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远桥微微颌首,扫一眼面前的东西,虽然材质比不上府里用的那么珍贵,但做工还算精巧雅致,尤其那只笔筒,直接用竹竿镂刻而成,表皮呈现出自然的斑驳之态,极具野趣。

杨妡将两把湘妃竹扇骨的折扇铺开,笑着问道:“爹爹喜欢哪一把?”

一把扇面上绘着悬崖苍松,松枝遒劲舒展,针叶茂盛浓密,枝桠间偶有白雪堆积,与松针的墨绿相映成趣生机勃勃。

另一把却是遍地黄沙中横着半截枯木,枯木一端突兀地开了朵红花,花朵的鲜红与背景的苍茫形成鲜明的对比,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前一把好,正合现下文人们的喜好,后一把实在是有点难以接受。

杨远桥不意杨妡会选择这么两把扇子,问道:“是你挑的扇面?”

“嗯,是我选的,”杨妡拉长尾音,伸出柔嫩如葱管的手指,娇声道,“花了四两银子,整整四两。”

一把扇子二两,听起来很贵。

可扇面是若尘所绘。

若尘是个穷酸秀才,年轻时也曾放荡不羁,后来家道中落又顽疾缠身,苦于生计被迫卖画。他的画穷人买不起,富人看不上,一年到头卖不出几幅,还时不时被巷口卖豆汁的老汉取笑。

一气之下,他便把画好的几十幅画都烧了,最终抑郁而死。

谁成想,仅过两年,他的画竟然奇迹般地抢手起来,价格比以前更是翻了百倍不止。

而现在若尘显然还在落魄中。

卖杂货的摊贩游说杨妡的时候,把扇骨扇棱夸得天上有地下没的,却绝口没提扇面半个字,恐怕也是认为画得不好。

杨妡没犹豫就买了,可惜摊面上也只这两把是若尘所画,再找不出第三把。

因见杨远桥似乎并不喜欢,杨妡嘟了嘴问:“爹爹觉得不好看吗?”

杨远桥并没觉得有多好,这是女儿一片孝心。

他往后院来得少,加上性情严肃,跟四位子女都不算亲近,也极少收到孩子们孝敬的礼物。

难得最小的女儿逛街还能想着自己,加上她可怜巴巴期待夸奖的小眼神…杨远桥毫不犹豫地说假话,“不错,画得不错。”

杨妡自然看出他的想法,心底偷笑声,唇角绽得更开,“那当然,花了我四两银子。”

这下不但杨远桥听出来就连张氏也明白了,杨妡这是在要银子。

杨远桥笑问:“你今儿花了多少银两?”

杨妡扳着指头算了算,“一共八两零八百文,是大哥哥会得钞,我不想用大哥的银子。”

杨府的姑娘少爷月钱是五两,少爷们另外有二两银子的纸墨钱。

杨姵与杨妡买这些零零碎碎的将近二十两,都是杨峻付得账。

杨远桥明白了,笑着掏出荷包,取出两只五两的银锭子,“峻哥儿那头我另外还他不教他吃亏,这两锭是我补给你的月钱,以后出门遇到好玩的去买了便是。”

杨妡毫不客气地收下,扯着杨远桥的衣袖摇了摇,甜甜笑道:“谢谢爹,等我把绣技练成,给爹爹绣个扇套,爹爹也好随身带着。”

杨远桥含笑答应。

屋内其乐融融,气氛好得不行。

杨妡突然想起要写的信,与其让张氏找吴庆,还不如直接托付给杨远桥,这样即便以后败露,魏氏也怪不到张氏头上来。

想到此,杨妡仰着脸切切地问:“爹爹,我有封信,您吩咐人帮我送出去可好?”

杨远桥满口答应,“行,信呢?”

