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傅家的规矩么?”太夫人冷冷说道“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妾侍,竟敢指责侯府太夫人!”还有没有个尊卑上下。

梅姨娘凄然一笑,“我早已被您卖至青楼,哪里还是妾侍?太夫人,拜您所赐,我这从了良的人又重返青楼,重操旧业。直至今年春,方攒足银钱自赎自身。我出了那个火海后,第一件事便是要回到傅家,为老侯爷讨回公道!我身份再怎么下贱,却受过老侯爷的恩典,不能看着他枉死在你手中,真相却不为人知!”

太夫人强自镇静,缓缓说道“我知道,当年你做错了事,触怒了我夫妇二人,将你发卖,你必是心中怀恨。梅娘,你这又何苦,污陷了我,你于心何忍?”不过是一个身份低贱之人胡说八道,作不得数。

族中耆老你看我我看你,该信谁?十九年过去了,当年事已难以查问。族长命人取过病案,请教太夫人,“明明是中风,为何嫂嫂对我等说的是心疾?”因为他是被气病的,你怕被人知道?!

太夫人心头清明,“大夫是这般说的,我可不精通医术。”大夫说是心疾,难道我知道是中风?“当年请的哪位大夫?我也忘了,你可寻来对证。”我问心无愧,不怕。

族长颔首,“有道理,等寻到当年的大夫,再请嫂嫂来说话。”命人把太夫人送了出去。

太夫人也不人扶,自己慢慢走着。杜知安在花架下悠闲喝茶,见她过来,笑吟吟站起来见礼,“太夫人安好。”礼数周到。

太夫人定定看着他。“寻到梅姨娘,费了不少功夫吧?”怎么没算到杜知安为了一个表妹,能做到这般地步?亲弟弟都不管她了,表哥要管?

杜知安淡淡一笑,“轻松得很。”京城就这么大,费不了什么事。“太夫人,尊夫是中风也好,是心疾也好,还是寿终正寝也好,都没分别。只要杜某想,总能寻出蛛丝马迹来,总会有下手处。”不是只有你会陷害人。

太夫人和杜知安遇上了,早有人报了族长。等到族长急匆匆赶过来时,太夫人正大声怒斥杜知安,“是,是我当年故意冤枉了你表妹,污陷她与人私!可你出身名门,怎能做出这等龌龊之事?”妻子气死丈夫,这是多重的罪名!

族长吐了血。做婆婆的污陷儿媳妇,说她名节有亏,这,这…家门不幸,家门不幸!

杜知安讲到此处,不止他眼神中有兴奋,向氏也觉痛快,“咱们何必费尽力气证明阿瑛是清白的?逼急了那太夫人,她自己便会说出来!只可惜,便是证明她陷害阿瑛,也难治她重罪。”婆婆是尊长,儿媳是卑幼,尊长便是打杀了卑幼,也不是死罪。

“日子树叶似的多着呢,急什么?”杜知安笑道“难不成我会这般算了?少不得慢慢折磨她。”向氏心慈,颇有不忍,不过想想谭瑛,叹了口气。阿瑛差点便没了命,太夫人再惨,能比阿瑛当年更惨?

“阿瑛总算苦尽甘来了,今儿我去张家洗三,那小子,长得可真俊!”向氏想起白天见到的婴儿,满心欢喜,“你是没见着,要是见着了,肯定也喜欢。”

杜知安笑容满面,“这有什么,喝满月酒时便能见到了。”解语长得好,无忌也长得好,阿大有这样的爹娘,闭着眼睛也能长个好模样。

一直到阿大满月,岳培和沈迈也没分出胜负。“真没劲,打来打去都是平分秋色。”张雱看得多了,都没觉着没意思。

解语好容易才熬到满月这天,终于能痛痛快快洗澡了!这是谁定下的规矩,月子里不许洗澡?沐浴更衣后,解语容光焕发,抱着熟睡的阿大来到厅中,和一众人等讨论阿大的冠姓权,讨论阿大的归属问题。

“爹爹,您是已经有孙子了。”解语冲着安瓒展开一个讨好的笑容。安瓒微笑道,“是,爹爹已经有孙子了,不争。”

解语又冲傅深摆事实讲道理,“您有十九个儿子,都好几个孙子了。”您可真不缺儿孙。傅深打个哈哈,“男孩儿爹不希罕,不希罕。”我要女孩儿。

只剩下岳培和沈迈。解语冲着岳培叹了口气,“爹爹,昨晚我做了个梦,梦到一位清丽出尘的美丽女子,温柔看着阿大,冲阿大微笑,她说‘沈家有后了’!”

