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乎又如何,在乎是一回事,原谅却是另一回事,若皇上对东宫的信任看重是建立在宇文承川不开心不情愿基础上的,这信任与看重不要也罢,难道离了皇上的信重,他们便不能成事了不成?
顾蕴因握了宇文承川的手说道:“既然你没法让自己去百般讨皇上的好,那我们便不做了,若论皇上的私心,指不定早想废了你这个太子了,可你一样将太子之位稳稳坐到了现在,自然也能继续坐下去,直至最终正位那一日。”
反正只要他们不犯大的错误,同时证明他能胜任储君之职,再加上他手上那些不为人知的底牌和将来东宫自己宠妃的枕边风,他们的胜算还是很大的。
宇文承川反握了顾蕴的手,苦笑道:“你会不会觉得我这样很意气用事,很不顾大局,实在不明智至极?要不我们还是按原本的计划来,慢慢的不动声色的讨皇上的喜欢罢,反正天家本就没多少真感情,大多数时候,都只是在逢场作戏而已。”
顾蕴想了想,看着他的眼睛认真的答道:“你若真理智到为了达到目的,什么都能容忍,什么都能不计较的地步,我反倒要害怕了。”
正是因为他心里做不到轻易原谅皇上,才更证明他是一个有血有肉,爱憎分明,恩怨分明之人,这样的人通常也是最重感情的,若他理智到为了所谓的‘大局’,什么都能容忍的地步,将来总有一日,会为了‘大局’,连她也放弃。
所以,她宁愿他这样意气用事,不顾大局下去,也不愿他像汉高祖刘邦那样,在项羽当着他的面儿要烹煮其父时,反而要求分一杯羹,这样的人固然能成大业,于亲人来说,却是真正的不幸与灾难!
平心而论,以前顾蕴就有这方面的倾向,只要能达到目的,没什么不能舍弃的,当然也是因为她前世处境艰难,不能不如此,可这一世,她处境好了许多,依然偶尔会有这样的想法,就实在有些不应该了,在这方面,她得向宇文承川学习。
宇文承川就忍不住一把将顾蕴拥进了怀里,他就知道,这世上再没有谁能比蕴蕴更了解他,更能明白他的心了,他此生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翌日顾蕴再去景仁宫请安时,六宫妃嫔见到她就比昨日更恭敬殷勤几分了,贵妃失了协理六宫之权明面上是因为身体不适,私下的原因却是对太子妃不敬,可皇上是如何在那么短的时间内,便知道贵妃对太子妃不敬的?
那些诸如‘贵妃娘娘在太子殿下和太子妃主动上门拜见时,还给太子殿下和太子妃闭门羹吃’、‘太子妃的车辇路遇了贵妃娘娘的车辇,太子妃主动下辇向贵妃娘娘问好,贵妃娘娘却没有下辇,也不曾给太子妃让路’、‘当着皇后娘娘的面儿,贵妃娘娘竟也借口身体不适,不给太子妃见礼’…之类的传言,又是如何在短短几个时辰内,便传遍六宫乃至皇城每一个角落的?
可见太子妃是个惹不得的主儿,真惹了她,连贵妃她都敢对付,关键贵妃还真给她收拾了,难道她们能比贵妃的腰杆子更硬,能比贵妃在皇上面前更体面不成!
宗皇后见到顾蕴却是眉开眼笑,赏了顾蕴不少首饰布匹:“你其他几个弟妹初进门时,本宫都有赏她们这些东西,如今你既是长嫂又是太子妃,自然更不能例外,待会儿回去时,你便把这些东西带回去,好生裁几件新衣裳穿,说话间就该过年了,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也是太子的体面不是?”
还说要给顾蕴过生辰,“本宫方才与淑妃庄妃商量小年夜宫里的家宴时,才想起小年次日便是你的生辰,这是你嫁给天家后第一个生辰,可得好生热闹一番才是。”
叫宗皇后如何能不眉开眼笑,她与林贵妃明争暗斗这么多年,却碍于要在皇上和天下人面前竖一个贤良端方,宽容大度的贤后形象,一直奈何不得林贵妃,谁知道顾蕴不但接连两日让林贵妃没脸,还紧接着立刻给了林贵妃一个如此大的教训,若顾蕴不是宇文承川的太子妃,不是注定要与自己母子站到对立面的敌人,宗皇后都忍不住要喜欢上顾蕴了。
顾蕴忙起身笑道:“臣媳年小德薄,又不是整生,岂敢大肆庆贺,没得白折了臣媳的福,母后若实在心疼臣媳,就把您的福气赏一些给臣媳也就是了。”
宫里上有皇上皇后并各位太妃,下还有六宫妃嫔,她长辈们俱在还不是整生,又才新进门几日,就大肆庆贺,是嫌自己和宇文承川的名声太好,巴不得人说她浪费,说她轻狂才好么?
宗皇后却笑道:“纵不大肆庆贺,也要加几桌菜,大家也要送上贺礼聊表心意才是,既是本宫先提出此事的,本宫就来个抛砖引玉罢,太子妃你且说说,想要什么礼物,本宫若按自己的心意赏了你,你万一不喜欢,也是不美,索性你直接告诉本宫你想要什么,本宫便送你什么,如此岂非皆大欢喜?”
真的自己想要什么,她便送自己什么?
顾蕴不由思忖起来,说来马上就要过年了,东宫账上和库里却没几个银子,当然,主要是因为当初宇文承川将拨给他的二十万两建府费都用来给她下聘了,然后她又将那些聘礼泰半陪嫁了回来,相当于那些银子只是从宇文承川手上转到了她手上,其实如今仍在东宫,只没有入东宫的公账而已。
可她凭什么要用自己的银子,去养东宫那些个不忠于宇文承川和她的人,尤其是胡良娣徐良娣等宇文承川名义上的嫔妾们?那些人既然至少一半都是宗皇后安排去东宫的,自然该让宗皇后来养,所谓拿谁的银子替谁办事,这话反过来说也是一样,何况她才帮了宗皇后这么大一个忙,宗皇后不该答谢她吗?
念头闪过,顾蕴已满脸不好意思的说道:“既然母后执意要赏臣媳,长者赐不敢辞,臣媳就却之不恭了。不瞒母后,臣媳昨儿瞧了东宫的账册后,方知道东宫库房竟然空空如也,可马上就要过年了,旁的且不说,只说年节下太子殿下和臣媳赏人的金银锞子,只怕就没有几千上万两下不来,就更别说其他的花销了,臣媳为此愁得一晚上都没睡好。母后既要赏臣媳生辰礼物,就酌情赏臣妾一些黄白之物罢,虽俗了些,反而更能解臣媳的燃眉之急,还请母后千万不要笑话臣媳俗不可耐才好…”
一席话说完,脸已快要垂到胸口了,一副羞臊得恨不能地上能立刻裂开一条缝,好叫她钻进去的样子。
宗皇后就呆住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顾氏竟就这样当着满殿妃嫔和宫女太监的面儿,说东宫库里没有银子,连过年打赏的金银锞子都凑不出来,明晃晃的向她要起银子来?!
