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葙就笑,“好,好,我说,你写。”一边拿着银叉挑了块西瓜送到秦镇嘴边。
秦镇张口吃了,看看她手中琉璃碟子已经见底的西瓜,温声地劝,“冰镇过的还是凉,少吃点。”
宋青葙听话地放下碟子,推到秦镇面前,“我够了,这些给你吃。”温温柔柔地朝他一笑,秦镇的心便如盘子底的冰块,尽数化成了水。
怀孕中的宋青葙跟以前很是不同,以前的她不管大事小事,什么都要亲力亲为,什么都要问个清楚明白,一天到晚不闲着。
现在倒是想得开了,有人来回事她就听着,没人来,她也不过问。就连秦钰的嫁妆,她交给陈姨娘后就再也没管过。
每天就琢磨着哪样东西好吃,哪样东西好玩,然后跟秦镇说点悄悄话,日子过得比神仙都逍遥。
相比之下秦镇就辛苦了许多,可他乐在其中,本来嘛,男人就该养着女人,女人就该靠着男人。而且,看着宋青葙的小脸一天比一天圆润,看着她的腰身一天比一天丰腴,秦镇觉得很幸福,很有成就感。
秦镇三口两口吃完西瓜,摊开一张澄心纸,用玛瑙镇纸压着,提笔蘸了墨,“说吧。”
宋青葙凑到他身边,笑了笑,“…昨儿吃得红烧鲤鱼,是世子爷亲自在月湖钓的,才养了半年,就有一斤多重了,还有两条鲫鱼,留着炖豆腐。”
秦镇停笔,迟疑着问:“这些琐碎的小事也写?一天到晚这么多事得写几页?”
宋青葙反问道:“驿站送一封信的费用,跟信是厚是薄有关系吗?”
秦镇想一想,答道:“这倒不是,都是同样的费用,不过这也写得太啰嗦了,不如拣着要紧的写上?”
宋青葙娇嗔地掐他一下,“让你写,你说没话说。我来写,你又嫌啰嗦,真难伺候。算了,我不管了。”撅着嘴佯装生气。
秦镇拿笔杆点点她的鼻头,软语哄她,“好,是我不好,我听你的,你接着说。”
宋青葙徐徐地道:“…早晨喝了一大碗油茶,西兰煮的,我现在习惯喝油茶了,不过,西兰说这里的油茶味道不正,不如贵州那边的好。娘回来的时候,带点正宗的油茶过来吧?”
秦镇笔尖一顿,纸上留了个小小的墨点。
“你说娘会回来吗?”秦镇放下笔问。
宋青葙犹豫半天,摇了摇头,“我心里没底…娘将近三十年才回去一次,肯定要多住些日子,而且贵州不是还有外祖父跟外祖母,总得在膝下孝敬几年。”
秦镇蓦地叹口气,“我有种预感,老觉得这次娘回去就不打算回来了。”
宋青葙也是这样认为,尤其想起送别那天,白香从秦镇手里夺过马鞭,头也不回地离开…白香是个决绝的人,打定了主意就很难再更改。
可这话,她不想对秦镇说。
秦镇外表粗犷,行为粗放,可他的心,并不粗。若他知道白香再不回来,还不知会怎么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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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远的土家寨。
白香对着油灯铺开信纸,轻轻地念,“…太医说月份还小,要等到四五个月时,才能看出是男还是女。我想头胎最好是个男孩,这样以后就没压力了,可世子爷喜欢女儿。父亲倒无所谓,说不管男孙还是女孙,都是秦家的后人。娘喜欢要个孙子还是孙女…”
白香娘咧开没有牙齿的嘴,含混道:“是镇儿的信?有孩子了?”