岳培鼻子发酸,“这是阿媛,阿媛来托梦的。”其实无忌刚出生,阿媛便说过这句话。她是独养女儿,本要招婿上门的。岳培念及亡人,心中酸楚,“阿大便跟了他祖母姓沈!”不能让阿媛九泉之下不安心。

尘埃落定,张雱和解语的长子,姓沈。

第103章

沈迈乐得发了疯。一会儿眉飞色舞盘算着“我的伯府够大,在伯府办满月酒!”有孙子了,还不得好好显摆显摆?一会儿满脸兴奋的寻思“给阿大起个什么大名儿呢?”一定要起个响亮的名字,才配得上阿大这么好的孩子。

“不过,有一点咱们先要说明了,”解语抱着阿大,笑盈盈说道“不管孩子姓什么,都由无忌和我抚养,要跟我们住在一起。”可别想着孩子姓沈了,便想带到东昌伯府;或是将来孩子姓岳了,便想带回靖宁侯府。那是万万不行的。

“就是,”张雱在一旁认认真真的点头附合,“阿爹您莫打主意想把阿大抱走,满月酒也不能去伯府办,只能在我家。”

沈迈撅起嘴,不高兴了。张雱转向岳培,一脸严肃的说道“爹爹您也一样,将来阿二跟您姓岳,您也不能抱走。”岳培笑道“不抱走!”抱走做什么,孩子还是跟着亲生父母最好。

沈迈见岳培也是这待遇,乐了,岳侯爷这亲爹跟自己一样的啊,都不许把孩子抱走!“我不抱走阿大,”沈迈兴高采烈说道“阿大留在阿雱这儿,到时候我天天过来,既看阿大,又看阿雱!”儿子孙子一起看。

“您来看我成,我去看您也成。”张雱跟他讨价还价,“只一件,您不能当着阿大的面叫我傻小子,叫我笨蛋。阿大说不定能听懂,您骂我,他会不喜欢您的。”

傅深仰天,无语。才刚满月的婴儿,他能听懂什么?解语这么聪明的姑娘,怎么就嫁了个傻女婿?岳培和安瓒都乐呵呵的在旁看着,并不说话。

阿大说不定能听懂?沈迈怔了怔,真的假的?张雱再三交待,“阿爹您要记住,千万莫忘了!”阿大娘胎里就会和爹娘玩耍了,谁知道他如今听不听得懂大人说话?万一能听懂呢,做爹的多没面子。

解语笑道,“无忌,我累了。”张雱忙走了过来,“孩子给我。”解语力气小,抱阿大久了会累着的。

阿大一到张雱怀中,沈迈便眼谗了,“阿雱啊,给我抱抱吧。”小孙子白白胖胖的,多招人喜欢啊,肉肉的小脸儿,让人看见就想捏一捏。

“您根本不会抱孩子,”张雱不给他,“等您学会了再说。”沈迈冲他瞪眼睛,“傻小子,你不给我抱,我上哪儿学会去?”

又叫我傻小子!张雱忿忿,“阿大会听到的!”更不给沈迈抱孩子了,把沈迈急得够呛。安瓒微笑道“亲家,抱孩子要这样。”安瓒从张雱手中接过孩子,亲自做着示范,“这么小的孩子,平抱最好。一只手臂要托住孩子的头,一只手臂托住孩子的腰,这样。”

沈迈冲安瓒竖起大拇指,“亲家真厉害!”连孩子都会抱。岳培笑道“我也会抱。”从安瓒手中接过孩子,果然也似模似样。“我抱过解语和绍儿。”“我抱过无忌,霑儿,雹儿。”二人相视一笑,抱幼子于怀中的温馨时光,仿佛就是昨日。

沈迈和傅深这两个不会抱孩子的只好眼巴巴干看着。解语聪明,“阿爹,您先拿这个练练。”递给沈迈一个枕头。沈迈拿起枕头学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出师了,积极要求抱阿大。岳培小心翼翼把孩子递给沈迈,沈迈虽然依旧笨拙,却平抱着孩子,头托得很稳。“嗯,动作要领基本掌握了。”解语暗暗评价道。

等到阿大办满月酒的时候,已经有了大名。沈迈翻了族谱,按照这一代的排行,给阿大取名为“忱”。沈忱?解语看看整日睡不醒的儿子,轻轻笑了笑,你深沉么?你深沉什么呀。

沈迈把在京中的朋友全请了个遍,一时间凡认识他的人全知道“沈伯爷有孙子了。”这日全跑来喝喜酒、道喜。沈迈少不了把阿大抱出来炫耀一番,众人都赞“好个相貌!”沈迈大为得意。

杜知安夫妇也来喝喜酒。宴席散后,杜知安、向氏在安家闲坐饮茶,安瓒、谭瑛说起“岳侯爷和沈伯爷打了一个月也不分胜负,解语轻轻一句话,便定下阿大的姓氏。”杜知安笑着夸奖,“妹夫真会教孩子。”阿瑛说过,解语是安瓒一手带大的。看看人家养大的孩子,多聪明。

孩子若跟着岳培姓了沈,指不定靖宁侯府太夫人一句话,“既是岳家的孙子,便抱回靖宁侯府吧。”到时又是一番周章。要知道靖宁侯府至今还没有重孙辈,阿大若姓了岳,便是岳家第一位重孙子,岂有养在府外的道理?沈迈孤身一人,膝下只有张雱一位义子。孩子姓了沈,可以名正言顺养在亲生父母身边。将来有了次子、三子,正可以依葫芦画瓢,照着这规矩来。