杨妡歪头一笑,“我这就写。”说着扬声唤人送来了笔墨,就着炕桌铺开纸。

趁杨妡写信,杨远桥走进内室,张氏紧跟着去伺候。

杨远桥淡淡道:“我约了人吃酒,换件衣裳就走,夜饭不回来吃,你跟妡儿吃吧。”

“嗯,”张氏低声应着,从橱里取出玉带白的直缀,缀着羊脂玉的宝蓝色腰带,再配两只石青色香囊,伺候着杨远桥穿戴好,因想起那把折扇,便道:“妡儿还小,老爷要不喜欢那扇子就不用带,别纵着她。”

杨远桥唇间露一丝浅笑,“你把妡儿教得很好。”

这还是杨远桥头一次夸她。

张氏微愣,手足便有些无措,“妾身,妾身应该的。”说话时,脸庞因局促而呈现出粉色的云霞,双唇不安地抿了抿,水嫩欲滴。

成亲十多年却还如刚见面时候那般的羞涩不安。

杨远桥心头一荡,伸手勾起她的下巴,低头吻了下去。

这可是大白天,而且闺女就在外间…张氏圆睁了双眼,支吾道:“老爷,别…”

杨远桥越发兴起,将她抵在墙边亲了个痛快才不情愿地松开,“今天是鬼节,我会早点回来…夜里早点安歇。”说罢,对着床头花梨木底座的穿衣镜整整松垮的衣领,阔步走出去。

张氏傻傻地站着,片刻回过神来,摸摸滚烫到几乎燃烧起来的脸颊,到净房拧了条棉布帕子擦了两把,才觉得舒缓了些。

杨远桥正站在杨妡身后看她写信。

杨妡本是非常坦然,可有这么个人看着,一来怕信的内容不妥当,二来怕字迹露馅,手腕稍犹豫,笔端便呈凝涩之势。

杨远桥笑了笑,迈步走开,等杨妡写完,才道:“颜体字大气端庄,柳体字柔美灵秀,两者习其一便可,我瞧你的字形似颜体骨若柳体,反而□□尽失。”

杨妡红着脸解释,“先前姐妹们一道跟着夫子习《颜勤礼碑》,后来夫子辞馆,我觉得柳体字不错,就自己照着临帖。要不以后我还接着临颜体字好了?”

杨远桥点点头,“刚学写字,切忌贪多嚼不烂,先专心学会一种再学别的。”

“谢谢爹爹教导!”杨妡娇憨一笑,见墨迹已干,仔细叠好递给杨远桥,仰了头切切地问:“这两天就送出去,爹爹可别忘了。”

信是给方元大师的。

上面写着自打上次听过大师教诲,杨妡已经尽心尽力去做,但最近家里不□□宁,又说长辈要请人看风水批八字,各种事情让她没法静心思索,求问大师如何才能保持平常心顺应天命。

就这么点家常事,有什么紧要的,还如此郑重地嘱托?

杨远桥失笑,低头瞧见女儿娇俏的神态还有那双乌漆漆的闪动着热切期盼的眼眸,顿觉心软如水,手指点一下她的鼻尖,柔声道:“爹这就叫人去送。”侧头睃一眼张氏,低声道:“我去了。”

杨妡送杨远桥出门,回头瞧见张氏颜若桃花的粉面,心里有几分明了,却又不便说破。唤丫鬟进来将笔墨收拾了,又吩咐人把各样物品一一送出去。

几人都有回礼,多是笔墨等文具,就属杨远山回礼最重,给了她一只翡翠雕成的荷叶笔洗。

杨峼则回给她半包芝麻糖。

很显然并没想到她会送礼,没什么可回的便随手包了半包糖。

不过既然能想着回礼,就说明他并非不同情理之人。

杨妡掰下一小块,正要往嘴里放,张氏上前一把打落,“他送的东西你也敢吃…在你之前我还怀过一胎,有次在松鹤院,杨峼端给我一碗汤,当时我嫁过来没多久,还想着跟两个孩子亲热亲热…可从松鹤院回来肚子就开始疼,太医说是沾了附子粉,保胎药吃了两个月终是没留住。你爹说我既知有孕就不应再用妆粉,我那会年轻本来就不爱涂脂抹粉,再者我稍懂医理,哪里不知道附子粉能致滑胎。”

杨妡愕然,“是那碗汤?”

