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后的董太夫人一开始还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夕,但也只是一瞬间,她便已什么都想起了,立时喝命贴身嬷嬷:“去把顾葭那个扫把星给我叫来,立刻去!”
本来以为太子妃的嫁妆已足够甩顾葭无数条街了,却没想到,那只是太子妃财产的零头而已,她竟还有一百家客栈,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便将一百万两银子拿给了太子殿下去治水,一百万两银子啊,不是一万两十万两,而是整整一百万两,建安侯府上下几十年都吃用不尽了,就更不必说太子妃的银子不是坐吃山空,而是源源不断一直都会有新的产生了,——这样一个坐拥金山银山的媳妇,原本该是他们建安侯府,该是他们母子的!
董太夫人光想到自己竟然错失了这样一个财神爷,心便痛得滴血,比先前的任何一次都要痛,说来说去,还不都是怪顾葭那个扫把星,若不是她,太子妃如今早已是她的儿媳,太子妃的金山银山也早已是她的了好吗?
浑然忘记了当初都是她却不过儿子的软硬兼施,主动去显阳侯府与祁夫人说要舍顾蕴而就顾葭的,也不肯怪自己的儿子鼠目寸光,被方雪柔迷得神魂颠倒,一心要为方雪柔母子的以后铺路,反正就算是错,也全是别人的错,他们母子是绝不会有错的!
顾葭很快来了,一看董太夫人气急败坏的脸,便知道她是叫自己来做什么的,董太夫人能知道外面的传闻,顾葭自然也能知道,自知道至现在,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
为什么顾蕴就那么好的命啊,她都已做好自己这辈子都只能仰望她,甚至只能仰仗她鼻息过日子的心理准备了,却没想到,没有最坏只有更坏,在她受尽亲长百般维护疼爱,已经是太子妃,成为了所有人都需要仰望的对象,太子殿下还对她万般宠爱的前提下,她竟还拥有那么巨大的财富,老天爷为什么那么不公平,为什么啊?!
顾葭因此气得几顿没吃过饭了,甚至想到了去死,反正她的存在只是为了衬托顾蕴有多幸福有多满足的不是吗?死了她便可以一了百了,再不用日日受董无忌和方雪柔那对狗男女的气,再不用受死老太婆的气,也再不用被妒恨和不甘日夜啃噬自己的心了!
所以这会儿对上董太夫人的黑脸,顾葭半点惧怕都没有,她连死都不怕了,还怕董太夫人的打骂吗,何况董太夫人还不敢打她,至多也就是翻来覆去的骂她而已,根本不痛不痒。
果然董太夫人就算已快气断了肠子气破了肚皮,除了破口大骂顾葭一顿,泼了她一裙子茶水以外,也不敢真将她怎么样,反倒将自己累了个半死,只得恨恨的打发了她,所谓“一个巴掌拍不响”,两个人吵架若你一句我一句的,还能越吵越有劲,若只一个人吵,另一个人却一直站在原地充耳不闻,甚至自己被浇了一裙子的茶也当看不见,吵的那个人也坚持不了多久。
董太夫人又大骂了顾葭一场之事自然瞒不过方雪柔,对婆媳二人龃龉的根本原因也是心知肚明,因笑着与自己的贴身丫鬟道:“我原还想着,要扳倒顾氏那贱人,少不得只能忍痛对侯爷下手,才能让太夫人痛下决心,谁曾想大好的机会就送到眼前来了,这可真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
然后附耳如此这般吩咐了自己的贴身丫鬟一通。
于是到了晚间,方雪柔和董无忌的次子董松就开始上吐下泻起来,小小的婴儿哭闹着抽搐着,瞧得人好生心疼。
方雪柔哭了个肝肠寸断,董无忌也是大急,忙忙遣人去请了大夫来。
大夫来了一看,孩子却不是病了,而是中了毒,再给孩子的奶娘一探脉,也中了毒,显然那毒是下给奶娘,通过奶娘的乳汁传到董松身上的,只不过奶娘是成人,剂量浅些一时还不至有什么明显的中毒症状显现出来,董松却仅只五个月,根本抗不住那药性,即刻便发作起来。
董无忌当即勃然大怒,适逢董太夫人也闻讯过来了,母子两个忍怒一商量,都说要立刻彻查此事,不然今日中毒的是董松,明日指不定就是董柏,甚至是他们母子了!
董太夫人遂打发了自己的贴身嬷嬷领着人亲自去查,首先要查的自然是厨房,毒从口入,董松奶娘的吃食与其他下人的都不一样,有心人要下手的机会自然也更多。
不想这一查,便查到了顾葭头上,就在昨儿,她屋里一个二等丫鬟便在非饭点悄悄儿去了大厨房,据大夫的说法,董松中的是夹竹桃花米分的毒,顾葭院里也的确有两株夹竹桃。
董太夫人听了贴身嬷嬷的回复,气得浑身直打颤:“那个贱人,自进我董家门以来,上不孝婆婆不敬夫君,下不对庶子慈爱不对姬妾宽容,我想着到底她已是董家的媳妇儿了,指不定年纪大些就好了,所以都容了她,谁知道她竟敢毒害起我的孙子来,今日我若再饶了她,我再不活着!”
董无忌也是怒不可遏,一拳砸在桌子上怒吼道:“毒妇,今日我一定要休了你!”一阵风似的卷去顾葭的院子,亲自动手将顾葭给揪到了方雪柔屋里来,问她认不认罪?
顾葭被董无忌大力掼在地上,摔得眼冒金星,好半晌才挣扎着爬了起来,怒声道:“我何罪之有,你要发疯是你的事,别来招惹我,惹急了我,我一把火把建安侯府烧了,大家都去死!”
本只是一句气话,听在董太夫人和董无忌眼里,却是彻底坐实了顾葭的罪名,不管她认不认,连自己的婆婆和夫君都敢说烧死就烧死了,何况是她素日就恨之入骨的庶子?
董太夫人原本还有些不赞成董无忌休妻的,这会儿也不再犹豫了,直接与儿子道:“你与贱人废话那么多做什么,就算没有证据,也只会是她对松儿下手,这家里拢共就这么几个人,我是孩子的亲祖母,你是孩子的亲爹,方氏是孩子的亲娘,柏儿是亲哥哥且年纪还小,又养在我屋里,素日根本没离开过我的视线,不是贱人,还能是谁?何况如今人证物证俱全,她认与不认,都是一个样!来人,取文房四宝来,这样的毒妇,我们董家岂能容她,便是官司打到御前,理亏的也绝不是我们!”
顾葭至此方约莫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当即怒声反驳起来:“什么人证物证俱全,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里又是建安侯府,素日管事的还是方雪柔这个贱人,要栽赃陷害我根本易如反掌,昔年武则天为了陷害王皇后,连自己亲生的女儿都能掐死,方雪柔只是给自己的儿子下点根本死不了的小毒而已,她岂会做不出来?可你们若是想以此莫须有的罪名休我,却是打错了主意,我父亲与大伯父就算只是为了太子妃的声誉,也绝不会与你们善罢甘休!”
