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是他的错觉,总觉得青竹的神情不对,她十几岁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祁暄还有点印象,少女时候的她是爱笑的,至少见了他总是笑的,这般冷漠疏离的样子,是与他去了漠北以后才渐渐形成的,可她今年才十三啊,不该对他如此的,还是说,真如茂贞所言,他太唐突了?
祁暄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猛然惊醒,目光落在柜台上放的锦盒之上,一步一步挪过去,将锦盒打开,里面一套十八件片儿刀映入他的眼中,拿起其中一把送到眼前,他之前只打听了她在一刀堂定了刀具,想着借这个由头与她接近,她素来喜欢看医术,做一套骨刀没什么奇怪,可是,他却忘了,她真正学医是到了漠北以后啊,如今十三岁,怎么可能…还有她习惯性拍打自己手腕麻筋的动作,是在漠北她学了医,认识穴道以后的事。
种种迹象罗列在祁暄面前,让他不得不怀疑,不仅他回来了,青竹也回来了。
她还记得他的坏,不愿原谅,不愿与他从头来过。
****
顾青竹逃也似的上了车,惊魂未定,脑中混乱一片,还沉浸在提早与祁暄相遇的困惑当中,她确定自己和祁暄是三年以后认识的,那时武定侯府如日中天,他是世子,走到哪儿都是众星捧月,多人拥簇,若有谁家姑娘能和他说上一句话,都能叫旁的姑娘羡慕好几天,这样的祁暄,眼中怎么可能会有她?
纵然顾青竹生的貌美,自诩聪明伶俐,却也未能入得祁暄的眼,洞房花烛,揭开盖头之后,所有人都说新娘子如花似玉,倾国倾城,可他却连合欢酒就没喝,就离开了喜房,成亲第三天才回来,在她独自回门之后。
上一世,她和祁暄的缘分,纯粹就是她强求来的,求了一辈子,也没有求到,可这一世,祁暄竟然主动来找她说话?并且第一次见面,就要送她东西?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
脑中想到一个可能,顾青竹的脸色瞬间变了,惊坐而起,吓了红渠一跳,凑过来关切问:
“小姐,是不是胳膊疼?先前那公子也太无礼了,居然对小姐动手动脚的。”
红渠的话让顾青竹又是一愣,是了!
祁暄不是那种会对姑娘一见钟情的人,可他为什么会对‘素未蒙面’的顾青竹刮目相看,以至于连礼数都不顾,在她转身之时,竟然动手拉她,这更加证实了她的猜测。
祁暄也回来了。
红渠见顾青竹神情有异,不放心稍稍碰了一下顾青竹,居然把她吓得一惊,很快往后缩了一缩,这惊恐的样子就像做了噩梦般。
祁暄回来的事情对顾青竹的冲击很大,是真的怕了他。
一路顾青竹都抱着双臂,目光凝滞,神情郑重。红渠见她害怕,也不敢再喊,怕再吓着她。
回去之后,顾青竹夜里就发了高烧,半睡半醒间总是梦到上一世的事情。
她孤零零的站在院门前灯笼下,夜风呼啸,看着他搂着一个姬妾从她面前欢笑而过,她追上他,想让他看她一眼,却等来厉声警告,让她安分些。
侯府的人不服她,她与他说,他只会不耐的对她摆手,让她能受就受,不能受就滚。
她拦住他,不让他离京去,却反被他打了家法,蜷缩在地上,腹痛难忍,他却头也不回的离开。
祈暄离京的那日,雷雨轰鸣,闪电交加,她在床上痛的打滚,血流了满床满地,他却为了自己心爱的女人风雨无阻闯出去。
顾青竹是被一道惊雷给吵醒的,外头电闪雷鸣,就如那一夜般,烛火晃动,她出了一身的汗,头上身上全都湿透了,红渠凑过来,语气却很惊喜:
“小姐出汗了,出汗了就好。”发热最忌不发汗,热火中烧,最是难愈。
顾青竹从床上坐起,出了一身冷汗,倒觉得现在比刚回来那时感觉好多了,回来时,浑身发热,头脑晕乎乎的,像是突然被罩了一个火炉子在旁边,密不透风,蒸的她喘不过气来。