解语这孩子,聪明,有主意,比阿瑛强。杜知安笑吟吟夹了块芙蓉糕,“味道极好。”心情舒畅,吃什么都香甜。

安瓒面容中却有惆怅之意。“我哪里会教孩子?”安瓒苦笑,“绍儿的大哥自幼在西京老家由先父先母抚养长大,先父先母过于娇惯,犬子竟是没有一丝胆色。当年解语在西京遭蔡家欺辱,成儿这做大哥的竟不为她出头讨回公道,真是没用。”自己哪能叫做会教孩子,长子都没教好。

杜知安温和劝道“祖父母娇惯孙儿是常事,妹夫不必自责太深。”谭瑛也说,“当年咱们甫一成婚,便写信回去要接汝成至京,是公婆再三不允,定要留下汝成。”这可怪不得你。

向氏劝道,“妹妹妹夫不必多想。若实在放心不下,何不把令郎接到京城,朝夕相见,好生管教?”谭瑛很是无奈,“表嫂您不知道,汝成在老家过惯了,不愿来京城。”写过几回信催他,就是不来。

杜知安和向氏也没怎么在意,只说“在乡下安生过日子,也是极好的事。”没什么大出息倒也罢了,只要不惹事不招祸,也就行了。

闲话家常许久,杜知安和向氏方告辞。“解语争气,绍儿也是聪明孩子,阿瑛往后这日子,会越过越好的。”“是啊,夫婿也对她一心一意,很是体贴。”二人回家后说起谭瑛的家事,均觉放心。

“解语嫁对了人,日子舒心。”杜知安乐呵呵盘算,“将来绍儿也要寻一个千好万好的小媳妇儿,过舒心日子。”男人还要娶个好媳妇,有个贤内助,方能专心致致读书入仕。

向氏扑哧一声笑了,“绍儿才多大,您可都想起来给他寻小媳妇儿了。”六七岁的小孩子,也太早了点。杜知安也大笑,夫妇二人很是和乐。

不知不觉间,阿大已经满了百日。百日这天沈迈又是大肆宴客,又把阿大抱出来炫耀。三个多月大的阿大睁着漆黑灵动的眼睛,也不怕人,时不时对着众人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这孩子胆子真大”“落落大方,落落大方”“一点儿不怕人”“笑起来真好看”,各式各样的夸赞都有,沈迈听在耳中,觉得怎么夸阿大都夸不够。

似水流年。解语看着宝贝儿子一天天长大,只觉生命充实,生活美满,每天都明光明媚。

初秋时节,采绿披上大红嫁衣,吹吹打打热热闹闹成了亲。“竟是采绿这丫头有远见,”采苓羡慕的想着,“她聘了青梅竹马、知根知底儿的夫家,穿上大红嫁衣风风光光嫁人做了正头夫妻。哪像我和采薇,竟不知自己究竟是何了局。”新奶奶温柔贤惠,把二爷的心全拢了去。自己这做通房丫头的到最后会如何?只有天知道罢,采苓轻轻叹了口气。

十月初五,韩氏半夜发动,被送进产房。次日辰时产下一子,母子平安。张雱抱起阿大狠狠亲了一口,“儿子,你是哥哥!”表情很复杂,既有些咬牙切齿,又有些扬眉吐气。自己从小到大被岳霆压在头上,直到前几年才翻过身来;儿子这一辈儿可不一样了,我儿子是哥哥,他儿子是弟弟!解语在旁边看着听着,撑不住笑倒在床上。

日子一天天快乐充实的过去。如果说有什么不大对劲的地方,那就是傅深来得越来越少了,偶尔来也是匆匆忙忙的,且神色憔悴。解语也不问什么,只是每次傅深过来的时候,亲手递上一杯热茶,然后静静陪他坐一会儿。

“他怎么了?”解语少不了问过谭瑛。谭瑛沉默半晌,“大约是东窗事发。”天网恢恢,他那敬爱的亲娘,如今好像是受族人逼迫,卧病在床。

第104章

太夫人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老侯爷临终时请的是一位姓边的御医,这位御医早已告老还乡回了江南老家。族长派出稳妥干练的侄子傅珏千里迢迢跑了一趟,结果空手而回:边御医已于两年前病逝,病逝前边御医亲手焚烧了所有手稿、病案,一片纸也没留下。

族中耆老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太夫人心中未免有丝得意,死无对证,你们能奈我何?她还没得意多久,便被梅姨娘迎头一记重击,再也没有还手之力。

梅姨娘一步一步,慢慢挪至石柱旁,神情悲愤,“老侯爷待人宽厚,敦亲睦族,在座诸位谁没有受过他的恩惠?如今明知他枉死,却不能为他主持公道,任由害他英年早逝的恶妇逍遥自在,享尽荣华富贵!”