对建安侯府这个地方,顾葭早已是厌恶至极,可她还不能就这样离开,因为离了这里,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里,天大地大,却从来没有她的容身之所。
董太夫人本就因顾蕴身家丰厚之事恨毒了顾葭,谁知道顾葭哪壶不开提哪壶,偏又抬出顾蕴来压她,气得脸都扭曲了,尖声道:“你口口声声太子妃太子妃的,怎么没见太子妃赏过你什么东西,没见太子妃问过你一句?还有你那父亲和伯父,谁又真正在意过你的死活了?何况你毒杀庶子,这样的丑事显阳侯与云阳伯敢声张吗,不但不敢声张,我还要他们赔偿我们家的损失呢!”
董无忌也道:“以前你扯了太子妃的虎皮做大旗,你当我们都不知道你是在狐假虎威么,不过就是懒得与你一般见识而已,你倒变本加厉起来,我今儿就休了你又如何,我倒要看看太子妃能把我怎么样,云阳伯与显阳侯又能把我怎么样!”说着,几步走到桌前便提笔写起休书来。
今日以前,董无忌一直不曾后悔过当初的舍顾蕴而就顾葭,哪怕之后顾蕴抬了那么多嫁妆进东宫,他也不曾后悔过,在他看来,他与方雪柔的爱情是多少银子也换不来的,何况方雪柔还为他生了两个儿子,那更是无价之宝。
然而今日,在一大早就得知了顾蕴拥有巨大财富的消息后,董无忌终于还是没忍住后悔了,明明他就可以财富也得到,爱情也得到的,当初他到底是被什么鬼给迷了心窍,竟然白放着嫁妆丰厚的嫡女不要,偏要去屈就一个一无所有一无是处的庶女?
他当然不会怪自己,也舍不得太怪方雪柔,她想为自己和两个孩子谋一条好些的出路也是人之常情不是吗,那便只能将账都算到顾葭头上了。
所以一日夫妻百日恩什么的,在董无忌这里从来行不通,顾葭当初哪怕只嫁个普通的人家甚至是商户,日子也绝不会过得如今这般凄惨,只可惜她醒悟得太迟了。
眼见董无忌笔走游龙,不一时便洋洋洒洒写了半张纸,顾葭心里的绝望与怨毒也达到了凤凰,浑身颤抖个不住之余,满脑子只余下一个念头在疯狂的叫嚣,今夜她一定说什么也要找借口留在建安侯府,然后放一把火,把董无忌和董太夫人,还有方雪柔母子全部活活烧死,一定要让建安侯府被烧得干干净净,片甲不留!
“侯爷且慢,就算夫人有千错万错,您也不能休了她!”千钧一发之际,一个声音叫住了董无忌,说话之人却让所有人都意外至极,因为说话之人不是别个,正是方雪柔。
顾葭先就冷笑起来:“贱人,不用你假惺惺,你日日夜夜不都做着我被休了,你好取而代之的美梦吗?只可惜就算我被休了,也轮不到你一个罪臣之女来做这个建安侯夫人!”何况今夜过后,这世上便再没有建安侯董无忌这个人了,你要做建安侯夫人,且去黄泉路上做罢!
方雪柔仍是一脸的娇弱,看也不看顾葭,继续用哭过后略带嘶哑的声音与董无忌道:“侯爷,您真不能休了夫人,就算此番理亏的是她又如何,可就像她说的那样,云阳伯府与显阳侯府哪怕只为了太子妃的声誉,也必定不会让您休了她的,显阳侯府势大,又有太子殿下和太子妃撑腰,妾身说句您和太夫人都不爱听的话,要对付我们建安侯府根本易如反掌,就算我们争赢了一时,将来呢,将来他们要报复我们,我们又该怎么办?好在发现得及时,松儿什么事都没有,侯爷就大人大量,别与她一般见识了罢,啊?”
心里却在骂着顾葭,蠢货,真以为我是在替你求情呢,我是在为我们母子的将来打算,真任侯爷把你休了,我又不能扶正,届时我该上哪儿再找一个像你这样爹不疼娘不爱,娘家说起来强势,却根本不在乎你死活的续弦人选去?
一席话没说得董无忌动摇,却说得董太夫人动摇了,建安侯府的确惹不起云阳伯府与显阳侯府,更惹不起太子妃,不然她昔日也不会明知顾葭只是在狐假虎威,依然不敢对顾葭怎么样了,一时的痛快却要用一世的安稳来换,这代价也未免忒大了些!
董太夫人不由皱起了眉头,压低声音与董无忌道:“方氏说得也有道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贱人就算被休了,于太子妃的声誉也造不成太大的影响,皇上都对太子妃称赞有加,谁还敢说太子妃的不是?反倒是我们若与云阳伯府显阳侯府反目成仇了,那顾准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岂会与你善罢甘休,我们家自你父亲去世时,便大不如前了,可再经不起任何折腾了。”
说完见儿子默不作声,知道儿子也有所动摇了,于是看向方雪柔,道:“那依你说,贱人该如何处置?她差点儿害死了我的孙子,总不能就这样让她什么惩罚都不受,白白便宜了她!”
方雪柔等的就是这句话,故意思忖了片刻,才道:“要不,自明儿起,就让夫人称病,其实却将她送去家庙里,日日与青灯古佛相伴,以修身养性,想来假以时日,她必定就知道悔改了。”
等顾氏称病的时间长了,盛京城内都知道其身体常年不好,内不能主持中馈,外不能交际应酬后,她再说服侯爷为柏儿请封了世子,她这个世子的生母自然可以也跟着请封一个诰命,然后她便可以光明正大的在外面行走,与寻常人家的当家主母也没什么差别了。
至于顾氏,只要她在家庙里能安分守己,她倒也不介意白养她一辈子。
方雪柔此言一出,顾葭立时便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了,冷笑着尖声道:“贱人,想让我有名无实的替你占着建安侯夫人的位子,你好无名却有实,你倒是打得好算盘,只可惜这世上没有这么便宜的事!”
她说了,贱人要做建安侯夫人,只能是上了黄泉路之后的事!
董太夫人与董无忌却对顾葭的话充耳不闻,而是认真思索起方雪柔建议的可行性来,尤其是董无忌,他自然是想给方雪柔尊荣的,他是被顾葭使手段引得与她有了几次床笫之欢,顾葭也的确比方雪柔年轻些,他心里最爱的,依然还是方雪柔,当然不想一直委屈她下去。
思忖片刻后,董无忌开了口:“雪柔,你这主意甚好,就按你说的办!佟嬷嬷,劳烦你去叫几个护院,立时把顾氏院里的人都给我堵住嘴捆了,关到柴房里去,回头再一个一个的处置,也省得她们出去胡说八道!”