让红渠去打热水给她洗澡,顾青竹将自己泡入热水里,终于找回了活着的感觉,她用双手抹了一把脸,觉得自己还是太脆弱了,祁暄回来也好,不回来也好,总归她是不会再和他有任何牵连的,他们之间隔着一片难以跨越的深海,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就算人回来了,但记忆却不会被抹去。
在漠北那几年,他说过几回自己悔不当初,要她重新接受他的话,但顾青竹却早已看透,不会再相信。他所谓的悔意,是后悔当初的选择,因为自己的冲动,将武安侯府赔了进去,他想凭他祁暄的本事和手段,把从前失去的一切都恢复原貌,以此证明他没有糊涂过。
财富、地位、权利,名声这些只要他祁暄愿意,没有一样是恢复不了的,但唯有人心这一条,失去了就是失去了,就算他说一千遍,一万遍,也不足以唤回她原来颗炙热的心。
上一世她没有办法脱离他的控制,他霸道的将早已没了心的她强留在身边,这一世还想故技重施,顾青竹说什么也不会让他如愿。
作者有话要说:更了!!还有一更在22点吧。
某男同志:老婆也重生了,我想悄悄把她骗到手的美好愿望泡汤了。/(ㄒoㄒ)/~~
某女同志:哼(ˉ(∞)ˉ)唧
第16章
西芩园里,顾玉瑶将一对金灿灿的金钗拿在手里把玩一会儿,又放下拿起另一只玉簪在头上比划着戴,梳妆台上放着好些个精美的首饰,每一件看着都让人爱不释手,顾玉瑶兀自美着,透过梳妆镜看了一眼坐在软塌上盘腿打算盘的秦氏,小心喊了一声:
“娘。”
秦氏抬眼看她,顾玉瑶才转过身,把头侧过去让秦氏看她头上的宝石簪子,问道:“好看吗?”
扫了一眼那簪子,秦氏没说话,顾玉瑶便嘟着嘴问:“不好看吗?”
“怎会不好看,娘的玉瑶是最好看的。”秦氏将算盘打完了,才有空理一理女儿。
顾玉瑶听到秦氏这么说,面上一喜,接着就问:“那我什么时候可以把这些东西戴出去?”
她从来都没有拥有过这么漂亮的首饰,最贵重的就是前年过年的时候,老夫人送给她的一副银珠头面,她妥帖保管着一直没机会戴,到了去年,本以为终于可以戴出去美一美了,却又遇上嫡母去世,她得守孝,衣着打扮不宜鲜亮,耽搁了好些时候,没想到现在居然有这么多好看的首饰供他挑选,就是不能立刻戴出去。
一来是孝期没过,二来…这些东西,来路不太正。
秦氏收拾着矮桌上的单子,全都是这回寿宴用的,不得不说,这世上不管是办什么事情,还是得有钱才行,有了钱,她可以尽情的发挥所长,可以向人随意展示自己脱俗的品味,可以让别人大力称赞她的能力,这是秦氏第一回 像这般恣意的花钱,才有了这些感慨。
以前做姨娘的时候,为了维持基本的体面,一文钱恨不得掰开三瓣来用,处处缩手缩脚,什么都不敢买,什么都不敢用,就看着那个商户出身的沈氏,俗不可耐的穿金戴银,有钱也不知道怎么花的体面。
如今好了,有了这么个金库在,今后她就可以好好的按照自己的喜好来打理伯府了。
不过最让秦氏高兴的,并不是有了个金库,最让她高兴的是李嬷嬷已经得手了,将那份婚约偷了过来,直到看见了婚约,秦氏才真正的嫉妒沈氏这个女人,她给子女留下那么一大笔金钱不说,居然连女儿的婚事都攀的那么高,崇敬伯府的前夫人也是糊涂,居然与她定下了那样的婚约,足见沈氏定然费了不少心神。
只可惜啊,费心费力的拟了这桩婚约,注定是要便宜她们这些后来人了。
每每想起这个,秦氏就觉得开心。
顾玉瑶拿着两只金钗坐到秦氏身边,撒娇的又问:
“娘,您怎么不理我呀,这些漂亮的东西,女儿什么时候才能戴出去呀。”
秦氏心情大好,在女儿鼻头一点:“你呀,就这点眼力劲儿,太短浅了。多忍一段时间,今后这些东西要多少有多少,每年都是新款不重样。”
顾玉瑶惊喜万分:“娘,您说真的吗?”
