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许嬷嬷,天天打着老夫人的名号来看她。瞅着人不在,就偷偷掐她的小胳臂、小腿,那恶毒的样子,恨不得她夭折似的。慕兰音一开始,也是忍着不说。晚上奶娘给她洗澡,看到她身上的痕迹,想着姑娘白日里都是由谁抱过的。思来想去,还是小世子抱着姑娘的时候多。奶娘心底生寒,想着小世子不过六七岁,许是不懂事,把姑娘当个玩具一样。但她也只是怀疑,怕夫人为难,并不敢告诉夫人,只好平日里更加小心,时时抱着姑娘。更在小世子抱姑娘玩儿的时候,一点儿眼也不敢错。

于是每天,姬司言抱着慕兰音的时候,慕兰音都能看到奶娘担忧的眼神。她动着小胳膊小腿,咿咿呀呀地说话,可是没人听得懂。好在奶娘并不敢跟姬司言提意见,姬司言又性格随意的很,完全没注意到奶娘的异样。所以每天,只有被他抱在怀里的小兰音很纠结。

慕兰音本以为,那个许嬷嬷欺负她一两天出出气就得了,可谁想到她天天来!

慕兰音气了:欺负我不会说话对不对?非要惹人误会对不对?她非要揭穿这个老婆子!

于是许嬷嬷一来,她就放声大哭。许嬷嬷一惊,只好抱着她哄,然后把一旁看书的小世子招来。众人都很奇怪,许嬷嬷一抱姑娘,姑娘就哭;小世子从许嬷嬷怀里抱过姑娘,姑娘立马就不哭了。让众人意外,许嬷嬷尴尬。次数多了,看到姑娘身上渐少的淤青,奶娘也像是明白了什么。

许嬷嬷再要抱姑娘,奶娘就拦着,“您大老远来青城,是享福来的。我们姑娘脾气急,老是哭个不停,不敢让您担心。”

姬司言更是直接一个白眼过去,“你还抱?她哭得我耳朵疼。”

慕兰音张着嘴咬他的手指,引得少年发笑,她更是郁闷:老娘是为了你好,不知感恩,还嫌我哭!你以为我真的怕她掐啊?我上辈子军人出身,军人出身!要不是怕你和慕家生嫌隙,我才懒得理你们呢可怜我连话都说不出来。

这样的情况,好在过了几天,又有客人来了慕家,才缓和了一些。来的是陆家二爷陆江,带着他五岁的小女儿。陆江这个人有点儿意思,陆家是书香世家,几百年都是从文出身,才子才女是一辈接一辈。定国每年的进士,大都是陆家的学生,让人如何不羡慕?可到了这一辈,陆家老二陆江非不肯读书,要跑去经商,气得当年的陆老爷子直接把他扫地出门了。一扫,就扫到青城来了,还让陆江成了一代奸商。陆江这会儿来,正是携着礼品,来看这个小妹和妹夫。

听说慕老夫人派了两个婆子来作威作福,陆江不由皱起了眉。他对这个妹夫很满意,就是对妹夫那一家子不满意。

陆江问慕琅,“慕老夫人派人来,就为了看我的外甥女?”

慕琅淡声,“大概还听说了明王爷在这里吧。”

陆江若有所思。

而他的五岁小女儿陆静,早就跑到后院找姨姨看小妹妹去了。

“妹妹好小啊!我要抱抱。”可爱的小姑娘张着手,就要从小世子怀里抢刚睡醒的婴儿。

慕兰音听到声音,好奇地转着眼珠子去看:那么小的姑娘,要抱她?!她抱得动么,别把自己给摔了!

慕兰音连忙抱紧小世子的脖子,往他身上躲。而姬司言也是一眼瞪过去,把怀里婴儿高高抱起,“一边儿去。”

陆静怔一怔,看那少年抱着妹妹不许自己碰,还一脸不耐烦的表情,嘴一咧,就要哭。陆汀兰赶紧把她抱起来,“静丫头别哭,你还小,抱不动妹妹,哥哥是为了妹妹好,你也不想摔了妹妹对不对?”

