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觉得奇怪罢了,咱们从前不是跟娘一起,去过崇敬侯府嘛,你还记得吗?七八岁的时候吧,崇敬侯府前侯夫人对我们俩可好了,给我们拿好些果子吃,可惜她去世的早,咱娘也去的早。”

提起母亲,顾青学多少有点感伤。沈氏虽然不是个知书达理的母亲,但她对孩子的爱也不会少,年纪轻轻就撒手人寰,委实可惜。

崇敬侯府前夫人万氏和沈氏是好朋友,两人谈得来,所以才会冲动之下定了婚约,只是两人都没想到,自己那么早去世,给活着的人钻了个空子。

秦氏的计划是什么,顾青竹想想也知道,无非就是想利用顾知远,让他出面与崇敬侯摊牌,把这桩婚事逆转,带着顾玉瑶上门给贺家相看,上一世她就是用的这手法,只不过顾青竹不知道罢了。

这一世她知道了,给她们加了一点料,便放手由着她们折腾去,费尽心力争取到的结果,可没那么容易放弃。

不放弃,不甘心,才能让她好好的体验一把绝望和崩溃。也算是对自己上一世的糊涂有个交代。

秦氏能够把顾知远的心拴住这么多年,有她厉害的地方,她就是有本事可以说服顾知远,相信她,觉得她做的一切决定都是对的。

顾知远这种男人,见不得女人比他强,不愿活在女人的威压之下,秦氏深谙此理,对顾知远是千依百顺,言听计从,至少表面看起来是这样的,顾知远也就是图个表面,只要表面服从了,对他来说就是莫大的安慰。有句话说的好,骗死人不偿命,顾知远宁愿被秦氏骗死,也不愿意接受沈氏真心为他着想的好。

上一世,不知道顾知远晚年有没有觉悟,至少从顾青竹的眼界中看,顾知远活的是一年不如一年,到她离京前还听说他开始变卖房里的古董度日,可见日子是拮据的。不过,这些都是他咎由自取,是他自己的选择,就算是后悔,他也没处说去,像他这种忘恩负义,自命清高的男人,就该秦氏这样阴损的女人来治他。

早晚有他后悔的一日。

经过秦氏不遗余力的捣鼓,顾玉瑶和贺家二公子贺平舟的婚事开始八字有了一撇,短短一个月的时间,贺家就派人来说亲,说的自然是顾家三小姐顾玉瑶。听说那日在崇敬侯府,顾玉瑶在崇敬侯与其夫人段氏面前,表演了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等绝学,一下就让崇敬侯及夫人对她满意非常。

顾知远喜气洋洋把这个消息送到松鹤园的时候,顾青竹正伺候陈氏喝参茶,他将事情原委跟陈氏交代一番,陈氏也很惊讶:

“这么快啊。你们怎么也没问我一声?这,这府里大姑娘还没定人家呢,小的就定了?还有没有点规矩了!”

陈氏的责备,顾知远无话可说,上赶着认错:“原不该这么着急,该先来请示一番母亲的,怎奈贺家那边着急,二公子不是世子,婚事其实早该提上日程,怎奈二公子一心向学,稍稍耽搁了,如今既然相中了我家玉瑶,竟像是一刻都等不了似的,直接派了人来说。我这刚在前边儿应下,就急忙回禀母亲来了。”

是绝口不提婚约的事情。字里行间都透露出一种:我能怎么办,我也很无奈,我小女儿太优秀了,一下就被人相中了的意思。

陈氏忧虑看着他,轻叹了口气:“可…可玉瑶今年才十四,这时候议亲,未免太小了。”

“这个问题我与夫人也商议过,咱们可以提出让两个孩子先定下来,明年下半年或者后年上半年成亲,这样玉瑶就十五六岁,倒也不算太早了。”

按照秦氏的意思,恨不得贺家今天来提亲,明天就把女儿嫁过去,顾知远没同意。不过这些,肯定不能和陈氏说,要不然就是自找麻烦了。

陈氏眉头还未松开,往一旁的顾青竹看去,目光中透着怜惜,顾青竹莞尔一笑,对顾知远道:

