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萍用了一刻钟搬了一撂宗卷进门。

她把宗卷放到桌上,看到摄政王脸色越发不好,吓的也是垂头不敢说话。

摄政王拿了宗卷翻了翻都给气乐了:“大楚朝倒真是养了一帮祖宗。”

却原来,这内务府几乎所有的官员都是联络有亲,各家各户沾亲带故,贪腐起来那真是极其厉害,不说旁的,便说拿捏皇帝后宫的事情就做出不少,而且,有时候还敢为难皇帝,皇帝想吃什么想穿什么,他们就能驳了去。

长此以往,内务府官员气氛越发的嚣张。

一屋子的人听了摄政王这话,更加害怕。

就连跪在地上的厨师都吓的面色发白。

摄政王再翻几页,看到一个名字时,脸色都气青了:“宋家倒是挺精明,为着淑妃也付出不少嘛。”

原来,这一页上记录了宋淑妃的一位兄长娶的就是内务府管事詹家的女儿,这詹家早先跟太祖打过江山,是内务府老牌子世家,和内务府另外两个管事董家还有张家都是老亲,这三家联手,就能遮了内务府大半边的天。

“怪道内务府敢驳了孤的令呢。”看完宗卷,摄政王目光如电般射到地上的厨师身上:“今儿孤这碗清汤面还有烧饼是必要吃的,你去叫人先到外头买了给孤送来。”

厨师终于解脱了,大汗淋漓的站起来应声出去。

此时已经要到半上午了,摄政王因为饥饿,脸色更加不好。

伺侯他的下人一个个战战兢兢的,这些人都是跟着他的老人了,知道这位主子向来冷漠,看似什么事情都漠不关心,可有两样事情不能逆了他,真要在这两件事情上叫他受了委屈,那可是要杀人的。

这两件事情其一便是穿着和睡眠,他不求有多好,但求舒服两个字,然这位主子自小娇生惯养的,吃的用的都是天下间绝顶的东西,要叫他觉得舒服,还真不容易。

另一件事情是吃,他如果想吃什么,那必要吃到嘴里,不然,总是不塌实,而且,摄政王经不得饿,只要饿了,必然脾气变差,如果这时候再招惹他,那可就不是杀人那么简单了。

就在屋中气氛极其沉闷时,外头小太监端了清汤面以及烧饼进来。

摄政王颜色变缓,端起碗来先喝了口汤,再吃了些面,又拿起烧饼咬了一口。

大约是饿的狠了,这样简单的饭食,他吃起来却觉得很是香甜,没多少时候,就把一个大烧饼还有一大碗清汤面都吃光了。

吃完了,摄政王接过纯白的丝质帕子擦了嘴,十分回味道:“怪道她吃起来那般香甜,原来这样好吃。”

有了这碗面打底,摄政王便对外头的民间食物产生了很大的兴致,他叫过路萍吩咐一声:“孤中午的饭菜也别弄那些麻烦的,只要两三个素炒的青菜,再加上碗米饭就得了。”

路萍答应着出门吩咐底下的人。

摄政王又想起一事来,等路萍回来问她:“孤记得赵氏的儿子如今年纪也不小了。”

路萍知道摄政王问的是赵皇后所生的大皇子,立刻笑道:“是呢,年纪不小了,好似十一二了,前儿大皇子还来跟您问安呢,您忙着,所以没见。”

“叫什么名字?”摄政王又问了一句。

路萍答:“好似是叫慕瑞。”

“瑞,名字倒也不错。”摄政王勾了勾唇:“一会儿叫他到皇极宫来,孤想查查他的功课。”

路萍赶紧向下通传。

没用多少时候,大皇子慕瑞就跟着小太监来了皇极宫,一进门,就十分好奇的打量摄政王。

摄政王看这位大皇子,就忍不住皱眉。

慕瑞生在皇家,长在皇家,又是正通帝的嫡长子,按理说该教养的极好,可是,站在正通帝面前的这位大皇子身形瘦弱,看起来底子很不好,而且一双眼睛并没有皇家人该有的沉稳大气,反倒是饱含了天真以及不知世事。

这么一瞧,摄政王就不好了。

他招手叫过慕瑞,慕瑞笑着上前,先给摄政王见了礼,笑嘻嘻的问:“母后说您是我的祖爷爷,叫我叫您老祖宗,我还以为您七老八十,白胡子都有多长了,没想到您这般年轻。”

这话说的,哪里像是十一二岁的皇子所说,完全就跟个五六岁满地跑着玩的孩子似的。

摄政王忍不住皱眉,摸摸慕瑞的头:“皇后跟你说的么?她还跟你说了什么?”