其实陆汀兰自己也很无奈,她女儿出生这么久了,她自己也没抱过几回啊!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一抱小阿音,一逗小阿音,她就哭个不停。可一到姬司言怀里,小阿音就不哭了,乖乖地睡去了。陆汀兰一度疑惑:这到底是谁生的女儿啊?而且也没见世子对她的女儿多上心啊,不就是不哭时丢一边,哭了就抱着么?连哄都不哄的!

慕兰音当然不能告诉她的新妈妈,那是因为自己还没习惯小孩子的身体的原因,她可怕这些比自己上一世大不了几岁的人把自己当小孩一样看待了。

姬司言这样虽然孔雀一点儿,但还蛮对她的胃口的。

只从此后陆静就哭着闹着住到了慕家,天天和姬司言抢小妹妹抱。姬司言一如既往地无视她,陆静一开始还哭着找陆汀兰告状,后来越挫越勇,努力往慕兰音跟前凑。

慕兰音每天看陆静和姬司言争来争去,也挺有趣的。

可是那个许嬷嬷,一直在刷存在感,忍无可忍后,无需再忍!

这一日,慕兰音午睡,姬司言被明王叫出去练武,陆静跑去一个人到院子里玩儿。其他的人也都各忙各的的,因为慕兰音睡着时很安静,也不会出什么事。

一道人影偷偷摸摸地溜进房中,掀开床上薄薄的缎子,往上面轻轻别着银针。慕兰音睁着眼,看着那个人的动作

☆、第4章 咯咯

许嬷嬷一边往床上扎针,一边仔细打量着四周,听着外面有没有声音。看她那阴暗的目光扫过来,慕兰音赶紧闭了眼,做睡着状,心中疑惑:她又要做什么?不会想把自己往针上摔吧?想到那么多的针往软软的身上扎,慕兰音抖了一抖,暗中决定,她敢碰自己,自己一定哭给她看!这次一定要哭得天崩地裂,非要爹娘打发掉这个讨厌的婆子不可。

谁想着,许嬷嬷把针弄好后,又把缎子轻轻覆上,稍微整理一下,看上去平平的,不坐上去,谁也不会知道那下面扎了针。慕兰音紧张地等着那个老妖婆来抱自己,悄悄抬眼皮看去,许嬷嬷只在自己摇篮前站了一会儿,犹豫了片刻,转身就偷偷出去了,并没有碰自己。

慕兰音怔然:那针,不是给自己准备的?

她一下子想到了什么,心中发急,可灵魂被锁在这么一个小婴儿的身体里,让她什么也做不了。

正在她着急的时候,外面传来轻巧的脚步声,伴随着少年少女的说话声。

陆静奶声,“司言哥哥,你刚才打拳那个真好看,教教我好不?”

少年哼一声,“你?算了吧。”

陆静被打击得都习惯了,连眼泪都不会掉一滴,只鼓鼓腮帮,“你不教我,我就告姨姨,说你把妹妹扔到屋子里,一个人去玩儿了。”

姬司言顿一下,忽道,“我去玩儿?不是你说你要陪她玩吗?你肯定忘了对吧?”

陆静急了,“你胡说!我说要抱妹妹,你不让我碰。你撒谎!”

姬司言笑一声,“笨蛋,明明是你记错了。”

陆静声音弱了弱,“是、是么?我记错了?”

虽然慕兰音觉得自己有可能遇到了危难情况,可听到姬司言逗陆静,她还是黑了黑脸。啊啊啊,陆静你也太好骗了吧?姬司言明明是自个儿走的,哪有什么跟你商量?他就欺负你上瘾了而已。

被小世子抱久了,慕兰音对姬司言的性格也越来越了解。一句话概括,就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谁的脸也不给——连皇帝都是他平辈,谁敢给他脸子啊?而且他也挺优秀的其实。

姬司言和陆静进来,看到慕兰音瞪着乌黑如葡萄的大眼睛看他们,当即跑过来,“小妹妹醒了!”陆静一张手拦住姬司言,“我要抱我要抱,你别过来!”

