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梓仔细的沉吟了一阵子,最后便是摇头拒绝了此事儿:“不行,不能让三婶出面,真要行此事儿,我怕还是只能去找二婶。”

谢青檀立时便是有些不痛快起来:“二婶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真的要让她帮忙,还不得先将这些事情告诉她?若真告诉她了,只怕这事儿也休想再瞒着了。毕竟二婶那个嘴——”

谢家上下都知道二太太古氏是什么样的。

谢青檀说的也是实话。

谢青梓苦笑一声:“这事儿我也没拿定主意呢。倒是也不着急。真拿定了主意,我若需要帮忙的时候,必是会找你们的。”

谢青檀恨铁不成钢的一跺脚,面上表情再是焦急不过:“怎的不着急?再不着急,我怕那阮蕊就要将大姐姐直接吃了!”

谢青梓仍是苦笑:“总要让我想一想,这事儿要怎么给祖母写信。前因后果总要说清楚。”

谢青檀这才作罢了,又陪着谢青梓坐了一会儿,便是就才又想起来今日过来的事儿:“我今儿把镯子脱下来了,随手也不知搁在了哪里,回去之后才发现找不着了。所以过来取。”

谢青梓不由得摇头取笑:“你呀,总这般丢三落四的。三婶知道又该数落你了。回头真不见了,看你后悔不后悔。”随后又叫了荷风进来:“你问问丫头们,看看三姑娘的镯子被她丢在哪儿了。”

以往这样的事儿也不是没有过,所以众人倒是都见怪不怪了,笑嘻嘻的就去帮谢青檀找镯子了。横竖就搁在屋里哪了,也不难找。

然而让人没想到的是,找了一圈儿,荷风面色有些尴尬的过来回禀:“回禀主子和三姑娘,却是没找着三姑娘说的手镯。还劳三姑娘好好想想,镯子到底放在哪了?”

谢青梓一愣,又看了一眼谢青檀:“莫非你记错了?不是搁在我这里了?”

谢青檀也是愣了,仔细想了一阵子,越想越是觉得印象缥缈,最后自己也是不大确认起来了,语气更是不确定:“我也不大记得了。恍惚应该就是那会儿做胭脂时候,那镯子碰来碰去的,我怕磕花了,就随手脱下来,用帕子包着放在桌上了。”

谢青梓便是又打发人去找,谁知道仍是没个结果。

这下谢青梓面色也是不大好看了——镯子若是在她这里不见了,她以后哪里还有脸见人?

谢青檀看着这般情形,倒是也没再多说什么了,只笑道:“真不见了也没什么,不过是个镯子罢了。毕竟也怪我自己乱放。”

“三妹妹别着急,我再让人仔细找找。”谢青梓如此安慰着谢青檀,心里却是已经开始怀疑:是不是哪个小丫头见了东西起了私心,便是偷偷拿走了?

只是这话到底不好当着谢青檀的面说,纵要问也得背后悄悄的,不然两头都难堪。

谢青檀心里也是隐约明白,当下便是告辞匆匆走了。临走的时候倒是又嘱咐,让谢青梓千万别拖久了。可别让别人恶人先告状了。

谢青檀一走,谢青梓便是看了一眼荷风,只吐出一个字来:“查。”

荷风便是出去将飞花院里的人都召集到了一处,然后沉声道:“谁拿了三姑娘的镯子,自己交出来罢。若是觉得难堪,偷偷送回来也行,大家都一处服侍主子的,我也不是非要撵人走,所以也可以给你们个机会。现在大家再去找找罢,若仍是找不出来——”那就少不得要搜一搜了。

真要闹到这个地步,纵不会传出去,却也是难堪得很。

荷风说完这一番话,便是命众人各自散了继续去找镯子。而她自己则是去谢青梓跟前复命。

出了这样没脸的事儿,谢青梓自也是不痛快,脸色自也是不好看:“怎么样?可能找到?”

