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太妃见她面露疲倦,心中不忍,“黄水之灾有连镌久他们操心,你莫事事揽在身上。”

高绰君死后,这宫里,也只有常太妃与她最是亲近。虽有利益关系,中间到底夹杂了亲情。“朕晓得,母妃毋须担忧。”

常太妃见她脸色实在不佳,说话也是强提精神,因此劝她好好休息便去了。

明泉也实在困乏,正要更衣躺下,严实却禀告来了个稀客。

“谁?”她扯着耳朵又问一遍。

“英侍臣求见。”

调戏

跋羽煌?她微微吃了一惊,他总不会亲自来抗议把冯颖安排在信和宫的吧?

“宣。”心中的好奇克服倦意,让她精神稍振。

“皇上。”跋羽煌身材高大,即使穿着大宣服饰,依旧显出北夷男儿独特的阳刚豪迈。

不知他是真不习惯大宣的礼仪还是假装遗忘,明泉皮笑肉不笑,“英侍臣应该是来向朕请、安的吧?”

跋羽煌拱手,“给皇上请安。”

“真是了无诚意啊。”

“谁让我欲求不满呢。”他痞笑道。

明泉一呆,“欲求不满?”

他哈哈大笑,“我的处子皇上还真是单纯。”

怎么听那个纯字都像蠢…“既然身处皇宫,英侍臣不管有什么欲望都请压抑一下。”

“男人的冲动是很难压抑的。听说前两日还有小厮为此受了宫刑?”

明泉就算再无知也明白他意为何指了,当下银牙一咬道:“英、侍、臣,你可知刚才这话,可算大逆不道?”当着皇帝的面,妃子居然说他春宵难耐,要红杏出墙?

“与自己的妻子也算大逆不道的话,我也只好大逆一下了。”跋羽煌坏笑着向她慢慢靠近,逼得她连连后退。

明泉后背贴在墙上,呼吸间俱是男子的阳刚气息,不觉别开头,面红耳赤道,“走开…”话一出口,才惊觉语气竟是软弱的呢喃,当下羞愤地抵住他的胸膛,抬头与他双目直视,“朕、命令你立即、马上走开!”

明泉的力量对他来说不过沧海一粟,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手指轻撩起因慌乱而落下的鬓发,左边嘴角轻掀,“真想看看,褪下九五至尊的外衣,皇上是否还能如此吸引众人目光。”

她身子一震!跋羽煌已顺势退开去,转头对坐在窗台上的斐旭笑道:“这位便是名扬天下的帝师斐旭吧?听说你为高家而与皇上翻脸,可见传言不能尽信。”

斐旭洒脱一笑,“你怎知我不是来行刺的?”

跋羽煌抱胸挑眉道:“哦?我还以为帝师手上的飞针是用来对付我的呢。”

“对付北夷之鹰用区区飞针未免太小气了。针,我是用来挑刺的。”说着,他还真装模作样地在手指上挑了起来,“那个,两位继续,在必要的时候,我可以屏息。”

明泉恶狠狠地瞪住他。

“一个闺房有三个人,实在是拥挤了点。”跋羽煌佯作失落道,“看来,只好等下次了。记得等我啊,可爱的处子皇帝…”

说完,他不等明泉发飙已先一步扬长而去。

明泉表情‘温和’地问,“你来了多久了?”

斐旭收起针,揉着被刺得千疮百孔的手指道,“刚到!”

“真的?”她怀疑。

“以斐旭之名发誓!”

“你真名不是叫废墟么?或者,慕非衣?”

“名字不过身外物,不必研究,不必研究…”

明泉没好气地坐到镜台前,正要梳理,突地想起那把象牙梳,把手在他面前一摊,“朕的梳子呢?”

斐旭搔头道:“这个…应该问严实吧?”

“御赐之物倘若流落民间,也不难找出来。”

“所以要卖就卖给走四方的行脚商人。”

“斐、旭…”明泉又开始变脸色了。

他已截断她的话,“皇上看跋羽煌为何而来?”

“朕怎么知道!”提起他,她的火就噌噌往上蹿!可恶,若非北夷使者仍滞留在京,她非要将他关起门来好好整治不可。

斐旭摸着下巴道:“我总觉得他似乎在激怒皇上,或者想引起你的注意?”