“父亲,那等贺家送了具体的日子过来,我再看看有什么好东西能送给妹妹。这可是咱们家的大喜事。”

顾知远看着大女儿这样懂事,心中欣慰,自从上回把她关柴房出来,她无怨无悔,没有半点抱怨之后,顾知远对这个孩子就有些另眼相看了,现在听她说话这样得体,很是满意。

“这个不急,到时候你们姐妹再商议去。”说完之后,顾知远咳了一声,对顾青竹又道:“这个,你也别着急,你妹妹嫁了之后,为父定也替你寻一门好亲。门第上虽不能比崇敬侯府,但一定也是个殷实人家,你且放心。”

顾青竹还未答话,陈氏就抢先道:“你可要记住今儿说的话,青竹的婚事也不能马虎,嫁人是女人一辈子的事情,得好好挑个讲理识趣的青年才俊才行。”

顾知远听陈氏这样说,就是默许了顾玉瑶的婚事,心里头高兴,自然应声很快:

“母亲放心吧,青竹的事儿,我记在心里,不会亏待她的。”

顾青竹但笑不语,一个没有担当的男人,在妻子和母亲面前说的任何话,都是不足以相信的。他们说的天花乱坠,其实就是一时冲动,想要表现一下自己的良知,等到事情过后,当初的承诺就如同个笑话,在他那儿烟消云散,你若记着,他还能理直气壮的指责你计较翻旧账。

贺家的帖子正式送了过来,日子定在明年腊月里,等明年春天,顾玉瑶及笄礼过后再成亲,成完亲正好是明年新月,十六岁的如花之年。

顾玉瑶觉得这一切来的也太快了,有兴奋,有担忧,也有期待,没想到她只是在崇敬侯与侯夫人面前露了一下脸,就被他们相中给了二公子,虽然不是相中给世子,不过能够嫁进崇敬侯府这样的门庭,顾玉瑶还是与有荣焉的,至少两相对比之下,凭顾青竹的名声和品行,将来想要嫁个比她高的门第就不简单了。

所以,刚定亲那会儿,顾玉瑶成天乐呵呵的,仿佛不知天下还有难事般,兴致勃勃,成天在府里练琴,练舞,还特意让秦氏给她请了乐师回府教授。

顾玉瑶定亲后的第三天,贺家就送来帖子,邀请顾家上下两日后去崇敬侯府做客,顾知远和秦氏欣然答应,这一回,不仅只带顾玉瑶一人,连顾青竹和顾衡之,顾青学都能一并带去。

顾青竹和顾玉瑶在门外遇见,顾家的马车已然在门外备好,顾玉瑶笑容满面对顾青竹道:

“姐姐,崇敬侯府里可漂亮了,待会儿去了之后,我带你四处逛逛,保证不带你绕路。”

她还记着在安国公府,跟在顾青竹后头被‘绕路’的事情,特意在此时提出,炫耀之意特别明显。

顾青竹上下打量她两眼,什么都没说,便去到等候多时的顾知远那边,行了个礼之后,默不作声的上了后面的马车。

顾玉瑶将顾青竹的表现看在眼中,心里简直比炸开了的烟花还要美丽,顾青竹今后还有什么能耐越过她去,若是将来贺平舟长进些,进了官场,有崇敬侯府的背景在,步步高升,再给她挣个诰命夫人回来,那顾青竹今后见了她还得跟她磕头行礼呢。

脑中想象着那画面,顾玉瑶笑眯眯的上了马车,心满意足的投入母亲的怀抱里撒娇,秦氏见女儿美成这样,就觉得自己所有的努力都没有白费。

果然当机立断把顾青竹的婚约抢过来是对的,若不是这样,那现在笑的就是顾青竹了,她已经把沈氏的嫁妆拿回去了,如果再有崇敬侯府的婚约傍身,今后还不知道要傲成什么样,现在她花点银子把贺家上下知情人打点好了,只要玉瑶一嫁过去,她就能彻底翻身了。