“自然是真,只要你沉得住气。就好比这回老夫人寿宴,你穿的那身衣服似的,五彩瑾丝的料子,城南一品阁里最贵的料子,用来做衣裳给你穿,没少惹人艳羡吧。”
提起自己的衣裳,顾玉瑶是一万个满意,连连点头:
“嗯,原本那些贵女都没注意,但我往阳光下一站,她们就傻眼了,我还是第一回 这样受重视呢。”虽然她处处表现的知书达理,清高冷傲,可兜子里太穷了,让她很难挺直腰杆,明里暗里,不知道听了多少别人的笑话呢,可是老夫人寿宴那天,顾玉瑶觉得自己就像个真正的高门嫡女一般,绫罗绸缎穿在身,连说话的声音都敢大一些呢。
见秦氏欣慰的笑,顾玉瑶投到她怀中:“不仅是我的衣裳,娘这回穿的衣裳也好美好美,那样的华服,就该穿在娘这样的美人身上。”
女儿的奉承让秦氏满意极了,所有人都说沈氏生的美貌,说她素来都只注重才学,才学固然重要,可是身为女子最愿意听的自然还是容貌上的夸赞,人靠衣装,原来她穿上华衣美服也能端庄秀丽。
母女俩相视一笑,秦氏感慨:“你就放心吧,只要有娘在,就定会为你和你哥哥谋一个好前程的。”
顾玉瑶欣喜卖乖:“谢谢娘。”咬唇犹豫片刻,又问:“那…大姐和三弟呢?娘也会替他们谋划吗?我可不想嫁的比大姐差。”
顾玉瑶觉得自己以前就低顾青竹好几头,现在沈氏死了,她娘秦氏成了正房夫人,若还被顾青竹压一头的话,心里可就难受了。
秦氏但笑不语,目光狡诈阴毒,冷哼一声:“娘当然会替他们好好的谋划谋划了。”
顾玉瑶怎会听不出秦氏话语中的反义,就知道娘一定会让他们过上好日子的。
秦氏舒心的呼出一口气,对乖女儿说道:“对了,这些天你还是得多关心关心学哥儿,别让他察觉了什么。”
秦氏可没把两个小的放在眼里,沈氏蠢笨,一双儿女也不聪明,大的那个,丧期在府里大吵大闹,惹得亲爹不高兴,让她有机会添油加醋,成功把她给送到庄子里去了近一年,小的那个更是敌我不分,至今还以为她是那个处处关心他的好继母呢,连被卖了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只要把这两个小东西给制服了,那沈氏留下的所有东西就全都是她的了,这个家里还有谁能撼动她这个新夫人的地位?
*****
顾青竹那日从一刀堂回来以后,就大病了一场,休养了七八日才算好些。
宋锦如给她和顾玉瑶下了邀请的帖子,让她们去荣安侯府赏花做客,顾青竹原不想去的,但陈氏说她病既然已经好了,那为何不去,非要让她多和姑娘们凑堆儿玩耍,顾青竹拗不过她,只好答应。
依旧是一身素雅的衣裙,顾青竹走出琼华院,看见回廊转角处露出一块衣袍,顾青竹走过去,衣袍便往外缩,她只得喊一声:“可是学弟?”
回缩的袍角停下,顾青学从回廊转角走出来,来到顾青竹面前,顾青竹看着他,并不问他话,倒是顾青学忍不住先对她开口:
“你身子,可好些了?”