眼看梅姨娘要触柱,族长霍然站起,“不可!”族中耆老也纷纷劝她,“族中自有公议,且耐一耐。”梅姨娘凄然一笑,“早在十九年前,这恶妇发卖了我、气死了老侯爷之时,我已是该随着老侯爷去了。之所以苟且偷生这些年,不过是为了能有朝一日回到傅家,说出真相,替老侯爷讨回公道。”

梅姨娘虽人到中年,相貌依然美丽,温婉动人,这番声情并茂的话语,足令众人动容。太夫人定定看着梅姨娘,脑海中疯狂的想着“我当初为什么不杀了她?为什么不杀了她?”本是想把她卖入青楼好生折辱,令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谁料留下了这么一个大祸害!

梅姨娘指着太夫人厉声骂道“恶妇!你妒忌成性,只为不喜我们这些妾侍,竟害了夫君的性命!我虽卑贱,便是化为厉鬼,也要寻你索命!”怒骂之后,触柱而亡。族长和耆老们阻止不及,各各叹息,“是个有情有义的!”

回头再看太夫人,目光中有厌恶,有仇恨,有不屑,“请太夫人回去歇着罢。”族长缓缓说道。不需要再听她说什么了,梅姨娘以死明志,高风亮节,又岂是会撒谎之人。

太夫人出身晋国公府,幼时是千娇万宠的嫡女,骨子里是有几分傲气的。见此情形她一句话不说,并不急于辩解什么,离开了。路过梅姨娘身边时,看着血泊中单薄娇弱的女子,太夫人心生寒意:究竟要恨到什么地步,她才会这般绝决?“梅娘,杜知安究竟许了你什么好处,你会这般对付我?”太夫人轻轻问道。

她对于梅姨娘这样出身微贱之人向来不屑一顾。她不知道,梅姨娘被她发卖之后沦落至全京城最污秽的地方,对她早已恨之入骨。梅姨娘这十几年来活着的唯一目标就是报复太夫人,杜知安什么也不用说,只是把梅姨娘赎出来,送到傅家而已。

太夫人回到萱茂堂之后,再也没有出来。一则是她病了,二则是族中耆老商议过后,一致认定“年高,有儿子,有诰命在身,真要认真发落了她,傅家面子上也不好看。却也不能任由她再逍遥自在,享尽荣华富贵,把她关在萱茂堂吃斋念佛,为老侯爷念经超度罢。”

萱茂堂侍女下人全部换了。一名严肃刻板的老嬷嬷总管萱茂堂,姓周,下人们都恭敬称为“周嬷嬷”。贴身服侍的换成两名五大三粗有几分力气的丫头,还叫添福、添寿。

太夫人一觉醒来看见这三个人,脸色铁青。“深儿呢,命深儿来见我!”太夫人沉声命令道。周嬷嬷一丝不苟的行了个礼,面无表情的说道“回太夫人,侯爷往后只早晚来太夫人院中磕头请安,和太夫人永不相见。”

“你胡说什么?!”太夫人阴森森看着周嬷嬷,咬牙切齿问道。你知不知道我儿子是多么孝顺!他从小到大都孝顺听话!我说一他不敢说二,我让他往东他不敢往西!

周嬷嬷铁石心肠,不为所动,“侯爷是这般吩咐下来的,做下人的,唯有听命而已。”太夫人连连冷笑,“他敢不孝!我若是告他一个忤逆罪名,他还能出门么,还能做人么?”敢不听亲娘的话,反了。

周嬷嬷刻板无趣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您告他?您怎么告他?”您再也出不了这个院子了。傅家开了祠堂决定的事,还能更改么?

太夫人瞪了周嬷嬷半晌,直挺挺昏了过去,周嬷嬷淡淡说道“太夫人累了,怕是要歇息会子,莫打扰她老人家。待她老人家醒了,请她至佛堂为老侯爷念经越度。”添福添寿响亮答应了。

“也不知你祖母怎样了?”这日傅深在当阳道枯坐许久,想起太夫人,面容惆怅。解语微笑道“您既然惦记她,亲自去看看便好。”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傅深苦笑道“族长叔叔吩咐过,不许相见。”族长跟他详详细细讲了一遍,“往后你只在院中磕头请安,永不相见。”她气死了你亲爹,还有何面目见你。

解语顿了顿,没说话。太夫人大概做梦也想不到会有今天吧,顺风顺水过了大半辈子,老了反倒阴沟里翻船。梅姨娘临死前的指控很要命,一个“嫉妒”,一个“弑夫”,都是这个时代身为女子不能犯的错。她害人,人亦害她,“弄刀者刀下死,弄剑者剑下亡”。

对太夫人打击最大的,恐怕是和傅深母子二人永不相见这条惩罚。她之所以有今天,是因为陷害谭瑛而起;而她之所以害谭瑛,是因为恋子,不能看儿子儿媳恩爱。

让一个恋子的亲娘见不到独生子,让一个享尽尊荣的贵妇冷冷清清守在佛堂,这,也算恶有恶报罢。解语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茶水。