说到这个,明泉想起册封之夜,跋羽煌的那番话,“不错,在那夜,他故意提起往事,隐隐露出对北夷的雄心…”

这样张扬,实在很反常理。一般人不更该韬光隐晦,不露痕迹,让别人放松警惕么。他为何反其道而行?

“船到桥头自然直。”斐旭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身体后仰,“无论他有什么目的,总要有显露的一天!”

明泉低喃道:“船到桥头自然直?”想起瑶涓的事,她不免唏嘘,“皇姐之事,恐怕就不能如此放任了。”

“各人有各人的想法,兴许,瑶涓公主宁愿保持如今平和的生活,也不愿再次跨入结局难测的婚姻中去。”

她叹出口气,“或许吧。只是无论如何,朕都想努力一把。毕竟皇姐与罗郡王并非彼此无心,若就此错过,未免太过可惜。”

斐旭斜靠着,支着下巴道:“皇上亲自出马也许不如一个局外人来得有用。”

“局外人?”这宫里头谁是那个局外人?她脑中灵光一闪,脸上露出胸有成竹的笑容。

“前几日我在街上遇到了一个故人。”

明泉被他话题转得摸不着北,“哦?”

“他让我问皇上,是否还记得七天之邀?”

“什么七天之邀?”明泉莫名其妙。在宫外头遇到让斐旭传话,说明他无法进宫。她认识的宫外人不多,欧阳成器、郭四娘、孟子…糟了!

当时高绰君的事情太突然太急,让她完全忘了和孟子檀定下的七天邀约。

“君无戏言啊,皇上。”

明泉不自在地咳嗽一声,“等朕过了这阵子自会加倍偿还。”

“不会以身相许吧?”他似笑非笑。

“帝师似乎很闲啊?反正闹翻的假戏也被揭穿了,不如帝师正大光明回来帮朕吧。”她此刻最需人手。

斐旭摇摇手指,“我这几日正忙件大事。皇上若要请人帮忙,后宫里头不就有一位么?”

“你忙什么大事?”

“佛曰:不可说…”

明泉把窗户开得大大的,“帝师没事就请回吧。另外告诉孟子檀,朕明日中午回请他。”

斐旭边‘笨拙’地爬窗,边幽怨道:“皇上过河拆桥。”

明泉在他背上猛得一推,关窗,落锁,动作一气呵成!

然后掸掸衣袖,睡觉!

践约

明泉负手,在殿门外来回踱步。

如意和严实站在石阶下,开始头还随着她的身影左右晃动,后来实在晕得慌,只好看着地上青石的纹路发呆。

明泉脚步一顿。

如意和严实抬起头来,却见她叹了口气,又转身走起来。

这来来回回快半个时辰了,到底要何时才走进那道门?如意暗急在心,想要说话,又被严实的咳嗽给挡了下去。

正在僵持之际,门咿呀一声开了。

安莲抱琴站在门内,明若流星的双眸淡淡地看着明泉,“皇上要晃到几时?”

“朕…”明泉缩回伸了一半,凌在半空的脚,“朕就是随便走走。”

“那臣先告退了。”他弯腰,然后绕行。

明泉一怔。他在…生气?

“安,安侍臣,”她唤住他,“朕有一事要请安侍臣帮忙。”

安莲转过身,站在第五格阶梯上仰头看着她,“请皇上吩咐。”

“就是…”她有些支吾,皇姐说过她曾十分仰慕安莲,如果有他去说服她,可能事半功倍。只是这等家事,却不好开口。先不说安莲本人的态度,单是二人的关系,似乎最亲密的,也就是那条沾染猪血的白帛。记得事后第二天不少人都来长庆宫道喜。她虽不在场,却也可以想象他的心里必定是懊恼的吧?

安莲眸光微微一敛,“皇上是为了瑶涓公主与罗郡王之事?”

明泉一惊,“你怎么知道?”

“帝师大人已经与臣说明了。”

斐旭?他怎么知道她想找的是安莲?她先是疑惑,后是沮丧。难道他也觉得她不敢对安莲开口么?

只是安莲在生什么气?难道与斐旭相谈不欢?

“咦?安侍臣呢?”她回过神来。

“回皇上,洁侍臣大人带着如意走了。”严实一直站在这里,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是去瑶涓宫么?