哼,他素日不去顾葭计较,顾葭就真以为他奈何不得她了,别忘了这里始终是建安侯府,她那两个会武的婆子,对上侯府的护院,根本就是以卵击石。
顾葭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董无忌动她的人,她还指着她们替她弄火油什么的来,好让自己的计划一击成功了,便要去拦佟妈妈,跟着她过来的青柳见状,也忙上前帮忙。
奈何在方雪柔的院子里,丫头婆子都是方雪柔的人,她们主仆双拳难敌四手,岂是对手?很快顾葭便被不知道谁推倒在地,晕了过去。
唬得青柳大哭起来,叫了半天“夫人”,也不见顾葭醒过来。
青柳因满脸泪痕的看向了董太夫人和董无忌,道:“你们害死了我家小姐,我要回去告诉我们老爷,我们老爷绝不会饶过你们!”
说得董太夫人与董无忌都慌了,他们是厌恶顾葭,却没想过闹出人命,也不敢闹出人命。
因忙叫人去把在厢房里守着董松的大夫叫了过来,所幸顾葭并没有死,只是晕了过去,但糟糕的是,大夫说她有身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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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六回 选填属臣
顾蕴在宫外名声大好,人皆歌功颂德的同时,在宫内也是出尽了风头,后宫上下除了宗皇后与抱病的林贵妃以外,走到哪里她都是人人争相奉承巴结的对象,东宫也是门庭若市,不是这个来请安拜访,就是那个新近得了什么好东西,特意送来给太子妃娘娘,请太子妃娘娘别嫌弃简薄,千万笑纳云云。
皇上都亲口称赞太子妃‘深明大义’,还赐了亲笔匾额,她们就算与东宫走得近些也是人之常情,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么,便是皇后娘娘与贵妃娘娘也不好有二话,何况别说贵妃娘娘的娘家眼看就要倒大霉了,就算皇后娘娘依然是六宫之主,地位未受到任何影响,将来整个后宫已很大可能不是皇后娘娘说了算,她们总要为自己谋一条后路。
弄得顾蕴是烦不胜烦,除了陈淑妃,她是真的一点也不想与皇上后宫的任何一个妃嫔多打交道,她就算与后宫上下所有妃嫔都处得一家人似的,让所有人心里都向着她又如何,真正到了生死关头,这些妃嫔与她的交情也起不了任何作用,何况这些人又有几个是出自真心的,不过是拜高踩低的人之本能罢了,她才不想主次不分,本末倒置。
而且她一个做儿媳的,与公公的小妾们日日混在一处,传了出去很好听么?不然当初皇上因妙贵嫔中毒之事,有意让她协理六宫时,她也不会避之不及了,宇文承川一早就与她说过,她只要管好东宫,在东宫过自己的日子就成了,她除非是傻子,才会罔顾宇文承川待她的心意,去搀和皇上后宫那些破事儿呢!
所以东宫只门庭若市了三四日,顾蕴便开始明确的下逐客令了:“各位娘娘小主都是父皇后宫的人儿,这里却是东宫,除了太子殿下以外,还有其他东宫的属臣属官出入,连本宫等闲也不出崇庆殿的,就怕不慎遇上了生人,说出去不好听,所以请各位娘娘小主以后还是少来东宫,如此于大家的名声都好听,横竖本宫日日都要去给母后请安的,大家日日都能见面,轻易也生分不了。”
她话说到这个地步,众妃嫔哪里还坐得住,想着横竖她们已经表过态,太子妃娘娘也已知道她们对东宫的善意了,也就讪讪的起身告辞,相继离开了东宫,之后也没有再来,——整个后宫将来的确有很大可能不是皇后娘娘说了算,可至少现在仍是皇后娘娘说了算,就算法不责众,她们也得防着皇后娘娘日后慢慢的给她们小鞋穿。
如此顾蕴的耳根总算是可以清净了,宇文承川也总算可以想什么时候回崇庆殿,就什么时候回来了。
这几日宇文承川却在忙着选填东宫和詹事府的属官,从詹事少詹事以下,到詹事府品级最低的通事舍人,光詹事府就得选填十几人,还有左春坊和司经局得选填近二十人,虽皇上发了话,这些人都让宇文承川自己挑选,但宇文承川又岂能不先征求皇上和内阁的意见,请皇上和内阁替他推举人选?
皇上也还罢了,其他有心人纵然他不发话,也会变着法儿的往东宫塞自己人的,他索性做得大方一点,反倒可以赢一个胸襟坦荡,谦逊礼贤的美名。
借此机会,宇文承川将孟先生和计先生都编进了东宫属臣的名单里,孟先生做了从四品的少詹事,计先生则做了从五品的东宫洗马,得亏二人都是有功名在身的,韩卓一早便防着今日,给二人明面上也都安排了职位,如今方得名正言顺的被宇文承川挑中。
再就是宇文承川在各部的心腹们,也抽调了一部分来充作东宫属臣,东宫等同于一个小朝廷,那么多事情,一些不紧要不机密的差事让别人的人领了也就罢了,紧要机密的却得牢牢握在自己人手里。
还有东宫的侍卫首领也让宇文承川的另一个心腹贴身侍卫于焕领了,顾蕴原还以为这个职位他是为季东亭留的,想着外面的好些事都是季东亭管着,乍然换人也的确不妥,也就没有多问。
这些事已够宇文承川忙累的了,谁知道忙累过后,还不能立刻回崇庆殿享受顾蕴的温言软语热茶热饭,也就不怪宇文承川心情不好了,一回来便与顾蕴道:“得亏你今儿终于忍不下去下逐客令了,不然我就要回来亲自做这个恶人了,她们一个个的年纪都不大,好些年纪甚至比我还小,老往我宫里跑做什么,难道也不知道什么叫避讳的?我敢说我这话一说出口,她们有生之年都没脸再踏进东宫半步了。”
顾蕴听得失笑,也知道他连日来“有家不能回”是委屈了,十分好脾气的道:“人不来也来了,我总不能直接拒之门外罢?都是有品级有封号的,算来俱是庶母,又不像寻常人家的小妾通房说白了就是个奴婢,你且别怄气了,我这不是已明确下了逐客令吗,以后定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一面说着,一面亲自服侍他去净房盥洗一番,换了家常衣裳,方出来吩咐锦瑟卷碧传膳。
待饭毕后,方问起他前面的事来:“除了咱们自己的人,其他人可都已选填好了?孟先生与计先生肯定是要长住东宫的,反正他们的妻儿也不在盛京,他们就住在东宫倒也名正言顺,只不知还有没有其他人要长住东宫的,我也好提前让人收拾布置屋子,安排服侍的人。”
宇文承川道:“除了孟计两位先生,还有几个人要长住东宫,我打算把他们都安置在西北角上的半月泮,那里三面临水,离崇政殿也近,我过去议事时既方便也不怕人偷听,这事儿你就别管了,让冬至操心即可。倒是我打算过两日所有人都正式入职东宫后,设一场宴席为大家接风洗尘,你届时得提前准备一下,酒菜歌舞都要好的,回头我还要安排孟先生计先生等人正式拜见你,你也准备一下,其他人不见无所谓,两位先生与于焕你得多与他们熟悉熟悉,以后我不在宫里时,万一有他们突发情况,你也不至于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顾蕴一一应了:“那我还得提前将秦良娣等人都召齐了,事先与她们说明一下情况,让她们以后都好生约束自己身边的人才是,省得不慎闹出什么丑闻来。”她已把丑话说在前头了,届时若徐良娣等人踩了线,她要收拾起来就不必有任何心里负担了。
宇文承川忙点头道:“这事儿大有必要,如今东宫一下子就添了那么多人,什么牛鬼蛇神都有,谁知道徐氏等人会不会趁机生事?等我将该理顺的理顺,怎么也得一两个月去后了,总不能前面乱着,后面也跟着乱,回头你再单独叮嘱一下秦良娣,如今她既是燕禧院的主事,出了什么岔子,你自然惟她是问。”
“我知道了。”顾蕴再次应了,问起永嘉侯克扣军饷的事来:“你不是说回头再与我细说吗,偏这两日你我都忙得不可开交,竟连安安静静说会儿话的机会都没有,难得这会儿得了机会,你再不告诉我,我今晚上又要睡不安稳了。”
“又睡不安稳?”宇文承川一挑眉头,“你睡得又是打呼噜又是流口水的,还好意思说自己睡不安稳?睡不安稳的分明是我好吗,你那个到底什么时候才走,我都上火了我!”
