我看这些只是晦涩难解的画而已。只不过碰巧长得有点像日语。”天使兔团员们再次兴奋起来,加藤呵呵笑着说。
“不对啦,这些怎么可能只是碰巧长得像,它们基本上都是在日语的基础上创作的哦。你们听说过犹太语言学家,约瑟夫·爱迪尔博格写的《大和民族本是犹太人》吗?”
“谁也没听说过那高深莫测的书啦。”
“也算不上是高深莫测啊。如果说‘竹篮网眼纹’和‘大卫之星’〔※以色列国旗的名称,大卫是古以色列王国笫二代国王,所罗门之父。相传弥赛亚(犹太救世主)将出自其谱系。〕相似的形状,还有‘十六瓣菊花’出现在耶路撒冷神殿中,这些现象都只是某种巧合的话,那么以下现象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用单纯的巧合来解释的——希伯来语和日语中有一千到三千以上的单词发音及词义存在重叠或相似,甚至连日语的部分片假名和平假名都跟希伯来语的字母有不可忽视的相似之处。所以书中认为,日语是从希伯来语发展而来的。喂,你们好好听啊。爱迪尔博格列出的相似表就是这个。”
加藤再次把他记在报告用纸上的笔记给我们传看(见图11)。
“太难读了。”一个女性团员说道,在场几乎所有人都没有耐心一一去对照确认,所以都只瞥了一眼。
单靠文脉就能理解了。这一点是确凿无误的。
“于是,我发现这十幅画中都有文字……不,应该说是词汇。我说啊,唉,真拿你们没办法,我就直接把读法告诉你们吧。”
“告诉了读音我们也不知道意思啊……”河合话音未落,加藤便开始了。
“‘Casmaran’‘Gargatel’‘Tariel’‘Gaviel’‘Tubiel’‘Festativi’‘Athemay’‘Armatus’‘Anael’‘Anael’。在‘卡巴拉’的思想中,这些单词分别是以下的意思:‘Casmaran’是‘夏之名’、‘Gargatel’和‘Tariel’‘Gaviel’这三个都是‘夏之天使’、‘Tubiel’是‘夏之宫的最前列’、‘Festativi’是‘夏之地的名’、‘Athemay’是‘夏之日’、‘Armatus’是‘夏之月’、两个‘Anael’分别代表‘星期五凌晨一点的天使’和‘星期五的天使’。如果想知道得更具体些,可以像我一样去暗病院先生的书房查找。他的书架上就有埃德尔伯格的《大和民族本是犹太人》,而且还有魔法师阿莱斯特·克劳利的《777之书》。那两本书都没有沾上半点血迹,得以保存下来。而且应该是故意的。”
“虽然没听懂你在说什么,不过这下我知道那些推理作家收藏的都不是什么正经的书了。”河边说,“好歹也要读一读商业类的书啊。”
“哈哈。真不愧是立志成为白领的二十一岁小子的台词,如果说这些是出自暗病院先生的执拗、妄念或者拘泥,都不显得有什么奇怪,总之,这座凤梨居真的是很糟糕哦。”加藤高兴地嘻嘻笑着。
我旁边的二琉主和本乡,甚至连嬉游都盯着加藤,好像只有他们三个把他当回事了。
“你们听我说,朱迪不是说风梨居是个巨大的星盘吗?既然这里有‘智慧之树’又有‘生命之树’,应该理所当然地也有‘伊甸园’不是吗?”
“不是吗?我怎么知道那种事啊,然后呢?”