第55章

顾知远带着老婆孩子们到崇敬侯府来拜访, 将礼品送上后, 由门房守候管事领入,侯夫人段氏在花园里面接待他们。

段氏与秦氏关系看着不错,秦氏在段氏面前很是殷勤, 全程笑脸,每说一句话,都能把段氏捧得心花怒放。

在秦氏提出要送段氏一套铜雀楼的珍珠头面, 只有段氏的气质才能将珍珠衬托的雍容华贵,让段氏听了直摆手:“秦家妹子, 你就别笑我,我这一把年纪了,还有什么气质呀。”

“姐姐太妄自菲薄了, 京城贵夫人我也见了不少,唯独姐姐的气质是旁人仿不来的。”

秦氏嘴上抹油,说的天花乱坠,段氏显然是个爱听好话的,秦氏看穿之后, 便盯着这一点去做, 一来是要跟段氏打好关系, 二来也是在女儿面前教一教该怎么和未来的婆母相处。

段氏对顾玉瑶伸出手,顾玉瑶乖巧的过去, 福身行礼:“夫人好。”

段氏看着她点头,还算满意这个儿媳吧,她自己出身五品小官的家庭, 地位不是很高,沾了续弦的光,才得以成为崇敬侯的继室夫人,崇敬侯府来往的府邸皆为侯府,公府,原配夫人们的诰命一个赛一个的高,所以,在这些夫人面前,段氏找不到丝毫侯夫人的优越感,反倒是秦氏母女,身份地位与她这个五品官之女都差了不止一星半点,一个妾扶正的伯夫人,在她面前倒是机警,专挑好话说。

秦氏偷梁换柱的把戏,段氏不是不知道,可知道又如何呢?配的二公子,虽然喊她一声嫡母,到底不是亲生的,前夫人留下的儿子,难不成她还得费心替他寻一门好亲事?秦氏花招多,她女儿也好不了哪儿去,前夫人留下的世子她拿捏不住,不过给二公子娶个糟心的媳妇儿回府,对她来说,似乎并没有什么坏处,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得秦氏折腾去,将来不论好与不好,忠平伯府的软肋就算给她擒到了。

有这偷梁换柱的事情在,就不信忠平伯府在她面前还敢翻什么大浪。

目光从顾玉瑶身上转到站在最后面的另一个姑娘身上,见她低眉顺眼,容貌绝丽,段氏指着她对秦氏问:“那便是府上二姑娘了?”

秦氏一紧张,生怕段氏说漏嘴,笑着回答:“是啊,夫人。那便是我们顾家二小姐,别看她小小年纪,瘦瘦弱弱的样子,自己可会经营买卖,还开了一家医馆,成了坐馆大夫,日日给人看病,不怕脏,不怕累,特别好。”

伴随着秦氏的一声‘特别好’,就算把顾青竹的来历给交代完了,这些话段氏之前听秦氏说过,知道她介意,故意装作不知,对顾青竹招手:

“相貌倒是极好,来让我瞧瞧。”

顾青竹嘴角噙着一抹冷笑,走近段氏,若有似无的瞥了一眼眉头紧蹙的秦氏,段氏抓住顾青竹的手,轻轻拍了两下,称赞道:

“不错不错,看着像是大夫的手,干干净净的。相貌出众,人品俊秀,将来二小姐可得挑个好人家才行啊。”

话虽这么说,但段氏哪里会不懂,有秦氏这么个当家主母在,这姑娘人品再俊,将来也不可能攀上什么高门大户,要不然秦氏也不会削尖了脑袋,要把女儿塞进崇敬侯府了。

见秦氏在一旁两只手都快捏在一起了,段氏行了好心,终于放开顾青竹,请他们入亭子里坐。

亭子里早有婢女摆了一桌点心茶水,静待客人到来。

崇敬侯贺荣章从不远处走来,爽朗的笑声一开声,顾知远就站了起来,到亭子便迎接去了,贺荣章一掌拍在顾知远的肩膀上:“跟你说过多少回了,咱们之间不必如此客套。更别说,将来咱们可是要做亲家的,做了亲家,你还这般客套,岂非落外人口实,说我欺负亲家不成?”