张氏苦涩地笑笑,“谁知道?你爹说我不当心,老夫人倒是吩咐查,最后推出个小丫头顶了罪。反正自那以后,我没沾过那兄妹俩的东西,他们也没往这边送过,一直相安无事。”

杨妡想起几次见到杨峼时,他清俊冷漠的模样。难怪杨峼对她从来不亲近,原来还有这么段往事。

可那会儿,杨峼不过五六岁,五六岁就有这种心计害人?

杨妡不愿相信,也不敢相信。

瞧着面前的芝麻糖,默默地叹口气。

突兀地,一个念头猛地浮上心头,会不会是她?

第21章 姨娘

转过天,杨妡给魏氏请过安,刚走出松鹤院,迎面遇到了杨峼。

杨峼穿灰蓝色道袍,发间别根拙朴的竹木簪,长身玉立,清俊的脸庞薄唇紧抿,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

见到杨妡,他习惯性地勾勾唇角扯出抹浅笑,便要擦肩而过。

“三哥,”杨妡唤住他,行个礼问道:“多谢您送的芝麻糖,不知是从哪儿买的?”

杨峼立刻提高了警惕,谨慎地回答:“在棉花胡同,书院旁边的一家铺子。怎么?”

“很好吃,不太甜但是很酥,铺子里有没有别的口味?我想请三哥带点花生糖还有核桃粘。”杨妡含笑回答,又补充道,“要是没有就算了。”

杨峼不意她会有这样的要求,惊讶地看过去。

她穿件很平常的水粉色袄子,梳着双环髻,鬓边戴朵式样新巧的粉色绢花,笑容甜美干净,娇嫩得如同三月枝头的初初绽开的桃花。

一双眼眸宛若山涧清泉,清澈明净,就这么认真专注地等待他的回答。

杨峼一时竟找不出借口回绝,仓促回答道:“我去看看,要是有就带回来。”

杨妡笑着道谢,又福了福才往晴空阁去。

她仔细考虑过,杨家迟早得分家,二房院肯定要落在杨峼手里。杨远桥要是能活得久,可以稍微护着张氏,要是不能的话,张氏就得在杨峼手下讨生活。

几次见面,她并不觉得杨峼是那般狠毒心肠的人,或者说他一个堂堂正正的男儿不屑于内宅这些腌臜龌龊。

所以,她想试着改善一下与杨峼的关系。

张氏想得却是,杨妡没有同胞兄弟,以后在婆家受了欺负,连个撑腰的都没有。

如果真能跟杨峼处得好,至少也有人帮忙说句话。

杨妡回到晴空阁,见红莲正收拾针线笸箩并上次布置下来的绣活儿。

见她回来,红莲顿时想起昨天的事情,低声道:“姑娘有所不知,其实每个人的针线活都是不同的,有经验的绣娘一眼就能看出来,就好比昨天那帕子,也就是四姑娘不善女红,而大少爷又是男子,所以瞧不出破绽,要是松枝仔细看看,肯定知道两条帕子是出自一人之手。”

杨妡吓了一跳,“真的?你怎么不早说?”

红莲道:“还没来得及开口,姑娘就拿出来了,也把我吓得不轻。”

“那怎么办,总不能把这几条帕子全扔了,”杨妡皱眉,“呃,扔了也没用,我身上的裙子,随身戴的香囊少不了红芙的针线…唉,还真是个麻烦。”

要是被个正人君子捡到也罢了,总会藏起来或者暗中毁掉。

可是却偏偏落在魏剑啸手里,而他专在人多的地方显摆帕子,保不齐哪天就落了人的眼。

杨妡气得暗骂几声,只恨不得把那人活剥了皮烤来吃了。

正说着,青菱手里捏着几条帕子进来,笑着呈给杨妡,“昨天红芙又赶出三条来,式样都一样只花色不同,我们商定绣七八条带字的,再绣七八条不带字的,往各处交好的姐妹那里都送一送。姑娘手头的这五条暂且用几天,我这里也在绣,等绣完了还请姑娘把旧的赏给我们用。”

这样一来,好几处院子都有类似的帕子,而且都是丫鬟们在用,便是魏剑啸亲自拿着找上门来,只要她们不认,谁又能说清是谁掉的?