等回过神来,再看顾蕴一直低垂着头,一副受气无助的小媳妇儿样,宗皇后气急反笑,谁不知道东宫的银子都叫那个婢生子拿去给她这个太子妃下聘去了,以致她的聘礼和嫁妆都比自己这个皇后当初大婚时还要风光,她既得了面子又得了里子,如今反倒还当众对她哭起穷来,怎么世上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什么都说的出来,什么都做得出来之人!
可顾蕴想要什么,她便送她什么这话是宗皇后自己先说的,她只能咬牙强笑向众妃嫔道:“你们听听,满盛京公认的大财主,竟对着本宫哭起穷来!”
林贵妃才倒了霉,众妃嫔谁还敢介入宗皇后和顾蕴之间的战争,一个个的便只是配合着掩唇笑上几声,并不接宗皇后的话。
顾蕴却是微微抬头冲宗皇后羞赧一笑,小声道:“臣媳原也没脸向母后哭穷的,可东宫库里的确没有多少银子了,距离发月钱又还有大半个月,太子爷也没有私产,又不肯让臣媳动用嫁妆,说什么自己堂堂一国太子,受不了被人说‘吃软饭’…母后若是为难,就当臣媳什么都没说,臣媳下去后再想法子便是。”
她就不信宗皇后有脸当着这么多妃嫔的面儿,说得出她的嫁妆原就有很大一部分来自东宫的银子,让她拿那些银子打赏下人,操办年事甚至养活全东宫上下的话来,就是在民间,婆婆尚且不敢公认谋划儿媳的嫁妆呢,女子的嫁妆本就是女子的私产,她爱怎么用就怎么用,根本轮不到婆家甚至夫君来支配,而养活儿媳却是婆家的责任,不然怎么会有“嫁汉嫁汉,穿衣吃饭”的说法?
何况她已先拿宇文承川受不了被人说‘吃软饭’来堵皇后的嘴了,所以今儿这银子,她是掏也得掏,不掏也得掏了!
本来太子与太子妃的月例是一人一千两,一月两千两也勉强够顾蕴与宇文承川度日了,可那是在平时,放到年下便远远不够用了,即便宇文承川那一千两,至今也才领过几个月而已,顾蕴则连一个月都未领过,内务府每月十五号放月钱,顾蕴十八号才进的宫,自然要等到下个月才有月钱领了。
偏其他皇子公主但凡母妃还在的,好歹都有母妃和母族大贴小补,还有门人下属的种种孝敬,宇文承川却既没有任何人补贴,又还未领差事,也没有自己的属臣,更别说私下里做这样那样的生意赚钱,他才回京几个月,纵然有那个心,也暂时没那个财和力啊,东宫穷得叮当响也就情有可原了。
众妃嫔听得顾蕴的话,一时倒都多少有几分同情起她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东宫库里没银子,太子殿下又不许她用自己的嫁妆补贴,除了向皇后这个母后哭穷,她可不没有旁的法子了?
不过这位太子妃倒真是敢说啊,原以为她只是敢做,却不知道她还敢说,这种事常人不是遮掩都来不及吗,而且她说太子不许她用自己的嫁妆补贴,谁知道是真是假?指不定就是他们夫妻在演双簧呢,毕竟太子的银子可都给太子妃做聘礼了,——不管怎么说,这事儿她们还是少搀和的好,省得一个不小心,遭了池鱼之殃,就真是悔青肠子也迟了!
宗皇后听顾蕴反复强调‘东宫库里的确没多少银子了’,真是恨得生吞她的心都有了,这不是摆明了在说她这个母后不慈吗,谁让她既是嫡母,宇文承川又在她跟前儿养过几年,他既没有母妃补贴,她做嫡母的就该多少补贴他一些才是。
不由无比后悔起方才为什么要说给顾蕴过生辰的话来,简直就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她坑林氏那贱人时是那么的可爱,坑自己时却是这么的可恶!
忽一眼瞥见下首坐到了林贵妃往日位子上的庄妃,宗皇后满腔的恼怒便都算到了庄妃头上,若不是益阳与老四那两头白眼儿狼早早背叛了他们母子,用顾氏这么个原来既有助力又有财力,本身还混不吝的货坑了他们,今日她又何至于生生吃这个哑巴亏?你们母子翁婿且等着,本宫绝对会让你们为你们的背叛付出代价的,反正如今庄妃奉旨协理六宫了,初初帮着打理公务,要抓她的错处,还不是易如反掌!
在心里狠狠发了一回狠,又反复安慰了自己一番,不管怎么说,关雎宫那个贱人也是因为顾氏才失了势,让自己得了好处,自己就当是给顾氏的好处费了…宗皇后总算好受了一些,笑着与顾蕴道:“也是本宫欠考虑了,忘了你们小夫妻家家的,刚刚成家,没有旁的进项,手头上的确会拮据一些,偏太子又是个大手大脚的,二十万两银子竟一下子花了个干净。本宫回头便打发人给你送银子去,一万两银子应当够了罢?”
顿了顿,不待顾蕴说话,又道:“不过光有银子,纵然再多也是坐吃山空,回头本宫再让人送两个庄子的地契过去给你,一年下来也有两万左右的出息,加上你们两个的月例,总有四五万银子,也足够你们两个花销了。”
哑巴亏不能白吃,总得让皇上和其他人都知道她这个母后当得有多称职才是,那索性多赔些银子,就当是花银子买好名声了,反正那两个庄子一年下来出息多少,旁人也无从求证,也就那个婢生子与顾氏能知道,就兴顾氏给她哑巴亏吃,不兴她给顾氏哑巴亏吃了?
顾蕴没想到宗皇后竟大方至厮,倒是对她有些刮目相看了,这样的能屈能伸,难怪能稳坐后位几十年呢。
因忙起身满脸惶恐的推辞道:“母后,臣媳并不是想要您的庄子,只是想着把燃眉之急应付过去,以后慢慢就好了,殿下如今也是成了家的人了,本该殿下孝敬您才是,怎么能反过来还接受您的馈赠呢?还请母后收回成命。”
宗皇后摆手笑道:“长者赐,不敢辞,你只管收下你的,本宫只要你们好好的,就是对本宫最大的孝敬了。”
话说到这个地步,顾蕴不好再推辞了,只得谢了宗皇后,然后又陪着说了一会儿话,待内务府总管来求见宗皇后,宗皇后端茶命大家都散了时,才满载而归的回了东宫去。
宇文承川还没有回来,今儿是他奉旨上朝的第一日,也不知道这会儿前面退朝了没,他是否一切都顺利?
