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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倒好,连亲事都没定,素日也鲜少到两个通房那里去,以致何侧妃私下都与外面那些个惟恐天下不乱的人一样,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那方面有问题了,可这话她怎敢说出口,只得越发加紧了给他相看人家,奈何牛不喝水没法儿强摁头,到如今宇文策的亲事依然没有着落就是了。

顾蕴在自己的雅间里等了约莫一刻钟,宇文策便来了,他穿了一身鸦青色的常服,比之前几年越发成熟稳重,也越发有成熟男人的魅力了。

“十一爷。”顾蕴因忙起身迎上前屈膝行礼。

不待拜下,宇文策已摆手道:“不是说了让四小姐不必拘礼的吗。”又道,“你久等了罢,我都要出门了,忽然出了点急事儿,所以来迟了,还请你千万见谅。”

一边说,一边拿眼上下一溜,便将顾蕴全身看了个分明,见她穿了天水碧的云纹褙子,梳了堕马髻,并插了三把赤金嵌珍珠的梳蓖,耳朵上坠了赤金灯笼坠子,虽脂米分未施,却一样明艳动人,不由心下一窒,但转瞬便也若无其事的将目光移开了。

顾蕴已笑道:“我也才来一会儿,没等多久。”说完请宇文策坐下,又让人上了茶来。

待宇文策放下茶杯后,方笑道:“前番彭家那一家子,是十一爷替我处置的罢?多谢十一爷了。”

宇文策也不否认,只道:“到底是令尊的母家,不论是你自己动手,还是顾侯爷动手,都难免落人话柄,倒不如让我这个纯粹的外人来动手,旁人自然不会有二话了。”

顿了顿,怕顾蕴不高兴他的人时刻关注着她的动静,当初她可是连慕衍如此做都不高兴的,何况自己,忙又道:“我不是故意监视你的,我也只是吩咐他们,在你出门时暗中保护你罢了…你知道的,当初慕衍临走之前,再四托付过我,我既受人之托,自然要忠人之事。”

一边说,一边禁不住暗自苦笑,连保护她都只能借了堂弟的名号,自己也真是有够可悲的,偏这可悲自己还甘之如饴,真是无药可救了!

顾蕴摆手笑道:“多谢十一爷了,只我身边也有几个得用之人,且我短时间之内当是不会再出门了,十一爷且把他们撤回去罢,让他们保护我,委实是大材小用了。”

宇文策应了:“那我回头便把人撤走。”答应是一回事,做不做就是另一回事了。

顾蕴点点头,又问道:“恕我多嘴问一句,那位彭九小姐如今怎么样了?”

彭五少爷以后再不能人道也就罢了,他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彭九小姐却算是矮子里那个高子,且她也已受过惩罚了,杀人不过头点地,顾蕴还是希望她能有一个稍好些的结局的,虽然这样说有些伪善。

宇文策言简意赅道:“刚开始寻死觅活的,之后倒是渐渐想通了,彭七奶奶已说了,让她将养一阵子,便让她以寡妇的身份嫁人,不求大富大贵,只求男方待她好。”

那位彭七奶奶倒是个坚强务实的,虽被一系列的打击快压弯了腰,倒比其公婆和夫君只知怨天尤人强些,不但将女儿以后的路给铺好了,连儿子的也一并铺好了,届时就娶个寒门小户的,将来待彭九小姐嫁人后生了儿子,过继给自己的哥哥,如此他们这一房便不至于断了香火了。

至于彭五少爷,宇文策暗暗冷笑,得亏得他连四小姐的衣角都没沾上过一点,否则如今他就不只是不能人道这么轻松便宜了,他非弄死了他不可,连他还不敢亵渎四小姐,那个渣滓竟还敢做人财两得,以后让自己祖母和母亲尽情作践她的美梦,真是可恨至极!

顾蕴便不再多问了,笑向宇文策道:“不日便是万寿节了,金吾卫掌管着皇城的警跸,十一爷近来怕是片刻也不得闲罢?”

