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
齐老师看向她,笑了笑,解释:“有病还能治病,人老了,就是不行了。”
顾襄不解。
齐老师道:“医生说他现在住院,最多挂几瓶营养液,已经没什么意思了。”
“……怎么会这样,昨天还好好的。”顾襄望向病床,老人阖着双眼,还在输液。
齐老师:“人年纪大了就这样,说倒下就倒下,昨天还好好的……”他放轻音量,“我猜可能是欧阳阿姨刚刚走,一个人不习惯,想从上面再带一个人下去。我刚才叫亲戚帮我烧纸了,希望我爸能度过这次。”
顾襄:“……”
她陪着坐了一会儿,又听齐老师打了几通电话。营养液输完之后,医生又过来了,看了看老人的情况,让齐老师先做一下准备,还说:“ 目前来看,住院真的没什么意义,我建议还是回家休养,医保也不能全报销,有些钱没必要花。”他最后安慰,“让老人家开心点,再吃点好的。”
齐老师还在挣扎,不知道该不该让老父出院。
护士摘下点滴袋,准备走了。顾襄忽然注意到病床上的老人不知什么时候睁了眼,他的视线一直跟随着那袋空了的点滴。
他费力地看着,似乎听懂了病床边的电话。抬起眼,他看向了齐老师,眼角的泪水涟涟而下。
他在哀求……
顾襄愣了愣,说:“齐爷爷哭了。”
齐老师转头,愣怔两秒,紧跟着扑到病床边,抓住老人的手,焦急地哽咽:“爸,我们不出院,我们待会儿再挂两瓶盐水,等病好了我们再出院,啊?”
顾襄移开了视线。
回去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她慢慢地走到小区门口,抬起头,望向单元楼。
他的房子黑漆漆的,人还没回来。
他今天要值班。
第二天,顾襄精神不太好,焦忞非让她出来吃饭。
他已经好些天没见到人,打量了她一阵,问:“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顾襄道:“还行啊。”
焦忞喝口饮料,道:“我看你是睡眠质量不行,你们那条马路成天吵吵吵,今天我去接你的时候还看见了救护车开过。”
顾襄:“对面就是医院,救护车经过很正常。”
“有福不会享。”焦忞意有所指。
菜慢慢上齐,焦忞给她夹了一块鸭肉,他自己也吃了一口,嫌弃:“做的还没我好。”
顾襄细嚼慢咽。
焦忞吐着骨头,眼睛看着她。她做事习惯一心一意,连吃东西也是。
用餐习惯从小养成,脊背挺直,胸口与桌沿保持一定距离,左手扶着饭碗。
越看越有趣,还跟小时候一个样。
焦忞又给她夹肉:“多吃点,你这肉什么时候能长回来。”
“我自己会夹。”顾襄说。
焦忞说:“带会儿一起看电影怎么样?”
顾襄:“看电影?”
“嗯,很久没看电影了。”
“我才看过,不想去。”
焦忞想起了那天晚上的事,他有些倒胃口。
“那我们去哪里逛逛,去游乐场?”
“不想去。”顾襄顿了顿,道,“焦忞,我小学老师的父亲住院了。”
“什么情况?”
顾襄把昨天看到的事说了一遍,焦忞吃着菜,道:“那就是年纪大了。那医生说的有道理,你呀,别想这么多。”
顾襄又道:“我这段时间看见了三个人过世。”
焦忞给她夹菜,“吃。”又漫不经心,“少去医院那种地方,晦气。我早说了你那住处不好,给你留了房间你不来。”
顾襄:“我那里住得挺好。”
“对了——”
顾襄抬眼。
“——你老师他爸要是死了,你还要给帛金吧?这边什么习俗,一般给多少价位?”
顾襄:“……”
饭后,顾襄不想逛街,焦忞带她去培训班转了一圈。
顾襄看着门边柜上放着的通告纸,说:“又有比赛了啊。”
焦忞看了她一眼,放下手里的文件夹,走过去,搭住她肩膀:“还是不能认数字?”
“嗯……”
“我前天听人介绍了一个脑科专家,对方在帮我联络,你再等等。”
“我看过很多专家了。”
“这个也许不一样。”焦忞揉了揉她的头,手没松,扶住她的后脑勺,贴近她,“就算看不好也没事,你来我这里工作,给我当助手,我包吃包住。”
“算了吧。”顾襄推开他的手,电话响了,她接起听。
“妈。”顾襄道。
焦忞瞥向她。
褚琴问她:“在干什么?”
