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慕兰音果断告辞了。
明王妃也知道姬司言回来肯定忙得人仰马翻,顾不上慕兰音,也就不留慕兰音。但仍然跟她说,“你放心吧,司言回来后,我会告诉他你等了他一天的。他明天闲下来,我让他去找你。”
慕兰音有些不好意思,吭哧半天,却说,“那好吧。”
等慕兰音走后,王妃让人再次把姬司言的院子打理一遍,便对儿子的回家翘首以盼。明明很想见人,却还要说自己不那么急,“如果回来的是他爹,不是这个臭小子就好了。”
嬷嬷忍笑,“那王妃可以找个机会去见王爷啊。”
明王妃明显心动了,想了一想,又叹气,“再说吧。”太远了,而且她一走,天京这边明王府就没有主事的人了,皇帝陛下还不知道要怎么折腾他们王府呢她道,“我们王府就是人口太少了。”
说到人少,她就想到让儿子娶妻,然后她就想到林挽衣和慕兰音,她就开始惯例的纠结了。照现在看,慕兰音明显是春心动了啊,她儿子虽然嘴上总是说“不”“我不稀罕”,但那是她身上掉下的肉,她能不清楚姬司言那臭脾气嘛;问题就是林挽衣了,明王妃疑心自己是不是对林挽衣的要求太高了,有时候希望她能主动退出,有时候又希望她能稍微热情点。
只要林挽衣对明王府稍微上点心,明王妃都不会像现在这样总觉得“可惜”。
“看来,这婚是一定要退了。”她喃声。
不完全是儿子和慕兰音的问题。
是林挽衣这个人的问题。
因为明王府地位的特殊性,进门的媳妇,一定要心向王府,稍微有个二心,王府的地位都会很危险。
但是林挽衣是那种会一心替王府思量的人吗?
明显不是。
她在天京交际的这么些年,明王妃把她当未来儿媳妇,一直冷眼看着。这姑娘谁都不得罪,连辅国公的族人,她都没有特别对谁好过。也许她就对辅国公稍微热心些?
明王妃最怕的是林挽衣进了门,和现在没进门时一个样,照样对哪方都好,对谁都客气,却不知道她的心在哪儿。
但如果是慕兰音就不一样了。以慕兰音的护短,她若是进了明王府,肯定会一心为王府出力。
慕兰音当然不知道在她纠结的时候,明王妃在心里已经把她和林挽衣放到一起,比了无数次。她更加想不到,明王妃明显更喜欢林挽衣那种温雅恬静的性情,但在她心中,反而是自己的分量更重些。
她坐在桌边,咬着笔,在为明天和姬司言的相见打草稿。她脑中的图书馆空间,书被她一本本翻开,她在找说得好听的情话,务必要感动姬司言。
可是看着看着,她的心又冷了——算了吧,姬司言已经定亲了。
她去向他告白,不就成了小三了?
她不想当第三者,呜呜呜慕兰音趴在床上,抱着头,想了很多。如果时光能够倒退就好了,她那时候绝对不退缩。
而现在,不行了。
她失去可以主动的那个机会了。
第二天起来时,丫鬟们发现昨天还因为世子回京而高兴的姑娘,眼睛微肿,看起来闷闷不乐的。
慕兰音强打起精神,“给我梳洗吧,今天司言哥哥可能来找我。”
“姑娘,世子应该不会来的。”雪锦从外头进屋,小看她一眼,“外面下了好大的雨。”
慕兰音一愣,猛地从床榻上跳下,光着脚扑向窗口,她看到一个*的世界。
慕兰音心情更闷了。
“姑娘,别不高兴了,慕杭少爷昨晚过来送了你好几本新出的话本,说姑娘你肯定喜欢呢。”雪锦给她披上外衫,劝她。
是了,这次部分黑云军回京,慕杭也回来了。他还挺了不起的,据说在军中混得不错,昨晚慕老夫人都高兴了很多。
慕兰音想了想,“去外头凉亭里看书吧。”那里通着前院和后院,如果有人来,她一眼就能看到。
众丫鬟互相望望,知道姑娘还不死心,便也应了。
于是下着大雨,慕三姑娘就坐在那小凉亭里看书,冷雨凄风飘进来,那个冷啊。几个陪她在这里的丫鬟都有些受不了,劝她回屋。
慕兰音却摇头,让她们进屋里去,她觉得这氛围挺好的。
“什么氛围啊?”翠雯不解,这凄风苦雨的,姑娘非要呆在这里,也太能作了吧。
慕兰音幽幽看着她,“离别的氛围。”
“”翠雯打个哆嗦,被姑娘眼中那幽怨看得心里发毛。
最后,几个大丫鬟都被慕兰音赶去屋子里歇脚了,而她自个儿仍在小凉亭里吃茶看书。知道姑娘的脾气说一不二,她们也没再坚持,只隔着一道帘子,时不时往姑娘的方向看一眼。
她们都已经忘记了。
慕兰音却记得清楚:当年,就是下着这么大的雨,姬司言在凉亭里等她。但她回来后,却哭着告诉他她不想嫁了。
那时候姬司言是什么样的心情。
她现在坐在凉亭里,看着雨帘,心中也跟着难过。她想能体会他当时心情的十分之一,而她现在终于明白了他那时的伤感。
慕兰音起身,“雪锦,青萍!”
