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愿把时光与你分享,你就是她的时光。”
第21章
洗完澡回房, 顾襄从包里拿出手机, 这才看见白天有好几通未接来电。她正要回拨, 听见文奶奶在外面敲门,放下手机,她走去把门打开。
文凤仪托着食盘, 上头放着一杯热牛奶和切好的水果, “要睡了吗?”
“还没有。”
“待会儿睡觉前喝杯牛奶,你来了这么久, 我都忘记给你买牛奶了, 这是在楼下小店里买的,明天我给你去订新鲜的,好不好?”
顾襄并没有每天喝牛奶的习惯, 但她近期要调养身体,多喝点牛奶没有坏处。
“你等一下。”顾襄接走托盘, 放到桌上,从钱包里拿出两百块钱。
“这里够一个月的份吗?”她问。
文凤仪把钱推回去,“你之前已经给过伙食费, 不用了。”
“要的。”顾襄说。
文凤仪蜷起她的手,“香香, 我是你的奶奶, 我们不要算得这么清楚, 好不好?”
顾襄迟疑,慢慢收回手,“谢谢。”
重新关上门, 顾襄看了会儿牛奶,又用手摸了摸。
还是温的。她拿起喝了一口,想起之前要回的电话,她翻出通话记录,拨了过去。
“顾襄。”
“你找我有事吗?”
“没什么事……”郭千本说,“就是……对了,你妈妈今天打我电话问你身体了。”
顾襄蹙眉:“我身体很好,她没必要拐弯抹角。”
郭千本笑:“褚阿姨是关心你,怕你有事不说实话。”
顾襄回忆:“我撒过什么谎吗?”
郭千本:“……”
顾襄的脑回路偶尔是与众不同的,郭千本已经习惯,他转移话题,“那个,听说你今天跟那位高医生一起出去了?”
“嗯。”顾襄大致跟他说了几句。
郭千本听完,说:“巧是巧了点,难怪老总不放心。”
顾襄已经喝完牛奶,肚子饱了,吃不进水果,“之前那几个月他连电话都少打,这次才来这里几天,又开始管着我。男人是有更年期吗?”
“呃……”郭千本磕磕碰碰,“可能,男人每个月也会有那么几天。”
背后这样说老总,他还是头一次,心里很虚。
顾襄心里顺了点,“我这也不是说他坏话。”
“是。”
她强调,“我知道他也是为我好。”
郭千本笑了,知道她在别扭。
她不喜欢焦忞太过干涉她,但日积月累,这种干涉已经成了习惯,她像是叛逆期的孩子,嫌家人管太多,但又知道不能辜负家人的关心。
郭千本挂掉电话,眉头渐渐蹙起。他想起顾襄的话,“之前那几个月他连电话都少打”,又想到焦忞今天叮嘱他别告诉褚阿姨他在这里的事。
他觉得有点奇怪。
高劲回家后也先洗了个澡,洗完出来,他翻了翻相册。琢磨片刻,他给姑妈打去电话,说晚饭不下去吃了,拿上车钥匙,他又出了门。
他的摄影师父母住在青东市的另一个区,距医院车程不到一小时。
路上没堵车,七点就到了。
这一片都是老排屋,算上地下室,房子三百多平。屋后的小花园栽着葡萄架和各种水果时蔬,他父母在国外的日子,专门请人打理照料,如今花园依旧生机盎然。
高劲先去园子里转了一圈,摘了两颗小番茄尝尝。回屋上到二楼,那是他的卧室。
他搬家时没有把所有的东西都带走,自然留了一部分相片和胶卷在这里。
找完自己房间,他又去了父亲专用的暗房,翻出了他从前储存在这里的黑白胶卷。
胶卷入显影罐,放定影液,上机。
高劲在黑暗中摸索,一步一步,慢条斯理地进行着。
返程的时候,已经很晚,路上车流更加少。
等着红灯,高劲在车里伸了一个懒腰,瞥见路边装饰的甜美又温馨的蛋糕店,他想了想,过了红绿灯后,把车掉头。
到了小区,他上了十一楼,在电梯门口顿了顿。
这样太突兀失礼了。他转了方向,拨通佟灿灿的电话。
佟灿灿半眯着眼睛开门,高劲问:“已经睡了?”
“没啊。”佟灿灿死气沉沉,“善善不睡觉,让我陪他搭积木。”
高劲笑着把手上的蛋糕盒还有小番茄递给她,“蛋糕是路上买的,番茄是去排屋摘的。”
“你回舅舅舅妈那里啦?”
“嗯,有点事。”
佟灿灿接过来,马上就要拆蛋糕,高劲提醒:“晚上别吃太多。”
“隔夜就不好吃了。”
“那就跟别人一块儿吃。”
“我爸妈又不喜欢吃蛋糕。”
“还有其他人可以分享。”高劲说,“你得试着学会分享。”
等高劲上楼,佟灿灿提着蛋糕盒,嘀咕:“又怪里怪气的。”
低头看自己腿边,小弟正在扒塑料袋拿小番茄。
佟灿灿看看蛋糕盒,又看看他,蹲下来说:“那我们分享一下?”