白香笑笑,“字是镇儿的,不过应该是镇儿媳妇说的,他写的。镇儿媳妇有了身子,六月初怀上的,这会不到三个月。差不多明年三月才能生。”
白香娘扳着手指头数,“嗯,得三月中,三月挺好,天不冷不热,坐月子不受罪。”顿了顿,又问,“他们催你回去了?要是那边事多,你就回吧,到时看着镇儿媳妇生产,你在,她也有个主心骨。”
白香沉默片刻,才道:“娘不用担心,镇儿媳妇有主见,生产的事肯定安排得滴水不漏。我想在家多陪陪你们,一时半会儿不走。”
白香娘就问:“你是不是跟镇儿他爹吵架了?当初我们没看好这个人,觉着汉人跟咱们土家人不同,吃的穿的,脑子里想得都不一样,可你死活非得跟着去,只能依着你。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是个铁石心肠,一封信没往家里写,都是镇儿他爹每年写信,时不时还捎点东西。我跟你爹说,这个姑爷,咱就是不悦意也得认了。”
白香梗住,生活有时候就这么捉弄人。当初爹娘不愿意,她却爱得要死要活;如今,她要放弃了,可爹娘却说认了。
默默地叹口气,白香答道:“我们没吵架,就像娘说得那样,汉人跟咱们的习俗不同,我们两人的想法不一样。我回来就是想看看爹娘,而且,京都地方小人太多,住着憋屈,连撒着欢儿骑马都不行。”
白香娘“呵呵”地笑,“都快当祖母的人了,还以为自己是没出阁的女儿家,整天惦记着骑马。”
白香笑道:“就是当了祖母也是您的闺女,您可不能把我赶出去。”
白香娘瞪着她叹气,“你这脾气上来…我赶,你就走了?宠着你顺着你大半辈子了,也不在乎多顺着你几年,你随便住,住得几时都行。可得有一条,时不时往京都家里写封信,别跟以前似的,一走就没了音讯。”
白香点点头,把信纸沿着折痕仔细地叠好,走了出去。
月色正好,圆盘似的银月高高地挂在墨蓝色的天际,洒下清辉无数。
白香习惯性地走到马厩,将马牵出来,刚走几步,前面老树的黑影里闪出一人,挡在她的面前,“白香姐。”
又是贵根!
这阵子,她已经好几次有意无意地“偶遇”他了。
白香皱眉,淡淡地问道:“有事?”
“有几句话想说给白香姐听。”贵根直视着她。
月光照在他的脸上,眼窝凹陷,鼻梁挺直,他的黑眸映着明月,光彩莹然。
白香隐约猜到他要说什么,静静地站在原地,满脸无奈。
贵根目光烁烁,声音却有些颤抖,“听说白香姐是大归回来的?”
已出嫁的女子回到娘家后不再回夫家了,叫做大归。
白香极快地否认,“不是,”牵着马想绕过他身边。
贵根身子一转,再度拦在她面前,“不管白香姐是不是大归,我想以后跟白香姐一起生活。”
白香双眼微闭了下,抬头冷冷地看着他,“我有夫君有儿子,过几个月就当祖母了,怎么可能跟你一起生活?记得当年我出嫁时,贵根刚十一二岁,什么都不懂…贵根别是一时糊涂了,寨子里没出阁的女子多得是,听说仰慕贵根品行的就有好几个,贵根找她们去吧。”
说罢,翻身上马,右手扬鞭,飞奔在崎岖的山路上。
贵根呆呆地看着那道矫健的身影越来越小,渐渐消失在月色里,不由攥紧了拳头…
第107章
八月十五中秋节,秦家人又难得地凑到一起吃饭,老夫人这才知道白香回了贵州,脸当即沉了下来,“她当秦家是什么地方?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连声招呼都不打。”
老夫人虽然对白香很不满,可当着儿孙的面数落她还是头一次。
宋青葙不由探头向屏风那边望去,果然,看到秦镇脸色深沉冷漠,似乎隐藏着无尽的怒意。
宋青葙刚要开口,就听清平侯道:“岳父最近身体不好,惦记着闺女,所以我让她回娘家尽尽孝。快三十年没回去了,多住些日子也使得,等过一阵子,我去把她接回来。”
老夫人“哼”一声,“走前也不知道说一声,她眼里还有我这个婆婆吗?”