两个大丫鬟见姑娘终于起身了,连忙跑出来。
“备车,我们去明王府。”
“这么大的雨?啊,那好吧。”
坐上马车,丫鬟问她,“姑娘怎么突然想去明王府啊?”
“因为这么大的雨,我觉得司言哥哥不会出门的,”慕兰音笑容淡淡,抱着手中锦盒,“那我去看他好了。”
雪锦逗她,“姑娘锦盒里是什么?今儿发现咱们屋子里少东西了”
慕兰音嗔她一眼,却笑盈盈没说话,抱紧手中盒子。她为他做了一个护膝,他在外面打仗,前段时间腿才受了伤。她能帮到他的不多,也就这个了。
慕兰音到了王府,先去见明王妃。
明王妃一看到她就笑了,“兰音来了啊。”
慕兰音也被明王妃笑得不好意思,她昨天刚来过,而且明王妃都说今天让姬司言娶找她了,可她还是等不及自己过来了。明王妃心里不知道怎么想她呢?
明王妃觉得这小姑娘挺有意思的,也不忍心一直笑她,就叫来嬷嬷,“去告诉司言兰音”
“不用了,”慕兰音马上拦住,“我认得路,我自己去找他就好啦,不要麻烦。”
明王妃想到了什么,脸上笑更忍不住。说实话,一旦想通了,她觉得慕兰音还挺有意思的。便故意曲解慕兰音的话,“好吧,所有人都不要跟着,让兰音一个人去寻司言吧。你们小孩子见面,我们也不好总跟着扫兴是不是?”
慕兰音脸红。
明王妃又问,“司言在哪儿呢现在?”
嬷嬷答,“回王妃,世子在书房。”
明王妃看向慕兰音,慕兰音硬着头皮告罪出去了,怀里仍紧紧抱着那个锦盒。看她撑着伞走了,明王妃又安排她带来的丫鬟下去歇息。转头跟身边人说,“我看司言回来后心情不怎样,让兰音去找他,他一惊喜,这心情便好了。”
“王妃说的是。”嬷嬷陪笑。
明王妃仰头望着虚空,微微叹口气。昨天姬司言回来,跟她说话时一脸疲累,明显是心中有事。她再问他,他便说是朝廷军队的事,明王妃便不问了,却知道他肯定是在宫里和陛下谈得不欢而散。
这些事她也不懂,只能交给儿子去处理了。
昨夜姬司言书房的灯亮了大半宿,明王妃是着人通知灯灭了,自己才睡的。
她那时便做了决定:儿子已经这么辛苦了,她为什么不让他高兴一些呢?为什么非要为了巩固明王府的地位而去逼迫他呢?如果慕兰音的存在能让他开心些,便是和辅国公退婚,又有什么大不了。
姬司言和他父亲都是常年不在天京的,就算辅国公有什么不满,也有她在天京顶着。而且辅国公又怎样?人口比他们王府还要稀薄。
慕兰音撑着伞,慢悠悠走到了书房,肩头都湿了半边。有小厮见她过来了要去通报,被她嘘一声制止。
府上都知道慕姑娘很得王妃和世子的喜欢,便也不说什么,当做没看到她。
慕兰音蹑手蹑脚地走到书房门口,想吓唬他一跳。外面下着雨,雨声很大,她脚步又刻意放轻,他还正在专心做事——他肯定会被她吓住。
想到他看到她突然跳出来的表情,慕兰音简直藏不住脸上的笑。
但到书房门口,正要推门时,她蓦地停住。因为她耳朵贴着屋门,听到里面有说话声。原来书房里不仅有姬司言,还有别的人啊。
慕兰音赶紧要离开,却隐约听到“林姑娘”,她就停了步子,走不动了。
“这才刚回来,你就又快要走了?是不是太急了些?”