姬司言瞥她一眼,摆摆手耸耸肩,丫鬟们进来,给他端水净手。陆静见好不容易有了这机会,很高兴地扒到摇篮边,一根手指头抓着小妹妹的手,奶声奶气地说着一些大人听来特别幼稚的话儿。

慕兰音则一直盯着那张床,急得不行。她看姬司言慢慢洗完手后,就往床边走去,完全是许嬷嬷之前放针的位置。她心头一下子就明白了:姬司言这个练武后坐床上歇息的习惯,许嬷嬷一直在偷偷观察,是很清楚的!所以她要算计的,不是陆静,也不是慕家任何一个人,而是直接指向姬司言!

她疯了!

脑中有那个念头,看姬司言就要坐下,慕兰音突地大哭起来,唬了两个小孩子一跳。陆静更是急得直说,“妹妹,妹妹你要什么?跟姐姐说。”

慕兰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飞溅。

姬司言身子一顿,正要走过来,陆静急道,“你别过来,我会哄妹妹的。”

姬司言嗤一声,“那你快点。”

可无论陆静怎么哄,小兰音都哭得越来越厉害。慕兰音边哭边盯着姬司言,就等他过来。谁知他居然那么信守承诺,跟陆静说不过来、他就不过来,又要坐下去。

姬司言揉着耳朵,嫌弃陆静不会哄小阿音,他平时抱着时,阿音就乖乖的。怎么他们一来,阿音就哭个没完?!不过已经答应陆静说不过去了,他可不是言而无信的人。

要坐下去看陆静笑话的时候,突听得清亮的奶声,“咯咯咯!”

姬司言猛地抬头,看向摇篮的方向。陆静也吓了一跳,眼睛快瞪出来了,看着小阿音结巴道,“妹、妹妹,是你在说话吗?”

小世子再顾不上休息了,跑过来就把慕兰音抱在怀里,“你刚才说什么?你在叫我是不是?”

一落到熟悉的怀里,慕兰音就不哭了,弯着眼开始笑,两手抓啊抓,把他一根手指裹到手里,才放心下来。可姬司言才不满意这个,戳着她的脸,“你刚才是不是叫我‘哥哥’?来,阿音再叫一声,哥哥刚才没听清。”

才不叫!

慕兰音白他一眼:小孩子口齿不清,她喊出那个“咯咯”已经很丢脸了,腮帮也很疼,再不要说话了。

陆静见姬司言一个劲儿地和小阿音说话,嫉妒地扁着嘴,“肯定是你听错了,小妹妹才多大,我爹说这么大的小孩子,是不会说话的。”

少年笑道,“你就嫉妒吧你。”高兴地抱着慕兰音,哄着她再喊“哥哥”。慕兰音闭上眼装睡,再不要丢脸了。

姬司言和陆静逗了她半天,见慕兰音死活不再开口,都有些无奈,又都疑惑,刚才说不定是幻觉。意兴阑珊之时,姬司言又想到要坐着的事儿了,刚抱着小兰音到床头要坐下,怀里的小阿音就动得厉害,咿咿呀呀道,“咯咯咯咯!”

“咦,她又说话了!”陆静跳起来,“小妹妹会说话了,我要去告诉姨姨姨夫!”一溜烟就跑了出去。

姬司言则是抱着小兰音,低头想了半天,猛地掀开床上一层缎子,就看亮闪闪的一排银针扎在上面,这要坐下去少年清俊的脸冷下,手上用力,抓疼了小兰音,怀里宝贝儿依依直叫。

少年醒过神,看向她,和幼儿漆黑的眼珠对视。他突而笑,俯身亲她小脸一口,小声,“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阿音真聪明。”

小兰音得意地笑起来,又张嘴,一口咬住他的手指吸吮,少年轻轻笑出声,面色柔和。慕兰音则微微松口气,平时看着半大的幼稚小正太,生起气来,那气势,连她都有些头疼,只能说不愧是世子殿下呀。

慕琅和陆汀兰赶过来,一路听着陆静的学舌,心里都有些吃味。默默想着:明明是他们的女儿,说的第一句话,叫的竟然是外人。不行,怎么也得把女儿抢回来,可别女儿长大了,成了明王家的了。不时又心中得意:阿音才多大,就能说话了。这么聪明的孩子,太给他们夫妻长脸了!