屋里顿时一片静寂。
片刻之后,清平侯沉重的声音才从屏风那边传过来,却是对秦钰说的,“咱家虽不是书香门第,可我也读过几年圣贤书。咱家怎么对待别人家的闺女,就得怎么对待嫁出去的女儿,你成亲后,不要回来了,等过上三十年再说。”
秦钰吓得脸色惨白,泪珠瞬时滑了下来。
老夫人正夹菜,听到此言,“啪”把筷子往桌上一拍,怒道:“我家的孙女儿,谁敢不让回来?”
屋里再无人说话,只有秦钰轻轻的抽泣声。
中秋宴不欢而散。
宋青葙跟在秦镇身后慢慢往望海堂走,突然抬头望着天上的明月,惆怅地说:“要不以后还是各吃个的,别在一起吃饭了。每次都不痛快。”
“嗯,”秦镇淡淡地应着,停下步子,牵起她的手,问,“冷不冷?”
宋青葙抿嘴一笑,“穿着披风呢,不冷。”
秦镇便道:“去蓼花亭坐会吧?”
宋青葙看他一眼,轻轻点头,“好。”
皓月当空,夜空幽蓝,月光水银般倾泻下来,月湖的湖面泛起银白色的光晕。秋风徐来,湖水荡起层层涟漪,搅碎了银光。
宋青葙依偎在秦镇怀里,柔声地问:“世子爷还记得去年此时,咱们在干什么?”
去年的中秋?
秦镇凝眉想了想,去年他们刚成亲两个月,正好得蜜里调油。那天,他们在院子里赏月吃酒,宋青葙酒量浅,才吃两杯便有些醉意,甜蜜蜜地冲着他笑。他按捺不住就把她抱进屋里。
那天是在大炕上,月光透过糊着绡纱的窗户柔柔地照进来,宋青葙沐浴在月色里,肌肤如玉,滑腻润洁。
借着月色,他将她的身子看了个清楚,也把自己完全地展示在她面前…
想起那夜的风光与疯狂,秦镇绮思荡漾,苦苦压抑两个多月的某处不受控制般昂扬起来。
宋青葙感受到他身体的变化,柔声道:“听说头三个月最紧要,过了三个月胎儿稳固了,就可以…世子爷再忍耐一阵子。”
秦镇低头看她,她发间的白玉簪上镶着颗指腹般大的东珠,耳边同样缀着两粒东珠,如水的月光照着,东珠发出浅淡而柔和的光晕,将她的脸映衬得圆润无暇。
秦镇俯身吻她的唇,宋青葙温柔地回应着他。
良久,秦镇松开她,平静了气息,低声笑道:“早知如此,应该再吃一阵避子丸。”
宋青葙仰头看着他,手指轻轻抚着他的浓眉,轻声道:“前两天,祖母不是说,让你纳个小妾。”
“不找事不痛快是不是?”秦镇突然冷了脸,沉默片刻才放缓语气,“你忘了求亲时,我立过字据,怎么会出尔反尔?”
宋青葙握住他的手,“我没忘,就是想知道,你是不是后悔立那个字据了?”
“不后悔,”秦镇紧紧拥着她,“阿青,我答应过的事,必然会做到。就是没立字据,也不会纳妾,我不想失去你,不想让你跟娘那样。”
宋青葙轻叹一声,“傻瓜。”
秦镇凝视着她,很郑重地说:“以后再不许说这种话,想也不许想。”
宋青葙唇角微弯,悄悄绽开个笑容,“我听你的,以后不说。”
两人相视而笑,无数旖旎情怀,尽在不可言中。
转天,清平侯按着往常的时辰去上朝,可很快就回来了。
皇上因病歇朝。
据内侍说,中秋节宫宴,皇上饮了两杯酒之后,突然咳血昏迷。太医忙乎了一整夜才将皇上唤醒。
早朝自然是不能上了。
宋青葙听了不免忧心忡忡,只暗自祈祷希望皇上多活几年,活得越久越好。
秦镇见状,又陪她说了好一会话才出去。
新月便把秦钰的嫁妆单子拿过来,“陈姨娘说除了家具没完工,其余差不多都齐全了,请夫人看看还有什么遗漏。”
宋青葙翻开扫了几眼,果然陈姨娘对自己的闺女很上心,差不多有四十八抬嫁妆,置备得都是好东西,而且价格也不贵,一万两银子用了八千多,还富余近两千两。
宋青葙笑道:“就按这个来吧,富余的银子我给凑成两千两,一并写在嫁妆单子里。另外,跟林管家说说,盛嫁妆的楠木箱子要及早做好,还有抬嫁妆的人,穿得衣服都得及早备着。”
新月便笑,“夫人放心,林管家早就开始预备了,漆红漆的楠木箱子共做了八十只,府里选了约莫七十来个脸面齐整的小厮,三爷说他交好的同僚有愿意来帮忙的,差不多也有三四十个。其余的就到外面车马行去找。”
宋青葙连连颌首,又问:“林管家最近在忙什么?”
