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须写本名才有效。

接着,她用剪刀把两个纸人的脑袋齐刷刷地剪下来,两颗脑袋上都残留着名字的一角,她把写着李明亮的脑袋放在了写着邢李的身体上,又把写着邢李的脑袋放在了写着李明亮的身体上,互换之后,她把它们并排摆在了床下,用床单挡上了。

接着,她下了床,轻轻走出去,穿过客厅,无声地来到了明亮的卧室前。

她静静地听。

隔着门板,她从明亮的呼吸中听出来,对方已经进入了深度睡眠。

她轻轻走开了,回到自己的卧室,从书包里拿出那个故事大纲开始温习。她已经背诵过无数遍了,整个故事都刻在了大脑里,现在到了应用的时候,她还要巩固一下。

任何人翻动纸张都会有声音,尤其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可是,纸张在碎花小鳄的手里却没有任何声响,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

终于,她放下那沓纸,关掉了壁灯,藏在了黑暗中。

那个故事大纲也藏在了黑暗中。

床下那两个换了脑袋的纸人也藏在了黑暗中。

我们都知道第六感。

一个人除了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还存在着“超感官知觉”,那就是第六感。就算你根本没看到什么,没听到什么,没闻到什么,没尝到什么,没摸到什么,却依然感觉到要发生某件事,结果它真的发生了,这就是第六感告诉你的。

我们只知道人体内存在着第六感,却没人知道还存在着第七感。

是的,第七感。

至亲的人——比如,父亲和孩子或者母亲和孩子,他们之间有一种奇特的感应,那就是第七感。只是,它藏得很深很深,我们一般察觉不到,只有在生死关头,它才会神奇地显现出来。这类例子太多太多。

第七感是亲人之间的一条神秘通道,找到它,就可以控制对方的意识。比如,你在冥想中认为你其实是你的父亲,你模拟他的身份去思维,那么,就等于替换了你父亲的精神世界,你想到什么,他就会看到什么。没人知道这个秘密,就算有人知道,也不会去尝试。一个人可能害他的敌人,可能害他的朋友,可能害他的同事,可能害他的恋人,但是没有人去害自己的亲生父母或者亲生孩子。因此,这个秘密永远得不到验证。

碎花小鳄确实不是个正常人,今夜,她要利用第七感把母亲害疯。

她从小就和这个女人分开了,直到两年前相见,在她眼中,对方完全是个陌生人。她疯狂地爱上了汉哥,她知道汉哥就要和这个女人举行婚礼了,她抢不来,她只能让这个女人疯掉,只有这样她才有可能夺来汉哥…

平时,碎花小鳄宁愿待在学校里,放假都不愿意回家,但是今天她偷偷溜回来了。在生日这一天,第七感的通道最通畅。

碎花小鳄对汉哥说,她放学才回家,那是撒谎。

此时,她藏在黑暗中。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

终于,东方微微亮了,碎花小鳄在黑暗中渐渐显形。

她双眼紧闭,正在盘腿打坐。

她听见明亮翻了个身。

碎花小鳄全身的神经顿时绷紧,她要行动了!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碎花小鳄要利用第七感这条通道,控制明亮的精神世界,然后让她去经历那一连串的恐怖事件,直到精神崩溃。

在明亮醒来之前,她想先试试。

碎花小鳄立即进入了演习无数遍的冥想中。

她的意识开始艰难转换——

我叫明亮…

我是明亮…

我40岁了…

我到了不惑之年…

我的青春小鸟一样不回来…

我离婚了…

我一个人生活…

小鳄在学校快乐吗…

必须对汉哥说,结婚不要铺张,至少别租那种加长林肯,太俗了…

家里的墙该重新粉刷了…

碎花小鳄的意识开始模糊、模糊、模糊…

隐隐约约的,她看见了一栋废弃的大楼,墙体黑乎乎的,窗窟窿更是黑乎乎的。

远处出现了一个穿白衣白裤的高大男人,朝她冲过来。

她知道对方不怀好意,撒腿就跑,冲进大楼里,到处都是砖石,总是绊她的脚。

她躲进一个没有门的房间,蹲下来,突然背后有人拍了她一下,她一哆嗦,回头看去,是个小男孩,长得浓眉大眼,手里拿着一支五颜六色的塑料水枪,他很男人地说:“别怕,我保护你!”