当然,这是进屋前慕琅夫妻的想法,进屋后,看到床上一排针,和站在旁边抱着小阿音的世子,夫妇二人脸色就沉了下去。只有陆静懵懂地踮着脚要碰小阿音,“司言哥哥,你再叫妹妹说话,再叫她说‘咯咯’!”

陆汀兰笑道,“静丫头先出去玩儿吧,姨姨和哥哥有些事要说。”使个眼色,旁边立即有婆子抱起陆静出去了,并轻轻带上了门。

而慕兰音缩在小世子怀里,吐着泡泡,终于放下了心。这屋里剩下的几个人,哪个都不是笨蛋,根本不用她再操心了。

那天下午,在屋子里,那几人谈了什么,谁也不知。众人只知道,周嬷嬷和许嬷嬷都被叫了进去,出来的时候脸色很不好看。第二天,周嬷嬷等几个婆子就上了马车,回天京去了。青城慕家高兴十分,总算送走了煞星!

但因为那件事,慕琅夫妻心情都多日不好,本说着要把女儿抱到身边来养,又往后推迟了几天,便宜了明王和小世子。

陆汀兰对慕琅说,“你说她挑拨了明王府和我们家的关系,对她有什么好处?明王府厌恶了我们家,难道在天京,对慕家就好了?”

慕琅摇头,“这不会是娘的主意,端看周嬷嬷素日对王爷和世子的态度,可见娘是想着和明王府修好的。那个许嬷嬷,口口声声说是为了讨好周嬷嬷,可周嬷嬷又说自己不曾表现出丝毫不满来,两人就那么推来推去,看得让人生厌罢了,反正我已去信,让娘打发了那个许嬷嬷吧,这样不安分的下人,竟敢打主子的主意,在哪里都是祸害。”

陆汀兰想着当日所见,仍一阵阵后怕,“那么粗的针,小世子就算平时对她们无视些,也是个孩子,她真下得去手!更别说,万一是阿音被放在床上呢?我想着都疼。”

慕琅垂头,好半天道,“我恍惚记得,这个许嬷嬷是二弟妹的陪嫁婆子,怎么到了娘跟前去伺候了?”

陆汀兰缓半天,“那倒说得通了。”

慕琅冷笑,“真亏想得出这样的法子!我都避到青城了还不肯消停,是要我死了才甘心罢!”

☆、第5章 时日

因慕家有爵位,若无意外,该是慕琅袭爵。但慕琅自成亲后便离京,多年来,慕二爷几乎成了慕家的主心骨,时间久了,也让二房的心大了,恨不得慕琅永不要回京,再出个什么意外早逝,就更好了。那样,慕家的爵位,就到了二爷的头上。

但无奈慕琅虽多病,但博学多识,交友甚广,连和明王都是多年好友,让二房不得不防备。二房确信,慕琅是慕琅,慕家是慕家,慕琅和明王的关系,怎么也不会让明王对二房高看一分,慕老夫人显然也这样认为。但两者不同的是,慕老夫人想要拉拢,若不是周嬷嬷第一天就无意得罪了小世子,可能就真的能让明王府对慕家上心一二;二房想的,却是自己得不到的,毁去也罢。

此次听说明王竟然带着小世子离了京,去往青城住在慕家,让二房坐立不安。也就陈氏能想出这样的办法,挑拨大房和明王府的关系。

陆汀兰叹道,“亏得有阿音在若真得逞了,就算明王不介意,小世子心里也会有疙瘩。”她摇头,想不到二房竟然会这样做。

慕琅没说话,脸色却已十分难看,低头咳嗽,更吐了血。陆汀兰心急地便拍着背,找人请大夫来,由此忙乱不止。

☆☆☆

春花过,夏日来,院中的草木葱郁,百花谢了又放,湖上几亩荷塘铺展凉意,风光无限。穿越后的慕兰音,也终于适应了自己的新身份。她前世是军人,也出生在军人家庭,从来都是战火里来去,完成过无数艰巨的任务,每一次都是出生入死。对于前世的亲人,她也会想念。但想着在那个时代,家中和自己关系近的,也早已死在战场上,剩下的远房亲戚,他们对她,纵是伤感,但更多的,是为她自豪——张婧死在战场上,是为国捐躯的。