新月道:“跟二爷一道到田庄收了些新米,去年粮仓里的陈米拿了些出来到米粮行寄卖着…还有在东北角的荒地那里围了个院子,养了些鸡鸭等物。”
宋青葙没听说此事,奇怪道:“在府里养鸡鸭?”
“嗯,听林管家的意思,东北角本来是菜地,荒废了不少年,闲着可惜,正好府里各处厨房每天都有不少剩饭菜,就找了三个婆子,养了二十几只鸡鸭,还有七八头肥猪。旁边有片树林,倒是不会影响观瞻。”
宋青葙隐约明白了,千玉也是在为战乱做准备。如果真起了战事,米粮能存着,菜蔬鱼肉却必须到外面卖,现在府里空地不少,种些菜养点活物倒也能应一时之急。
想到此,宋青葙感慨不已,“林管家做事细致,有他管家,世子爷省了不少力气,”转而又称赞新月,“你也长进不少,再过几年,府里内院的事也交给你管。”
新月连忙道:“我没做什么,都是依着往日的规矩行事,而且林管家也经常…指点我。”说话时,眼中微微露出羞怯之意。
宋青葙心中一动,抿嘴笑了笑。
秦钰的婚期定在九月十六,路上需要七天,未防意外,格外富余出一天来,算是八天,那么秦钰应该在九月初八上花轿,九月初七发嫁妆,九月初六就该请着闺中密友来坐坐。
宋青葙想着素日来往的人家一个一个念着名字让新月写帖子。
西兰忽然掀帘进来,“夫人,三爷刚在外面,想问一句,九月初六那天,他要不要告假?”
初六宴请的都是女客,他一个男人跟着告假算怎么回事?
宋青葙先是一愣,而后明白过来,淡淡地答:“要任上没什么事,在家歇一天也成,世子爷有事吩咐他。”
西兰点头出去。
宋青葙接着念名字,“乔三娘,乔五娘…嗯,差不多就这些了。”
新月等墨干了,将纸笺一张张拿给宋青葙过目。
宋青葙的视线落在最后一张帖子上,暗暗叹了口气。
乔静接到帖子去找乔五娘商量,“你准备送什么,咱们送个差不多的。”
乔五娘取出自己绣的荷包,“这个行吗?秦钰针线好,不知道会不会笑话我?”
乔静仔细地看,一只是天青色素绫底子,绣着两朵白玉兰,针脚还算精细,另一只则是宝蓝色底子绣着红梅。打开来瞧,白玉兰荷包里头放着冰片、丁香、苏合等物;红梅荷包里则放着一对小小的白玉莲子。
乔静点头道:“笑话什么?针线好坏另说,紧要的是你这份情意。她又不是不知道你,绣成这样已是费尽心思。”
乔五娘也觉得自己绣得虽不如秦钰,可总算能够见人,听到乔静这么说,也放下心来,又问:“三姐姐送什么?”