杨妡细细思量一番,觉得可行,笑着应了。

青菱在屋里看家,杨妡仍带着红莲往得月阁去。

杨姵与杨娇已经到了,正在听吴庆家的点评的功课。上次布置下来的是一朵花,不但要求针脚匀称细密,还得绣出花瓣由浅及深层次不一的红。

杨妡取出自己的绣活呈上去。

吴庆家的眼前一亮,称赞道:“好一朵水灵灵的芍药花,颜色配得极好,要是用立针绣而不是平针,花瓣会更饱满更逼真。要不咱们今儿就学立针?”

杨娇凑近了仔细瞧,见针脚有疏有密,边缘收得毛毛糙糙,远不及她自己的来得齐整,可杨妡乍乍铺开那一刻,远远瞧过去却真的是格外生动鲜活。

一时心里有种说不出的苦涩。

当年魏明容生下杨娥后,身体受损不能在房里伺候,毛氏给她出主意,在院子里挑个相貌平凡容易拿捏的丫头收在屋里。

杨远桥幼承庭训,觉得男儿该支应门庭放眼外头,基本不干涉内宅之事。再者,纳小收房是当家主母的事情,他尊重结发妻子,便不曾有异议。

这便有了薛姨娘。

杨娇相貌不出众才学又不显,一门心思只在女红及厨艺上下工夫。原想等杨娥出阁后,她凭这个讨了魏氏的好,以便寻门合适的亲事。

没想到,杨妡拿针才不过月余,在绣花上已经显露出天分,真真的叫人不忿。

可心里再难受,杨娇面上也不显半分,老老实实地跟着吴庆家的学习。

而杨婧自打那次闹腾过,就没有再来过得月阁。

此时的她正跟叶姨娘一道染指甲。

摘了凤仙花的花瓣,捏一小撮盐,用研钵捣成糊,堆放在指甲上,再用棉布挨个指头包起来,过大半个时辰,指甲就染好了。

如果碾碎时再加点明矾,可以好几天不掉色。

杨婧张着十指,仰头问叶姨娘,“二姐姐真能让我住进松鹤院?要是祖母不喜欢我怎么办?”

叶姨娘仔细地将手中线头打个结,“二姑娘应了的事情,许是十有八~九。她没两年就出阁了,老夫人那里没人陪伴,你只要好生孝顺她,她怎会不喜欢你?”

杨婧点点头又问,“那我还要不要再学针线?”

“学那个有什么用?”叶姨娘不屑地撇撇嘴,“你看姨娘一辈子没拿过针,还不是照样绫罗绸缎地往身上穿?底下那么多丫鬟婆子,不使唤她们干活,还留着白吃饭?阿婧,你得记着,学这个学那个都没用,最重要得是学会讨好人,讨好那些有用的人,比如老夫人还有你爹…只要有你爹护着,别人说什么都不相干。”

杨婧似懂非懂,稚气地回答:“我知道,爹爹爱听曲子,所以姨娘不管高兴不高兴每天都弹给爹爹听,以后我会尽力讨好爹,讨好祖母。”

叶姨娘启唇低笑,“就知道你是个聪明孩子。你爹这边有我呢,你呀,要多往松鹤院跑几趟,即便没事也得跑,别人问起就说惦记祖母…你年纪小,怎么说都成。”

只要杨婧能在松鹤院站住脚,一门显贵的亲事是跑不了的。

她才不像林姨娘那么傻,把杨婉的亲事完全交到钱氏手里。

钱氏对庶女会有什么好心思?

明明有从三品的武官上门求娶,她不答应,非得把杨婉许配给个落第的秀才。

幸好魏氏看不过眼,拍板应了武官。

否则杨家长女嫁给个没权没势的穷秀才,以后的姑娘还怎么说亲?

个个依样学样地嫁到破落户去?

叶姨娘抿着嘴轻舒一口气,她小时候家里真正穷过,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姐妹三人就一身稍微体面的衣裳,谁出门谁穿。

街头的马大娘可怜她,带她到妓馆门口,指着里头穿红着绿的女子问道:“想不想跟她们那样穿漂亮衣裳?”

当然想!