张婧已经死了,活下来的,是慕兰音。只有她好好活着,才会让所有爱她的人欣慰,哭哭啼啼不肯接受现实,从来不是张婧的风格。

前世作为军人,她风光和辛苦的时候,也会觉得累。穿越后,张婧常常在想,或许就是老天觉得她太辛苦了,才给了她一个新的生命,让她过安稳平顺的日子。

可不是吗?这一世,出生于大家,生来是嫡女,父母之间十分恩爱,没有姨娘什么的添乱。张婧,哦不,慕兰音觉得很放松。她累了那么多年,也确实需要好好休息了。

拥有大人灵魂的成熟和睿智,却可以缩在小孩子的身体里自由又快乐,让自己无所顾忌地天真烂漫不谙世事,这是多少人一辈子都求不到的福分。

就在这样的感触下,慕兰音慢慢放下了过去,开始扮演自己的新角色。日子,也在一天天地过去慕琅大病一场,陆汀兰忙着照顾他,也一时顾不上女儿。等想起女儿的时候,小阿音已经学会了摇摇颤颤的走路,和小世子、陆静玩得快活。

“娘,娘!”看到她,小兰音张着手臂扑过去,抱着陆汀兰的大腿。

陆汀兰抱起女儿,看女儿骨碌碌的黑眼珠转啊转,神采飞扬,小小的脸蛋儿下了些肉,眉目间隐有丽色,全身上下都是红红的,项上带着银圈儿,手上脚上也戴着铃铛,一步步跑过来,粉嫩嫩的,可爱得让人恨不得咬一口。

陆汀兰疲惫的面上有了笑意,放下了心,看来女儿被照顾得不错。她对姬司言谢道,“阿音给世子添乱了。”

小兰音摇着手,皱脸跟陆汀兰告状,“没添乱,坏人,还打我!”

陆静瞪大眼,小妹妹居然说世子的坏话!她看小兰音回头,冲姬司言皱皱鼻子,眼中有得色闪过。

陆汀兰一听果然急了,看着姬司言就要发火:她的女儿自己都舍不得碰一下,他敢打!

陆静赶紧道,“姨姨,你别听阿音胡说,是她故意在明王伯伯身上撒尿,司言哥哥拍了她一下,她就哭。明王伯伯都哄了半天了”

小世子道,“别时她混玩我也不说,但那身衣,绸缎用的是陛下赏赐的,针线是我母后亲手缝的。阿音这样胡闹,被陛下知道,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陆汀兰看向心虚低头的女儿,板着脸,“世子打得很好,阿音该打!”她并不是一味溺爱女儿的母亲,慕兰音可以活泼,但不能张狂。

慕兰音低头转着小手指,心中也知道自己错了,可还是委屈道,“娘,你不疼我了。”

陆汀兰把她放到地上,笑道,“你爹病了,我还得照顾你爹呢。好啦,跟着你司言哥哥他们玩去儿吧。”她今日也就是来看看女儿,更多的心,还是放在卧病不起的慕琅身上。

小兰音听着父亲病重,便担心不已。陆汀兰安慰她两句,又吩咐下人一些话,对姬司言他们再次表示了感激,便要离开。陆静则摆着笑脸看看小妹妹,又看看冷着脸的少年:相处了大半年,她早就知道姬司言的脾气了。小兰音敢在老虎身上拔毛,就得承受老虎的愤怒。

果然“靠山”陆汀兰一走,小兰音就对姬司言露出讨好的笑来,“司言哥哥”

少年虽看到了她讨好的笑,却根本不理,转头跟陆静说,“你上次不是求我教你骑马么?走,咱们这就去!”

陆静高兴拍手,“好啊!”

小兰音急得抱住姬司言的大腿,“食盐哥哥,还有我,还有我!”她才说话没多久,口齿并不清,一着急就容易叫错。

少年一笑,阳光就在他飞扬的眉目间跳跃,但这个笑,却让小兰音苦了脸。果然听到他闲闲的声音,“我多坏啊,还打你呢。静丫头,咱们走吧!”陆静特别配合地点头,揶揄地看着抓耳挠腮的小丫头。

小兰音大眼珠在眼眶里眨啊眨,急声,“我呢?”