说完这些,贺荣章就拥着顾知远的肩,坐到亭子里去。

接下来就是四个大人们在亭子里互相客套,互相找话题说话的时间。

过了一会儿,贺平舟过来了,给顾知远和秦氏行了礼,秦氏的嘴咧到了耳朵根子,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中意,贺平舟倒是腼腆了,与之前私下里活泼的样子不太一样,在父亲面前,俨然就是个乖宝宝。

“平舟,你带顾家的弟弟妹妹们去园子里逛逛,大公子衡之是个有识之士,你们都是读书人,可以互相请教请教。”

贺平舟立刻齐声领命,对顾衡之,顾青学还有顾玉瑶,顾青竹比了个‘请’的手势,顾家的孩子们就起身行告退礼,跟着贺平舟后头逛园子去了。

脱离了父母的视线,贺平舟就回暖了,主动和顾玉瑶站在一起,两人并肩而行,不时用肩膀触碰害羞的顾玉瑶,顾玉瑶一路上都挺端着,偶尔回望他一眼,也是满面通红的。

贺平舟看着顾玉瑶,也不忘招呼其他人,顾青学和顾青竹走在最后面,顾衡之兄妹一左一右,跟贺平舟搭话,问这问那,贺平舟知无不言,说到好笑的地方,不忘转身喊上顾青学和顾青竹,表面看来,贺平舟倒是个懂礼识趣的男人。

顾玉瑶显然对这个未来夫婿,也很满意,从前贺平舟与贺绍景站在一起的时候,顾玉瑶的目光更多是放在贺绍景身上,不过,现在她和贺平舟订了亲,那目光肯定得多放在贺平舟身上了,原本还担心,未来夫婿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不过一番接触下来,顾玉瑶没有再满意的了。

“对了,我大哥的院子里有一座冰山,带你们去瞧瞧吧。”贺平舟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对顾家兄妹这般说道。

顾玉瑶搭话:“冰山?这个时节哪会有冰山在,还不化掉了?”

贺平舟神秘兮兮一笑,眼珠子微动,落在顾青竹身上,问道:“二小姐可知道那是什么吗?”

顾青竹没想到贺平舟会问自己,不想让他觉得顾家人都是没见识的蠢货,顾青竹笑答:“是玉山吗?”

贺平舟眼前一亮,高兴的击掌:“没错没错。正是玉山,没想到二小姐见多识广,连这都知道呢。”不等顾青竹客套,贺平舟便对顾家兄妹指了指他右前方的位置:“我大哥的院子在这边,请。玉瑶妹妹,请。青竹妹妹,请,两位贤弟,请了。”

顾家兄妹道谢,顾玉瑶往顾青竹看去一眼,暗恨在心,就你懂的多,生怕别人不知道你聪明似的。一路上,贺平舟有意无意的跟顾青竹交谈,说的都是他们即将要看见玉山的事情,从玉的种类到来历,事无巨细的说出,俨然把顾青竹当做知己一般,顾青竹开始还和他附和两句,但后来发现,这人不知道收敛,只要稍微有点脑子的男人,都不会在自己的未婚妻面前,与其他女人交谈过甚。

贺平舟后来说着说着,见顾青竹不怎么理睬他,才歇了下来。

很快一行人就到了贺绍景的云晖院里,云晖院外守卫森严,院子里的仆婢也相当规矩懂礼,看见贺平舟带客人进来,无论是谁都会退到一边行礼,等客人们走过之后,才起身去忙自己的事儿。

顾青竹一点都不意外贺绍景的院子是这样的,他为人严谨,细致入微,自然是从细小的地方体现出来的,若连院子里的人都管不好,又如何管外面的大事呢。

“冰山就在主院外头,我带你们去看。”

看的出来,贺平舟对贺绍景院子里的那座‘冰山’很骄傲,就像个不成熟的孩子,有什么好东西都想拿出来给同龄人炫耀。

“不知世子可在,咱们这样贸然闯入,是否要先去给世子请安?”