宇文策点点头:“是有些忙,不过我还能应付得过来。”知道她这话其实是在变相的下逐客令了,可屁股就跟在椅子上生了根似的,怎么也不想站起来。

不想顾蕴却继续道:“说来皇上的五十大寿可就这么一次,真真是万民来朝,太子殿下难道就没想过借此机会在人前正式亮个相,好生露个脸吗?”

太子可都离京五年了,再不回京,只怕太子之位就要不保了,皇上又不是没有别的儿子了,而且个个儿既健康又能干,总不能一直让一个早前是病秧子,如今却连生死都不明的太子一直占着位子不那啥罢?太子若要回归,万寿节可就是最好的机会了。

当然,顾蕴真正想问的还是慕衍届时会不会回来,只不过当着宇文策一个外男,她终究还是不好把话说得太明罢了。

宇文策何等样人,如何听不出她真正想问的是什么,酸溜溜之余,不由暗暗的对慕衍幸灾乐祸起来,让你隐瞒身份,还一隐瞒就是这么多年,还想一回来就抱得美人归,做梦罢你,我虽不能跟你抢,看你吃瘪却是毫无心理障碍的。

面上却丝毫不表露出来,只与顾蕴笑道:“不瞒四小姐,太子殿下的确打算赶在万寿节前回京,我前儿收到消息,太子殿下底下的人先前在深山里无意发现了一对儿极品苍鸟,打算届时带了回来献给皇上做寿礼…慕衍自然也要跟着太子殿下回来,所以今儿四小姐纵不约我出来,我也要约四小姐出来,与你说这事儿的…”

话没说完,顾蕴已是满脸的喜形于色:“真的,慕大哥真的要回来了?可真是太好了!”说着意识到自己这般欢喜有些不妥,毕竟如今慕衍还不是自己的谁,只得勉强忍住了,与宇文策道谢:“多谢十一爷告知我。”

才只听到堂弟要回来的消息,已是这般高兴了,果然自己比不得啊…宇文策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儿,又忍不住暗暗后悔,早知道这几年他就不该自欺欺人想着什么是堂弟托他照顾她的,不是他自己想照顾她的,就变着法儿明着暗里的接近她,如今可好,泥足深陷,可要如何才能抽身啊?一时遂没有说话。

顾蕴已又笑道:“才十一爷说太子殿下弄到了一对儿极品苍鸟,是海东青吗?皇上一定会很喜欢太子殿下这一片孝心的!”

苍鸟也就是鹰,是传说中的瑞鸟,古来便有“贤君修行孝慈惊天动地万姓,不好杀生,则来”的说法,而海东青又是鹰里的极品,传说一万只鹰里才出一只这样的神鸟,如今太子却弄了一对儿来给皇上做寿礼,在皇上此生仅此一回的五十万寿节上,届时皇上会何等的龙心大悦,可想而知。

宇文策闻言,回过神来,忙把乱七八糟的思绪甩出脑海,道:“的确是海东青,因是活物,而且贵重无匹,所以太子殿下一行路上势必走得慢些,除了几个心腹中的心腹,还不敢让其他人知道,以免谁不慎走漏了口风,有个三长两短的,让祥瑞反而变成了祸端,所以你要见到慕衍,可能得万寿节后了。”

顾蕴笑道:“只要人能平安回来,早几日见到晚几日见到也没什么差别,横竖多的时间我都等过来了。”

心里已在设想届时见了慕衍会是什么情形了,也不知这么几年不见,他有没有什么变化,不过不管他有什么变化,她相信自己都能第一眼认出他,倒是她自己长高了不少,也成熟了不少,用大伯母的话说,就是‘真正是一个大姑娘了’,也不知道他到时候见了自己,还能不能认出来?他若是敢认不出来,看她怎么收拾他!

想到开心处,嘴角不知不觉便带上了笑,眼里的甜蜜也满得要溢出来一般,看得宇文策暗暗苦笑,这辈子她若能为自己这么笑上哪怕一次,自己也死而无憾了罢?