“还好,我能在这边停半个月吧。猛狄最近蠢蠢欲动,诏国也不安分,我这次回来,主要是向陛下申请粮草。”
“不用说,陛下肯定又以‘官中吃紧’‘黑云军是你们王府的私家军’为由驳了吧。”
“嗯。”姬司言的声音有些闷。
“哎好像你和父亲留守边关,是为了我们明王府似的。这天下难道是我们家的,不是他的吗?你和父亲为定国拼死拼活,他还总猜忌我们王府有异心,真是”
“算了,我再逼一逼,只要他肯出四分之一,剩下的我就能解决了。这点应该还是可以的,我特意安排黑云军进京,如今天京有百姓舆论在,又有军队,以他的疑心病,巴不得我带着军队赶紧走。这粮草,他就算再舍不得,为了送我走,也会出的。”
“但也不能总这样下去,还是把兵权慢慢拨出去最稳妥。”
“难道我不知道吗?可是黑云军是我们王府的心血,他不能随便扔一个人过来就让我交兵权吧?他起码给我一个懂兵懂战术的人才啊!便是让我教也行啊。”
“他怎么放心让你教?他就担心我们王府要篡位,唯恐你们再带出个自己人呢。这几年,我看出他也在努力培养他自己的将领。但是可惜,我们定国的江山是我们明王府带着黑云军打出来的。百姓已经习惯了这些,以为江山有我们守着很安全,根本没有意识说重武,培养个厉害的将军出来分走兵权。他想改变这种状况,起码这一辈是不可能了。而他选出的那个太子啧,我们还是期待下下辈吧。”
“太子恐怕上位后,和他得一样疑心病重了。”
“算了,不说那些扫兴的了。我问你,林姑娘你打算怎么办?你这又要走了,没几年是回不来的。人家姑娘从十一二岁就等着你,等到现在十七八了,你不会又让人家继续等吧?”
“若是她愿意,这一次,就让母亲商量两家的婚事吧。半个月后,她不反对的话,我带她一起走。”
“什么?!”晴空霹雳啊,姬司暄本来是替明王妃来试探姬司言的,没想到姬司言给了这么个回答,他一下子都口吃了,“那、那慕兰音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我和她不是早就结束了么。”他声音寡淡无情绪。
慕兰音慢慢地离开,低着头。她走出院子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将锦盒交给旁边留守的小厮。
“慕姑娘?”小厮惊讶。
慕兰音微微笑,“我突然觉得这东西送不出手,便给你拿去玩吧。不喜欢的话,丢了也是没关系的。”
她抬步就走了,伞还扔在地上,她却像忘了般,就那么走进了大雨中。
“慕姑娘?”小厮急的想追上去,但世子规矩很严,他又不能擅离职守,只好眼睁睁看着慕姑娘就那么走了。
此时的书房里,对于慕兰音的一来一去,姬司言和姬司暄仍然一无所觉。
但姬司暄对姬司言的态度却很不满,“你就这么放手了?你知不知道你离开后,天京出了多少乱子,慕兰音身上又发生了什么事?”
姬司言抬眼皮子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并不打算打理。
姬司暄咬牙,这可真是个心狠的主啊!说放弃就放弃,那他们这些人天天忙这桩子事,不就跟笑话似的?