慕瑞一笑:“母后说,说叫我多多上皇极宫来,只要您喜欢我,我就能安稳,要不然,我就,我就会被人害的。”

说到这里,慕瑞十分不解:“老祖宗,我不明白,父皇那些嫔妃见到我都十分和气,还会送我好些吃食玩具,看起来都很好很好,为什么母后会总想着她们要害我呢?”

看着这样的慕瑞,摄政王不由想起江采薇来。

江采薇也不过比慕瑞大上一二岁的样子,而且还是个女儿身,可是,慕瑞还如孩童一样天真,而江采薇已经完全挑起生活的重担来,不只要保护她自己,还要养育一个更小的弟弟。

和江采薇比起来,慕瑞实在有些看不过眼的。

摄政王十分不明白,赵皇后究竟是怎么想的?身为皇后不说母仪天下,用心教导子女,反倒是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争宠上头,倒把亲生儿子忽略个彻底。

就连江采薇都明白如今最大的事情就是教养江书奂,为了这个,甚至都能避到乡下来,而且,还想尽了法子替江书奂求人教导,受多大的委屈都能忍受。

可赵皇后那样大的人了,竟连轻重缓急都分不清楚。

想到这里,摄政王心里不由叹了一声,果然,人的心智如何,跟年龄大小也没甚么关系。

慕瑞仿佛没有看到摄政王失神,还自顾自的说话:“母后总说淑妃不好,可淑妃对我真的很好啊,早先在王府的时候就很照顾我,会缝许多小动物给我玩,还会给我讲好听的故事,她说人都是善的,只要我用真心对人,别人也会真心对我,淑妃这样善良,母后为什么会不喜欢她?”

傻孩子!

摄政王都要气乐了。

第五十五章 仙人跳

储秀宫

淑妃今天心情很不错。

昨天晚上正通帝又歇在她这里,今天早起请安的时候,好些嫔妃看到她都是一脸嫉妒的样子,而且,赵皇后也气的差点失去理智。

也是,初一十五本就是赵皇后本就不多的承宠日,可是,她却能将正通帝拦到储秀宫来,赵皇后要是不气那就有鬼了。

想到正通帝一大早叫人送来的赏赐,淑妃笑的更加开怀。

她拿着从南边进上来的果子咬了一口,往日吃起来并不觉得如何美味的果子,今天吃起来倒觉得另有一番滋味。

吃完一个果子,淑妃叫来侍女打问:“今天宫里可有什么事情?各宫有什么动静没有?”

打问各宫动静,一直是淑妃的习惯,她是个细致谨慎的人,从来不敢大意,每天都要问明白各宫哪位主子都出了什么事,谁有什么异常,好仔细分析以便应对。

正是因为这份谨慎,才叫她能够走到如今,没有在后宫中被人取代。

她的心腹都知道她这个习惯,听她动问,立刻七嘴八舌的回答,什么这个宫里主子病了,那个宫中谁传太医了,总归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并不能引起淑妃的注意。

只是,她最得她信重的朱嬷嬷回话时,一句话,就把淑妃惊到了。

“主子,今儿一大早皇极宫那边摄政王要吃烧饼,传话到了内务府,内务府那帮人却跟摄政王要千两纹银,后头,摄政王就没再要,而是叫御厨去外头买了来,再有就是,摄政王吃过早饭,传了大皇子过去。”

“什么?”

淑妃一惊站了起来:“摄政王叫人去了内务府?在内务府碰了钉子就叫大皇子过去了?”

见朱嬷嬷点头,淑妃更加惊惧:“内务府这帮狗东西,怎么一点眼色都没有,他们以为摄政王是谁?摄政王走南闯北多少年,什么没见过,能由着他们唬弄?”

私心底下,淑妃却骂内务府的官员没心眼,真当摄政王是正通帝那个不通事情的?

正通帝自小长在皇宫,后头分府出去,一应大小事情也是早先的王妃,如今的赵皇后做主,他根本没有管过庶务,自然不知道一个烧饼多少钱,更加不知道做烧饼的工序,能由着内务府的人瞒报唬弄,但是摄政王是什么人物?