乔静笑道:“你送荷包,那我就送帕子吧,也是这两天才绣的,再加一盒新墨,留着她用或是赏人都行。”
姐妹两人商定好,九月初六一早就坐马车往秦家赶。
离什刹海越来越近,乔五娘的心跳得越来越急。
明知道,这是姐妹好友间的聚会,不可能见到那人,可一颗心却雀跃得厉害,教她不由地渴望,不由地期待。
自打上元节见过,转眼已是九个月,床头的素绢灯笼已经褪了颜色,梦里那张刚硬的面容开始变得模糊,唯有那双含着笑意的黑眸始终在心头闪现,愈来愈清晰。
乔五娘微微合了合眼,尽力让情绪稳定下来。
乔静看出她的异样,问道:“怎么了,脸色不太好?”
乔五娘支吾着回答:“没事,想必昨晚没睡好,头有点晕。”事实也是如此,为着今日到秦家,昨夜她翻来覆去很晚才睡着。
乔静体贴地吩咐丫鬟,“把窗户支开一条缝,透透气能好些。”
微凉的秋风扫过什刹海的水面,从车窗的缝隙透进来,乔五娘深吸一口气,感觉镇定了许多。
马车驶进簪儿胡同,慢了下来,乔五娘从晃动的窗帘缝看出去,蓦地呆住了…
靠着墙边,有人正负手而立。
那人穿一身极不起眼的藏青色长袍,身材挺拔,肩宽腰细,目光深邃静谧,唇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许是感觉到她的目光,那人骤然看过来,眸中似是燃着火焰,灼热着她的心。
乔五娘的脸“唰”地涨得通红,她猛然收回目光,低下头,盯着裙边禁步的玉佩,就感觉,马车似乎擦着他的身体经过,而他的视线,始终盯在她的脸上。
马车停在清平侯府门口。
丫鬟们上前替主子戴上帷帽,又整了整裙裾。
乔五娘托着丫鬟的手跳下马车,落地的瞬间,目光情不自禁地向那人方才站立之处望去,透过轻薄的纬纱,不出所料地又看到他的笑。
那一刻,她听到了桃花慢慢绽开的声音。
钟琳跟秦钰站在拂云阁门前等着。
拂云阁是秦钰的住处,是个独门小院,正房三间,带东西厢房,东厢房是丫鬟住着,西厢房则摆放着她的嫁妆。
本来该是宋青葙迎接客人的,可她身子不方便久站,钟琳就自告奋勇地顶替了她的职责。
除了丁九娘之外,其余人都来了。
按着惯例,宋青葙先介绍了秦钰要许的人家,又说了几句感谢各位光临给秦钰添妆等场面话。
说完,底下人就拿出自己准备的添妆礼,说些祝福话,秦钰挨个道谢。
然后大家涌到西厢房看嫁妆。
乔五娘抽个空子凑到宋青葙身边,未开口,俏脸已经布上了红云,单薄的双眼皮下,眼眸盈盈如水光彩四射,“三娘,我瞧见他了。来的时候,他站在胡同口。三娘…”
宋青葙低声道:“前两天,我写帖子的时候,三弟说初六这天想告假。”
“呀!”乔五娘又惊又喜,说话也语无伦次起来,“上元节那天,我也看到他了。在什刹海灯会上,三娘,我只见过他一面,可那天一下子就认出他了
。我们一句话都没说,他就是跟在我们身后,整整一晚上,每次回头都能看到他。三娘,你读过温飞卿的词吗,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宋青葙微笑地看着她。
乔五娘脸颊更红,低着头道:“我知道不该跟你说这些,可我心里憋得难受,又不能说给别人听,三娘,你笑话我么?你轻视我么?”
“没有,我怎么会笑话你?”宋青葙连忙否认,俯到她耳边低声道,“成亲前,我也像你这般,心里挂着一个人,每次想起来都酸酸软软地,患得患失地。”
乔五娘猛地抓住宋青葙的手,“三娘,你真好”,又猛然松开,“我去瞧瞧嫁妆。”极快地闪出门外。
宋青葙莞尔,不由想起自己待嫁那段日子。
虽然没日没夜地赶嫁妆,可稍有空闲,就会想起那道高大魁梧的灰色身影,想起那双幽深的看不到底儿的黑眸,想起他站在树下痴痴望着自己的样子…
虽是事过境迁,回忆起来,心头仍是半甜还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