回家后,她哭着闹着要跟马大娘去,爹娘没办法,含泪许了。

从此她再没回过那间破草屋。

前两年,有次陪钱氏逛铺子,无意中看到她三妹在街边卖鸡蛋。三妹比她小两岁,还不到三十,穿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袄子,蓬头垢面,一双手又黑又糙,看着像是四五十岁的老妪。

犹豫好久终于没敢上前相认。

她是真怕相认之后,三妹会隔三差五地来打秋风,被人知道她出自那样的破门烂户,岂不丢死人了?

再说,三妹已经嫁人有了子女,要是让她那些孩子缠上杨峭,这日子就没法过了。

当初爹娘非说妓馆是吃人的地方,死活不同意她去,现在看来,过得最舒心的还是她。

叶姨娘端起炕桌上绘着仕女图的甜白瓷茶壶细细打量番,就这套茶壶茶盅,放在以前,她爹娘不吃不喝两三年都攒不出来。

可现在呢?

叶姨娘轻轻松开手,茶壶落地,发出清脆的“当啷”声。

杨婧吓了一跳,问道:“怎么了?”

外头丫鬟匆匆跑进来,急切地问:“姨娘可伤了手?”

叶姨娘微微浅笑,“一时手滑,这套茶具怕是不能用了,一并扔了吧…”

第22章 惊愕

申正时分,阳光不再像正午那般炽热,而是带了些许温柔,铺洒在地面上,斜斜地拉长了花树的影子。

杨峼手提两包点心,步履轻松地穿过花园往松鹤院去。

还差二十余天就要秋闱,今天夫子找来去年的策问卷子让他们几个准备乡试的学子试答,他做的时文令夫子赞赏有加,还私下告诉他,考试的时候就按照这个水平发挥,中得文魁应该没问题。

高兴之余,他就到了那家点心铺子,除去给杨妡带的花生糖和核桃粘,又给魏氏买了几样软和好克化的糕点。

前头转个弯就是松鹤院的正门,杨峼不觉加快了脚步,忽然听到旁边树丛背后传来女子切切的私语声。

“桂嬷嬷说过好几次,不许私下往外传递东西,如果不出事还好,出了事情岂不将我干娘牵连进去?”听声音像是魏氏身边的碧玺。

另一人道:“我也不想连累姐姐,可实在没法子,我觉得我活不长久了,家里老娘等着银子治病,这半年统共就攒了三两银子还有姑娘先前赏的两根银簪。求姐姐帮我这一次。”

碧玺“呸”一声,“好端端的,什么生啊死的?”

另一人带着哭音道:“昨儿夜里我又梦见绿松了,她看着我笑,笑得特别古怪…应该死的是我,那天我瞧见二姑娘在屏风后头,她把一片绿叶往老夫人的茶碗里蘸了蘸,老夫人就病了…”

杨峼心头一紧,下意识地屏住了气息。

只听碧玺厉声打断她,“你胡说什么?老夫人生病是厨房里饭食没做好,加上绿松手脚不干净,跟二姑娘什么关系?”

“是真的,我正提着水壶要往厅堂走,看得千真万确,吓得我赶紧躲到墙角蹲着,水洒了我一身…我不知道她看没看到我,反正她又进厨房了,我趁机回去换衣裳。后来绿松被打得半死撵出府去,我才想起来,那天就我跟绿松穿的官绿色袄子,可我又换了湖水蓝的,二姑娘可能看到我了。绿松是替我死的,她迟早会找我索命。”

“别说了,绿松死是她身子骨差,没捱过去,”碧玺声音越发狠厉,“你记着,东西我拜托干娘给你送出去,可这事不管真假都要烂在肚子里,谁都不能说,否则咱们两人都得死。”

那人语无伦次地说:“多谢姐姐成全,我不会跟别人说,谁都不会,做梦也不说…可是我怕,每次二姑娘盯着我,我心里都发虚。姐姐有所不知,二姑娘她,她素日看着可亲,私底下极是严苛。”

“别说了,出来太久怕有人找,”许是见她吓得可怜,碧玺舒缓了语气,“快回去吧,等吃过夜饭空闲时,你偷偷把东西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