顾蕴听得他前半句话已是红了脸,谁知道他后半句话更让人脸红,不由娇嗔道:“你睡觉才打呼噜流口水呢,我以前又不是没跟我大姐姐二姐姐和表姐们睡过,都说我睡相好得不得了,倒是你,成天到晚都惦记着什么呢,惹急了我,以后我一月来两次小日子,每次半个月,你就等着月大时才能…到时候你肯定就不上火了。”
她的小日子每月都要提前个一两日,这次也不例外,端午当夜便来了,而且还是宇文承川衣物尽除,热血沸腾,正要提枪上阵之时来的,他当时的表情之精彩,顾蕴这会儿想起来都还忍不住爆笑的冲动,这也是他这几日火大的另一个原因。
“一个月两次,一次半个月?”宇文承川被她说得又是咬牙又是笑的,凑到她耳边小声道:“那我少不得只能浴血奋战了…”
话没说完,已被顾蕴一掌推开了,啐道:“问你正事,你就知道胡说八道,再不告诉我,今晚上你就睡崇政殿去!”
宇文承川见她快要恼羞成怒了,只得摸了摸鼻子,坐回自己的位子上,正色道:“永嘉侯其实也没吃多少空饷,辽东和甘肃总兵府合起来,也就万余人的空饷,一年下来也就十几万两银子而已,刚好正是他上报的两总兵府合计十万几千余人,减去两总兵府实际有的九万余人的差,但他千不该万不该用那银子养私兵,不是他的亲兵,而是真正的私兵,连总兵府都好些人不知道那些私兵的存在,你说他为什么要养这些人?或许他只是想为老二和自家留一张底牌,并没有不臣之心,但他有没有那个心,他说了不算,任何人说了都不算,得皇上说了才算,一个有不臣之心的武将,你说皇上还能容得下他吗?”
就算永嘉侯祖上曾为大邺立下过汗毛功劳,还有林贵妃与二皇子这一层关系在,皇上会从轻发落永嘉侯,他的两枚总兵印肯定都要保不住了,没有了那两枚总兵印,辛辛苦苦养了几年的私兵又曝了光,永嘉侯与没有了牙齿的老虎还有什么区别?自然二皇子也如秋后的蚂蚱般,蹦跶不了几日,不足为惧了。
顾蕴缓缓点头道:“即便永嘉侯因盛京的事提前有了防备,将那些私兵都过了明路,他克扣军饷却是事实,皇上若不罚他,又如何服众?便是不罚他,少不得也要将他调任别的总兵府以避嫌,那他的私兵可就再不是他的了,两厢里一权衡,他肯定不愿意让自己的私兵曝光,那就只能另想法子将事情糊弄过去,或是承认自己吃空饷。”
宇文承川“嗯”了一声:“可这么大的事,岂是他想糊弄过去,就能糊弄过去的,而他若认了自己吃空饷,总得将吃进去的都吐出来,他拿什么吐?一样也是个难题,而且那么多人的吃穿用度一年下来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不然他也不至于兵行险招,吃空饷不说,还克扣军饷了,我倒是希望他认了吃空饷,留着那一万人尾大不掉,将来才真是要让老二永无翻身之日了。不过人算不如天算,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后面的事我也说不准会发展成什么样了,所以我才让你等着看呢…总之这一次,我们就算不能让永嘉侯死,也得让他脱层皮才算完!”
到底辽东离盛京太远,宇文承川与他手下的人就算再算无遗策,再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也难免有鞭长莫及的时候,且强龙难压地头蛇,永嘉侯若真那么无能,也不能成为大邺现如今唯一一位身配两枚总兵印的将军了,——事到如今,他们能做的,的确也只有等了。
宇文承川又道:“只希望这件事能在六月中下旬以前告一段落,也省得耽误了到时候咱们去热河行宫避暑,我答应了你要带你把热河游览个遍的,可不想食言而肥。”
“这么说来,今年去热河行宫避暑的事情已经定下来了?”顾蕴闻言,立时满脸的惊喜。
宇文承川见她高兴,自己也高兴起来:“嗯,皇上今儿已与内阁议定此事了,说是最迟六月底动身,赶在七月最热前抵达行宫,在那里驻跸到九月,再折回木兰围场秋狄,十月返京。”
这话说得顾蕴越发高兴,掰着指头道:“七月底,八月底,九月底,也就是说,刨开路上所费的时间,我们也能有差不多三个月的时间可以自由自在的看外面的天空?可真是太好了,我真恨不能明儿就是六月了!”