顾青竹点头:“好多了,正要去荣安侯府。”
顾青学哦了一声,欲言又止,模样扭捏。
看他这样子,顾青竹想起小时候,她只要一看见学弟这副优柔寡断,不干不脆的样子就心烦,觉得他越长越歪,会激烈的说教他,想让他改正过来,然而每回都是意与愿违,不仅没能让学弟改正错误,反而激起了他的叛逆,渐渐疏远她,顾青竹从前也想了很多,知道自己用错了方法,既然有重来一次的机会,那肯定不能再像以前不顾他颜面的说教了。
顾青学就像是一面镜子,反射出来的正是你对他的态度,典型吃软不吃硬的性格。你与他彪悍,他与你凶恶,相反,若你与他温和,那他的性格也是温和的。
沈氏是个温柔的女人,没什么大的志向,不愁吃穿,不愁金钱,以至于让她养成了很被动的性格,教养子女这方面,她也如此,让子女顺风生长,然而像顾青学这么大的男孩子,不管是不能成器的。
顾青竹也心急,想让顾青学尽早的心智成熟起来,可是这条路欲速则不达,得慢慢的,让他自己意识到错误,急不来。
见他衣领处有些褶皱,顾青竹上前一步,抬手替他抚平衣领,顾青学愣愣的站在那里,见姐姐的脸上带着病后的憔悴,似乎清减一些了,她去庄子前,下巴还有些圆润,此时都削尖了,那双与自己削似的眼睛里盛满了与她年龄不符的疲惫,有那么一瞬间,顾青学的内心是震撼的。
母亲去世以后,其实最寂寞的就是姐姐了吧。
顾青竹不知道顾青学在想什么,给他抚平了衣领褶皱以后,便低头从衣袖中拿出两张折叠在一起的纸,递到了顾青学手中,顾青学接过:“这是什么?”
“九连环三百四十一步的解法,你来是为了这个吧。”
顾青竹的话让顾青学脸色涨红,他的确是来跟她请教九连环的解法,却忘了她在病中时,自己都没来看过她。
将东西交给顾青学之后,顾青竹就领着红渠从他身边经过,出门去了。
顾玉瑶已经坐到车上在等她,顾青竹姗姗来迟,让顾玉瑶有些气恼,当着顾青竹的面把车帘子放了下来,顾青竹正要上车,忽然眼角瞥见巷口有一道熟悉的身影,下意识往旁边看去,只见一人一马站在巷口处,那牵着马的人,不是祁暄又是谁。
顾青竹秀眉微蹙,敛下目光,不动声色的转过头,坐上马车。
伯府的马车缓缓行驶,从祁暄身旁经过,她又瘦了,听说她这几天生病了,祁暄多想去看看她,多想把她拥进怀里好生安慰。车帘被风吹出了缝隙,祁暄恨不得把眼睛长到她的马车里去,眼看着她的马车转过巷口,越走越远。
深深的呼出一口气,祁暄翻身上马。
第17章 (改了字)
顾青竹上了马车之后,发现相比第一次见祁暄时的反常,第二次已经能够平静下来了。
原以为回到了从前,就可以彻底摆脱他,可谁能想到天意弄人,让那个她最想摆脱的人也一起回来了。不过幸好的是,这一世她还没与他有任何关系,还有摆脱他的机会。
而且顾青竹相信,只要自己态度够坚决,祁暄没理由一定要在她的身上浪费时间,因为他也带着上一世的记忆回来了,上一世差点赔掉武安侯府的遗憾事情,这一世他绝对不会允许再次发生,他有理想,有抱负,他可以凭着两世的记忆规避掉麻烦,为武安侯府和他自己谋取一个更加璀璨的前程,她顾青竹不过是他前世人生版图中很微小很微小的一部分,即便有想要挽回的意思,却绝对也不会投入太多精力。
思及此,顾青竹一直抑郁的心情终于开朗,平静的接受了祁暄也与她一同重生的事情。
顾玉瑶坐在马车上悄悄打量顾青竹,见她穿着一身特别素净的衣裳,就衣领袖口缀着几朵纤细的丁兰,没有任何装饰,头上的发髻也只用一根白玉簪子固定,可就是这样简单的打扮,将她的轻灵雅致展现出来,没去庄子之前,顾青竹打扮的可是相当富贵的,沈氏恨不得把天下最漂亮的绸缎都穿在顾青竹身上,鲜艳亮丽,富贵逼人,却难免看着有些俗气,但现在的顾青竹,浑身上下,冰肌玉骨,高雅脱俗,与之相比,自己容貌本就不算出色,胜在会搭配,母亲又教她如何表现清高,掩盖不富贵的事实。