荷风摇摇头:“弄不好怕是要搜了。“

“那也没有办法。”谢青梓皱眉,虽说心头知道这样做必是不妥,可是若不将谢青檀的镯子找到,她更没脸。不过想了一想,到底还是不愿将事情闹大,她便是又吩咐道:“就搜上午服侍的那些就行,其他没干系的,就不必麻烦了。不过……”

却也未必找得回来。真起心藏,也未必是就能搜得出来。

“去将祖母给我的那个白玉镯子拿出来,若是不行便是给三妹妹送去。三妹妹那镯子却是她过生日时候她外祖母送的,成色十分好。我这里也就那个镯子能比得上了。”谢青梓叹了一口气:“可到底还是没脸。”

荷风有些心疼,却也知道谢青梓这般做才是对的。不过到底还是忍不住骂了一句:“让我知道是谁,我定不轻饶了她!眼皮子忒浅了。”

谢青梓苦笑一声。跟前的丫头做出这样的事儿来,她这脸上真是有些挂不住的。

最后,那镯子果然就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任由众人将飞花院弄了个天翻地覆,也是没再能将那镯子找出来。

谢青梓又气又恼,晚上连晚饭也是没用。这件事情加上白日里被冤枉的事儿,她心里只觉得怄得厉害。同时却也是又难免的有些担忧——若是真大太太帮着阮蕊恶人先告状了怎么办?

这样一想,她心头便是更加的烦躁起来。夜里几乎是一夜未眠。

第二日一大早,谢青梓便是在用早膳时吩咐竹露和荷风去三房那边跑一趟。至于去的目的么,自是要将那镯子给谢青檀送过去。

竹露和荷风这去了三房那边,却是得知谢青檀正在三太太宁氏跟前。当下两人便是只得去了三太太跟前送东西。

三太太笑问一句:“怎么三丫头又丢三落四了?”

荷风微有些尴尬,支应了一声后便是将装着镯子的盒子递了过去给谢青檀。

谢青檀接了过来,随手便是打开来,待到看清楚之后,便是微微一怔,而后皱眉:“怎的却不是我的那只?”话音未落,她自己倒是也一下子反应过来,想来她的镯子是没找到。而这只镯子,却是谢青梓补给她的。

三太太自然也认得盒子里的镯子,登时便是也收敛了笑容,道:“大丫头这是做什么?没找到也就罢了,要怪也怪三丫头自己没个收拾,到处乱放东西。怎的她还拿出自己的好东西贴补了?快拿回去。”

荷风出来时候得了谢青梓的嘱咐,而且这个时候若真是将东西拿回去,自然也是不妥,当即便是笑道:“我们主子说了,三姑娘的东西丢在了咱们飞花院,东西不见了,也是她的责任。若是三姑娘不肯收,她却是要觉得三姑娘这是恼了她了。三太太您也别叫咱们这些丫头为难,不然回去主子责罚我们没办好差事,您便是可怜可怜我们罢。”

三太太听这话,不由笑着摇头:“大丫头就是心思重,罢了,镯子留下罢。我前些日子得了一对镯子,回头她和三丫头一人一个,倒是也合适。”

说完三太太便是叫人去将镯子取了出来。却是一对碧玉的镯子,晶莹剔透,水光润泽,一看就是好东西。最难得的是雕工,碧荷莲叶的线条流畅不说,还将那碧玉的纹理都是契合了。

荷风有些犹豫,觉得太贵重了些。

三太太便是微笑一下:“这本来也就是想给她们姐妹的,大丫头总替我带三丫头,这点东西不算什么。你们只管放心收着就是了。另外,你回去跟大丫头说一声,就说她的事儿我知道了,若是需要帮忙,只管来找我就是。别的不说,这点小事儿却也是能办到的。毕竟她也叫我一声三婶呢,这点忙我却是该帮。让她千万莫要和我见外。”

三太太这个时候能挺身而出,着实却也是雪中送炭了。荷风听着鼻子都是有些发酸,当即便是与荷露一起向三太太道谢。

三太太摆摆手,“你们也回去罢,我一会儿还有些事儿要出门。晚上我让三丫头去一趟,到时候把东西交给我就成。”

荷风两人带着镯子回了飞花院,将三太太的话带给了谢青梓。

谢青梓听了那一番话,同样也是鼻子有些发酸,就是眼眶也是湿了一下——都道是日久见人心,患难见真情,如今到了今日,她才算是真真儿的领会到了这句话的意思。

这件事情对于三太太来说,其实就是一件麻烦事儿。

可是三太太倒是毫无犹豫的伸出手来打算拉她一把——尤其是前提还是她极有可能就不是谢家的姑娘之下。三太太能有这样的举动……可见却也是真心。

待到再看了那镯子之后,谢青梓更是好半晌都没再说话。最后只轻叹了一声:“三婶却是待我一如往昔。”