“可是啊,‘西洋占星术’跟《圣经》不完全是两码事吗。它们之间根本就没有任何关系吧,虽然二者都很古老。于是我就想,搞什么啊,这里怎么跟所有东西都沾点边啊,可是马上又发现了这些画的秘密,于是我通过解读,明白了一件事情。其实,这里的‘星盘’跟‘伊甸园’都只是隐藏真相的外衣。暗病院先生真正的想法大概跟这些完全不同吧。好了各位,接下来请欣赏这个伟大的魔术表演。我等会儿还要再次熄灭吊灯。请你们不要动,也不要松开手哦。”
加藤从河边与女孩子牵着的手臂底下钻出去,站到墙边的电灯开关处。“我要熄灯了哦,锵锵。”
“啪”的一声,吊灯的光明再次消失。我又确认了一次身边的嬉游,他的手还在我手上,很安全。
“好了,各位请把视线移向天窗。”
听到加藤的话,我抬起头。
天使兔的成员们纷纷发出感叹的声音,这次,我也加入了他们的行列。
我也见到了隐藏其中的真实。天窗映出了黄金的纹样。
是十字与文字。
加藤说:“凤梨居中央大厅的地板其实是一面魔镜。”
吊灯再次被点亮,加藤回到圆圈中。
“各位,我们已经不需要继续待在大厅里了。接下来要请大家保持牵手的姿势进行移动。我们先去二楼七号房看看吧。”
这时木村说:“啊,为什么?不要啦,我房间很乱的。”
但加藤并不领情:“少啰唆阿木。这是对你做出那些蠢事的惩罚。”
大家保持围成一圈的状态走上楼梯,进入七号房,加藤说:“好的,辛苦各位了。现在大家可以松开手了。请放松一下吧。”于是我们纷纷松手,在确实很乱,到处散落着各种杂物的木村房间里找到空地或坐或靠。
“现在让我来说说关于魔镜的事情,本来,魔镜指的是在镜子表面制造出浅显的凹凸面,用凹面吸收光线,再用凸面扩散,使得镜子反射出来的光面上浮现出某种特殊的纹样。可是,凤梨居的这个魔镜却是个特殊版本,设计者通过计算通道中光线的方向,在大理石上刻出相应的凹凸面,使得它在吊灯熄灭后,能够在天窗上映出刚才我们所看到的那个纹样。而这个纹样跟分配在十个房间中的词语组合起来,就变成了一个魔法圆。并且,为了能够正确使用倒映在天窗上的魔镜纹样,那十个词语组成的绘画也都被摆放成了上下颠倒的样子(见图12)。
“魔法圆也跟星盘相似,根据星期数和时刻的不同,其内容也会随之变化。被镌刻在凤梨居中的魔法圆是‘星期五凌晨一点的召唤圆’。没错。星期五凌晨一点就是昨天晚上……或者说今天凌晨,暗病院先生去世的时间。而且,请大家再看看这个。”
说着,加藤从口袋里取出一个东西,递到我们面前,那是一个小小的盘子,中间铺满了灰。
“这是暗病院先生昨天深夜在书房点燃的非常珍贵的水芹香,水芹的别名则是‘胡椒草’,‘胡椒草’在卡巴拉中是‘星期五的香’,一般被用于星期五的仪典中。田中君,昨天深夜事件发生时,你不是在隔壁的房间偷偷摸摸干了不少事情吗,当时暗病院先生是个什么样子?你有没看到什么或听到什么?”
“啊,”田中慌忙回应道,“没,他好像只是在工作而已。咦,比如说什么呢?”
“你听到他口中念念有词了吗?”
“啊啊。被你一说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可是我没有听懂他到底在讲什么啊。毕竟隔着墙壁……不,隔着两层壁纸。”
“嗯……唉,算了。”
正当加藤准备放弃追究“暗病院念念有词”的内容时,我身边的嬉游却开始念念有词了。
“Conjuro & confirmo super vos Angeli fortes, sancti atque potentes, in nomine On, Hey, Heya, Ja, Je, Adonay, Saday, & in nomine Saday, qui creavit quadrupedia & animalia reptilia, & homines in sexto die, & Adae dedit potestatem super omnia animalia: unde benedictum sit nomen creatoris in loco suo: & per nomina Angelorum servientium in tertio exercitu, coram Dagiel Angelo magno, principe forti atque potenti: & per nomen Stellae quae est Venus: & per Sigillum ejus, quod quidem est sanctum: & per nomina praedicta conjuro super te Anael, qui es praepositus diei sextae, ut pro me labores……”
“呜哇!好可怕!”加藤叫道。
“名侦探真是记忆力超群啊……”天使兔剧团纷纷感叹。加藤悻悻地对同伴说:“不对不对,可怕的不是他能背诵那些咒文,而是他背诵的地方。”
“什么意思?”
“这个我正准备解释。”
“啊,刚才那个……”田中突然开口,“对,就是这种感觉!太厉害了。那是什么啊?”
“这是……”嬉游正要解释,却被加藤打断了。
“就是‘星期五的召唤文’啊,田中。”
“那又是什么?”
“在‘星期五的召唤文’中点燃‘星期五的香’——‘胡椒草’,再咏唱‘星期五的召唤文’,这就是暗病院先生当时在做的事情,他应该在召唤什么东西。”
“召唤吗……”
“从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地方召唤出了某种东西。”
“呃,他召唤了什么?”
“这当然是问题的关键。啊,不过周围那么黑,说这些实在太恐怖了,还是先点灯吧……”
“没事的,好了快继续说。”
“可是我很怕啊。”
“你对那种东西应该不感冒吧。快点说,然后呢?”
“不要啦……然后,大概在暗病院先生咏唱咒文的时候,田中先生就射出了那支箭。田中,你听到‘causa mea’那里了吗?”