顾衡之左右看了半天,都没看见贺绍景其人,觉得还是问一下比较好,贺平舟却摆摆手:“无妨无妨,我大哥不在意这些虚礼,你们是贺家的客人,又是我亲自带进来的,即便遇见大哥,他也不会说什么的。随我来吧。”

众人跟在贺平舟身后,直接进入云晖院的主院,还未进门,拱门外就果真看见门内那座白花花的‘冰山’了,一行人直接闯了进去,贺平舟指着冰山道:“看,壮观吧?”

众人还未发表意见,就见院内亭子里站起一人,贺绍景往这边望,顾衡之率先看见,拉了拉顾青学的衣袖,两人立刻上前给贺绍景见礼:

“参见世子。”

贺绍景在他们之间回转一圈,看见顾青竹的那一瞬间,眼前为之一亮,立刻隐下,对顾衡之和顾青学抬手示意:“不必多礼。”

“大哥,父亲命我带骨架兄妹逛逛园子,我想着咱家就你的园子最别致,就带着他们过来了,你们在干什么呢?亭子里的是…”

贺平舟在贺绍景面前,就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小跑着就过去了,贺绍景对亭子里的另外两人露出一抹抱歉的笑:“舍弟无礼,还望幼清和六爷别见怪。”

“这位是武安侯世子,这位是周六爷。你们孩子玩闹小声些,去让人备些茶水和糕点,别怠慢了客人。”

贺绍景这样说话的时候,眼神不自觉的瞥向正凑在足足一人高的玉山前观望的顾青竹身上,还在想着待会儿谈完正事,要去跟她说些什么话的时候,眼角余光一闪,祁暄就大步流星的往顾青竹那儿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真.冤家路窄。哪儿都能遇见。

第56章

祁暄从亭子那头直接走到顾青竹身后,眼里容不下其他, 周围顾家兄妹惊讶的看着他, 都忘记了行礼。

顾青学下意识拉扯了一下顾青竹的衣袖,顾青竹才发现身后站了个人, 回身看向他, 祁暄还没开口,顾青竹就蹙起了眉头。

真是冤家路窄,这人又想干嘛?

“上回多亏你帮忙,我的朋友已经好了, 托我谢谢你。”

祁暄语调真诚, 外人看来真的像是碰巧遇见来道谢的样子。

顾玉瑶和顾衡之对视一眼, 顾衡之眼中疑惑,仿佛在问顾玉瑶她什么时候认识武安侯世子的?顾玉瑶不着痕迹的摇了摇头, 表示自己并不知晓。

顾青竹没有说话, 只是盯着祁暄看着, 顾青学见她没反应,赶忙上前对祁暄拱手回道:

“我姐姐不善言辞,世子不必客气。”

自从上回顾青竹把陆家小公子的腿伤治好, 陆家的管家亲自携礼上门道谢,顾青学就明白自家姐姐有真本事,所以现在,他虽不知姐姐之前帮过武安侯世子什么忙,但人家来道谢,总不能像姐姐似的瞪着人家吧。

祁暄往顾青学看去, 微微一愣,因为他对顾青学的印象还停留在那不修边幅的胖胖掌柜的印象上,上一世顾青学没入官场,守着几家铺子当掌柜,看起来没什么本事和血性的样子,混混度日,可有一回,正是那从未被他放在眼里的顾青学在一家酒楼外堵他,趁他醉酒脚步虚浮之时,上来连揍他两拳,把祁暄的醉意立马给打醒了。

祁暄的护卫将顾青学擒住,顾青学被护卫打掉了两颗牙,满嘴的血,却还不忘对祁暄咆哮:你混蛋!祁暄你就是个挨千刀的混蛋!

那时祁暄刚把秦氏送的两个妾收房。

这件事情,青竹从始至终都不知道,她一直以为自己弟弟和她离心离德,从不亲近,但也只有这弟弟,愿意为她出面讨公道,即便明知自己与对方实力悬殊,也无所畏惧。

就冲着这小子对青竹的姐弟情谊,祁暄都要对他另眼相看,更别提他和青竹被贬离京城之时,正是这弟弟,给了一件缝满银票的衣裳,让他和青竹在漠北的日子不至于过的太凄惨。

“你是…顾二小姐的弟弟?叫什么名字?”