这自是好事儿。三太太肯帮忙,对于她来说,却等于是困境之中的一根救命竹竿了。

第12章 毒蛇

三太太愿意帮忙是好事儿,可是她却是不能真这样肆无忌惮的给三太太惹麻烦。

谢青梓觉得,不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倒是不应该这般给三太太招惹麻烦。虽说三太太自己也愿意,可是到底这样的麻烦事儿能避免则避免。

谢青梓这头还没想到更好的法子,犹豫着是不是该写信的时候,倒是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儿来。她忙嘱咐荷风:“你找个和大太太那边关系好的丫头,拿上银子,若是那头将那胭脂扔了,便是悄悄买过来。我想看看,到底是不是真是我的那胭脂出了问题。”

她心里是不服气的,更是想将此事儿闹明白。如今大太太已经偏向了阮蕊,报官也是不可能,而等到老夫人回来之后,却是到时候再想来查这事儿,怕也是查不出什么名堂来了。

所以,她若是能自己查清楚,那是再好不过的。就算一时半会查不清楚,留着做个证据也是好的。

荷风被谢青梓这般一提醒,倒是也一下子回过神来,当即便是忙不迭的让人去了。那一盒胭脂既是阮蕊用了出了问题,只怕最后应该也就是随意丢弃了,若是不搞快些,只怕最后扔出府去了,哪里还找得着?

荷风匆匆去吩咐,这头还没得了结果,那头飞花院倒是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这个不速之客,却是阮蕊。

谢青梓没想到阮蕊会来,飞花院上下也都是没想到这件事情。光是想想就知道,阮蕊分明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不过谢青梓却也是见了阮蕊。正因阮蕊是不安好心,她更不愿退缩半点——况这个时候,她若是敢退缩半点,岂不是更是显得她心虚了?她不曾做那手脚,不曾加害过阮蕊,所以又何必退缩心虚?

阮蕊面上蒙着轻纱,如同面上覆着一层轻烟,朦胧之中看不清楚,倒是生出去一种别样的美感来。也看不出她面上如今到底是怎么了。

谢青梓倒是也没多看——在她看来,想来阮蕊面上的情况也并不严重。否则的话,只怕阮蕊早就没这样的闲情逸致了,怕是连门都不敢出了,早想方设法的去医治了。

谢青梓看着阮蕊,微微一笑一如既往一般:“软姑娘来了,却不知阮姑娘前来是所为何事?”

如今大太太将她禁足,阮蕊此番过来,倒也不知是大太太的意思,还是阮蕊自作主张。

阮蕊轻哼一声,大马金刀的在椅子上坐下了,而后上上下下的将谢青梓打量了一番,末了才又轻声道:“你倒是还有闲情逸致。我若是你,此时只怕是寝食难安了。”

“可幸我和阮姑娘到底不同。”谢青梓微微含笑,丝毫不见退缩,语气平和又沉静,看不出丝毫的情绪异样。

倒是阮蕊看着谢青梓这般模样,听着谢青梓如此言语,却是猛然一下子就不痛快起来了。看着谢青梓,目光微有些阴沉:“但愿你却是能一直如此才好。不过说起来,却也只怕是不大可能了。要知道,出了这件事,你以为你还能如同以往一样,再继续安稳的做谢家大小姐?”

“说起来,我却也不知你到底亏心不亏心。鸠占鹊巢,偏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若是我,早就羞愧得恨不得要蒙着脸不敢见人了。”阮蕊的暮光阴沉而狠戾,在这一瞬间,却是一下子让谢青梓想起来了伏在草丛里的蛇。

曾有一次她陪着老夫人去寺庙上香,在一处偏僻的角落里就见过蛇。当时那蛇便是伏在草里,微微昂起头来,一面吐着腥红的信子,一面用这种阴冷的目光盯着她。仿佛下一刻就会扑上来,用冰冷的蛇牙贯穿她的肌肤,再将毒液注入,然后看着她因了那毒液苦苦挣扎。

