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原本来想要折断继鸾的手腕,然而胸部被她双膝骤然撞上,似乎有些骨折,正欲垂危反击,耳畔却听到细微一声响,然后眼前一团漆黑,脑中发昏,整个人脱了力。
藤原的后脑勺重重撞在地上。
原本捏着继鸾手腕的手掌缓缓松开,同样跌落下来。
他倒在地上,被继鸾压着,一动不动。
继鸾垂眸望着他,砸中他额心的手,指骨似乎也被碰裂,却不敢离开,仍旧提着拳,一眼不眨地看着底下的藤原,只等他若是稍微异动便再砸落下去。
台上一片死寂。
而台下也是,在最初的震惊跟死一样的静默后,有人开始伸长脖子往上看。
这场比试委实太过惊险,几度生死,让人难以置信……就算是结果已经到来。
“死了吗?”
“赢了吗?”
声音越来越大,从疑问,到肯定,有人甚至激动而高兴地叫起来:“死了!我们赢了!”
任凭观众沸腾,但继鸾却仍不敢动。
翻译跟主持人战战兢兢上前,见藤原鼻口渗着血,一动不动,翻译伸出颤抖的手指探向藤原鼻端,然后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他抬起头,茫然说:“死……死了……藤原大佐……死了?!死了!”
继鸾听着那个声音,却恍恍惚惚,不大相信,她不敢放松,或许……是自己的幻觉呢?
继鸾提着拳,浑然没发现自己的指骨碎了,血顺着拳头,一滴一滴流下来。
一直到耳畔有个声音响起:“没事了鸾鸾……鸾鸾,结束了,你……赢了!”
然后有人把她抱起来,搂入怀中。
继鸾模模糊糊抬头,眨了眨眼才看清楚是楚归,双腿一软,几乎站不稳。
台下一片躁动哗然,而陈妙峰跟陈太启对视一眼,起身走到擂台边上,脚下一跺轻轻飞身上了擂台,单膝跪倒靠向楚归身边:“怎么样?”
楚归用力将继鸾抱住,目光一转看见陈妙峰,便咬了咬牙,低声说:“带她走!”
陈妙峰眉峰一动,楚归却看向旁边,只见坂本正大步从擂台下上来,身边儿十几个宪兵手中持枪正业逼近,楚归把继鸾往陈妙峰手中轻轻一送:“赶紧!”
陈妙峰抱过继鸾,那边楚归起身挡着他,脸上却露出那没心没肺的笑来:“哟,大伙儿别急,有话好好说!友好,友好嘛!”
坂本却阴沉着脸,手一挥,台上台下的宪兵们涌上前来,举枪瞄准擂台上的两人。
第 110 章
台下顿时一片鼓噪,百姓们躁动起来,像是海潮一般涌动,有人见势不妙,有些害怕,便向外跑去,一时惊呼声四起,有的人还想看戏,却被推搡着身不由己地往外退去,只有少数人还站稳脚跟儿地瞧着。
其中有些人便觉得蹊跷,这楚三爷不是大汉奸吗,陈继鸾一向是跟着他的,怎么忽然又跟日本人打起来了?而这一会儿,日本人却又把三爷给围住了,难道是狗咬狗?
可是一些聪明人,从头看到此刻,却似乎明白了什么。
台上,楚归挡着陈妙峰,转头望着坂本,笑:“我说坂本少将,这杀气腾腾地是干什么?说好的‘共荣’呢?”
“住口!你们……一个也逃不了,”坂本脸色狰狞如鬼,“她杀的是藤原大佐!你……也逃不了干系!”
“您这话说的,我怎么就逃不了干系了?”
坂本咬牙:“你跟她……勾结……你根本没有真正投靠皇军!”
“哟……”楚归笑,看了一眼继鸾,慢慢地说道:“真不好意思,终于给你看出来了。”
坂本吃了一惊,隔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承认了!又气又惊,一时鼓起眼睛气结:“你、你!”