换了一身家常衣裳,坐到临窗的榻上,又喝了一杯热茶后,顾蕴才让人叫了冬至来,笑道:“我才自皇后娘娘那里讨了一万两银子,两个庄子来,虽说庄子今年的出息已叫皇后娘娘收了去,到底一万两银子也不算少,东宫上下可以过个肥年了。”
冬至闻言,先是一喜,这世上最痛苦的事不是没银子使,而是明明有使不完的银子,却不敢放开了使,反而要处处装穷啊,如今有了这明面上的一万两银子,他这个东宫的首领大太监总算可以适当的财大气粗一下了。
但随即他便笑不出来了,太子妃这样明晃晃的问皇后娘娘要银子,回头传了出去,外面的人会不会觉得太子妃太过世俗,太过小家子气,从而影响到太子妃和太子殿下的声誉?
这话冬至当然不敢当着顾蕴的面说出来,但顾蕴却从他的表情里猜出大半了,也不生气,只是笑道:“你难道没听说过一句话‘会哭的孩子有糖吃’?总得让皇上和文武百官都知道东宫只是个空架子而已。”
如此皇上与文武百官才会觉得东宫不易,皇上也才会对东宫有所表示,当初宇文承川是得了二十万两的建府银子不假,可二十万两放到寻常人家是一笔可望不可及的大数目,放到天家却不值一提,何况那二十万两银子泰半都已换了各色的奇珍古玩,总不能她人才一过门,便叫宇文承川收回当初的聘礼去变卖罢?
宇文承川既然不愿意讨皇上的欢心,那他们只能向皇上示弱,看能不能勾起皇上对宇文承川的怜惜了。
至于她会不会落得一个世俗和小家子气的名声,宇文承川昨儿虽只稍稍提了一句他的差事过了正月十五就该有眉目,他届时就该忙起来了,旁的什么都没说,但她其实心里也约莫猜到他会被柯阁老等人坑去办什么差了,如今的小家子气,不过是为了将来先抑后扬,用一点适当范围内的小家子气,衬得将来的她越发的大气和识大体,让宇文承川和她的名声都到一个新高度而已!
宇文承川一直到交午时才回来了,顾蕴忙亲自服侍他换了常服,又亲自递了杯滚茶给他,才问道:“今儿早朝一切可都还顺利罢?”
“一切都顺利,你别担心。”宇文承川笑道,反正如今他只是旁听的,何况马上就过年了,文武百官都知道报喜不抱忧,以免让皇上不高兴,大家都过不好年,金銮殿自然由始至终都一派和气。
唯一的不和谐,便是工部侍郎上书说黄河江苏一带,今年不知道怎么的,一直多雨,这还是冬日,若到了春日,只怕雨水更多,怕届时沿岸的堤坝会决堤,两岸的老百姓势必会流离失所,最好能早日派遣一位有身份的钦差河督前去江苏监督加固黄河大堤,赶在四五月雨季之前,修缮归海闸归江坝,及时引黄河之水分流入海,请早做定夺。
只是皇上还未发话,柯阁老已道,还有几日就要过年了,再急也不急于这一时,且待正月十五开了印后,再议此事也不迟,皇上亦准柯阁老所奏。
宇文承川当即便暗自冷笑起来,黄河水位日渐抬高,朝廷花费极大的人力物力修缮石工,只多年以来,一直未见明显的成效而已,如今工部侍郎给的期限却是‘最好赶在四五月雨季之前’,便是个神仙,怕也难以完工,——他们倒是为他煞费苦心谋了个“好差使”!
见宇文承川的表情分明‘不顺利’,顾蕴想了想,道:“你是知道我的,习惯了凡事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我也知道如今不比以前,那些军国大事不是我能管的,我也管不了,而且大邺的祖训便是‘后宫不得干政’,我也不敢违背祖训,可至少有什么事时,你多少总该透几句给我,让我心里有个底,才能避免无谓的担心不是?你不知道,我曾听人说过,女人最不能忧思了,不然不止对身体不好,还老得快,你难道想我几年后,便看起来跟个老太婆似的,你就好名正言顺去玉和园?”
说得宇文承川哭笑不得:“我是那种人吗,再说玉和园那几个加起来在我心里也连你一根手指头都及不上,我怎么可能去她们那里?你别胡思乱想,而且我怎么可能嫌你老,我怕你嫌我老还来不及呢。”
顾蕴立刻接道:“那你就告诉我啊,你不告诉我,我提心吊胆的,可不只能胡思乱想了?”
宇文承川见她一脸的坚持,只得把早朝时工部侍郎的启奏告诉了她,末了道:“我估摸着,等正月十五开印后,这事儿十有八九就要落到我头上了,他们必定想着,神仙都未必办得了的事,我铁定办不了,届时证明了我不堪为储,我这个太子,自然也该当到头了!”
顾蕴闻言,心里反倒一松,偏头道:“我如果说,我其实事先已猜到几分他们会坑你去做那劳什子河督了,你会不会越发喜爱我,越发觉得自己实在是捡到宝了?”
宇文承川一怔,随即便笑了起来,亲昵的捏了捏她的鼻尖,道:“你就算没猜到,我也会一日比一日更喜爱你,一日比一日庆幸自己捡到宝了的,不过你是怎么猜到的?我知道我媳妇儿聪明,没想到竟聪明到这个地步!”满脸的兴味与骄傲。
顾蕴笑道:“如今四海升平,他们便想坑你去打仗,也无仗可打,除了上战场,我仔细排除了一下,也就只有治水是最难的了,不但要有足够的统筹能力和御下能力,人力与财力不管哪一样缺了少了,都不行,还要防着当地的地头蛇们暗地里使坏,你有没有统筹和御下能力且不说,光在人力和财力上卡你一卡,就够你喝一壶的了,我说得有道理吗…呀,你干嘛呢,没见外面白兰卷碧她们都还在吗,唔…”
其实顾蕴一开始并未往这方面想,是晨间去给宗皇后请安,在景仁宫外整好遇上了庄妃,又自庄妃想到庄敏县主,才灵光一闪,想到了这一茬的。
前世也是这时候,江苏一带一直多雨,等过了正月十五开了印后,皇上便立时遣了钦差往江苏去督建堤坝,以防雷雨季节来临时,堤坝挡不住洪水,后果不堪设想。
钦差离了盛京不几日,户部因短时间内既要筹措治水的银子,又要筹措各总兵府春季的军饷,一时拿不出银子来了,这时候,庄敏县主站了出来,在进宫给宗皇后请安时,说她们虽是闺阁弱质女流,国家一时有了难处,也该为国家尽一份心力才是,然后将自己两年的月钱和脂米分气钱共计一万两献了出来,请皇后娘娘组织六宫妃嫔也捐献些,她回头再组织一下盛京城内的夫人奶奶们,总能凑个十万八万银子的,虽于治水只是杯水车薪,到底聊胜于无。
后宗皇后果然组织六宫妃嫔捐了十数万两银子,加上庄敏县主在外面募捐到的,共计三十万两银子,连日送去了江苏,一时传为佳话,宗皇后母仪天下,泽被苍生,自然为人们所称道敬服,庄敏县主也因此名声大好,为她以后成为皇后,母仪天下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顾蕴这会儿想起来,都还忍不住感叹,难怪庄敏县主前世能当皇后呢,瞧人家这份远见与胸襟,的确不是寻常人所能比拟的,不过这一世因为宇文承川至今还活得好好儿的,皇室也多了她这个新成员,究竟会鹿死谁手,就是未知了!