热河虽名叫热河,其实一点儿都不热,那里四季分明却又不太分明,夏季凉爽,冬季反而温暖,是很难得的一块人间福地,所以太祖爷时,便在那里大兴土木,比着皇宫的建制修建了行宫,消夏的时候便搬到那儿去,听政务政,整个朝廷随身携带,儿女妃嫔也带着,文武百官的家眷亦有份儿随行,如此便可以理政消闲两不误了。
只不过到了皇上执政时期,因觉得每年这样大部队盛京热河两地儿跑的,实在太过劳民伤财,所以改为了几年去一次,顾蕴自前世起便十分向往热河,倒不是向往那里的行宫,而是听说当地的自然风景美轮美奂,原以为自己纵然嫁进了皇家,也得几年后才有机会去热河了,所以前几日宇文承川与她说这事儿时,她也没抱太大希望,却没想到,这么快机会就来了,也就不怪她高兴了。
倒是九月的秋狄,许是因大邺一统天下以前,是游牧民族,骁勇善战乃是最不能丢的技能,皇上每年都十分看重,不说每年都要去一次木兰围场,一般也会隔年去一次,若不然当年顾准也不会有机会救下六皇子,为顾蕴结了陈淑妃这段善缘了。
宇文承川揶揄道:“瞧你那点儿出息,好容易可以光明正大的出宫了,却只想去看一看外面的天空。”
顾蕴嗔他一眼:“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泛指那种自由自在的感觉罢了,话说回来,日日只能对着皇宫的这一方天地,哪怕出去后只能看一看天空呢,我依然觉得比在宫里好多了。”
宇文承川就不说话了,只默默将顾蕴揽进了怀里。
若不是因为自己,她至今仍过着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是他打着爱的名义,折断了她的翅膀,让她再也不能恣意飞翔的,总有一日,他会让她的翅膀还原如初,再次飞上九天长空的!
下午顾蕴小憩了一觉起来后,便让白兰跑了一趟燕禧院,把秦良娣徐良娣几个都请到了崇庆殿来说话:“…再过几日,詹事府左春坊和司经局的大人们就要正式入职东宫了,届时前廷与后宫将越发的泾渭分明,本宫今日把你们传齐了,就是想告诉你们,届时不但你们自己,你们底下的人最好也待在燕禧院里寸步不出,省得不小心撞上了哪位大人或是他们身边服侍的人,传出什么难听的话来丢了东宫的脸,本宫与太子殿下都绝不会轻饶,你们记住了吗?”
秦良娣几个忙都起身齐齐屈膝应道:“嫔妾们都记住了,一定会约束好底下的人,不给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娘娘添麻烦的,娘娘只管放心。”
顾蕴就满意的点了点头:“前儿内务府送了一批蜀锦和云缎来,回头本宫打发人都送去燕禧院,你们每个人挑几匹来裁衣裳穿罢。”只要她们都安分守己,她愿意让她们的一应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情爱和银子总得让她们占一样,给她们留个念想才是。
秦良娣忙赔笑道:“娘娘素日给嫔妾们的各色赏赐已经够多了,嫔妾们实在受之有愧,嫔妾听说,每年的蜀锦也就主位娘娘们才有份儿,娘娘还是留着您自个儿裁衣裳穿罢,没的白折了嫔妾们的福。”
顾蕴手一挥:“本宫新衣裳多得根本穿不完,很没有必要再做,你们不必再推辞了,你们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出去也是东宫的脸面。”
秦良娣这才不再推辞,与徐良娣几个一道谢了顾蕴的赏,顾蕴便端了茶,但在大家都行了礼要退出去时,又叫住了秦良娣:“你留下,本宫还有几句话与你说。”
顾蕴待徐良娣几个的背影消失不见后,才问秦良娣道:“你脸上的伤这几日可好些了?你一直戴着面纱,本宫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来,所以特地留下你白问一句。”
秦良娣方才的娇柔婉媚瞬间消失不见了,抱拳道:“太子妃娘娘只管放心,属下的伤早无大碍了,之所以戴着面纱,也是怕别人瞧见好得太快以致生疑,反倒再生事端。”
顾蕴点点头:“那本宫就放心了。再就是方才本宫说的话,你都听见了的,本宫也不必再重复,总之燕禧院那边,本宫就交给你了,务必不能让她们几个生出什么事端来,给人以可乘之机!”
二人说话时,徐良娣几个已出了崇庆殿,在往燕禧院方向返回了。
行至长街上时,马良媛见四下里除了她们几对主仆,再无别人了,从方才在崇庆殿时便一直强忍着的恶言这会儿终于忍不住说出口了:“‘你们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出去也是东宫的体面’,呸,我们几时有踏出东宫的机会了,眼见着甚至连踏出燕禧院的机会都没有了!而且我们就算打扮得再漂亮又有什么用,太子殿下被她霸揽得死死的,明明那个新来的伤了脸短时间内已无法侍寝,她却依然视我们若无物,连小日子都不肯分我们一口汤喝,这日子还有什么盼头?早知如此,当初我宁可死,也不进东宫来守这活寡!”
马良媛与徐良娣和当初的胡氏又不一样,她是嫡女,其父官位虽不高,只得从五品,放到盛京城内简直一抓一大把,与真正的豪门千金根本不能相提并论,但她在娘家时的日子,无疑要比徐良娣和胡氏好过得多,她的亲娘委屈了谁,也不会委屈了自己的亲生女儿不是?
所以马良媛其实性子并不比胡氏好到哪里去,也没比胡氏聪明多少,不然她也不能跟胡氏交好了,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只不过先前有更浅薄更张扬的胡氏在,显不出她来罢了,如今胡氏一不在,她立马“鹤立鸡群”了。
另一位良媛张良媛听得这话,忙压低了声音道:“马姐姐小声一点,你这是惟恐太子妃抓不到你的小辫子,惟恐太子妃没有借口治你的罪,送你去冷宫与胡姐姐…与胡氏作伴是不是?”
你想作死是你的事,别连累了我们,我们可不想去冷宫生不如死的了此残生!
马良媛话一出口,其实已经后悔了,太子殿下的无情她们已在废黜胡氏一事上见识过了,如今太子妃又被曝出拥有那样巨大的财富,太子殿下便是只看在银子的份儿上,也会将太子妃百般捧着供着,何况看太子殿下的样子,分明是真的喜欢太子妃,还不说前面还有个秦良娣在,那贱人那么会来事儿,先是迷住了太子殿下,如今又哄得太子妃对她另眼相看,信任倚重有加,她方才的话若真传来太子妃耳朵里,难道还指望能有人来救她不成?
可真的不甘心,真的忍不住啊,若太子妃只一味的对她们横眉冷对也就罢了,那她们除了含泪忍着,敢怒不敢言,还能怎么样?偏太子妃又要这样变着法儿的补偿她们,大有我都已在物质上厚待你们了,你们就得越发安分守己,越发不许肖想太子殿下才是的架势。
这种行为,与砍了人一刀,再甩一大包银子到人面前,说我就砍你了,但我也补偿你银子了,所以你不许怨恨我,只能对我感恩戴德的行为有什么差别?还不如砍了人就扬长而去呢,从来伪君子都比真小人更可恶也更可怕不是吗?!
所以马良媛才会这么生气,难道她真要这样带着完璧之身进棺材,当一辈子的活寡妇吗?她的要求已经那么卑微了,只要太子殿下一月,不,两月甚至三月能去她屋里一次,她就已经很满足了,可为什么就连这样一个小小的要求,太子妃也不肯成全她,还非要那样假仁假义的补偿她呢?还有她的父母,当初为什么明知是火坑,还偏要将她往宫里送啊?