“以前我也想埋怨她的,可是我不敢。”傅深神情迷惘,喃喃说道,“她是我亲生母亲,生我养我,恩重如山,我怎敢埋怨她?更何况她虽做了错事,所幸不曾真的害死了人。”阿瑛幸运,解语幸运,躲过去了。

“怎么没有害死人?”解语不同意,“您忘了,小云是真的死了。”如果没有小云在谭瑛身前死死挡着,谭瑛撑不到谭大伯赶过来。可是小云死了,死得很凄惨。

傅深想了片刻,方想到谁是小云,“不过是个丫头。”他刚想这么说,抬头看见解语清冷的目光,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小云是个忠心的丫头,忠心。”傅深讪讪说道。

“啊,啊,”兴奋的婴儿声音传过来,解语抬头,张抱着阿大进来了,阿大在张怀中挥舞着双臂,热情的冲解语大声打招呼。解语站起身,温柔问道“回来了?”从张怀中把阿大接了过来。

“儿子在外面玩腻了,扯着我要回来。”张神情得意,“咱儿子主意可正了,他伸出小手指着这边,我若不回他便啊啊大叫,又瞪眼睛又发脾气的。”说回就回,雷厉风行。

第105章

“跟无忌小时候一模一样!”黄昏时分岳培照例来看孙子,听说后大乐,“无忌几个月大时也是如此,想出去玩便比比划划指着外头,不依他可不成,又哭又闹;玩够了便指着家门掣着身子要回,片刻担搁不得。”抱着小孙子,看着儿子,笑容满面。

过了一会儿沈迈和安瓒也来了,沈迈是外出会友才回,安瓒是刚刚下衙。阿大看见二人大为高兴,喜踊,沈迈和安瓒轮流抱着他亲热了一会儿。“解语不许我带阿大,”沈迈委屈得像个孩子,“说我太惯阿大了,我哪有?”好容易有孙子了,却不让自己这做祖父的抱,解语可真霸道。

“阿爹,不是不许您带阿大。”解语被安瓒责备的目光看得心虚,头皮发麻,“我是觉着阿爹不能老闷在家里,还是要多会会老朋友,这才劝您出门散散的。”冲沈迈讨好的笑着,亲手递过一杯热茶。

沈迈很好哄,马上乐了,“今儿散够了,散够了!明儿阿爹不出门了,在家带阿大玩。”阿大多好玩呀,“啊,啊”叫着,一会儿指着这个,一会儿指着那个,看什么都新鲜,自己这老头子也跟着他新鲜。

“爹爹,他真的很惯孩子。”偷个空,解语冲安瓒诉苦。安瓒摇摇头,温和说道“像阿大这么小的孩子,又不会说话又不会走路,想玩什么,想看什么,要费半天劲儿比划来比划去的。孩子多不容易啊,多顺着他些也好。”

解语瞠目结舌。难道真的是隔辈儿亲?岳培、沈迈就不说了,他们两个一向娇惯纵容无忌,阿大就更甭提了。安瓒在自己印象中是很注重教育的人,怎么也这样了?

那边张雱也和岳培说悄悄话,“爹爹,阿大可精了!他见了岳父便咧嘴笑,撒着欢儿扑到岳父怀里玩闹;若是见了傅侯爷,笑笑打个招呼而已,一点儿也不亲热。”看我儿子多聪明,知道谁厚谁薄。

这会儿傅深正抱着阿大,阿大并没挣扎,很乖顺。岳培微笑看了过去,阿大在傅深安安静静怀中坐了一小会儿,先仰起小脸儿冲傅深笑了笑,然后张开手臂冲一边的沈迈“啊,啊”叫着,示意沈迈抱他。沈迈眉开眼笑把阿大抱了过来,“乖孙子,想祖父了?”难得阿大主动一回啊。

傅深既便是抱着孩子的时候,眼神柔和慈爱之中也带有怅惘,孩子被抱走后神情更加寂廖。安瓒叹了口气,“解语,他到底是你亲生父亲,要善待他。”没有他,哪来的你。何况傅侯爷能承认“解语一辈子是安家女儿”,能为解语的舒心日子着想而打消让解语回六安侯府的念头,也算是位好父亲。

解语点头答应,“是,爹爹。”其实傅深若不提及“你祖母”,自己并不讨厌他,也很愿意待他好。是血缘的关系吧,神奇的血缘。

傅深心里有事,坐不住,早早的告辞了。张雱亲自送他出门,“您若心里烦,在我家住一阵子罢。”别回六安侯府生闲气了。您生了闲气不打紧,让我家解语跟着不高兴。

傅深心里一暖,这女婿虽然有点傻,却是个厚道孩子。“我没事,”仆从牵过马来,傅深上了马,“好好的,什么事也没有,无忌,回罢。。”驰马而去。马背上的身姿,已不复挺拨。

岳培跟阿大玩了会儿,也走了,“你祖母还等着我。”太夫人年纪大了,眷恋儿孙,但凡自己晚上能回去陪她吃饭,她便笑咪咪的很是开怀。张雱又把岳培送走,“你祖母还没见过阿大呢,都念叼多少回了。”路上,岳培横了张雱一眼,气哼哼说道。