阮蕊的目光让谢青梓浑身都不舒服,甚至是有些不寒而栗。然而即便是这般,她还是维持住了那神色,而后轻声笑道:“所幸我和阮姑娘却是不同。再则,事情到底如何也未曾查清楚,阮姑娘一口一个鸠占鹊巢,却是未免太过了一些。再则……”

谢青梓微微一顿,唇角含笑,如同一泓清泉的双眸注视着阮蕊,轻声道:“况且,我却是并不觉得我对不住你。毕竟,你说的事就算是真的,可是那又如何呢?毕竟当年不是我主张换的,那并非我的意愿。真真错了的,是当初换人的人。我虽可怜同情你,可是……既不是我的错,我又为何要身怀歉意呢?”

或许歉疚不安是多少有一点的。可是阮蕊的态度……让那一点点的情绪早就消散不见了。

“若事情是真的,谢家不管对我是留还是打发我走,我都绝无怨言。我感激谢家对我的养育之恩,可是对你……我却是并不觉得我低了你一头。”谢青梓收回目光,轻轻叹了一口气,语气再认真不过的道:“阮姑娘,不管如何,既大太太认可你。以后咱们总归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做这么多事儿又是为什么?我纵留在谢家,也并不会碍你什么事儿。所以,既是如此,我们和睦相处又有何不可?大太太看着也高兴……”

“你倒是想得挺好。”阮蕊禁不住冷笑了一声,眼神却是更加的冷淡了。她就这么盯着谢青梓,几乎是咬牙切齿道:“凭什么你要留在谢家享受这一切?这些都是我的!你还想留在谢家当大小姐享福?真是不要脸!我为何要跟你和睦相处?至于抬头不见低头见,那就更可笑了。你一个赝品,凭什么和真品平起平坐?你以为你是什么?你就是个贼,偷了别人的东西,偏还光面堂皇!”

阮蕊这些话一句句的都是直戳在了谢青梓的心上,一时之间谢青梓面色也是有些惨白起来——说句实话,她纵然再怎么劝说自己不必介意,可是这些话到底还是让她觉得不好受的。

被人无端端辱骂本就已是让人不痛快的事儿了。可是偏偏她甚至还不大好还口。若真闹起来,她心里比谁都明白事情结果会是如何——只怕大太太还是依旧会偏心阮蕊的。

她不愿再经历,也不愿像是个泼妇一般和阮蕊对骂起来,所以便是如此这般的情况之下,她到底还是不愿意将事情闹大。所以并不曾还击,只是平静道:“这件事情阮姑娘好好想想罢。你此时与我说再多,其实也并无什么作用。哪怕你真是谢家血脉,真真做主的还是老夫人他们。”

哪怕是昔日,她再怎么深得老夫人的宠爱,可是老夫人却也同样不会为了她做出什么太过出格的事儿。就算是偏爱,也表现得有限。

所以,阮蕊自同样也是如此。

阮蕊却是仿佛被这句话激怒了一般,蓦然就像是被踩住了尾巴的猫儿,一下子就几乎跳起来,怒目瞪着谢青梓,她恶狠狠道:“是,你的确是很聪明。你也说得很对。可是有一件事情你却是忘了!那就是你到底是大房的女儿,若是大太太容不下你,你就是说再多也是白搭!大太太或许看在脸面上将你留着,可是只怕却也是另有目的——”

阮蕊说到了这里时,便是露出一个形容恶魔修罗的微笑来,目光里如同生出了钩子来,死死的拽住了谢青梓,似要将眼前这个集了世间能形容出来的美好词语于一身的少女拉进地狱去,用那些脏污罪恶狠狠的将那些洁白清澈的东西染得再看不出来原本的样子才好。似乎也唯有这样,才能够让她觉得痛快和舒服。

只听得阮蕊几乎是一字一顿的言道,语调却是轻松的恶毒:“毕竟养了这么多年,你以为谢家会放你走?别做梦了,哪有这样的好事儿呢?就算拿去联姻,不也是挺好?你说是也不是?”