“听到了听到了,大概。”
“那此时召唤可能已经结束了。然后,就有东西造访风梨居了。一般情况下,在使用魔法圆进行召唤时,总是会有天使在一旁协助召唤者,当然,召唤来的东西也是善的。虽然‘星期五的灵’有些特别。因为这家伙会向人寻求‘奢侈’和‘结婚’……真讨厌,就算它要结婚也不一定要找人类啊。不过算了,总之,那个‘星期五的灵’还会给人赐予‘银’和‘对女性的爱情’,甚至还会进行‘疾病的治愈’哦。虽然感觉有点微妙,但勉强还算是个善良的灵吧。可是啊,造访凤梨居的那个东西,明显就不是带着善意的。因为他害得暗病院先生死了,名侦探们也一下就死掉了九个,我们又做出这么多蠢事,折腾得要死……对吧?而且,你们再仔细看看那个魔法圆。它不是倒映在天窗上了吗?那相当于把天窗当成了另一面‘镜子’。而且,地上也有一个‘魔镜’不是吗?说白了,这就是一个‘对镜’啊。
“过去,无论在世界的哪个角落,那里的人们都认为‘对镜’是非常不吉利的,甚至会召来恶魔。我们现在先不论这个说法的真伪,只把目光集中在它的普遍性上吧。事实就是,对镜的不祥之兆在世界各地都被言语化了。而凤梨居又是一个浸透了‘卡巴拉’思想的建筑物,因此,‘象征’在这里有着巨大的意义。于是可以得知,通过‘对镜’的‘魔法圆’召唤出来的东西一定不是善类,而是恶的化身——‘恶魔’才对。为此,协助召唤者使用魔法圆进行召唤的‘天使Anael’〔※在基督教传说中,天界分为七层,Anael是支配第三天——Sagoon(金星天)的权天使,被称为爱与和平的天使。在天界是智慧的天使,在地界是大气的天使,掌管星期五。〕被激怒,当场杀死了背叛它的‘召唤者’暗病院先生。就是这么回事了。田中君射出的那支不可能击中的箭最后却偏偏杀害了暗病院先生,我相信,这就是‘权天使长’‘大天使Anael’显现的奇迹。而且,在我们所在的这座建筑物中,这种信仰恐怕是非常重要、不可或缺的。”
天使兔们哑口无言。田中因为过度震惊而身体僵硬,但我从他缓缓吐出的气息中明白他的内心还是平静的。这家伙一会儿被说成凶手,一会儿又被说不是凶手,一会儿又被说果然还是凶手,但都是天使显现的奇迹,也难怪他会如此。
“那么,被召唤出来的‘恶魔’到底是什么呢?除了我们天使兔剧团和各位名侦探,还有警察、媒体、星期三先生和水星C先生以外,这里还存在别的东西。就是‘梢’小姐和‘埃塞斯奈比那’,后者是‘梢’小姐所恐惧的‘脸黑黑的,趁人熟睡拔人指甲’的怪物。她的证言告诉我们,那个怪物就是杀害了许多名侦探的罪魁祸首。没错。那个怪物就是暗病院先生召唤出来的‘恶魔’。
“在恶魔学的辞典里并没有‘埃塞斯奈比那’这个名字。不过那家伙的名字说不定是‘Essaunien’,别名‘Shivven’,从属于恶魔阶级‘Persian’〔※Esaunien是Austatikco-Pauligaur的一员,而Austatikco-Pauligaur是Persian恶魔的一个等级。〕,是‘掌管世界八个方位的八名恶魔’之一,六岁的‘梢’小姐可能没能准确记住它的名字,或者没能很好地读出它的名字,而‘比那’有可能是梢小姐自己加上去的,但也可以勉强将其解释为‘Hydra’〔※希腊神话中的九头蛇怪许德拉,传说它若被砍下一个头,马上会长出两个。〕的误读,但希腊神话中的蛇怪‘·δρα’,也就是现在我们称其为‘不死怪物’的‘Hydra’应该拥有自己的肉体,所以我认为,它是不可能被魔法圆召唤出来的。我们其实没有必要拘泥于‘Essaunien’,因为虽说恶魔学规定了许多恶魔的名称、阶级、工作、外貌和性质等等的详细信息,但那其实都是某个痴迷恶魔的研究者随便编造一些工作和名字,以此创造出来的角色罢了,我们并不需要将其实体化并加入自己的思考当中。所以,那个‘恶魔’也许就是没有任何人知晓的新恶魔‘埃塞斯奈比那’,有一张漆黑的脸,会趁别人熟睡拔掉他的指甲。同时,像我之前说的那样,这是一座浸透了‘卡巴拉’思想的建筑,所以在这里出现的‘名称’将会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