“阿大太小了,哪能出门?”张雱振振有辞,“等孩子再大点儿,您说是不是?”亲自替岳培牵马过来,扶岳培上了马。这会儿知道献殷勤了!岳培又好气又好笑,摇摇头,上马走了。

“我总算下学了!”安汝绍咚咚咚跑了进来,口中嚷嚷道“我小外甥呢?来,让小舅舅抱抱。”沈迈抱着孩子笑道“绍儿快过来,阿大看见你多高兴啊。”乐得口水都流出来了。

安瓒皱皱眉头,定定看着安汝绍。安汝绍吓了一跳,忙停下来整整衣冠,规规矩矩跟众人行了礼问了好,低着头站到一边。这没规矩的样子又让爹爹看见了,赶明儿又是一通训斥!

解语把他拉过来,笑咪咪问道,“绍儿今儿学了什么?说给姐姐听听。”安汝绍天天过来,有两件事:一件是看阿大,跟阿大玩耍;一件是看小白,跟小白絮絮叼叼说会儿话。不过功课倒一直是很好的,王先生夸过他好几回。

安汝绍低声说了几句功课,解语夸了几句,“去跟阿大玩会子罢,他想了你一整天了。”虽然一个还不到一岁,一个已是七岁,到底还是小孩同小孩能玩到一处,阿大很喜欢“小舅舅”。

安汝绍响亮答应一声,跑到沈迈身边,逗着阿大玩耍,阿大咯咯咯直笑。

过了一会儿,安汝绍偷偷溜了出去。“去寻小白了,”晚间无人时,采蘋过来汇报,“绍哥儿从怀里掏出两块桂花糕,两人一人一块,吃得可香甜了。”

解语笑了笑,没说话。采蘋犹豫了下,还是实话实说,“小白的祖母,卢妈,病了呢。”病得还不轻,不能在府中住了,已挪了出去,在府后面小巷子里住着,“一直咳嗽,瞧了大夫也治不好。如今一日重似一日,竟是咳血了。小白这孩子还不知道,以为她祖母只是小病小痛,过几日便能痊愈。”

卢妈只有一个独生子,儿子儿媳七年前同发瘟疫去世的,只留下小白跟她相依为命。祖孙二人一个老,一个小,看着怪可怜的。采蘋心肠好,看不得人吃苦,且小白又很听话懂事,提起来便有怜悯之色,“若是卢妈有个三长两短…到时小白可怎么办才好。”只有这一个亲人了,还患了病。

咳嗽,咳血,难道是肺病?解语思忖了下,吩咐采蘋,“再请好大夫去,诊金、药费到账房支去,派身了健壮的仆妇去照看着。小白年纪小怕染上,这阵子先不让她出府。”小孩子抵抗力差。

可能这个时代的医疗条件真是很差,不过半个月的功夫,卢妈已是瘦得不像样子。“这个,”她颤颤巍巍从枕头下拿出一个红布包裹,“务必要交给少奶奶。”自己若是走了,小白怎么办?该还的都还了罢。

红布包裹内是一个精致可爱的小孩儿肚兜,和一枚蓝田仔玉白玉锁,玉质温润上乘。采蘋拿起玉锁仔细看了,不知所以;见那小孩儿肚兜很可爱,拿到手中细细观赏,咦,肚兜下方分明绣有一个“薛”字。

“没敢拿给您看。”采蘋是个谨慎的小姑娘,“到底她是病人,她身上的物件儿,怕过了病气。是一个玉锁,和一件小孩儿肚兜,上面绣有一个薛字。”卢妈说,小白不是她亲孙女,是七年前在一个小巷子里拣到的。

“那时她想着好歹是救这孩子一命,便偷偷把孩子养起来了。如今她唯恐自己走了小白没依没靠的,又怕小白本是好人家的姑娘,却跟着她入了奴籍。”其实,小白家若不是遭了难,或出了事,也不能把好好的孩子给扔了呀。

“玉锁看着颇值些银两,卢妈日子一直不宽裕,也没卖了当了,还给小白留着呢,唯恐小白寻不到亲生父母。”采蘋快哭了,卢妈多好的人呢,怎么会病成这样?好人没好报啊。

“小白这阵子魂不守舍的,求了我好些回要出府看她祖母。”采蘋鼻子酸酸的,“要是她知道了…”

解语迅速做了决定,“吩咐管事的,给卢妈换个宽敞明亮的屋子先住着,派几个健壮仆妇照顾她。打听京城哪位大夫治肺疾拿手,不惜重金请过来。”采蘋连连答应,急急去了。

第106章

也是卢妈命不该绝,精通岐黄之术的王先生此次来京和旧友盘桓甚久,尚未回乡。杜知安从谭瑛口中听说此事,把王先生荐了过来,王先生欣然点头,“有情有义之人,不可不救。”

王先生果然医术非凡,悉心医治了大半个月,卢妈精神已好了许多,脸上也有了肉。“孙女还小?见见无妨,不会染上的。”有了王先生这句话,小白被获许探视卢妈。

“祖母,采蘋姐姐教给我做的。”小白问了半天卢妈的病,然后拿出自己亲手做的暖帽,“我头回做,不知道合不合适,您别嫌弃。”卢妈心头暖融融,一脸憨厚的笑,“祖母怎么会嫌弃。”是我小白做的呢。

“采蘋姐姐还要教我做鞋子,以后我学会了,给您做双合脚的!”小白临走,认真的许诺,“祖母您要快些好了,穿上我做的鞋子,走亲串友,过舒坦日子。我月钱有两吊钱呢,我养您!”