阮蕊的声音仿佛带着毒的利刃,狠狠的捅伤了谢青梓的同时,更让她浑身冰凉,整个人都是忍不住轻轻战栗。

然而即便是如此,阮蕊却还犹嫌不够一般的继续言道:“你长得这般好看,又有好名声,你说若是拿去联姻,想来必是能卖个好价钱。大太太到时候信任我,我便是可以与大太太出谋划策——你放心,到时候我必给你找一门好亲事儿。”

阮蕊说完了这话,仿佛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倒是忽然自己咕咕唧唧的就笑了,笑声越来越来大,越来越大,几乎是笑得乐不可支,前仰后合。

而谢青梓则是如坠冰窟。她自是不傻,心里比谁都明白,这就是阮蕊想让她不痛快,所以故意说出来的话。可是……饶是如此,她还是忍不住战栗。因为阮蕊这一番话……极有可能是真的。

谢青梓攥着手指,嘴唇青青白白的,看着就让人觉得可怜。

而阮蕊看着,却是只觉得痛快。

谢青梓恍惚了好一阵子,忽然又回过神来,然后看住了阮蕊:“那胭脂其实并没有问题是罢?其实是你故意弄出来陷害我的,是吗?”

第13章 决断

谢青梓恍惚了好一阵子,忽然又回过神来,然后看住了阮蕊:“那胭脂其实并没有问题是罢?其实是你故意弄出来陷害我的,是吗?”

阮蕊登时忍不住笑了,笑得微微轻颤,笑得如同听见了什么笑话一般:“你说呢?”

阮蕊虽是没直接承认,可是却是显然的就是那个意思。

谢青梓攥紧了手指,有些不可置信:“为什么?你的脸就不疼吗?”

阮蕊又笑了:“这一点冒险都不敢,哪里会有效果呢?做生意的都是知道一句话的: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你连付出都不想,又怎么会有回报呢?“

谢青梓看着阮蕊,好半晌才将心底的情绪压下去,而后又向着阮蕊认真一颔首:“承蒙阮姑娘教诲了。”

阮蕊被谢青梓这般轻描淡写的态度却是又刺激了一回,登时脸色就越发难看了。

谢青梓倒是已经平静下来了,至少面上看来是如此。

阮蕊看着谢青梓这般做派,登时便是从心底涌出了一股子的厌恶反感来——这般模样,到底是做给谁看的呢?戴了面具一般,装着从容优雅的样子,好像如此便是能够高人一等了一般。

再掩饰不住心头的情绪,而后阮蕊便是站起身来,看着谢青梓冷笑道:“横竖此事儿过了之后,到底你会如何……你便是祈祷罢。”

谢青梓微微挑眉:“是吗?如此,那我便是会好好祈祷的。”

阮蕊深深看了一眼谢青梓,笑容如同参杂了冰碴子,又冷又锋锐:“但愿你可别后悔求饶,一直保持住现在这般悠然自得的样子才好。”

谢青梓听着阮蕊这般明显的带着讽刺的话,倒是也不恼,只不咸不淡道:“既是这样,我定会尽力让阮姑娘满意的。”

阮蕊嘴上没得了什么好处,冷笑着走了。

阮蕊一走,谢青梓面上的淡然也是维持不住,登时就沉了下来。阮蕊的咄咄逼人,她如今倒算是彻底明白了。她虽然之前觉得阮蕊对自己是有敌意,可是到底也没太当回事儿,只觉得阮蕊是对这么多年流落在外是有怨气罢了。就像是小姑娘之间的互相不喜欢一样,纵嘴上恶言相向,可真要做什么,却也不至于。

可是阮蕊对她,显然已经超出这个范畴了。

毕竟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但凡是爱惜自己些的人,都是做不出来,而但凡不是那般的深仇大恨,也同样是做不出来。若换成了是她,必是做不出这样的事来的。

面对阮蕊如此的态度,她倒是真也有几分怕了——毕竟,阮蕊现在已是让大太太认可了。若真像是阮蕊说的,大太太真要将她拿去做联姻的工具,她又能如何?

别说她不是谢家正儿八经的小姐,就算是,大太太决定了,她也反抗不得。毕竟婚姻从来都是媒妁之言,父母之意不是吗?