“接下来我们应该要弄清楚,为什么‘恶魔埃塞斯奈比那’要杀死名侦探,它为何不杀死其他的人呢?而且‘召唤’仪式已经结束,‘召唤者’也早已不在人世,为什么‘恶魔埃塞斯奈比那’却不回到原来的地方呢?接下来,我们就来找出这些问题的答案吧。虽然真相很有震撼力,但其实十分简单。事实的真相就是,昨天夜里发生的不仅仅是用魔法圆进行的‘恶魔召唤’和‘召唤者之死’。正如刚才嬉游先生所指出的,‘召唤者’的血被住在二楼各个房间里的天使兔团员轮流在回廊拖动,绕了整整一圈。也就是说,暗病院先生的‘血’再次描绘了一个‘圆’。而那个‘圆’又在这个‘卡巴拉’浸透的建筑里发生的‘魔法’之夜中,被赋予了更深的含义。‘圆’是最为基础的‘魔法圆’形状。我一直相信着这一点。这个后来被描绘出的血之‘圆’当晚变成了一个‘保护圆’,封印了大厅内的‘恶魔埃塞斯奈比那’,因此也保护了位于圈外的我们这些人。同时,我也一直坚信着这一点。在‘恶魔’出现之际,‘保护圆’也恰好形成,保护我们得以平安无事,这个奇迹一定是因为我们被命名为‘天使’吧。‘天使兔子’,我们的名字在这个‘卡巴拉’之家被赋予了某种神秘的力量。可是,我们大家在无意识中合力描绘的这个‘魔法圆’,虽然保护了天使兔剧团的成员,但对‘保护圆’张开后进入凤梨居的人员却效力微弱,而且,名侦探们都选择了在中央大厅进行推理的解说,所以他们最后都不幸成了‘恶魔埃塞斯奈比那’的美餐。”
“埃塞斯奈比那来了。人家害怕啦,迪斯科。”
刚才第一次跟尖尖猪里的梢谈话时,她提到的名字——埃塞斯奈比那,趁人熟睡拔人指甲的大黑脸。
“他在哪里?”
“这里。”
“哪里?”
“这里。”
“能看到吗?”
“现在藏起来了。我们快逃吧,迪斯科。”
“他是来杀人的吗?”
“对。”
“杀谁?”
“不知道。讨厌啦。”
“那他有没有打梢的主意?梢会不会也很危险?”
“梢没事的。不知道。可是讨厌啦。我们去那边吧!”
“那边是哪边啊?”
“那边!那边!哪里都行啦!不要啦迪斯科,好可怕!”
当时那家伙就在中央大厅。
“甚至连名侦探们犯下的推理错误,也有可能是‘恶魔’的杰作。虽然这样会让我们觉得不应该再做更多的推理……但即便如此,我现在还是在进行着疑似推理的演说,我本不该在这里磨磨蹭蹭地说这些长篇大论。大家必须尽快离开凤梨居,忘却这个被诅咒的杀人之家,任由这里被遗忘。因为‘恶魔埃塞斯奈比那’现在已经被暗病院先生的血所描绘的‘保护圆’封印了,所以只要我们尽快离开这座圆形建筑,就不会出什么大问题的。可是,我们却不能这么做,特别是星期三先生,你绝对不会这么做。”
没错。只有我不能丢下一切逃离这里……
“因为在凤梨居中,受到‘魔法圆’的召唤而来,又被天使兔剧团成员所描绘的‘保护圆’所封印的并不只是‘恶魔埃塞斯奈比那’而已。经历了‘体内时间跳跃’,进入既非彼世也非现世的某个地方的‘梢’小姐,也同样被召唤到了凤梨居,并被封印起来。六岁的可怜的‘梢’小姐,她每次从位于东京的自己的身体中被放逐时,就会被强行吸引到福井这个‘恶魔’等待着的宅邸中。”
大家都为梢的不幸而沉默不语。
加藤继续道:“所以在离开这座建筑之前,星期三先生必须先夺回‘梢’小姐的灵魂才行。虽然‘恶魔埃塞斯奈比那’现在好像尚未发现‘梢’小姐的存在……”
“埃塞斯奈比那,他拿着瓶子,里面满满的,装满了指甲,梢看到了。他还说,要是有入睡着了,就要给他拔指甲。”
“对梢说吗?”
“嗯。”
那她不是跟埃塞斯奈比那说过话嘛。“是吗。不过啊,我不准你再跟那种人说话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