身后陈妙峰也吃了一惊,不由看向楚归,近距离瞧,却见这男子绝色的脸上透出一抹柔韧坚毅的神情,这罕见的表情出现在这张脸上,有种令人心折的绝色意味。
匆乱中台下有许多的观众都也听到,一时之间议论鼓噪声四起!有的人看着门口涌进来的日本兵,却不由地又十分担忧。
这会儿那高层军官也走过来,十分之怒:“这是怎么回事!”
坂本忙站直身子,恭敬回答:“上将放心!我早有安排,会立刻将他们逮捕!”说着,就一挥手,示意宪兵上前。
继鸾身上受伤,脱力动不得,意识也有些模糊,楚归垂眸看着她,眸中深情一闪而过,抬头扬声:“都他妈给我站住!”
坂本一怔,却听见数声呼喝,擂台下忽然多了十几个人影,手中却也都带着枪,三三两两地瞄准了台上几人。
这会儿剩下的那些观众见状,又跑了大半,屋内多是些日本兵,把擂台围得密不透风,楚归的仁帮手下出现的虽突兀,但势单力薄的可怜,要跟日本兵对抗显然是不行的。
坂本冷笑:“楚归先生,不要不识抬举!我这里有两千的士兵,你这几个人就想跟我们对抗吗!”
楚归哈哈一笑:“那当然不行了,但是要摆平你跟你身边那个龟蛋,倒是绰绰有余。”
坂本皱眉:“你说什么?”
楚归笑笑,扫了一眼台下的仁帮子弟:“孩子们,给□的们瞧瞧!”
围在擂台边儿上的一个仁帮亲信听了,便掀起擂台下的布幔,那在外围的日本兵看了个正好,顿时惊叫起来,纷纷躁动。
坂本在擂台上看不清,便喝骂:“什么事!”
有个宪兵惊慌失色:“炸……炸弹!”
坂本倒吸一口冷气,顿时之间,围着的士兵自发地开始后退。
楚归一抬手:“都别动,尤其是坂本少将……跟你身边儿那个什么什么……你们也跑不了,这擂台底下可藏了不少炸药呢,咱们现在简直就是站在炸药包上,全点的话,大概能把这屋顶也掀飞了,这儿的人一个也跑不了。”
他站在炸药包上,却兀自谈笑风生,而台下观者听了,楚三爷原来这是打着主意要跟日本人同归于尽呢!震撼感慨之余,更是慌乱奔逃。
坂本色变,这才知道彻底上了楚归的当,没想到竟给他钻了这个空子使出这一招。
楚归笑道:“别急别急,和平,和平……其实咱们还可以谈条件的,这样,少将,这女人伤的厉害,不救的话估计会死,就先让人带她走,我跟您谈正经事儿吧。”
坂本哪里会答应:“楚先生,你打得如意算盘不灵,谁也不许走。”
楚归嘿嘿笑笑,背着手说:“对不住,我的如意算盘从没有不灵的,你听也得听不听也得听。”
坂本见他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气急败坏叫道:“你要点燃炸药,所有人会一块儿死!”
楚归道:“所以你就别让我点啊,送走了她,咱们还能好商量,不然,就死路一条了,我们中国人讲究生不同年死同穴,我其实是想跟她一块儿死的,奈何我还想活命,所以……你该明白吧?最好先保住她的命再说其他的。”
那翻译擦着汗说了这些,坂本脸色变化不定,看看身边的军部来人,最终一跺脚:“放她走!”
“少将可真是个聪明人,”楚归说着,低头看继鸾,却见她闭着双眸,一手断了腕骨,一手断了指骨,恐怕身上还有别的伤,不然不会如此严重。
楚归看着继鸾紧闭的眸子,想到要送她离开了,面上的笑淡淡地,心中却一片酸涩,心道:“鸾鸾,以后……你可自由了。”
他苦苦一笑,看向陈妙峰:“有劳了。”又低声道,“你出南门儿,有人接应……”
陈妙峰深看楚归一眼,二话不说抱着继鸾跳下擂台。
台下陈太启接应了陈妙峰,太极门的人看看擂台上那挺秀不群站着的无畏身影,陈太启向着楚归微微点头,才喝道:“走!”