顾襄:“在虞思。”
褚琴:“虞思?”
顾襄:“是青东市新开的这家虞思。”
焦忞抽了张纸,快速写了几个字,让顾襄看。
【别说我在这里】
顾襄不解,望向焦忞,焦忞示意了一下,让她照做。
褚琴:“就你一个人吗?”
顾襄:“哦……不是。”
褚琴:“还有谁?”
焦忞甩了甩纸,提醒她。
顾襄回头看向落地窗外的办公区,她道:“郭千本在这里。”
褚琴:“哦,他呀。你经常找他玩也好,别总是一个人闷着。”
“嗯,知道。”顾襄回。
结束通话,顾襄看向焦忞:“你为什么不让我妈知道你在这里?”
焦忞道:“我跟你妈向来不对付。”
顾襄狐疑。
她去年十月在医院醒来后,想着自己的病情,一直没太留意焦忞和母亲的情况。现在想来,他们似乎发生过争执,那几天当着她的面,她母亲对焦忞声严厉色,焦忞却忍着脾气,言听计从。
顾襄打量着他:“你跟我妈发生过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吗?”
焦忞说:“想什么呢,我跟你妈话都说不上几句。”
顾襄垂眸,也不追问。
她又翻了翻那几张赛事详情。
母亲说她还能参赛,不过是安慰罢了,她连题目都无法读出,怎么比赛?
焦忞站边上,扫了眼通告纸,跟她解释下半年的赛事规则。
外面,郭千本暂时忙完了手头的事,去饮水机上接了一杯水。
喝着水,他望向老总办公室,透过落地玻璃,他看见顾襄低着头,老总就近近地站在她身边,说着什么话。
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她的脸上。
这样的视线……
郭千本放下水杯,移开眼,吐了口气。
天黑前,焦忞把人送回小区。
顾襄陪文凤仪吃过饭,洗了一个澡,然后坐到阳台上吹着风,擦头发。
高劲半小时前问她在做什么,她才看到微信,回复:“在阳台吹风。”
信息很快就来。
高劲:“吃过饭了吗?”
顾襄:“吃过了。”
高劲:“听说齐老师的父亲住院了。”
顾襄:“嗯,我昨天已经去看望过了。”
发完这条,她想了想,又输入:“高劲,你送走过多少临终病人?”
她没收到回复,高劲直接打来了电话。
她接起,“高劲。”
“顾襄。”
她抿了抿唇,没再开口。
高劲声音低柔:“是不是有什么事?”
顾襄犹豫了几秒,慢慢开口:“也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些不舒服。”
她来青东市还不足两个月,已经目送三个人离开这个世界。她跟他们素未谋面,不过机缘巧合,在他们临终前与他们相识。
她以为人死了就死了,但亲眼见到昨天还大声唱歌的人忽然离去,她依旧无法平常心看待。
“对待生离死别,怎么会有人做到平常心呢?”高劲轻声说,“生时喜悦,死时悲伤,这是人之常情。”
顾襄问:“你做了这么多年医生,还会难过吗?”
高劲道:“我如果说我已经不会难过了,你会不会觉得我太冷血?”
顾襄想了想:“不会。”
高劲似乎在微笑,“我现在不会像最初那样,轻易被病人牵动情绪,如果真的有什么难过的,你忘记我跟你说过,‘明天’会有无数的可能吗?我更期待明天。”
顾襄道:“嗯,我还没跟你说过,我昨天在锦阳公园碰到过欧阳阿姨她们,她昨天很开心。”
“欧阳先生已经跟我提过了,他还说他那两个孩子现在对数独很感兴趣。”
“真的?”
“还有,那些老同学里头,只有两个人找欧阳先生报销了旅费。”
顾襄:“齐老师说老一辈的友谊很纯真。”她垂眸,声音轻轻地。
“他们真好。”
有过去可以回忆。
高劲忽然道:“你还在阳台吗?”
“还在。”
“等我一会儿。”
顾襄擦着头发,等待片刻,忽然听到一声琴弦拨动。
她一顿,抬起头。
“if i hadlivelife without you near me,
the days would allempty……
……”
是前天在广场上的卖唱者唱得那首英文歌。
楼上,高劲抱着吉他,坐在阳台地上。
他靠着墙,单腿支起,慢悠悠地拨动琴弦。
“nothing’s gonna changelove for you,
you oughtknownow how much i love you……”
“if the road aheadnoteasy,
our love will lead the way for us,
just like a guilding sta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