卢妈笑中带泪,“好,好,祖母会好的,会好的。”那年捡到这孩子时,她已饿得不会哭了,跟个小病猫似的瘦弱。谁知今日竟会出落得水灵可爱,还说要养祖母。值了,有小白这句话,什么都值了。

“按这药方子再养上半年,应该无大碍了。”王先生这天来诊过脉,开了药方交给采蘋,含笑说道。采蘋大喜,唤小白过来,“快拜谢先生。”幸亏遇上神医了,好人有好报啊。

小白很听话,毕恭毕敬冲王先生磕头拜谢。王先生拈须微笑,“客气客气,请起请起。”仔细打量了小白,虽然是丫头装束,神态却天真可爱,很招人喜欢。

“那孩子生得不俗,”王先生跟杜知安谈起,“不只容貌好,仪态也好,规矩也好。若换身装束,说她是千金小姐,我也信。”杜知安也大为叹息,“想必是好人家的女儿,可惜遭了难。”七年前还是先帝在位,朝政…?那孩子家中许是被冤枉了也说不定。

向氏和谭瑛都对小白的事上了心。这可爱的小女孩儿原来不是奴仆之女,而是出自良家?那她的命运会完全不同的。出身对于一个女子,太重要了。

向氏到安家做客时,谭瑛专门去邻舍唤了小白过来,命她拜见了向氏。向氏眼中闪过一抹惊讶,这小女孩儿生得可真好!“是个齐整孩子。”向氏微笑着夸奖,又问了小白“可读过书?都会些什么?”

“读过《三字经》和《百家姓》,会做荷包、暖帽和帕子。”小白细声细气答道。向氏笑笑,命人赏了个荷包给她,“拿去玩吧。”小白道了谢,由侍女领着,退了出去。

“这孩子真招人喜欢!”向氏喜孜孜冲着谭瑛说道,“待她祖母身子大好了,务必把这孩子的来历问出来!”

“知道了!”谭瑛嗔怪的笑着,“只要一问出来,我立时三刻便告诉您去!”一刻也不耽误。

姑嫂二人玩笑几句,说够了体己话,向氏方款款去了。谭瑛命侍女,“到姑奶奶处看看,都有谁在。”邻舍便住着女儿和外孙,偏偏不是岳培、沈迈在,便是傅深在,自己这做外祖母的倒不能常常过去看小外孙。

侍女答应了,疾步去了解语处。很快回来了,满脸是笑的禀报,“回夫人,这会子只有姑奶奶和孙少爷母子二人在家。”沈伯爷居然出门了,真难得。

谭瑛听了也是欢喜,好了,能看外孙了!带了侍女穿过小门,来看解语和阿大。阿大见了她,大老远的便挥舞着双臂兴奋叫起来,等她到了跟前儿,扎楞着手扑到怀中,很是亲热。

“乖孙子,想外祖母了没有?”谭瑛心都酥了,抱着阿大柔声问道。阿大还不会说话,只会冲着谭瑛傻乐,就是开了口,他说的是什么大人也听不懂。解语看着阿大很努力的想表达什么,偏偏又不会说话,表达不清楚。嗯,老爹说的也有道理,像阿大这么小的孩子真是太不容易了。

“无忌今日进宫饮宴。”解语无意中提起。谭瑛抱着阿大,皱皱眉头,“你爹爹前日入宫饮宴,圣上赐了一对美女给他。”当然也不只是安瓒一个人了,在座诸位大臣都有份。

“爹爹肯定没要。”解语很笃定。安瓒这么多年都是洁身自好,犯不上晚节不保呀。谭瑛点点头,“是,你爹爹没要。”脸上分明有笑意。

“爹爹是怎么说跟皇上说的?”解语凑近谭瑛,虚心讨教,“娘教教我,我好告诉无忌。”万一皇帝也要赐他美女,让他也照着说。

谭瑛强忍住笑,“他说,‘臣家贫,养不起’。”户部左侍郎的俸禄是每年八百石米,要养妻子和孩子还成,养美妾,那可是会入不敷出的。

解语笑得前仰后合,臣家贫,养不起?老爹可真实在。阿大见她笑成这样,不明所以,也跟着咯咯咯笑起来。解语捧起阿大的小脸亲了两口,“乖儿子!”阿大更乐了,咪起眼睛,示意解语还要亲亲。