太极门的弟子也走了个一干二净,至此,仓库内已经没剩别的人,只有有限的几个仁帮弟子跟日本人对峙着。
楚归目送大伙儿出门,才又一笑:“哎呀,我终于放心了。”
坂本正要问他怎么解决,忽然间见楚归手底一溜火光冒出来,同时耳畔一声枪响,坂本吓得色变,忍不住一哆嗦,站定了脚才发现,身边的军部上将中枪倒地,胸口一个血洞,显然已经毙命。
坂本暴跳如雷:“楚归!你想干什么?”
楚归耸耸肩:“不干什么,走火了……少将你可得小心,让你这些人别跟我似的走火,射中了炸药可就全完蛋了。”
翻译说完,双腿打哆嗦,坂本被他气得简直要爆炸,楚归却施施然地转头:“翻译,别走啊先,我有几句话想让你翻译给他们听。”
翻译见势不妙,正想趁着没人留意溜走,闻言默默地闭了闭眼,叹了口气,抬手一扶眼镜,终于转过身来,向着楚归一行礼:“三爷您说吧。”
“你们很喜欢说什么‘共荣’对不对?”
坂本按捺着,还想甜言蜜语:“不错,我们是友好的。”
楚归笑了:“共荣,友好……假如我带人跑到你们日本,杀你们的家人朋友,抢你们的金银财宝,还逼着你们当我的狗,你管这个叫‘共荣’不?”
翻译官站在旁边,哆嗦着说了一句,楚归笑,扬声道:“大声儿点,你也是中国人!”
翻译官浑身一抖,终于认命地叹了口气,缓缓地站直了身子,大声地翻译出这一句。
坂本咬牙切齿,却无法做声。
楚归盯着他,一笑,又说:“我们仁帮,有个规矩,自家的地盘儿就像是自家的女人一样,谁也不能碰!手碰了斩手,脚踩了跺脚,人过界了,就留下命!坂本少将,你们可是把我的忌讳都犯齐了。”
翻译额头滑下一滴汗来,却仍挺着胸,将楚归的这句翻译完毕。
坂本听到那“留下命”一句,整个脸色变了,楚归见翻译说完了,便温声道:“辛苦你了,先前替柳老板照应的事儿,算是欠你一个情,你走吧。”
翻译官面色惨白,眼底却波澜涌动:“三爷,您真是条汉子。”转身跳下台去,踉跄一步,才往外跑去。
楚归见翻译官走远,才笑看坂本,坂本道:“你究竟要怎么样?别忘了你也在这里!”
楚归笑眯眯地说道:“当然没忘,不在这里怎么看着你死呢?”他温和而狰狞地说了这句,才又扬声道,“孩子们还等什么,炸啊!”这一句话,说到末尾,语调乍然上扬,如可裂金石,掷地有声。
仁帮立在擂台下的弟子闻言,立刻点燃炸药。
坂本激怒:“拦住!拦住!给我打死他!”
楚归身边几个仁帮弟子将身挡在他身前,回枪射击,一瞬间,爆炸声,枪声,乱成一片,偌大的废弃厂内硝烟尘灰四起,场景模糊,如乱了一锅粥。
枪声逐渐停了,但厂房外头却又传来枪声跟爆炸的声音,炸药点燃了擂台上的幔布跟挂饰,着了火,火势凶猛地席卷开来,好些没死的日本兵匆忙外逃。
着火的门口,却另有一人,踉跄地逆行着冲了进来。
“三爷,三……”微弱地叫着,一句还没叫完,就被扑面而来的烟尘呛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