宇文承川不待顾蕴把话说完,已抓住她的手猛地一扯,让她跌落在了自己怀里,然后抱着她胡乱亲了一通,才笑道:“这么聪明,幸好是我媳妇儿,要是别人的媳妇儿,尤其是我对手的媳妇儿,我得多糟心?”
顾蕴待他松开自己后,第一反应就是看外间,见白兰卷碧等人早不知何时退了出去,方舒了一口气,没好气道:“人家跟你说正事呢,你就不能正经一点?你是什么打算,户部有大舅舅坐镇,倒是不至于在银子上卡你,可光有银子,也未必就能成事,你总得先有个成算才是。”
宇文承川道:“若银子不够或是只刚刚够,自然成不了事,可若有双倍甚至三倍的银子呢?我还没见过这世上有跟银子过不去的人呢!”
反正他最不缺的就是银子,用银子换好名声和江苏一带民心的事,他乐意之至。
顾蕴沉吟道:“有足够多的银子开道自然胜算大增,不过于户部拨的银子之外,平白多出那么多银子,又岂能不惹人生疑的?你想过要怎么解释这多出来的银子没有?我倒是替你想了个说辞…”
“等一下,我也想了个说辞,我们先都不说,用写的,看我们是不是真的心有灵犀。”宇文承川不待顾蕴把话说完,已急急打断了她,然后牵着她的手走至桌前,用另一只手斟了一杯茶,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看着顾蕴。
顾蕴还从没见过他有这般孩子气的时候,心都快要化作一滩水了,点头道:“行,我们就用写的。”
夫妻两个遂以指尖点水,同时低头写起来,等写好了抬头往对面一看,见对方写的与自己的一样,也是两个字“便捷”,便都笑了起来。
宇文承川一把握了顾蕴的手,将她拉过来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后,温情的喃喃道:“我就知道我们两个是命定的夫妻,除了彼此,这个世上我们再找不到比对方更心有灵犀的人了!”
顾蕴也有些情动,忍不住踮起脚尖轻啜了他的嘴唇一下,道:“是啊,再找不到比我们更心有灵犀的夫妻了…你给我安分点啊,说正事呢,再这样不正经,我真生气了啊!”
宇文承川满脸的委屈:“谁让你招我的…行行行,先说正事。便捷经过这么些年的发展壮大,在大邺少说也有上百家加盟店了,哪怕届时一家加盟店只凑一万两银子呢,也有一百万两了,加上户部拨的银子,足够治水了,只是如此一来,你是便捷幕后东家之事就要曝光了,不过曝光也没什么可怕的,如今你已是太子妃了,也不怕旁人知道了眼热敢打便捷的主意,你是怎么想的呢?”
顾蕴道:“花银子买名声和民心的事,我自然也愿意做,反正你的大半身家都在我手里,不怕你不补给我,不过我们得让人知道,这一百万两已是我能拿出来的极限,而且经此一役,便捷怎么也得三五七年的才能恢复元气,皇上还得御笔赐个匾额什么的给盛京的便捷,以免以后有心人明里暗里找便捷的麻烦,让便捷再开不下去,以为能断了我们的财路才是。”
“嗯,这些事我来安排,总不能让你又出银子又出力不是?”宇文承川点头应道,“银子我自然也会补给你,不过话说回来,连我整个人都是你的了,说这样的话岂不是太生分了?”
顾蕴笑道:“是挺生分的,那我以后不说了,直接从你给我的匣子里取一百万两入到我的私账上就对了,唔,好歹我也得了个好名声,我还是多少出点银子罢,我取九十五万两,这样不生分了罢?”
迎上宇文承川一脸的哭笑不得,正色道:“说到这事儿,正好我有一件事告诉你,我今儿坑了皇后娘娘一万两银子和两个庄子。”
便把上午在景仁宫发生的事删删减减与宇文承川说了一遍,末了笑道:“这下东宫上下不止可以过个肥年,等回头我为了江苏的百姓,将自己多年的积蓄都拿去治水之事曝光后,还能让人越发叹服我的大公无私,忧国忧民,让我和你的声望都达到一个凤凰呢!”
一个自来财大气粗、视金钱如粪土的人,与一个出了名小家子气、只肯进不肯出的人,同时拿出一百万两银子来做好事,并且两个人都号称不求回报,自然是后一个人能让人震惊之余,留下更深刻的印象,也更能让人叹服于她的大公无私,毕竟她曾对自己和别人的小气,只是小节,在这样的慷慨无私之举下,根本就可以忽略不计不是吗?
宇文承川立时笑道:“我媳妇儿真是干得漂亮,不过这事儿我们一开始还不能说,总得到‘逼不得已’时说出来,效果才能最好!”
“逼不得已时?”这下顾蕴就有些跟不上宇文承川的节奏了。
“是的,逼不得已时。”宇文承川忽然严肃起来:“你不会以为他们只挖了这一个坑等着我跳罢?我若失败了,当然最好,可我要是侥幸成功了呢?这可不是做生意,或是考功名,这次失败了,今科落榜了,下次下科再来便是,我若是成功了,必然声望大涨,皇上和满朝文武也都会对我刮目相看,认为我就算现在还不能完全胜任储君,至少也值得栽培了,他们要拉我下马,自然也会更难,你说他们会不往最坏的方面,提前做好应对之策吗?等雨都落下来了再去打伞,显然已经迟了!”
顾蕴蹙眉:“那你猜到他们下一步会怎么对付你了吗?”