解语大乐,把儿子抱了过来,母子二人你亲我我亲你。“儿子,你弄了我一脸唾沫。”解语哀叹。每回都是这样,阿大不管亲谁都是往人家的脸上弄唾沫,然后,他一脸得意的笑。

正在玩闹间,张雱回来了。先冲谭瑛规规矩矩行礼问好,才抱过阿大亲热。“宫中饮宴顺利不?”解语和谭瑛都很关切。在宫里那种地方饮宴,吃不饱喝不好都是小事,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就行。

“和平时一样,没什么新鲜的。”张雱逗阿大玩笑着,不经意说道,“只一件,皇上不知怎么了,遍赐美女。还要赐给我一对姐妹花呢。”说什么“美女伴英雄”。

谭瑛紧张起来,“姐妹花在哪?”女儿这才成了亲有了儿子,小日子正温馨甜蜜的时候,来了一对姐妹花?

张雱亲了亲阿大,笑道“我推了。我跟皇上说,‘臣家贫,养不起。臣家阿大,还要靠义父养呢,往后有了阿二,要靠父亲养。哪里养得起姬妾’。”我那点儿俸禄,只够养解语,养不起别的女人。

解语和谭瑛迅速对视一眼,“爹爹教的?”“不知道啊。”解语笑咪咪夸奖,“无忌应对真是很得体。”皇帝是个劳动模范,心忧社稷百姓,最爱节俭,拿这个来回绝皇帝,不会触怒他的。

晚间安瓒也回来了,解语偷空问他,“爹爹,怎么皇上有心情遍赐美女?”皇帝刚即位时遣散数千名宫女,怎么这才没几年,就玩起这套把戏了?

“没什么。”安瓒微笑,“安南去年有了变乱,历经十个月的功夫方才平定。安南王为了表忠心,除进贡金银财宝外,还进贡了三百名安南美女。皇上这几天所赐的,全是这批安南女子。”

解语明白了。原来皇帝是不想养闲人,或者是想废物利用,这才把安南女子赐给众大臣的。“爹爹,朝中都谁要了,谁推了?”像安瓒和张雱这样的人,多不多呀。

“文官大多推了,武将大多要了。”安瓒欣慰点点头,“无忌是个好孩子。”文官推却,大多是为名声考虑。而武将相对比较没有顾忌一些,那么多武将当中,像无忌这般自爱的可不多。

一家人逗着阿大,说些家常。谭瑛提及小白,很是怜惜,“可怜,不知道亲生父母是谁。”解语笑道“没什么,卢妈已是能下床了。待她身子康复了,我细细询问于她,没准儿能替小白寻到亲爹娘。”想法子呗,既然当年留下有肚兜,有玉锁,总算有线索。

安瓒细细问了前前后后,略带沉吟,“七年前,我记得很清楚,那年朝中诸事不顺,先帝改过一次元,将原来的隆化年号改为洪嘉,称为洪嘉元年。那一年,朝中有十几名官员被贬、被赐死…”想起从前的黑暗岁月,安瓒面目怆然。

“有没有姓薛的官员?”解语关心的是这个。安瓒楞了楞,凝神细思,“洪嘉元年遭贬的有…”仿佛突然想到什么重要的事,安瓒站起身,“去书房,搬出洪嘉元年的邸报,寻出七月所有邸报。”卢妈说了,她捡到小白那天,是七月十五。

张雱一人抱阿大玩耍,安瓒、谭瑛、解语三人一起去书房查邸报。“有了,有了。”解语眼最尖,一眼看到“给事中薛迟”,这位姓薛!

“薛迟,您认识不?”解语问安瓒。安瓒苦涩点点头,“认识。爹爹和薛大人,是同年。”同一年中的进士,同朝为官,怎能不认识。

第107章

“虽然是同年,可我和薛大人来往并不多。”安瓒回忆着往事,“我是陕西人氏,他是江南人氏,言语不甚相通。”这也容易理解,同年有一百人呢,哪能个个都亲厚,总是性情相投、利益相近的来往多些。

这位薛大人官话说得不好?解语暗暗思忖。这个时代并不是所有的官员都能讲流利的官话,有些人终其一生,只会说自己本乡本土的方言。

“我记得,薛夫人是杨树胡同瘐家的姑娘。”谭瑛也在回想往事,“我虽没见过,却听说过,薛夫人是位难得一见的大美人儿。”那些年自己虽是深居简出,却也听过薛夫人的芳名。

那就对了,所以小白长得这么好。解语兴冲冲建议,“把肚兜和玉锁拿去给瘐家人看看,万一认出来了呢?”采蘋说肚兜做工很精细,没准儿是薛夫人亲手做的,娘家人看见就眼熟。

“不急。”安瓒微笑说道“咱们只知道是杨树胡同瘐家,旁的一概不知,直接上门未免冒昧,还是先打听清楚再说。”谭瑛和解语都觉有理,“极是应该!”又不认识,总不能冒冒失失上门吧。三人整理好邸报,出了书房,回到厅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