这般一想,恐惧就像是一只手,死死的将她的心都拽住,让她整个人都是坐立不安起来。

她自是不愿意这样坐以待毙。

所以谢青梓很快便是做出了决定。叫了竹露过来,低声道:“你去见一见三太太。问问她有没有法子让我混出府去,我想亲自见一见祖母。”有些话写信却是说不清楚明白,还得当面说才好。

而且,她若是亲自去见老夫人,却也是能够不给三太太惹麻烦不是吗?

毕竟,若是送信,事后大太太追究起来倒是瞒不住。可是她自己出府去找老夫人,却没法追究三太太了。

竹露倒是悚然一惊:“主子想出府去?这……”虽然女子也不是没有出行的,可是出去的时候都是前呼后拥的,带足了人手的。

谢青梓却已是打定了主意,当即只道:“去罢。我自有成算。”

竹露只得去了三房那边,借口说说给谢青檀送花样子。

好在大太太只是禁足了谢青梓,倒是没不许竹露等人出入,所以倒是顺利的能传传话。

三太太在得知了谢青梓的意思,倒是好半晌都惊得没说话,许久才又道:“这样倒也是个好法子。而且亲自去见见老夫人,倒是比写封信妥当。毕竟见了真人和不见真人的感受也是不同。”

三太太没说的是,继续留在府里,谢青梓也不知会再遭遇什么事儿。而且大太太那头必然也是写信给老夫人了的,谢青梓亲自去见见老夫人,老夫人本来就疼谢青梓,如此一来,老夫人见着了谢青梓,便是更加的容易心软一些。

谢青梓这孩子,她也是从小看到大的,自然也是盼着谢青梓能有个好结果的。不管是不是谢家的血脉,却也是在谢家这么多年了,和谢家的姑娘也没什么区别了不是吗?

三太太心中怜悯,所以自然也应得爽快:“既是如此,那我筹谋筹谋,此事儿还是尽量早些才好。你回去让大丫头好好准备着,我这头有了计划,再让三丫头过去跟她说。”

比起送信,这个看似难了些,可是麻烦却是更少些。

三太太自也是知道,这也是谢青梓替她考虑,不想给她带来麻烦,所以才会如此。而正因谢青梓这样的细致体贴善解人意,她才更不舍谢青梓被委屈了,才会愿意这般能帮就帮。

谢青梓得了三太太的许诺,登时便是松了一口气。不管如何,她去见老夫人一面,结果是怎么样,她也都可以甘心了。至少,她没坐以待毙不是吗?

或许用这个词语形容也并不合适,只是眼下阮蕊步步紧逼,她却是真心觉得若是不做点什么,她只怕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而另一面,荷风倒是也带回来了好消息。荷风将那一盒胭脂拿了回来。

谢青梓将那一盒胭脂翻来覆去的看了半晌,却也是没看出有什么异样来。最后她咬咬牙,便是干脆用指尖在那胭脂上一抹,直接就往自己手背上涂抹。

荷风被谢青梓这样的动作吓了一跳,忙不迭的按住了谢青梓的手,而后颤声质问:“主子想做什么?这东西也不知到底有没有问题,主子怎敢——”

“若是不试试,我怎么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呢?”谢青梓倒是平静自若,盯着指尖那一抹淡红色,丝毫犹豫也不曾有:“若是有问题,这个自然是要立刻销毁。若无问题,那么我见了祖母的时候,便是有了话说。”

而不管哪一样,她都是要以身试法。虽说她确信自己做的胭脂是没问题,必是阮蕊自己动了手脚。可是不试试,不确保这胭脂的确没事儿,她却是还真就不敢给老夫人看了。

阮蕊年纪虽小,可是心思却是深沉,防人之心不可无。她既要去找老夫人,便是要确保万无一失,而不是再度陷入了别人早就织好的网子里。

荷风看谢青梓心意已决,便是也道:“主子既是要试,那就在奴婢身上试罢。却是别拿自己开玩笑!“谢青梓是主子,本就是金贵。再则谢青梓浑身上下肌肤无一处有疤,光洁细腻如同最好的羊脂白玉。她倒是也真不敢想万一真有问题,谢青梓的皮肤红肿溃烂的样子。

荷风说完这话,便是拉着谢青梓的指往自己手背上一抹。

谢青梓猝不及防,倒是被荷风得了逞,登时愣住了,按着荷风手背上那一抹红,倒是也慌起来,忙不迭的叫人送水进来给荷风洗手。这个时候,荷风和竹露依旧对她忠心耿耿,她心中早已是温暖,对她们便是与往日又不同起来。而眼下,一想到荷风的手可能跟阮蕊的脸一样,她便是心头更加愧疚和懊恼。

荷风倒是反而不怎么在意起来:“横竖只是手上罢了。咱们这些丫头成日里做活,手上也不细。倒是主子,可千万不能伤了手。不然岂不是枉费了这么多年的娇养?”