的确,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以柯阁老等人的谨慎练达和老奸巨猾,怎么会不提前想好万一宇文承川治水成功了的应对之策?骄兵必败的道理连她都知道,那些在官场上浸淫了一辈子的人们又岂会不知道?
宇文承川“嗯”了一声,“我约莫也猜到了,大舅舅不是户部侍郎吗,只怕他们会从大舅舅处下手,以大舅舅私自挪用军饷给我治水,以保我顺利完成差使做文章,如今是柯阁老等人出手对付我,届时就该轮到永嘉侯出手了。”
永嘉侯正是林贵妃的长兄,如今一个人领着甘肃和辽东两大总兵府的总兵之职,永嘉侯的爵位是林贵妃之父还在生时凭借战功挣来的,到其父去世,现任永嘉侯承了爵后,听说治军倒比以前更严了,加上二皇子妃之父萧总兵乃大同总兵,大邺十一个总兵府,就有三个是二皇子一派的,这也是林贵妃在宫里能一直盛宠不衰、二皇子非嫡非长却有底气参与夺嫡的主要原因。
顾蕴听宇文承川把话说得这个地步,总算该明白的都明白了,“大舅舅和你被弹劾时,就是你所谓的逼不得已之时了是不是?”
宇文承川点头:“对,届时你的大公无私就可以曝光了,不过我们也不能老被动的挨打,却一点也不还手才是,所以,若他们真这么做了,我也有后着等着他们…”附耳至顾蕴耳边如此这般一说。
顾蕴才一直紧皱着的霉头霎时松开了,笑叹道:“以往只觉得你脸皮厚,没想到脑瓜子竟也如此好使,如此复杂的计中计,你到底是怎么想来的?”
“你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宇文承川没好气,“我脸皮厚还不是只针对你一个,对着别人,你几时见我脸皮厚过了?真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不过这法子也不全是我一个人想出来的,孟先生和计先生也有份儿,两个先生都是能谋善断之人,还有义父,若不是他的人一直暗中盯着永嘉侯,我也不能知道永嘉侯多年以来一直吃空饷的不法行为。”
孟先生和计先生顾蕴都曾听他提起过,知道是他的两个幕僚,因忙道:“那等事成后,你可得好生嘉奖两位先生一番才是,只可惜元宵节过完你就得离京,短时间内没法让两位先生名正言顺的住进东宫来,不然我也该去给两位先生见个礼才是,只能等以后有机会再见了。”
这样能谋善断的人杰,绝对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她对他们礼遇一些也是应当应分的。
宇文承川笑道:“何必等以后,义父义母都想见你一面呢,我已与他们说好,明晚上天黑后,带你去拜见他们了,届时你自然也就可以见到两位先生了。”
“明晚上?”顾蕴怔了一下,“我还在想着,最近阖宫上下都盯着东宫,我们要出去拜望韩大人…义父义母怕是不大可能,可不去拜望又不像,晚上倒是可以掩人耳目了,除了四色针线,我还要准备什么礼物吗?”
宇文承川笑道:“义父义母看见你人就够高兴了,哪还需要什么礼物,你只管放心去你的!”
顾蕴看他一脸的不以为意,决定不与他讨论这个话题了,果然男人的神经天生就比女人粗,她相当于是第一次拜见自己的公公和婆婆,怎么可能不郑重其事的准备礼物?让韩大人与韩夫人觉得她不尊重他们怎么办?
还有那位韩小姐,她实际意义上的小姑,那般孱弱的一个人,她不特意给准备礼物,万一她多心了继而影响到她的身体,她岂非把韩大人与韩夫人都得罪得妥妥的了?
不过那位韩小姐的身体那般弱,给她的礼物更要郑重才好,顾蕴少不得只能无奈的看向宇文承川问道:“那给慧生妹妹的礼物呢,这个我总得事先准备一下罢,你知道她喜欢什么吗?”
宇文承川想了想,道:“她什么都喜欢,或者应该说,她喜欢的,是那种收礼物时的惊喜感觉,还有别人把她时刻放在心上,让她觉得自己受到了重视的感觉,你看着准备罢,除了药材,女孩儿喜欢的东西,她应该都喜欢,你只比她大月份,你就按你的喜好来准备即可。”
顾蕴点点头,“我约莫知道了,只是我可没法子像你那样飞檐走壁,明晚上该怎么出宫,只能全靠你了。”
宇文承川笑道:“这点你不必担心,我自然知道安排的,你只等着明晚上按时出宫也就是了。”
顾蕴叹道:“只可惜时间有限,不然顺道去看看外祖母该多好,大舅母与大伯母正月初一新春朝拜时都能看见,我还不那么惦记她们。”
叹得宇文承川沉默了片刻,才郑重道:“你放心,我说了一有机会便会带你出宫去给外祖母请安,就一定会做到的,你等着我安排,正月十五以前,我一定让你见外祖母一面,好不好?”
顾蕴自然相信他的话,适逢锦瑟在外面回午膳已经得了,夫妻二人方打住话题,去了外间净手用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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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六回 会亲
下午顾蕴歇了中觉起来,先是宗皇后打发吴贵喜送了一万两银票和两个庄子的地契来,说是两个庄子,一个也就八百亩,一个也就六百亩,顾蕴实在不知道得在其上种什么,一年的出息才能有‘两万左右’,可见宗皇后的脸皮比她还厚,不过总归是白得来的,蚊子肉再小也是肉了不是?于是收得很是愉快。
接着六宫妃嫔也陆陆续续打发各自宫里的大太监或是掌事女官,送了给顾蕴的贺礼来,无一例外不是与金银有关,想是在见识过顾蕴的‘俗不可耐’后,不约而同达成的共识,万一她们送旁的东西,太子妃不喜欢了怎么办,送别人东西嘛,自然要投其所好。
顾蕴照样收得很愉快,到晚间粗略一算,竟然有近五千两银子,倒是算得上丰收了,因笑与宇文承川道:“我就知道娘娘们都是财主,随便指缝里漏点儿出来,就够寻常人家吃用一辈子了。”
宇文承川道:“你还是见好就收罢,宫里由来都是阔的阔死,穷的穷死,据我所知,便是一宫主位的贵嫔,一月也就才四百两的月例而已,贵嫔以下就更不必说了,稍稍得宠有体面的还不用打点那些个执事的太监嬷嬷宫女们,不得宠没体面的,大冬天的连想吃个热菜都得花银子打点,尤其御前的的人更要打点,才有可能让皇上想起她们,百儿八十两银子于你来说或许不值一提,可于她们来说,就得伤筋动骨了。”
顾蕴闻言,嗔他一眼:“我难道还能不知道这些?皇贵妃的月例是一千两,从一品四妃是八百两,正二品六妃六百两,从二品九嫔五百两,正三品贵嫔四百两,三品以下从婕妤起,每低一级递减五十两,到最莫等的更衣,只得四十两,娘家离得近有点法子的,娘家还多少能贴补一些,娘家离得远没法子的,只能靠月例苦苦度日,好些低等妃嫔们,甚至只能靠做了针线拿出宫去换银子度日,外面的人都以为宫里娘娘们的日子不定如何的锦衣玉食,哪里知道她们能苦成这样?你放心,我明儿就打点好回礼让人一一送回去,定不会让那些低等妃嫔吃亏的。”
说到底她想坑的人只有宗皇后一个而已,可不想连六宫妃嫔一块儿得罪,不但不想得罪,她还隐约有一个想法,得找一个合适的契机,回了皇上,给低等的妃嫔们都涨涨月例才是,如此那些人只要在皇上耳边偶尔替东宫吹一句枕头风,也就不枉她的一番苦心了。
不过说到底这事儿是皇上后宫的事,她一个做儿媳的,还真不好轻易插手,且待以后有合适的机会时再说罢。
宇文承川见顾蕴知道分寸,也就不再多说,转而问她:“生辰想要什么礼物,总不能不相干的人都表示了,我做夫君的却什么表示都没有罢?想要什么只管说,爷有的是银子!”