祁暄将顾青学上下打量,如是问道。

顾青学受宠若惊,没想到武安侯世子竟会主动问他姓名,赶忙笑答:“是,我叫顾青学,世子有礼。”

祁暄满意的看着这个小舅哥,很满意他对自己的态度,连连点头,言笑晏晏:

“顾、青、学。我记住了。将来有机会…”

话还没说完,就见顾青竹伸手将顾青学拉到身后,像只护犊子的羊妈妈般,拧眉对祁暄冷道:

“舍弟天资愚笨,不劳世子记。”

顾青学没想到姐姐会说这个,在后面拉她衣袖,被顾青竹冷冷的瞪了一下才老实。

旁边的顾衡之和顾玉瑶也觉得顾青竹实在太无礼了,人家世子也就是说句客套话,她还当真了,上纲上线,把自己当个人物。

顾衡之眼看顾青竹这般无礼,好不容易当面能和武安侯世子说上话,就算不能获得世子青眼相看,但也不可把关系闹僵,上前一步,拱手从容道:

“世子,我二妹心直口快,您千万别与她一般见识。”

祁暄往顾衡之看了一眼:“你是…”

“在下顾衡之,是忠平伯府嫡长子,给世子请安。”顾衡之也很意外,武安侯世子竟也开口问他了,不管怎么样,能在武安侯世子面前混个脸熟,将来他在与身边那些朋友说话时,都能有点底气。

“我怎么记得忠平伯长子是庶出。”祁暄慢悠悠的开口,说了一句让现场都有些尴尬的话。

顾衡之脸色微变,贺平舟听见了,对祁暄轻声解释:“世子有所不知,这位顾大公子从前是庶出没错,不过去年他的生母便做了忠平伯的继室,故确是嫡长不错。”

他虽然压低了声音,不过院子里安静,在场所有人都能听见就是了。

顾衡之脸上的笑容都有些僵硬,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好心为武安侯世子解围,却被他当面用这样的方式奚落,半点颜面都不给,偏偏贺平舟也不懂事儿,非要当众提起他的身世,看着虽是在替他解释,却怎么听怎么不舒服。

祁暄一副‘原来如此’的神情‘哦’了一声。

贺平舟也察觉气氛不对,呵呵干笑:“那个…这冰山也看过了,要不我再带你们去别处逛逛吧,崇敬侯府还有不少妙处呢。”

顾家兄妹巴不得赶紧离开,闻言应声,顾青学转身对祁暄恭谨一礼,被顾青竹拉着就走,差点一个踉跄摔下来,想说说姐姐,今天态度不对,却想着在被人家里,还是少说两句,姐弟俩有话,回府再说不迟。

祁暄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

亭子里,魁梧的周六爷捻须一笑:“贺世子觉不觉得一向稳重的祁世子,在顾家小姐面前似乎有点不同?莫非他…”

贺绍景没有说话,他当然看出来祁暄对顾二小姐的不同,微微一笑,算是回应,便默不作声的喝茶。

祁暄目送人离开之后,回到亭子里,见周六爷指着他发笑,祁暄嘿嘿一笑,拱手道:“让六爷见笑了。”

周六爷是个四十多的汉子,孔武有力,穿着一身劲装,手指关节粗大,一看就是个武夫。

“年轻就是好,看到你们,让我想起年轻时跟我婆娘认识的时候,可惜她福薄,没跟着我过上几天好日子就撒手人寰了。留下我一个孤家寡人,也是寂寞啊。”

周六爷的话让祁暄垂下眼睑,心里感同身受。

贺绍景给祁暄续杯茶,漫不经心的问道:“怎么感觉幼清你对顾家二小姐特别关注呢?”

祁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我关注她,你不开心了?”

贺绍景一愣,随即摇头:“幼清说的什么话,寻我开心也就罢了,可别坏了人家姑娘的名声。”说完这些,贺绍景也拿起杯子,从容淡定的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