许多人家看亲,不仅是要看女子的面容,更是也要仔细看看手的。若是只脸美,手上却是难看,那也是会被嫌弃的。

谢青梓几乎红了眼眶:“傻丫头,若是有问题怎么办。我的手要紧,你的手难道竟就是木头了?再说了,这本就是我自己的事儿……”

荷风听着谢青梓这话,也是明白谢青梓没说完的话,当即便是斩钉截铁道:“主子自是比我们重要。主子好好的,我们也才能更好。所以主子却是更要爱惜自己才是。不管如何……我和竹露是自小服侍主子的,自也是要一直跟着主子的。主子可别想让我们离了您。”

谢青梓听着这话,便是禁不住破涕为笑:“真真是傻丫头,如今我都这般了——不过你这话我却是记着了。以后我必会爱惜自己的。”

荷风松了一口气,含笑点头:“主子有这样的心劲儿却是再好不过。”她和竹露悄悄讨论过这件事情,她们二人最怕的就是谢青梓自己堕了气势,到时候任人拿捏了去。那时候,日子才真真儿难过呢。只要谢青梓自己争气,纵然比不上以前,总也不会比那些庶女们更差不是?就算是作为养女,那也是主子!

第14章 计划

三太太给出的法子倒也是精妙。

三太太的意思是,既是要瞒着大太太,那么就干脆装扮成丫头出府去。到时候她打发了谢青檀出府去外祖家探望,而谢青梓就跟着谢青檀出府去了。

谢青梓仔细的琢磨了一下,倒是明白了三太太的意思:如此一来,且不说大太太什么时候能发现,到时候大太太也只以为是她自己混出府去,或是跟谢青檀串通了,倒是也不好再追究三房那边的事儿。

当然,如此也有弊端:她这般偷偷跑出去,只怕日后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只是眼下……却是顾不得那么多了。横竖只要老夫人认可默许了此事儿,就是大太太不痛快,也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

就算真要说。她也觉得是值得的。就像是阮蕊为了陷害她,竟是不惜将自己的脸弄成那样一般。她为了自己,自然付出这一点也不觉得不合算。有得必有失,这句话却是再合适不过。

谢青梓同意了此事儿,更是将时间定在了第二日。

三太太会准备好马车,到时候谢青檀只需要将谢青梓送去约定好的地方坐车就成。

谢青梓问荷露要了一身她的衣裳,另外又准备了一点碎银和一张银票揣在身上。碎银是用来打赏车夫的,银票是留着万一应急用的。

一切准备就绪,荷风和竹露检查了好几遍,却是也都是不放心:她们两人明儿注定是没法子跟去的。毕竟谢青梓都是这般出府,她们如何跟着去?况且,她们还得留在飞花院里,尽力瞒着谢青梓已经不在府中的消息。

若是能瞒到谢青梓回来,那是再好不过。不过众人也清楚,定是瞒不到那个时候的,所以能瞒个一日两日,倒也是极好了。

谢青梓知道荷风和竹露的不安,浅浅一笑,如同清风徐来,花蕾盛放,莫名的便是让人想起了夏日里水面上那刚刚舒展了一两片花瓣儿的水莲花,娇羞怯弱叫人怜惜,却又觉得不可亵渎。

谢青梓轻声安抚道:“放心罢,三婶既是答应帮忙,那自是不会有问题的。三婶必会安顿好一切。你们只管安心等着。我就怕大太太知道了真相之后对你们……”

大太太的脾气她是了解的,震怒之下什么情面都是不讲,万一真要惩罚荷风竹露,只怕也绝对是雷霆手段。所以她便是又道:“若真到了那个时候,你们也别想着丢脸不丢脸,只管将事情闹大就是。我身边可不能没了你们服侍。真出事儿了,你们只管找二太太求情。”