姬司言蹲下身,笑道,“你呀,叫李嬷嬷抱你去吃奶。”李嬷嬷便是小兰音的奶娘。

小兰音泪水含在眼中,抱着他大腿不肯松开,赶紧垂头认错,“司言哥哥我错了!你不是坏人,我是坏人姐姐,我要骑马”她眼泪在眼中越聚越多,可怜兮兮地看着姬司言。其实心中也微囧:想不到有一天,她这种手段居然使得这么熟练都是姬司言给刺激出来的啊。

陆静一下子就心疼了,抱起她,也求助地看向姬司言。接下来,就是陆静和慕兰音连番抱姬司言大腿的时间,好话不要钱地说,终是说得少年满意了,一摆手,抱起了慕兰音,捏捏她鼻子,“走吧。”

“哥哥你真好!”小兰音特别大方地送他一枚香吻,换来少年的笑脸,她才松口气:这尊大爷不好惹啊。

陆静吃醋,“妹妹,我刚才还帮你呢。”

小兰音赶紧也亲陆静一口,才让小丫头转了笑脸。

日子就在这一日日的轻松中往后走,慕琅仍时时生病,陆汀兰偶尔也把她抱到慕琅跟前,一家人说个笑。更多的时候,慕兰音白天被姬司言和陆静换着抱去玩儿,晚上睡在奶娘身边。而明王,则在她半岁的时候,和慕琅谈了一番话,就告辞离去,把姬司言留在了慕家。

慕兰音看爹爹身体不好,一直很担心。可她现在不过是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就算想做什么也没办法,只好多陪在爹爹身边,说些奶声奶气的话,给爹爹解闷,让慕琅心情好一些,病情也好些。又无意听娘提起慕琅这样子都是被慕家给气的,她便想到了周嬷嬷那几个人,心中便对还没见过的祖母一家生出了很多不满,这是后话。

转眼间,到了慕兰音周岁。这里的习俗,小孩子这一天要大办,还要抓周。初听到用抓周来预测一生命运,慕兰音好笑下,却也有几分好奇。更何况,为了她这个周岁,慕琅身体都大好了,明王也从边关特意赶了回来,就连天京的明王府、陆家、慕家等,也都派人送了好多礼。

这一日大早,陆汀兰把女儿打扮的像个吉祥娃娃一样,在她耳边不停念叨,“丫头哇,一会儿抓周时,要记得抓娘放的那个玩具琴,以后弹琴给爹娘听。”

慕琅正进屋来,听到她的念叨,便也跟着说,“还是抓本书好。”把小女儿举到怀里,笑着亲一口,“以后长大了,爹爹教你读书,你想读什么书咱就读什么书,做个像你娘一样的大才女!”

陆静溜进来,急道,“不行,我从家里拿了金算盘给妹妹。妹妹,抓算盘,抓算盘好!”

就连奶娘都跟着一起笑,“奴婢几个凑钱买了一副棋子,指望姑娘长大后当个国手。”

慕兰音目瞪口呆:不是吧?

☆、第6章 抓周

反正是身边的人都对慕兰音有不同的期盼,慕琅一家人的想法比较统一,基本上是要她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女路上走。其他人则五花八门了,陆二爷开玩笑似的让女儿送了金算盘,慕老夫人送了胭脂水粉,陆老爷子送了一身衣服,明王居然拿了一把姬司言小时候玩的小剑

接着就是每个人在慕兰音耳边念呀念,让慕兰音简直生出了惶恐心。她这一世,并没有啥抱负。但是,她爹娘的那个才女梦,也太狠了吧?虽说这个时代,并不像中国古代那样对女子多方限制,女子在这个时代,还算挺自由的可是让她成为才女,好为难她啊。

不过转念一想,慕兰音又觉得自己想多了。她才一岁,以后什么样子,自有以后说。又不会她成不了才女,她爹娘就不爱她了。眼下的问题是——她该抓什么?

站在四方的小桌子上,四面全是对她抱有期待的大人。慕兰音迈着小步子,在小桌上又走又爬,挑挑拣拣,让人一时惊喜,一时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