她感觉他那支枪太不靠谱了。

还没等她说什么,这个小英雄已经跑到了门口,大声喊道:“坏蛋,你过来啊!我不怕你!”

她想制止这个小男孩,已经晚了,那个高大的男人循声跑过来,轻松地抓起那个小男孩,高高地扔下了楼梯,接着就朝她走过来…

她越看越觉得这个男人很面熟,他不是自己的前夫吗!前夫已经死了啊…

碎花小鳄使劲儿摇摇脑袋,一下睁开了眼睛。

这是梦境。

她直挺挺地坐着,不可能做梦啊!而且,她看到的那个男人分明是爸爸,怎么能称他为前夫呢?

她猛地意识到,刚才她进入了明亮的梦境!

她成功了!

她的心一阵狂跳,赶紧闭上眼睛,排除杂念,继续专心致志地冥想…

我叫明亮…

我是明亮…

我40岁了…

我到了不惑之年…

我是弗林医院的医生,很优秀…

明亮在她的床上哆嗦了一下,突然就睁开了眼睛。

此时,在碎花小鳄的意识中,她不再是碎花小鳄,她是明亮。她丝毫不能让自己分神,回到碎花小鳄的身份上。她想替代明亮的思维,必须非常非常专注,超过明亮本人的自我意识。她集中了全部的注意力,继续冥想——

我正开车离开城里…

我驶向弗林医院…

我去上班…

我的诊室在三楼…

明亮迷迷瞪瞪地走出卧室,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她的意识已经被人抢占了,她成了一个木偶,现在,她的精神世界里呈现的都是那个抢占者的大脑活动。

18年前,碎花小鳄的身体离开了明亮的身体;18年后,碎花小鳄的大脑进入了明亮的大脑。

明亮被操控了,为了使她大脑里产生的幻觉更逼真,更清晰,更栩栩如生,碎花小鳄清楚,她的冥想不能太简略,必须非常细腻——

弗林医院位于乘州东郊,这里树多,鸟多,空气相当好…

我来到了诊室…

我打开了电脑…

噪音真大,看来要清洗一下风扇了…

打开电脑干什么…

哦,我有两个监视器,一个是监控病房的,一个是监控大脑的…

我的患者叫碎花小鳄…

她认为她是弗林学校的学生…

我天天通过她的大脑监视器看恐怖电影…

那些吓人的幻觉不会出现在我的生活中吧…

想什么呢…

好好工作…

随着故事越来越恐怖,明亮开始癫狂,她在家中张牙舞爪,做出各种各样古怪的举动。

碎花小鳄藏在自己的卧室中,步步紧逼,她替代了明亮的大脑,用一整天时间经历了整个弗林医院的故事。

明亮真的疯了。

碎花小鳄提前在家中撒下的那些醉心花,其实就是“曼陀罗”,它们含有多种生物碱,能够干扰人体正常的神经传导功能,因此产生幻觉。那属于医学。纸人换头,那属于巫蛊。第七感是一条通道,那属于精神学。可以这么说,碎花小鳄是通过某种植物的协助,又通过某种巫蛊的暗示,再通过第七感的手段,在明亮的身上制造了一连串幻术。

碎花小鳄万万没想到,明亮疯掉之后,竟然通过她们母女之间的第七感,预知到了那天碎花小鳄将大难临头,于是跑过去把她救出来,自己却被烧死了…

碎花小鳄讲完了。

她闭上了嘴,把分叉的蛇信子藏在了里面。

汉哥沉默着。

弹钢琴的女孩离开了,钢琴沉默着。

窗外的街道沉默着。

整个世界沉默着。

汉哥突然问:“这个办法是谁教你的?”

碎花小鳄:“侯先赞。”

汉哥:“小区里练功的那个人?”

碎花小鳄:“嗯。”

汉哥:“你骗我。”

碎花小鳄:“是的,我骗你。”

汉哥:“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