“严实,你去瑶涓宫看看,有什么动静,回来告诉朕。”

“遵旨。”

“朕不用午膳了,你去吧。”想到要见孟子檀,她就有点烦闷。该找什么借口糊弄过去呢?唉。

杯莫停人来人往,明泉因临时起意,所以没有预订雅座,只能坐在大堂里。

“家叔上月病逝,事出突然,因此未能与孟公子打招呼便匆匆离京,实在抱歉。”她双目盈满歉意。

孟子檀阴沉的脸色稍稍好看了点,任何一个人在家里憋等了一个多月心情都不会畅快,“谢姑娘节哀。”

夏淳淳夹了口菜,悠悠道:“再匆忙也能捎个口信吧。除非…谢姑娘压根没当我们是朋友!”可怜他每天陪着孟子檀像傻瓜一样呆在府里等。想拉他出门,他又说怕错过了,执意不肯。幸亏昨天死皮赖脸地拉了他出来,不然还堵不到他。

斐旭笑道:“在极度悲痛下六神无主也是人之常情。蠢蠢兄弟对朋友的要求不嫌太苛刻了么?”

“若不是昨日碰到非议兄弟,恐怕谢姑娘此时还不知道在哪里忧伤呢,哪里能记起我们两个。”夏淳淳语气不善。

阮汉宸目光骤冷。

孟子檀见双方越说越僵,忙道:“算了,谢姑娘也是无心的。”

夏淳淳白了他一眼,嘀咕道:“怕的就是无心。”

明泉脸色也不好看,这样被人当面不留情的讽刺还是有生头一遭。

正值气氛尴尬的当口,谁也没注意一行人从楼梯口转了出来。其中为首的老头本是板着面孔,但抬头一见着他们,立刻惊道:“皇…”

“黄山一别,已有三年,杨大人别来无恙?”斐旭笑着拱手。

杨焕之虽然古板,但并非痴愚,当下领会道:“托福托福。”然后小声和后面几个人交代一声,径自走了过来。

斐旭热情地一一介绍起来,“这位乃是我的东家,谢姑娘。”

杨焕之别扭地一拱手,“谢姑娘有礼。”

明泉习惯性地坐着道,“有礼。”

“这位是我新结交的朋友,孟子檀。”

孟子檀起身抱拳。

杨焕之道:“孟大人的爱子,果然英雄出少年。”

斐旭又接着介绍杨焕之,“这位乃天子面前的红人,礼部尚书杨焕之大人。”

夏淳淳站起身,瞥了眼明泉笑道:“谢姑娘真是好大的架子。”

阮汉宸早在杨焕之过来的时候就站起来了,因此此刻只有明泉还坐在椅子上。

杨焕之刚欲言无妨,斐旭就抢先道:“可是腿疾犯了?”

夏淳淳哼了一声,摆明不信。

明泉冷声道:“你无须为我遮掩。若非杨大人,家父也不会在平沪郁郁不得志!谢氏家训,与杨姓者不得结交。我适才已犯了规矩了。”

杨焕之脸色怪异,道:“原来你是他的女儿,罢了,老夫不打搅各位。”说完,甩袖而去。

明泉与斐旭对视一眼,心中暗暗为杨焕之的演技赞了声好。

“七日之约,染天已兑现。”明泉起身拱手,“我尚有事在身,先失陪了。”

孟子檀慌忙站起来,“不如下次由我做东,只是不知去何处约见姑娘…”

“有缘自会再见。”明泉微微一笑,便负手离去。

孟子檀不舍地望着她消失在楼梯口,才颓然坐下,才发现夏淳淳难得沉默。

“你在发什么呆?”

“在想你的谢姑娘啊。”

提起这个,孟子檀便有一肚子火,“你今天说话未免太冲了。”

“谁让他们神神秘秘,鬼鬼祟祟。”

“什么意思?”

夏淳淳把玩着酒杯,“前几日,我不是离京了么?”

“那又如何?”

“我去了平沪。”

孟子檀眼睛一亮。

“平沪的确有个谢氏富族,家有几百亩良田,在当地也有些声望。”他见孟子檀有些兴奋,便慢吞吞道,“但是,并无谢染天和谢觉修二人,只有一个傻忽忽的猪头儿子。”

孟子檀一怔道:“也许并不是这家。”

“所以我又查了乡试中举的卷宗,也并无谢觉修这人。”

孟子檀突地站起来,想往外冲。

夏淳淳急忙拉住,“你去哪里?”

“我要问清楚。”孟子檀目光凌厉,仿若刀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