没有人回答马良媛的问题,张良媛说完方才那句话,为怕引火上身,便立时带着自己的宫女急匆匆的离开了,剩下王才人两个情知自己卑微,连怨恨太子妃的资格都没有,徐良娣则向来不爱与其他人做堆,也都相继离开了,以致眨眼间,原地便只剩下了马良媛主仆。
马良媛这才忍不住哭了起来,一开始还只是小声的啜泣,渐渐声音便越来越大了,唬得她的宫女也要哭了,也顾不得上下尊卑了,一只手捂了她的嘴,另一只手则不管不顾的拖了她往前走,很快便消失在了长街的尽头。
与自己的贴身宫女一道躲在僻静角落的徐良娣这才闪身出来,皱眉思忖起来,看太子妃的态度,与太子殿下已有肌肤之亲的她可以不计较,但没有的,却是立志要严防死守到底了,看来,她只能从太子殿下那边入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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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冒加重了,实在不舒服,所以今天少一千字,亲们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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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七回 歹毒
次日顾蕴去景仁宫给宗皇后请安,就发现宗皇后的情绪比前几日好了不少,连带气色也好了几分,前几日她见了别人是什么样顾蕴不知道,但见了自己恨不能生吞了自己顾蕴却是看得出来的,且俱是待她行完礼请完安便即刻打发了她,想是想着眼不见心不烦,若不是怕惹人非议,只怕她根本不会让她踏进景仁宫的正殿也未可不知。
顾蕴不由暗暗纳罕,难道宗皇后或是三皇子身上发生了什么喜事?可宇文承川和她都没听说啊,不过算了,他们母子就算有天大的喜事也与东宫不相干,她管那么多呢!
念头闪过,耳边即传来了宗皇后的声音:“这茶是本宫新得的,叫‘魁龙珠’,据说是江浙一带新近才出的,取龙井之味、魁针之色、珠兰之香,与别的茶都不一样,茶色清澈,别具芳香,入口柔和,最适合咱们女人家吃的,只可惜本宫拢共也只得了两斤,又给太妃们送了些去,越发不能所有人都赏到,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所以本宫今儿特意命人沏了来,让大家伙儿都尝尝。”
众妃嫔闻言,遂都品起各自手中的茶来,品完后陆宁妃先就笑道:“这茶果然如皇后娘娘所说,闻着芳香扑鼻,入口却细腻柔和,倒比臣妾素日吃的老君眉还要好些,只可惜皇后娘娘也没有多的,不然臣妾少不得要厚颜问皇后娘娘讨一些回去慢慢儿吃了。”
宗皇后笑道:“本宫吃着也甚好,想来众位妹妹一定会喜欢,所以已吩咐了内务府,明年趁早多采买一些,让大家伙儿都能分到,本宫可听说,这茶长期吃着,还有美容养颜的功效呢…太子妃,你吃着怎么样?”
顾蕴闻言,忙笑道:“回母后,许是臣媳口重,吃着倒是觉得一般。”
“是吗?”宗皇后道,“那你不妨多吃几口,本宫一开始吃时也觉着没什么味儿,但多吃了几口,服了那个味儿后,就越品越合意了。绿蕊,给你太子妃娘娘把茶续满了。”
侍立在她身侧的一个绿衣宫女便脆生生的应了一声“是”,提着茶壶上前要给顾蕴续茶,却看了一眼顾蕴的茶盅后,便看向宗皇后,脸上现出了几分难色来:“皇后娘娘,太子妃娘娘的茶盅是满的…”
顾蕴的茶盅自然是满的,景仁宫的东西她怎么可能入口,方才不过是假做了喝茶的姿势罢了,如今见宗皇后不由分说命人给自己续茶,续茶的宫女又直接大声道破了她没有喝茶的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宗皇后哪里是因为有喜事了才情绪好转起来的,根本就是想出了折腾她的法子好吗?
宗皇后脸上的笑就淡了几分,看向顾蕴似笑非笑道:“太子妃说自己吃着一般,本宫的宫女却说你的茶盅是满的,怎么太子妃是怕本宫这个做母后的害你,所以才连本宫宫里的一口茶都不肯吃吗?”
顾蕴神色不变,笑道:“母后言重了,臣媳的确吃了茶的,只不过臣媳有个毛病,就算大清早的吃了茶,到晚间也睡不着,茶能提神是众所周知的么,所以臣媳只小小抿了一口,就怕今晚睡不着,并不是如母后所说的,怕母后害臣媳,所以才连母后宫里一口茶也不肯吃,还请母后明鉴。”
宗皇后闻言,方面色稍缓,道:“原来是这样,这茶不会影响睡眠,你大可放心的吃,本宫还把剩下的茶分作了六份,打算赏给你们妯娌六个呢,总得你吃着好,方算不辜负本宫的一片好意,你这就再吃几口罢。”
见顾蕴只是笑,并不应是也不说不是,又似笑非笑补充了一句:“你放心,这么多人吃的茶都与你的一样,本宫的也不例外,本宫怎么敢犯众怒,你若还信不过本宫,就与本宫交换一下茶盅罢。”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顾蕴实在不好再推辞,不然传了出去,“长者赐不可辞”,十有八九就该有人说她不孝顺嫡母了,只得笑着应道:“母后实在多心了,臣媳并无此意,母后自来待臣媳比三弟妹还要亲厚,臣媳就算信不过谁,也不可能信不过母后,不然臣媳素日除了在自己宫里,也就只在母后宫里待的时间多些了,母后若要害臣媳,臣媳哪还能至今都好好儿的,母后可真会开玩笑。”
然后端起茶盅,小口小口的喝起来,心里则在冷笑,我可把话撂下了,我素日不在自己宫里就是在你的景仁宫,我自己宫里自然不可能有人害我,所以一旦我出了什么事,你就是罪魁祸首,而在座的所有妃嫔都是见证,你若真敢蠢到于众目睽睽之下对我下手,就等着吃不了兜着走罢!
宗皇后见顾蕴终于吃了茶,方暗暗松了一口气,笑道:“如今吃着怎么样?”