二太太虽然没有三太太这样热心肠,可是最是爱看热闹,所以为了看热闹,二太太必也是会出手拦着大太太的。

荷风和竹露二人应了,又心中忍不住感叹了一句谢青梓心思灵巧——才不过是多大?考虑事情便是已能做到面面俱到了。也怪不得平日里老夫人总是称赞偏爱了。

当然,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两人才越发坚定跟着谢青梓是不会真差到哪里去的。

夜里谢青梓辗转反侧也是睡不着觉,半梦半醒的躺在合欢花的芙蓉洒金烟罗帐里,时不时的问一声:“什么时辰了?”

竹露也是同样睡不着,不过是熬时间罢了。每一次谢青梓问,她便是不遗余力的爬起来,看了时辰才与谢青梓回禀。

后半夜的时候,谢青梓猛然听见了一声雷响,虽然有些远,可是奈何声音却是大,登时就将她整个人都是惊醒了:“打雷了?”

竹露起身打开窗户看了一眼,而后便是皱了眉:“是在打雷,如今倒是还没下雨,却不知道一会儿是个什么光景。”这样的天,下雨自是声势小不了,可真下起雨来却是十分不方便。毕竟,谢青梓明日还要出门呢。

谢青梓也有些烦躁,不过很快却是又道:“下雨也好,出门都是打着伞的。届时将伞拿得低一些,也就没人认得出来我是谁了。”

仿佛是为了帮谢青梓一般,在谢青梓这话出口不到半个时辰后,果然就听见了雨声——雨落在屋上的青瓦上,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声音来。还有打在树上的声音。

雨声,雷声,风声,这些声音加起来,却是仿佛突然就带了些莫名叫人心安的味道。谢青梓听着这仿佛合奏一般的风雨之声,倒是也睡着了,比之前倒是踏实了许多。

次日清晨被叫醒的时候,谢青梓第一个反应是:雨似乎是小了许多了?好在倒是没停。

因离出门还早,所以她仍是如同往常一般,并不露出丝毫的异样来。碧青衣衫着在身上,倒是越发衬得谢青梓肤色白皙,身量纤细。而也越发让人觉得她像是被碧青荷叶遮盖住的那一支清雅的莲花骨朵儿。

竹露禁不住感叹了一声:“主子这般容貌,京城里倒是也少有比得上的。”

“瞎说什么?这天下美人何其多?不说别的,只说那凌波郡主,只说那林语绯林小姐,哪一个不是盛名?你也就是没见过那等绝色,才敢说出这样的话来罢了。”谢青梓笑着摇头,末了便是又道:“说起来,我虽也没见过,倒是也盼着能有这样的眼福呢。”

不过,想见到这两人却是不容易。一个是寄养在皇后跟前的郡主,轻易出不得宫,一个是当朝首辅的掌上明珠,不管哪一个都是她轻易不得见的。

谢青梓也就是说说罢了,倒是也没真想过要见。

竹露却是不大服气,只执意道:“谁说主子就一定比不上她们了?主子如今才多大?再过个两三年,也不知又是什么光景呢。”现在谢青梓面上尚还带着稚气,所以也算不得多明艳娇媚,比不上也是正常。然再过两年,等到谢青梓眉眼长开了,那时候必就是不同了。

谢青梓也不和竹露继续说了,只摇头叫人将早饭端上来。

早饭刚用过,谢青檀便是果然过来了。谢青檀脚下穿着木屐,身上还披着蓑衣,头上戴着斗笠,倒是遮了个严严实实,也甚为有趣。见着了谢青梓后,她便是笑道:“大姐姐看我这蓑衣!好玩不?这是我表哥给我送来的。说是那些多雨的地方,人们外出都这样穿。可有趣了。”

谢青梓是知道谢青檀那个表哥的,却是三太太宁氏哥哥的嫡子,也是宁家的嫡子。小小年岁就跟着父亲走过不少地方做生意,倒很是送了些新奇玩意儿给谢青檀。

“倒是好用。”谢青梓笑着看着丫头帮谢青檀解了蓑衣,又换了软底的布鞋,这才拉着她进屋喝了一口热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