小善善点点头。
佟灿灿惊奇:“你懂哦,分享?”
小善善流着口水又点头。
天啦,小弟跟小孙女一样是天才!佟灿灿激动。
2003年,4月。
青东市开通本市的第一条地铁,地铁一号线车身全长120米,宽3米,高3.8米,最高时速80公里每小时。起步价2元,6至16公里3元……
她听着前面的阿姨说着话,话里的数字一个个跳进她的脑海。边上的老爷爷看着稀奇,但听不清楚,他问她:“小朋友,那个记者在说什么?”
她仰头回答:“120、3.8、8、6、3……”
老爷爷:“啊?”
“地铁一号线车身全长120米,宽3米,高3.8米,最高时速80公里每小时……”
她一字不差,老爷爷向她道谢。
她看着拥挤的人群,入口处扛着摄像机的叔叔、拿着话筒的阿姨,想了想,用力提了提书包,跟着人潮走了进去。
好多人啊……
眼前全是腿。
她在班里个子最矮,坐第一排,到了这里,她几乎被人群淹没。
早上她该喝牛奶的,喝牛奶才能长高。
她学着大人的样子,买了一张地铁票,再跟着大人走下楼梯,站到了黄线后面。
没有安检。
车子到了,按线候车,先下后上。她挤不进,脚一扭,摔在了地上。
“呜哇——呜哇——呜哇——”
是救护车的声音。
顾襄猛地睁开眼。
意识还未清醒,她转了下头。
昨晚睡前没关窗,天微亮,又有救护车出车了。她坐起来,回想着刚才的梦境。
跟真的一样……
她没有懒床,只坐了一会儿,就起来了。
她打算今天再去验一下血糖,跟文凤仪打过招呼,她就出了门。
空腹抽完血,她在医院大楼里徘徊了一会儿,拿出手机听了下时间。
离午休还早……
她犹豫半天,还是走去了住院部。
她没有进大楼,在花园里找了张椅子坐下,期间又听了两回报时,算着离医生午休还有多少时间。
她不想打扰别人工作,可她又有些等不及。
看着花园里的景色转移注意力,她听见有人轻唤:“小姑娘。”
她仍旧看着草丛里的花。
“小姑娘,那个天才小姑娘。”
顾襄循声找了找。
坐在轮椅上的老太太笑着招了招手:“小姑娘,你记不记得我?我们之前在安宁疗护中心见过。”
顾襄听过护士对她的称呼,她姓欧阳。
顾襄点头:“你好。”
欧阳老太太身边伴着两个八九岁的小孩,还有两个成年人。她让他们推她过去,对顾襄说:“你好,小姑娘。这是我的儿子和媳妇,这是我的孙子孙女。”
欧阳老太太六十出头,前不久她想学数独,家里孩子以为她对益智类的东西感兴趣,今天买了一堆益智玩具过来。
她被两个小家伙缠得头疼,不想在小辈面前丢面子,看见顾襄,这才灵机一动。
她对顾襄说:“我家这两个小的突然喜欢玩这个……这个……”
顾襄扫了眼她腿上摆着的东西,说:“汉诺塔、九连环、勾股拼图。”
欧阳老太太惊喜:“你全都知道呀,你有没有时间,要不要玩一玩?”
两个小孩周一不上学,被父母带来医院,顾襄有点奇怪,但也不会问别人的家事。
她见几双眼睛都盯着她,伸出手,把东西拿了过来。
汉诺塔有三根小柱子,第一根柱子上有八个从小到大的圈圈,把圈圈按照同样的从小到大的顺序移到另一个柱子上,每次只能移一个圈,大圈不能在小圈上方。
说是游戏,其实是计算。八级汉诺塔,有点难度。
顾襄一下一个动作,一下一个动作,几双眼睛盯着她的手,转眼间八个圈顺利转移,她又拿起了九连环。
欧阳老太太问:“这个,这个是怎么玩的呀?”
顾襄说:“汉诺塔是递归,九连环是进退,其实可以有公式帮助完成……”
她边说边拆,还没拆解完最后一步,眼睛已经瞄向了勾股拼图。
“……”
几双眼睛互相对视,没人听得懂她在讲什么。
高劲没在住院部,他来门诊大楼有点事,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碰到了丁子钊。
丁子钊搭住他的肩膀说:“姚奸还在手术室,等他做完这台手术,咱们一起吃午饭吧。”
“再说。”
“今天下班有没有节目?”
“下班才知道。”
丁子钊不满:“你最近怎么特别忙。”
“你来我们科室体验一下不就知道了。”
“别!”丁子钊摆手,“你那活没前途。”
高劲无所谓地笑笑。
两人说着话到了门诊大厅,正要出去,就被人叫住了。
“高医生——”
高劲回头,想了片刻:“周小姐。”
周小姐拿着几个医院的塑料袋,笑着近前:“我还以为你不在这家医院了,是换科室了吗?”
“我现在在安宁疗护中心,就在住院部十九楼。”
周小姐常年为父奔走医院,隐约听说过安宁疗护,“哦,原来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