顾蕴拿帕子掖了掖嘴角,笑应道:“不瞒母后,臣媳还是觉着味儿太轻,倒是白白辜负母后的一番美意了。”
宗皇后一脸的遗憾:“罢了,既然你实在不喜欢吃,你那一份儿本宫就不赏你,改赏宁妃了,不过你弟妹们本宫都赏了,独不赏你,知道的说是本宫赏的东西不称你意,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宫与你婆媳之间生了什么嫌隙呢。整好儿本宫前儿去库房给福柔选添妆时,翻出了一套紫衫木的杯子来,才想起是早点外邦进贡来,据说用来喝水可以强身健体,百病不侵,本宫就赏你这个罢。”
吩咐贴身女官:“立刻去把那套紫衫木的杯子包好,回头太子妃回东宫时,整好带回去。”
她的贴身女官忙应声而去,顾蕴则少不得屈膝谢恩,顺势把话题岔到了宗皇后口中的‘福柔’,也就是四公主的婚事上去,“下个月就是四皇妹的大喜之日了,虽说有内务府和宗人府操持一切,到底琐事繁多,母后若有事实在忙不过来,大可吩咐臣媳,臣媳虽拙,帮忙跑跑腿儿还是没问题的。”
宗皇后笑道:“有贤妃宁妃韵妃协理六宫,本宫倒还忙得过来,等实在忙不过来时,再向你开口也不迟。”一副惟恐顾蕴抢了她手中大权的防备架势。
顾蕴也就不再多说了,反正她只是为转移话题而已。
陈淑妃见状,忙笑道:“今年咱们皇室喜事可真是多,先是上个月新添了六皇子妃,再是二皇子妃有了身孕,再是三皇子纳侧妃,下个月又是四公主大婚,今年可才过了半年不到呢,已经这么多喜事了,还不知道后面会有多少喜事呢!”
众妃嫔忙都笑着凑起趣来:“可不是,连带我们也跟着沾了好些喜气儿呢,只盼下半年喜事更多,让我们沾越发多的喜气儿。”
如此说笑了一番,宗皇后才端了茶,命大家都散了。
一时出了景仁宫,陈淑妃有意跟顾蕴走在了一块儿,待四下无人了,方压低了声音道:“虽说皇后娘娘不至于蠢到众目睽睽之下对太子妃下手,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太子妃回去后最好还是传个可靠的太医好生瞧瞧,您可至今还未有身孕呢。”
顾蕴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早留了后手,“多谢淑妃娘娘关心,我会的。”
陈淑妃点点头:“咱们女人这辈子最大的依靠说穿了还得是儿子,您看二皇子妃以前过的什么日子,如今过的又是什么日子?所以,这事儿您千万大意不得…当然,太子殿下待太子妃又不一样,倒是不至于似二皇子那般前后不一,不过能十全十美,咱们又何乐而不为呢?”
顾蕴再次向陈淑妃道了谢,因其提到二皇子妃,就顺嘴多问了一句:“也不知道她如今怎么样了,听说至今情况都不乐观?”
陈淑妃摇头道:“听说是不大乐观,她打小儿便被萧总兵当儿子一般养大,舞刀弄枪乃至大冬天的下水都是常事,可咱们女人哪里能跟男人一样摔打?所以这一胎才会来得这般艰难,本就来得艰难了,连日来又发生了那么多事,婆婆和夫君都操碎了心,她看在眼里,如何能不感同身受?我听说至今都还不敢下床一步,顿顿拿安胎药当饭吃呢,也是个可怜见的…”
可不是吗,这宫里乃至整个皇室的女人,说起来倒是都尊贵无匹,可又有谁不是可怜人呢?
顾蕴暗暗叹息一回,想起先前众妃嫔凑趣说今年喜事多时,说到的三皇子马上纳侧妃了,因又问陈淑妃道:“三皇弟纳侧妃又是怎么一回事,娘娘知道吗?”
陈淑妃道:“约莫知道一点,听说定的是盐课提举万鹏春的独女,早前那万鹏春就有意将女儿送进三皇子府了,只三皇子妃没点头,所以一直没能如愿。”
盐课提举?那可是出了名的大肥差啊,顾蕴就微微勾起了唇角,宗皇后与三皇子这是被她的阔气闪瞎了眼,所以才迫不及待也想弄一尊金娃娃进门了?
也不知道三皇子妃这会儿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儿?顾蕴思忖着,辞了陈淑妃,上了自己的车辇。
就见车上已放了个一尺见方的精巧木匣子,里面装的显然就是宗皇后之前说的赏顾蕴的那套茶具了。
顾蕴想了想,伸手便要去将匣子打开,白兰在车下见了,忙道:“太子妃娘娘,让奴婢来。”说着利索的上了车,不由分说的将木匣打开了,太子妃娘娘万金之躯,万一出了什么岔子,回头就算太子殿下能饶了她,她自己也不能原谅自己。
顾蕴知道她的顾虑,遂收回了手,只远远的看匣子里的东西,就见里面装了十二个通体紫色,雕工精细的杯子,的确一眼就能瞧出是好东西,只不知这好东西是不是花团锦簇其表,暗含杀机其中?
一时回到崇庆殿,顾蕴想起自己先前不得不喝下的那几口茶,虽至今她都没觉得有任何不适,到底不能安心,因命胡向安:“去瞧瞧太子殿下这会儿可得闲,若是得闲,请太子殿下即刻回来一趟,就说本宫有急事与他商量。”
胡向安忙应声而去,不一时便见宇文承川大步回来了,一见顾蕴便笑道:“胡向安说你有急事找我,什么急事啊?”
顾蕴便把事情言简意赅说了一遍,末了递上自己的帕子:“我怕那茶有问题,不敢全吞下去,就借擦嘴的动作,吐了一半在帕子上,也是为了回来后能让太医瞧瞧有没有问题,好趁早补救…”
话没说完,宇文承川已是一脸的森冷,寒声叫着“冬至”:“立刻去把王坦给我叫来!”
候在殿外的冬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能听出宇文承川动了真怒,忙应了一声“是”,一溜烟的跑了。
宇文承川这才与顾蕴道:“就算你推脱不过,你哪怕假装不小心打翻茶盅,然后借口衣裳湿了要回来换,立刻提出告辞呢,也比吃下那茶好啊,果真那茶有问题,就算事后我让她付出了百倍千倍的代价又如何,难道就能挽回你的健康你受到的伤害吗?”
顾蕴见他额头和颈上都是青筋迸起,知道他是气的更是急的,也就没辩白当时的情势实在由不得自己,也没说她能借口回来换衣裳躲过今日,难道以后还日日都浇自己一身不成?便只是道:“吃一堑长一智,下次我就知道该怎么做了,你别急,也许是我草木皆兵了呢,毕竟那么多人都瞧见她软硬兼施逼我吃茶了的,回头我出了什么事,她也休想得着好不是,她能稳坐后位几十年,想来不至于那么顾前不顾后。”
宇文承川冷哼道:“下一次?若再有下一次,这会儿我就不在这里,早打到景仁宫去了!”皇后又如何,嫡母又如何,只要敢伤害他的宝贝,便是天皇老子来了,他也照打不误!
夫妻两个正说着,冬至带着太医,也就是宇文承川口中的王坦回来了,行礼后先给顾蕴诊了脉,又仔细看了闻了顾蕴的帕子一回,方恭声问顾蕴:“敢问太子妃娘娘,那茶入口是什么口感?娘娘可有觉着异常?”