这位已经在外头晃荡了快十年了,自京城到岭南,这天下几乎转了个遍,又有什么不晓得的。

又想到大皇子,淑妃面色更差:“摄政王恐怕知道内务府官员勾连的事情了,嫂子家只怕也露了头,要不然,摄政王也不会想到提携大皇子。”

“主子的意思是?”朱嬷嬷往前凑了凑:“您是说摄政王以为您和内务府勾连,因此想提携皇后来打压您?”

淑妃一摆手:“幸好摄政王只是怀疑,要是叫他知道实情,就不是提携皇后这样简单了。”

说到这里,她肃容对那些服侍的人道:“这些日子你们都给本宫把皮崩紧点,要是谁闹出事来带累了本宫,仔细本宫绞了你们的舌头。”

这些人知道淑妃的脾气,都赶紧应声,没有一个敢说半个不字的。

江家

江帆从外头进来,迈着四方步进了宋氏的屋子。

江帆好些日子没进过宋氏的屋子了,一见他进来,宋氏一喜,赶紧站起来替他脱了外头的大衣裳交给丫头,又笑道:“老爷今儿怎么回来的这样早?”

江帆接过茶喝了一口,一副官老爷的姿态,摆摆手道:“今天衙门事儿少,我就回来的早了。”

他一行说,一行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巧的盒子来递给宋氏。

宋氏托在手里喜滋滋问:“老爷这是?这是做什么?”

江帆正色道:“路过一个首饰铺子,见里边东西倒做的精致,就顺手给你买了些。”

宋氏高兴之极,赶紧打开盒子去瞧,就见里头装了些银质的簪环,虽然材质不怎么样,可胜在做工精巧,同时,这可是江帆买给她的,比那些金的玉的强百倍。

宋氏欢喜的戴在头上,摇着脑袋给江帆看:“老爷瞧瞧,妾身戴着可好看。”

看到宋氏扭动着肥胖的身子,那张扑了粉描了胭脂,却显的难看又可笑的胖脸笑的眼都成了一条缝,江帆就觉得恶心,他忍着吐意点头:“还不错,挺适合你的。”

江帆完全是睁眼说瞎话,宋氏却是一丝都不觉得,还是欢喜道:“我也觉得好看,还是老爷眼光好,知道我戴什么样的好看,再没比老爷买的首饰更合心意的了,明儿我出门就戴着了。”

江帆勾唇强笑了一声:“本来还有好的,我想着也给你买些金的玉的,只是手头上紧了些。”

说到这里,他状似无意的提及:“你手头上还有多少钱,先给我些花用,最近我要请客送礼,还要结交上官,难免花销大了些。”

既然江帆是办正事,再加上有了先前的首饰打底,宋氏立刻就把身家交待出来。

“我这里也没多少银子,先前陈氏留下些嫁妆,后头我进京都花用了,咱们家也没什么大的产业,不过两个铺子,每个月赚的钱还不够花用的,前儿我娘家兄长给了些银子,加起来统共也就千八百两。”

江帆一听皱起眉头来:“怎么这样少,你先拿来给我花着。”

宋氏很不乐意,但是被江帆一瞪一阵冷哼,她就没办法了,只好转身十分不舍的取出银票来给了江帆。

江帆接过银票还十分不满,心说当初陈氏当家的时候哪里在银钱上短缺过,不过千八百两,有时候他看中什么要花好几千两银子,陈氏都没说过什么,还不是一样拿得出来。

到底宋氏出身有限,不会经营,也没丰厚的嫁妆,哪里比得过陈氏一星半点。

怀念了陈氏也不过一息的时间,江帆转念又想着,如果不是陈家败落,他也不会狠心把陈氏给害死的,到底,陈氏也是给他生了一子一女,又伺侯他这么长时间,也没个错处。

心里转了一圈,江帆拿着银票就走。

宋氏赶紧去追:“老爷不在家里吃饭么?”