想起早年间的憋屈,顾玉瑶不经意间冷哼一声,这记冷哼将顾青竹的思绪拉了回来,看向顾玉瑶,上下打量几眼后,便挪开了目光,伸手撩开车链子往人声鼎沸的街道上看去,口中不经意的说道:
“妹妹头上那支花蕊簪看着有些面熟,仿佛在哪里见过。”
顾玉瑶藏在衣袖中的手不自觉的握在一起,面上却处变不惊,抚了抚发髻,对顾青竹笑答:“姐姐说的这个?这是我娘前些日子在多宝楼给我买的,多宝楼的珠宝首饰买的人多,姐姐见过没什么奇怪的。”
顾青竹放下车帘子,看着像是被说服了,点点头,便不再说话。
突然的沉默让顾玉瑶有些不自在,这簪子她确实有点心虚,不过,这是那堆华贵首饰中最不起眼的一支了,从前也没见沈氏和顾青竹戴过,所以顾玉瑶才没忍住戴了出来,就是不想招人眼,就戴在发鬓靠后的位置,没想到这样还让顾青竹点名提起,不由得后悔自己没能沉住气。
不过只是一瞬间,随即就放宽心了,先不说这簪子顾青竹不可能认识,就算她认识,那也拿不出任何证据能够证明这簪子是沈氏的呀。戴之前她可是前前后后的检查过很多遍,确定上面没有任何沈家的标记,才敢戴出来的。
马车颠簸,来到了荣安侯府,两个姑娘下了马车,门外已然有宋锦如的丫鬟在外等候,将两人引入宋锦如的院落,荣安侯府比忠平伯府品级上高出一截,但院落布置上却未见比忠平伯府要好,原因在于忠平伯府一直由沈氏打理,沈氏手头相当宽裕,因此什么好东西,只要是好的,不管价格贵不贵,只要不逾矩,就都能弄到府里去摆着,不说金碧辉煌吧,但一般的府邸确实拍马都难及。
当年顾秋娘嫁到宋家这门亲事,是安国公夫人亲自保的媒,她自己也争气,嫁进来之后就给世子生了一双儿女,世子也是厚道人,至今身边也就两个通房丫头,连个妾侍都没有,宋家的日子可谓是相当不错的。
“你们终于来了,我可等你们好些时候了。”
宋锦如迎出院门,亲热的挽起两人的手,进了门之后才发现,今儿来的不止她们,宋秀儿,祁秀芝都在,还有张三小姐,刘二小姐,宋锦如介绍两人给众小姐认识,这些小姐倒是认识顾青竹的,从前有过交往,但对顾玉瑶都不怎么熟悉,听了宋锦如的介绍,大家就知道她是忠平伯府的新晋嫡女,知道却不说破。
姑娘们聚会,无非就是聊天儿,喝茶,说话,顾青竹现在脑子里想的更多的是仁恩堂,本来跟那老大夫约好了十天后再去的,可谁能想到会遇见祁暄,自己不中用,病了七八天,眼看着就错过了约好的时间,她倒是让红渠去说了一声,希望老先生不要介意才好。
“四姑娘,我听我娘说,贵府就要大喜了?”张三小姐是个圆润的小姑娘,太府卿之女,跟宋家沾着姻亲,平日里有些走动,算是与宋锦如她们关系比较好的,说话随意些。
祁秀芝一愣,不解:“什么大喜?”
张三小姐一副‘你就别瞒我’的样子:“战事大捷,武安侯就要班师回朝,如何不是大喜?”
而班师回朝之后,朝廷必然封赏有嘉,都在传祁贵妃就要封后,而武安侯府的声势必然更加兴盛,这些都是不能明着说出来,但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儿。
祁秀芝笑了笑:“哦,你说这个呀,我可不太清楚,但好像听母亲提过一回,说父亲就要回来了。”
祁秀芝是庶出,她说的母亲不会是自己的生母,而是嫡母,武安侯夫人云氏。
“听说这回贵府世子也随侯爷出征,可是真的?”刘二小姐两眼放光对祁秀芝问。
这个话题显然更受姑娘们欢迎。
“是啊,大哥随父亲出征,第一回 上战场,家里都挺担心他的,不过我大哥厉害的很,打了胜仗以后就先回京了。”
祁秀芝提起祁暄这个哥哥,满脸的骄傲。
姑娘们听了之后,面上现出惊喜:“世子已经回京了?这倒是没听说呢。秀芝妹妹,你倒是与我们说说,世子此行如何?可有什么有趣的见闻?”