顾蕴想了想,道:“那茶吃着口感倒还好,闻着也清香扑鼻,但我以前从来没吃过,所以不知道有没有异常。”
宇文承川在一旁闻言,忙吩咐冬至:“即刻传话下去,设法弄那茶去,蕴蕴,那茶叫什么来着?对,魁龙珠,一定要尽快弄到!”
待冬至应声而去后,才又问王坦:“太子妃觉不出异常来,那你呢?你是太医,不管你有没有吃过那茶,但有异样,你都该瞧得出来才是。”
王坦恭声道:“回太子殿下,据太子妃娘娘的脉象来看,倒是并无异常,不过微臣还得多给太子妃娘娘请几次脉才能下定论,再就是太子妃娘娘的帕子,微臣得带回去再仔细查探一番。”
宇文承川的脸色这才好看了几分:“那你就把帕子带回去,明儿一早即过来给太子妃请脉,把阵仗弄大一些,好叫阖宫上下都知道太子妃从景仁宫回来后就不舒服了,——看皇后以后还敢不敢再逼你吃她宫里的东西!”后一句话,却是对顾蕴说的。
王坦应声行了礼,就要却行退下,却被顾蕴叫住了:“王太医,皇后娘娘还赐了本宫一套紫衫木的杯子,说是用那杯子喝水,能强身健体,百病不侵,你也瞧瞧有没有异样罢,白兰。”
白兰还未应声,宇文承川已冷声道:“她宫里出来的东西,就算没问题,我也不稀得用,难道你稀罕不成?还瞧什么瞧,只管扔出去便是。”
顾蕴嗔道:“扔什么扔,留着赏人多好,这可是有钱也买不来的好东西,便不赏人,拿去换了银子,用来给东宫上下加发月钱也好啊。”真是,连废物利用都不会,就算有金山银山,也总有花尽的那一日,何况总得弄清楚宗皇后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才是。
宇文承川就没有再说了,白兰方捧着那套紫衫木杯子送到了王坦面前,王坦大致看了一遍后,皱眉道:“回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这杯子瞧着倒是没什么问题,不过微臣凑巧曾在一本古医书上看到一个说法,紫衫木里有一种最稀罕的树种,叶如针芒,叶脉之上丛生红果如豆,筋叶树皮俱可入药,木材用作砧板或是杯碗,长期使用下来的确可以强身健体,祛除百病,但是…”
“但是什么?”见王坦欲言又止,宇文承川不耐烦起来。
王坦这才道:“但是这种树种,有天然避孕的作用,于男女都是一样,若用它做的杯碗装水盛汤长期服用,一辈子都别想生出孩子来了,只是微臣也说不好,这杯子到底是不是那种最稀罕的紫衫木造就的,不过,殿下与娘娘能不用这杯子,还是尽量别用的好…那个,微臣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就先告退了。”
说完忙忙行了礼,却行退了出去,一直到退出殿外,才敢抬起手腕,以袖子拭起额间的汗珠来。
宇文承川的脸色难看至极,不然王坦也不会吓得避走不迭了,半晌才“砰”的一拳砸在了桌子上,咬牙冷笑道:“真是好歹毒的心思,我从来都是与他们玩阳谋,他们却连这种下三滥的招数都使出来了,妄图让我绝后,这口气不出,我再不活着!”
顾蕴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道:“难怪非要逼我吃她的茶,敢情逼我吃茶只是障眼法,她的真正目的是将这套杯子塞给我,想想罢,这么精巧难得的杯子,就算是她赏的,我天然便要防着,可只要太医说没问题,我指不定还是会拿出来用,你又绝大多数时间都在崇庆殿起居,可不得跟着一块儿中招了?得亏王太医凑巧看过那本古医书,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一个不能承嗣的皇太子,有什么资格继承大统?那他们就算九死一生的拼到最后,也不过是白为他人做嫁衣而已!
可是也不对啊,宗皇后怎么就敢肯定她会用这套杯子?景仁宫与东宫早已是势不两立,彼此就算再防着对方,就算再小心也不为过,她也不怕打草惊蛇?
念头闪过,耳边已响起宇文承川冷厉的声音:“把这脏东西立时给我有多远,扔多远,省得脏了我东宫的地儿!”
这一次顾蕴没有再阻拦他,只是皱眉道:“我总觉得她不会蠢得这般明显,若说她是着急了,所以狗急跳墙,可这次损失最大的也不是他们母子,贵妃母子损失大于他们也不是丝毫好处都没有,若是换了我,一定不会蠢到这个时候便打草惊蛇。”
宇文承川冷笑道:“她若有你一半聪明,如今宫里也已是她一家独大了,所以她犯蠢有什么可奇怪的,以前她不对我们下手,定是想着反正我们很快就要滚出东宫的,我有没有子嗣,又有什么区别?谁知道半年下来,我们不但没有滚出东宫,反倒将位子坐得越来越稳固,于他们的威胁也越来越大,她可不就狗急跳墙了?”
这话倒也有一定的道理,不然早在她进门之初,对东宫的掌控还不若现在这般全面有力时,宗皇后岂非有更多的机会下手?还有那么多次宫宴,她要下手也极便宜,何必非要等到明明已错过了最佳的下手时机,再来冒险?实在是被宇文承川和她这么短的时间内便声势威望大涨,逼得乱了方寸!
宇文承川又道:“你打明儿起,便称病不去景仁宫请安了,她若要打发太医来确定真伪,你就说这也疼那也疼,谅哪个太医也不敢说你就真的一点毛病都没有,如此过个十天半个月的,你再去请安,她若不逼你吃她宫里的点心喝她宫里的茶便罢,她若再逼你,你就当场晕倒给她看,她不怕把事情传得人尽皆知就只管逼你,反正东宫是一点也不怕的。”
皇后母子既歹毒的想让他和蕴蕴一辈子都生不出孩子来,想让他绝后,那就怪不得他心狠,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了,还想纳盐课提举的独女做侧妃,他倒要看看,一个再没了生育能力的女婿,万家凭什么不遗余力的帮他宇文承稷!
顾蕴想了想,点头道:“那我打明儿就称病不出了,反正我也不想去景仁宫与皇后两看生厌。”
宗皇后到底为尊为长,今日之事她若不及时的反击一下,少不得有一就有二,有二还有三,她可不想以后隔三差五就要糟心一回,能一次绝了后患当然就最好了。
次日,顾蕴果然称病没有去景仁宫请安,王坦也打早儿来了东宫给她请脉,顺道说了下查探顾蕴帕子的情况:“微臣仍没查出异样来,不过,还得等微臣尝过那魁龙珠的本味儿后,才能确定是不是真的没有丝毫问题,还请太子妃娘娘再给微臣几日时间。”
顾蕴点点头:“那本宫就再给你几日时间。你既来了,那就给本宫开几剂味儿重的方子罢,不说让整个皇后都能闻见药味儿,至少也要让整个东宫都闻得见药味儿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