江帆一摆手:“哪里有时间,我约了人的。”

眼瞧着江帆走个没影,宋氏咬牙,可也无奈。

江帆从家里出来,就直接雇了车子,拉他走了一圈,在一条小巷子口停下,他独自进了巷子,敲响了一家的房门。

不大会儿功夫,一个年迈的婆子开门,又有一个穿着素色衣裙的美貌娇弱女子出来。

她一见江帆便是一喜,过来挽了江帆的胳膊撒娇:“老爷可算是记起奴家了,不枉奴家一直惦着老爷,这几天老爷没事,奴家吃饭不香,睡觉不稳,整个人都瘦了。”

江帆掐了那女子的腰一把:“倒是真瘦了,一会儿叫老爷看看。”

女子羞红了脸,扭着身子:“老爷…”

这一句喊的九曲十八弯,听的江帆心头直颤。

第五十六章 野心

“咳咳。”

那个年老的婆子在江帆身后咳了一声。

江帆回身看了一眼:“许婆婆这是怎么了?是不是病了?”

许婆子干笑两声:“江老爷,春桃可是我从小拉拔大的,为了她,我虽穷困些,可也舍得扔银子,自小到大吃的喝的穿的,可花了不老少钱,江老爷就这么白得了,有些说不过去呀。”

那个**桃的女子垂头,眼中有些泪意:“老爷,妈妈说的是,我跟了您,就不能再照顾妈妈,难免叫妈妈孤苦无依。”

“我当是什么呢。”江帆听了这话倒是笑了。

拉春桃进屋,把许婆子也叫进屋中来,江帆就问:“不知道春桃身价几何,您开个价。”

许婆子一听这话立刻眉开眼笑:“我就知道江老爷不是那等无情无义的,您对春桃啊,那是真好…”

她起身见了礼:“按理说嘛,这些日子您在春桃身上花的钱也不老少,买的金银首饰也多了去了,我呢,不该再跟您提钱,只是我孤老婆子一个,养了春桃这样大,原本就是想叫她招婿给我养老的,她跟了您,我年老体迈做不得活,也没个依靠,只好厚着脸皮跟您讨些银子使。”

“这是该当的。”江帆点头。

许婆子伸出手来比划了一下:“我也不多要,您给两千两吧。”

江帆一听这数目立刻大吃一惊:“这样多?”

许婆子一笑:“这可不只是我要的,还有给春桃的,她也是好人家的女儿,可不是那些贱籍的姑娘可比得,就算是给您做妾,可也不能什么都不带去贵府吧,我也得给她准备些嫁妆啊,总不能叫我姑娘给人看不起吧。”

春桃听了这话就哭:“妈妈一片好心,只是,老爷要是为难,我也不要嫁妆银子,只要妈妈和老爷好就成。”

看春桃哭的梨花带雨,江帆一阵心疼,想了想,一咬牙,把平日攒下来的私房银子也拿了出来:“我这里统共两千六百两银子,婆婆拿去给春桃置办些嫁妆,剩下的算是您的养老钱。”

“这,这怎么好意思。”许婆子早已将那些钱拿起来装好,可还是挤出笑脸虚客套了几句。

春桃见此,也是破涕为笑。

江帆虽是心疼,可想着春桃都是他的人了,以后这银子也要带回江家的,不过是在外头走了一遭罢了,也就不再那样舍不得了。

许婆子得了银子,对着江帆一脸的笑:“我找人看了好日子,再过三天日子就好,到时候我给春桃也置办好了东西,您就叫人来把春桃抬回家吧。”

江帆想到三天之后美人就能到手,登时也是笑的开怀:“那老爷我就等着了。”

说完话,他搂了春桃进了内室,一会儿功夫,叫人面红心跳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许婆子出门,冷了一张脸,朝着屋里小声啐了一口:“呸,装的有多正人君子,还不是稍一勾搭就忍不住了,整个一窝囊废。”

骂完,许婆子扭着屁股出门,临出门时,还不忘把院门带好。

江家

江采芑拿着一瓶才插好的花进了宋氏的屋子。

宋氏正坐在屋里指挥一众小丫头做针线,又收拾那些外头敬上来的好衣料以及首饰,见江采芑过来,赶紧扯了一块桃红色的衣料往江采芑身上比划:“真好看,这颜色就该小姑娘穿才好,一会儿娘叫人给你做两身衣裳替换。”

江采芑笑着答应一声,把一瓶花供在屋中,这才洗了手拉宋氏坐下。

她对宋氏一笑:“娘歇歇吧,如今又不是在乡下,不要娘忙活里外,也不用伺侯一大家子人,很该好生养身子了。”

“还是我儿知道心疼娘。”宋氏一听这话心里暖乎乎的,搂了江采芑笑的一脸和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