顾青竹坐在边上,从这些少女们的表情中似乎看见了十几年前的自己,那时她也和姑娘们一样,算是听着武安侯世子祁暄的事迹渡过少女时期的。
年轻时的祁暄,是京城万千少女的梦,容貌一等一的俊美,又出身豪门世家,文武双全,最关键是不为世俗眼光的局限,疏财仗义,是京中贵子们的表率,只要提起祁暄这个名字,就没有人说不好的,当时甚至有人曾言,这样的儿郎,就是尚公主亦不为过,也正因如此,后来当祁暄成亲,娶了一个那样名声的她,是件令所有人都大跌眼镜的事情。
她悍名在外,借着讨好武安侯府老夫人才得以嫁入武安侯府,成为祁暄的妻子,祁暄不爱她,一点都不,他爱的是他远房姨母家的表妹,若非因为顾青竹横插一杠子,祁暄说不定就娶了他那位表妹,过上双宿双栖的生活,也不至于有后来,远房表妹远嫁外地,被她相公卖入风月场所,他听了受不了而选择为了她远离京城相救,最后反被算计的事情发生了。
也正因为他的表妹,所以祁暄才越发讨厌顾青竹。她越是能干,越是强势,越是受侯爷和老夫人喜爱,他对她就越抵触,越觉得她是个心机深沉,手段狠毒的女人。
其实站在祁暄的立场上,他好像也没什么错。
娶她是逼不得已,被武安侯府老夫人所迫,老夫人极其喜欢顾青竹,当然其中也是因为顾青竹刻意讨好所致,因为老夫人认定了顾青竹,以命相胁祁暄娶她,祁暄会认为她是个心机女人很正常。
顾青竹也早就做好了准备,她是想,不管怎么样,先嫁到武安侯府去,一来能够摆脱秦氏的控制,二来亦能留在心爱的他身边,祁暄就算一开始不喜欢她,但她还是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把一切都做的最好,让他喜欢上自己,但很可惜,愿望没有达成,十多年的时间都没能让祁暄喜欢上她。
这并不能完全怪祁暄,归根结底是她自己贪心,贪心的想要留在他身边,致使付出了极大的代价,连她腹中孩儿都没能有机会睁开眼睛看看这个世界。
姑娘们银铃般的笑声将顾青竹的思绪拉了回来,幸好她坐在最旁边,没人发觉她脸色不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姑娘们的话题终于从祁暄身上移开,转而换到了衣裳首饰这类。
“玉瑶前几日送我的玫瑰精露我今儿就用上了,你们闻闻。”
宋锦如将自己的胳膊撩起来,送到一旁的张小姐面前,张小姐轻嗅了一番,点头赞美:“嗯,真的很香,一闻就知道是荣宝堂的玫瑰精露。”
“是啊,正是荣宝堂的玫瑰精露。玉瑶前儿送了我一盒八瓶,可香了。”宋锦如边说边对一旁的顾玉瑶递去感谢的目光。
宋锦如语毕,周围姑娘就再次沸腾:“荣宝堂的玫瑰精露,一瓶得要五十多两呢,我过年的时候好不容易央求母亲给我买了一瓶,三小姐居然一出手就是八瓶,可真大方啊。”
顾玉瑶浅浅一笑:“我平时也舍不得用,可谁让我家锦如妹妹喜欢呢。”
这番话说的宋锦如更加开心,走过来拥着顾玉瑶的胳膊,娇俏道:“还是玉瑶姐姐对我好。我一定不会浪费的。”
刚才还对顾玉瑶的身份有所嘲笑的姑娘,现在也不敢说什么了,就算她娘是妾侍扶正,可就这样大的手笔,她们这些嫡女都未必能拿出来,如何还有资格说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