一副暴发户的架势,逗得顾蕴忍俊不禁,捶他道:“不是说你整个人都是我的吗,就更不必说你那些银子了,还‘爷有的是银子’呢,那都是我的银子好吗?”
“既然如此,到时候我把自己洗干净了,用一个大盒子装好,送给你当礼物,让你一打开盒子,就能看见最真实最不加以遮掩的我,怎么样?”宇文承川冲她挤眉弄眼。
顾蕴见他一脸的不怀好意,‘最真实最不加以遮掩的我’这句话更是说得一波三折荡漾不止,好气又好笑,不由啐道:“到底是你送我礼物,还是我送你礼物呢,你倒是想得挺美!”
“当然是我送你礼物啊,不过你如果非要送我,也不是不可以,我很容易满足的,只要你待会儿…”
“呸,还没睡觉呢,你就开始做梦了…”
夫妻两个耍了一回花枪,用过晚膳,又在殿内走了几圈,再下了几盘棋消食,便梳洗歇下了,至于有没有让宇文承川‘美梦成真’,就只有夫妻两个彼此才知道了。
次日顾蕴去给宗皇后请安时,宗皇后脸上已丝毫看不出昨儿才被顾蕴坑了的愤怒与不甘了,和颜悦色的与顾蕴和妃嫔们说了几句话,便命大家都散了,只留了陈淑妃与庄妃商量一应年事。
顾蕴与宗皇后应酬时,面上虽不动声色,实则却眼尖的发现,宗皇后偶尔看向庄妃的眼神,冷得蛇信子一般,让人不寒而栗,显然宗皇后近期内就会对庄妃母子婆媳出手了,也就难怪她会不计较自己坑了她之事了,大敌当前,她那点小小的挑衅又算得了什么?
只不知庄妃感受到了宗皇后的敌意没有,若是感受到了,她岂有不提前加以防备的,那宗皇后岂非不能得逞了?不过宗皇后执掌后宫多年,也不是省油的灯,就算庄妃有所防范,由来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庄妃也未必防得住…不管怎么说,自己和东宫只等着看好戏即可。
顾蕴一路思忖着回到东宫,内务府送东宫份例内的年货来了,吃穿用度应有尽有,将崇庆殿外的空地堆得满满当当的,冬至与胡向安正分头与内务府的人清点交割。
瞧得顾蕴的车辇回来了,二人忙迎上前打千儿行礼,顾蕴隔着车帘与二人说了几句话,便先进了殿内,大冷的天,她可没兴趣在殿外吹冷风,而且凡事都亲力亲为,而不懂得用人,她这个太子妃也该当到头了。
不多一会儿,冬至进来回话:“内务府送来的年货倒还算丰富,只如何分派,还请娘娘定夺。”说着奉上清单。
顾蕴接过大略看了一遍,道:“给胡良娣徐良娣几个按位份高低逐次分派一些,银子也是,就按三百两、二百两和一百两分派罢,再各样留够我们自己过年的量,其他按各宫娘娘位份的高低还礼回去,本宫才瞧了一下,布匹缎子怕是不够,去本宫库里挑些,切记一点,高位份的娘娘们回礼尽量都送华丽的,低位份的则送实用的…算了,回头礼单子都拟好了,你先拿来本宫过目。”
冬至一一应毕,又道:“还有给皇上和皇后娘娘的年礼,众皇子府和各大王府宗室的回礼,也该准备起来了,请娘娘早做定夺。”
顾蕴想了想,问道:“皇上和皇后娘娘的年礼本宫心里已有大概的主意,回头再与殿下商量一下就可以定下来了,只众皇子府和各大王府宗室的回礼在他们没先送年礼来之前,本宫还真拿不准该如何回礼才好,你且设法去弄几张各大府邸往年的年礼单子来本宫瞧过后,再做定夺也不迟,横竖库里泰半东西都是现成的。”
冬至恭声应了,见顾蕴没有旁的吩咐了,才行礼却行退了出去。
接下来的时间,顾蕴一直忙得不可开交,一直到下午快交申时了,才将给各宫妃嫔的回礼都送了出去,算是了了一桩事。
各宫妃嫔这几日先是见识了顾蕴的敢做,后又见识了她的敢说,连贵妃娘娘与皇后娘娘两尊大佛都明里暗里吃了她的亏,不管心里服不服她,至少面上都绝不敢去招惹她了,所以给她的贺礼拿得出的自不必说,务必要加厚,便拿不出的,也只能打肿脸充胖子了,就怕一个不慎惹得她不高兴了,回头给自己小鞋穿。
却没想到,她们才心痛肉痛了一夜,太子妃的回礼就送到了,比之她们送去的贺礼,还都加厚了一倍不止,这下她们及底下的宫人都可以过个肥年了。
众妃嫔心里一时都是百感交集,对顾蕴的印象也大为改观了,原以为太子妃是个不肯吃亏的主儿,却没想到,她其实是这样一个厚道人周到人,果然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以后皇后娘娘与贵妃娘娘再与太子妃打擂台时,她们纵然明面上不敢向着太子妃,私下里得了机会,少不得就要为太子妃说一句公道话了!
顾蕴自不知道自己就这么轻易,已为自己在后宫里树立起了几分威信,说到底那些低等妃嫔所求的,也不过就是能在后宫里日子过得稍稍好些,稍稍体面些而已,什么夺嫡不夺嫡的,离她们实在太遥远了。
她这会儿正发愁晚上穿什么去见韩大人与韩夫人,穿得太素净了罢,自己好歹还是新媳妇儿,且大年下的,万一上了年纪的人忌讳呢?可穿得太鲜亮,他们又不是光明正大出宫,万一太显眼让有心人瞧了去,岂非横生枝节?