“姬司言,你知不知道慕兰音手里有陈誉的求婚书,退婚时闹得满城风雨?你知不知道韶阳公主要嫁给的陈誉,他对慕兰音做了什么?你又知不知道太子为了索要慕兰音,闹出了什么事?你知不知道慕兰音差点被人给毁了?!”
“什么?”姬司言仰头,心神颤动。
“母亲已经动摇了啊!她在越来越喜欢慕兰音啊!她当年以死相逼让你娶林挽衣,可是她现在都松口了啊!”
“难道你对慕兰音的喜欢就那么一点点吗?因为她曾经放弃过你一次,你就再也不肯原谅她吗?她经常来王府陪母亲说话,她说到你时眼睛都在笑难道我们都是瞎子吗?看不出来吗?”
“等等我不是要听这些。”姬司言揉揉额角,打断姬司暄的激动。
姬司暄正要骂他“冷血无情”时,他突地起身,动作极快,前一刻还坐在那里,下一刻人就走到了姬司暄面前,如同一道闪电般。
他冷着脸,垂在身侧的手拇指习惯性地上挑,尾指外勾,像在摸什么一样。姬司暄太熟悉这个动作了:以前,姬司言每次要动手打他或太子时,手势就会这样啊!因为他这个抚摸的动作,明显是在拿腰间的鞭子或长剑啊!
姬司暄眼角抽一抽:不管看到多少遍,每次当姬司言冷下脸,气势逼人地过来时,他仍然有腿软的感觉。不至于吧?就因为他同情慕兰音,姬司言就要打他?!
小时候他还能打过这个混蛋,现在他只有被这个混蛋压着打的功夫啊!
姬司言淡声问,“你刚才说什么来着?阿音在天京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最好全给我说清楚。”
慕兰音走在大雨中,深一脚浅一脚。耳边各种各样的声音,有他少年时的声音,有他成年后的声音,还有那无时无刻不在的雨声。
他最开始时说,“你放心,我不会负你的。”
他被她拒绝后,很是生气,“慕兰音,你给我站住!”
刚才,他又说,“我和她不是早就结束了么。”
司言哥哥,我们已经结束了吗?
她的泪水控制不在地往下掉。
她想像小时候一样大声哭出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可是她长大了,已经没有歇斯底里哭得像小孩子一样的时候了,现在只会无声流泪。
面上全是水,谁能看得清那是雨水还是泪水呢?
司言哥哥,我在努力啊,我真的有在努力啊可是在你心里,我们真的已经结束了么?!
我不知道我们已经结束了,我不知道呀!
是我的错吗?因为我当年的胆小,所以一切都无法挽回了吗?
我只做错了那么一次啊,我这些年不是一直在努力补救吗?你要否定所有吗?一点机会都不给我了吗?
快到前厅的时候,因为知道王妃她们都在,她还要擦干净脸上的泪,故作无事地走进去。
“兰音,你这是怎么了?”明王妃被她落汤鸡一样的造型惊住了。
慕兰音无声笑,“伞坏了。”
“哦,快带她下去换衣服,”明王妃疑声,又问,“你见到司言了吗?”
“没有,司言哥哥在和大公子说话。”慕兰音垂下眼,“王妃,我有些累,我想回去,好么?”
“这”明王妃明显觉得不对劲,可慕兰音这个样子,脸上的笑都那么虚弱,她真怕出什么事,只要点点头,先顺着她的意思。
等慕兰音前脚走,她一边让人在后头悄悄跟着,一边让人去书房,问到底出了什么事。但只到了半路,就碰上急匆匆跑来的姬司暄,“母亲,大事不好了啊!”
“果然出事了么!”明王妃眼皮直跳,“姬司言他做什么了?刚才兰音过来时状态就不对”
“兰音,什么兰音?”姬司暄茫然,然后说要事,“是你儿子刚才逼着我把这些天慕兰音身上发生的事都说了啊!然后他就出去了啊!”
“什么?你全说了?你不知道他的脾气吗?”王妃想尖叫。
“我不想说啊!可我说漏了嘴啊!”姬司暄才觉得倒霉呢,伸脖子给她看,“你看,血印!你儿子逼我说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