还是宇文承川少时从前廷回来后,才把这个难题给她解决了:“就穿一身家常衣裳,既不素净也不显眼就是了,义父义母他们不忌讳这些,晚间是十一哥当值,也不必担心旁人盘查我们,总之你怎么舒服怎么来就对了。”
顾蕴闻言,挑了一身玉色刻丝白蝶穿花纹的对襟褙子,靛蓝色缠枝纹澜边琮裙,戴了套金镶玉的头面,又在外面罩了件秋香色的斗篷,才问宇文承川:“怎么样,这样好看吗?”
宇文承川笑道:“我媳妇儿穿什么都好看。”
“油嘴滑舌。”顾蕴不由嗔了他一眼,心里却是甜得冒泡,越发觉得果然得跟将自己时刻放在心上的人过日子,日子才真正有盼头。
掌灯时分,他们用了晚膳,又等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才由冬至和另外几个着太监服饰,顾蕴这几日却从没见过的人掩护着,出了东宫后门的角门,坐上马车,驶上了通往西华门的长街。
黑暗中,宇文承川一直牵着顾蕴的手,让顾蕴觉得温暖而踏实,半点也不必担心会出什么岔子,便真出了什么岔子,她也相信宇文承川一定能摆平。
果然一路畅通无阻的到了西华门,带着一队金吾卫守门的也正是宇文策,以他如今金吾卫同知的身份,早不必亲自做这些事了,今晚上之所以这般委屈自己,全是为了宇文承川和顾蕴。
宇文承川知道能让宇文策带过来的人,必定都是他心腹中的心腹,也不必担心会暴露了,撩起车帘便笑向宇文策道:“十一哥,辛苦了,等明儿得了闲出宫,我请你吃酒。”
宇文策见他眉目舒展,气色好得不得了,下意识看了一眼车内,只可惜光线暗淡,看不清楚,这才不着痕迹的收回目光,笑道:“那我就等着你的酒了。”
心下正暗自失望呢,不想顾蕴就从宇文承川身后探出了半个身子来,笑道:“十一哥,给您添麻烦了,只可惜我如今出宫比登天还难,不然我就与殿下一块儿陪您吃酒了。”
宇文策忙趁此机会,上下打量了她一回,见她白皙如玉的小脸被斗篷上雪白的狐狸毛帽檐圈着,分不清是人更白,还是狐狸毛更白,比未嫁时更添几分风致,心下一时不知是何滋味儿,嘴上倒是没忘记答话:“有殿下陪我就足够了,不敢再叨扰弟妹了。”
双方又寒暄了几句,因时间有限也不敢再多耽搁,于是宇文策让人开了城门,让二人的马车出了门,不一时便消失在了黑暗中。
他这才怏怏的收回视线,暗自苦笑起来,到底要怎样,才能将那些不该有的念头全部忘记,做回从前的自己?好像自己每强迫自己忘记一次,却都反而铭刻得更深了一些,谁能救救自己?
宇文承川与顾蕴出了西华门,在微光中前行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马车忽然停了下来,顾蕴忙小声问道:“这么快就到了?”
“还没到呢,只是要换一辆车而已。”宇文承川说着,已打横抱起她,敏捷的跳下马车,又敏捷的跃上了在角落里早已候着的另一辆马车,整个过程一气呵成。
顾蕴等再次坐稳了,方发现这回驾车的人是她已有好些日子没见过的季东亭,脸上立时溢出了大大的笑容,道:“季东亭,好些日子没见你了,你都忙什么呢?罗镇与杨桐你使着还顺手罢?”
季东亭闻言,忙恭声答道:“回夫人,属下并没忙什么,只是帮着韩大人处理一些琐事而已,罗镇与杨桐都极好,请夫人只管放心。”
顾蕴点点头,适逢宇文承川发话:“好了,时间有限,有什么话以后有机会了,再慢慢说也不迟。”也就不再多说,任他放下车帘,任马车驶动起来。
这回顾蕴的心情就比方才放松得多了,方才再是相信宇文承川不会出任何岔子,到底心情还是会控制不住的紧张,也有心情与宇文承川小声八卦了:“哎,你说十一哥说来也是二十七八的人了,寻常人到他这个年纪,再过几年都该当祖父外祖父了,他却至今不肯成亲生子,他会不会…是有那方面的问题?或者他根本喜欢的,就不是女人?”
宇文承川被问得一怔,继而便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点着顾蕴的额头道:“你这小脑袋瓜子里成日里都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十一哥怎么可能那方面有问题,又怎么可能喜欢男人?他只是公务繁忙,一时半会儿间顾不上娶妻生子而已。”
顾蕴撇嘴道:“他公务再繁忙,能有皇上繁忙?皇上后宫可是号称佳丽三千呢,何况照你这么说来,公务繁忙的人就都不娶妻生子了?远的不说,就说我大伯父,还是金吾卫的前卫指挥使,是他的上司,比他更繁忙呢,不一样跟我大伯母伉俪情深,儿女俱全?还有我大舅舅,难道就不繁忙了?所以我跟你说,我绝不是在胡思乱想,而是有理有据。”
“唔,听你这么一说,他还真是挺可疑的。”宇文承川不由听住了,“那我可得尽快找他谈谈了,若是真有问题就立刻治,若实在不喜欢女人…那也得等有了子嗣后,再顺应自己的心,不然将来荣亲王府这么大的家业,他辛辛苦苦才为自己挣来的富贵荣华,难道都便宜宇文竼的儿子,指望宇文竼的儿子将来四时八节的给他供饭不成?”
顾蕴深以为然:“可不是,他总得先有了子嗣后,才好顺应自己的心,不过这样对他的妻子也不公平…这事儿少不得只能从长计议了,最好找个一开始彼此便说好,各取所需,不牵涉感情的,不然将来还不定生出多少枝节来。”
又庆幸:“还好当年我二姐姐醒悟得早,不然真执迷下去,这会儿铁定想哭都哭不出来了。”
宇文承川点头:“嗯,找个各取所需的,才能将隐患减小到最低,我想想盛京哪家的女儿合适啊…你也帮我想想…”
夫妻两个就这样煞有介事的开始盘算起盛京城内有哪些闺秀是适合嫁给宇文策的来,得亏宇文策听不见他们的对话,不然一定会吐血三升。
外面季东亭隐隐绰绰听得车内二人的对话,则是嘴角一阵阵的抽搐,十一爷明显就是个爷们儿得不能再爷们儿的人,他怎么可能喜欢男人,太子妃想得可真多!
最可笑的还是太子殿下,明明这么荒谬的事,被太子妃一说,他竟然也以为是真的来,看来自己得尽快娶个老婆了,他比十一爷可没小多少,万一回头太子妃再以为自己也有问题,或是喜欢男人,他岂非百口莫辩,欲哭无泪?
好在韩家很快到了,宇文承川与顾蕴终于暂时打住了没有再说,季东亭也终于不必再提心吊胆了。
因一早便知道今晚上宇文承川会带顾蕴上门拜访,所以大晚上的,韩卓与韩夫人也没有歇下,而是一直等在灯火通明的花厅里,本来韩夫人还打算去大门内迎接宇文承川和顾蕴的,被季东亭劝止了:“殿下自来敬大人与夫人若亲生父母,岂有做父母的,亲自去迎儿女的道理,若夫人真这么做了,回头殿下反倒会生气难过,也一定会重罚属下的,还请夫人三思。”
没奈何,韩夫人只得与韩大人一道,等在花厅里,总算在交二更天时,等到宇文承川和顾蕴进了花厅。
韩夫人忙站了起来,迎上前几步就要屈膝拜下,又冲韩卓使眼色,让他也上前行礼,以前宇文承川并未恢复皇太子的身份,他们尚可在他面前摆长辈的架子,如今满朝文武乃至满盛京的人都有好些见过宇文承川的庐山真面目了,他们自然不能再在他面前以长辈自居。
只是二人还未及拜下,已被宇文承川一手一个搀了起来,道:“义父义母这是打算不要我这个儿子,以后都要与我这般生分了吗?”
韩夫人忙道:“自然不是,只是到底君臣尊卑有别。”关键太子妃还在呢,焉知他不在意这些小节,太子妃也不在乎的?
宇文承川已笑道:“既然义父义母还要我这个儿子,那就请上座,受你们儿子与儿媳的礼,再让你们的儿媳给你们敬一杯茶,我可早把上次义母见过蕴蕴后,与我说要送她一份独一无二见面礼的话告诉她了,义母不会是想把见面礼省了,所以才有意与我们这般生分的罢?”
韩夫人就笑了起来,嗔道:“你这孩子,嘴巴还是这么甜,是不是临出门前,又抹蜜了?”
韩卓则道:“我就说衍儿定不愿意见我们待他这般客气,你偏不信,如今信了罢?”
夫妻两个这才往上座坐了,受起宇文承川与顾蕴的礼来。
方才宇文承川与韩大人韩夫人说话时,顾蕴一直含笑看着,并未开口说话,但她看得出来,韩大人与韩夫人待宇文承川都是真心的,所以给二人磕头也磕得心甘情愿,磕完敬茶时,还很干脆的就改了口,甜甜叫道:“义父请喝茶,义母请喝茶。”又奉上事先为二人准备的四色针线。
直把韩夫人喜得合不拢嘴,一叠声的让她起来,然后赏了她一对通体血红的血玉玉镯和一匣子拇指大小的黑珍珠,都是拿银子也买不来的好东西,显然是韩夫人多年的珍藏。
韩卓看向顾蕴的眼神也柔和了不少,先前宇文承川一心想娶顾蕴,韩大人虽从未反对过,心里对顾蕴能不能胜任太子妃之职,能不能像宇文承川待她那样待宇文承川,又岂能没有疑虑?
如今总算可以放心了,她若不是以同样的心在待宇文承川,又怎么会毫不迟疑的就给他们夫妇行大礼敬茶,完全以对待公婆的礼仪对待他们,说到底,都是因为爱屋及乌啊!
韩夫人便与顾蕴说起话来,无外乎问她一些:“在宫里这几日可还习惯?皇后与贵妃等人没找你麻烦罢?东宫的人没给你添堵罢?在宫里就是这样,有些委屈你再不想受也只能受着,不过该强硬时,你也得强硬才是,你再怎么说也是正式册封,授了金宝金册的太子妃,宫里除了皇后,你就最大了,宫里小人多,惯爱欺软怕硬,打一开始不能镇住他们,日后不知道要添多少麻烦,反之,若是一开始镇住了他们,以后但有人要与东宫做对,也没人敢做帮手了!”
顾蕴少不得含笑一一应了:“要不是义母教诲我,我还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呢,如今总算有大致的方向了。”又问,“慧生妹妹怎么不见?是已经睡下了吗?”
宇文承川与韩卓听韩夫人向顾蕴面授机宜时,却都忍不住好笑,他家蕴蕴/太子妃不找别人的麻烦,不给别人添堵就是好的了,谁敢找她的麻烦,谁又有那个本事给她添堵?
不过听得顾蕴问起韩慧生,宇文承川忙也道:“是啊,义母,怎么不见妹妹,说来我也好几个月没见过她了,不是我太忙没空亲自过来,就是过来了偏巧她已吃了药睡下了,她这些日子身体可还好罢?”
见二人问起女儿,不止韩夫人,韩大人脸色也黯淡起来,片刻韩夫人方摇头叹道:“就是有些不大好,也不知怎么搞的,往年总要进了十月、十一月才开始发病的,今年自八月里就开始犯病了,请了大夫来瞧,说她是因为忧思过度才引起的提前发病,而且发病的频率也比早前高,可我问她到底在忧思什么,她又不肯说,问她的丫头,也说不知道,真是愁死我了。”
顿了顿,又道:“前几日她又发了病,整好就是你们大婚那日,当时大夫说,再晚一刻,就救不回来了…所以今儿她吃了药,我便让她早早睡下了,没有告诉她你们要来,省得她知道了,吵着要出来见哥哥嫂嫂,吹了风回头病情又加重。蕴姐儿,你可别见怪,等开了春她身体好些后,我再让她见过你这个嫂嫂。”
眼见韩夫人含着泪还要强颜欢笑,顾蕴心里也颇不好受,忙握了她的手道:“义母言重了,都是一家人,我怎么会见怪,终究还是慧生妹妹的身体最重要。不过大夫既说了慧生妹妹是因为忧思过度才会病情加重的,总得尽快弄清楚她忧思的原因才是,不然大夫也只能治标,没法儿治本啊!”
韩夫人拿帕子掖了掖眼角,才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这几日一直寸步不离的守着她,想尽快弄清楚她到底为什么发愁,可一点进展都没有,惟今只盼她能早日想通,要不就告诉我,要不就自己走出来了。”说着,又要落泪。
宇文承川忙接道:“义母放心,我明儿就让人广寻名医良药去,总能找到根治妹妹之病的法子的,您也别太担心,妹妹吉人天相,定能遇难成祥逢凶化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