待回到显阳侯府,顾蕴便开始前所未有的期待起万寿节来,因为万寿节后,她就可以见到自己等了整整五年的那个人了,叫她怎能不着急怎能不期待?

其时各地敬献给皇上的寿礼也已陆陆续续的进京了,盛京的百姓今日看到一对尺高的红色珊瑚,明日看到一座人高的绣屏,后日看到一对丈余的瓷瓶…大开眼界之余,纷纷议论着皇上的寿诞,这个说万寿节的寿筵足有一千零八百道菜,那个说万寿节那日盛京将彻底狂欢,金水门外还要燃放大量的烟花爆竹,还有的说,皇上难得五十大寿,指不定会大赦天下。

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盛京城内外都喧嚣一片,比过年还要热闹几分。

过了几日,皇上果然下旨大赦天下,然后择定届时在保和殿设宴,与所有皇亲国戚,文武百官,内外命妇一道共庆万寿节。

到了万寿节当日,顾蕴一大早便起来了,穿戴好祁夫人提前给她做的新衣裳打的新首饰,便被簇拥着去了祁夫人屋里,既知道不日就将见到慕衍了,顾蕴自然不再抵触进宫,反而想着,她两世以来也还没见过太子承川呢,如今好容易有机会了,她总得看看他到底值不值得慕衍为之肝脑涂地不是?

就见祁夫人已经按品大妆好了,正吩咐桐林几个准备待会儿要带上的一应物品:“多准备些冰块放在冰釜里,待我和四小姐出来前,便将车里的温度先将下来,不然这么热的天儿,车里还不定多热呢…再准备些酸梅汤冰着,唔,多准备些绿豆糕,虽说如今不必冬日,再是山珍海味上了桌已凉透了,瞧着油腻腻的也让人没胃口,可众目睽睽之下,谁又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想吃什么便吃什么,注定是吃不饱的,等我们出来后,也好及时垫垫…”

正说着,瞧得顾蕴进来了,祁夫人忙打住,上下打量了顾蕴一番,方满意的笑道:“我就说你穿红色好看嘛,偏你非年节一般都不肯穿红,不过你穿其他色也好看,这才真真是淡妆浓抹总相宜呢!”

顾蕴笑道:“自家的孩子怎么着都是好的,我明白大伯母的心。”

逗得祁夫人笑了起来,啐道:“夸你你还嫌呢,既如此,我以后日日都说你丑得了罢?”

娘儿俩笑了一回,瞧着时辰已不早了,遂一人吃了个肉包子,喝了半碗燕窝粥,忙忙去到垂花门外上了车,往皇宫方向驶去。

一路上自然少不得遇上其他府的马车,等上了皇城的朱雀大街,一眼望去马车就更是密密麻麻了,待会儿的万寿节寿宴将会有多热闹,由此可见一斑。

祁夫人和顾蕴在皇城西侧的西华门外下了车,然后经庄严巍峨的宫门入了宫,沿着汉白玉雕砖铺成的道路,顺着两侧看不到头的漫长宫墙一路往前走,纵不用抬头,眼睛的余光也能隐隐看见两侧高翘反卷的飞檐陡壁,还有它们在阳光之下闪烁着的皇家特有的粼粼金光。

约莫半个时辰后,娘儿俩总算进入了保和殿的偏殿,亦即待会儿外命妇和小姐们开宴的地方,虽不若正殿里当中摆着帝后的宝座,下面的桌子也都是长几,一席只坐两人般大气阔朗,显然是给各宫的娘娘小主们和皇亲国戚们坐的,正殿这边有什么动静,两旁的偏殿却也是一目了然。

瞧得祁夫人进来,自有与她交好的夫人远远的冲她含笑点头致意,祁夫人忙也回以微笑,但也仅此而已,在皇宫这样的地方,自然不能像平日去别人家赴宴时那般随便。

自有小太监上前将祁夫人和顾蕴请到了她们的位子上,祁夫人与顾蕴遂相继落了座,待瞧得有其他人进来,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到了她们身上时,娘儿俩才稍稍松懈下来,拿帕子拭起额角的汗来,又帮着彼此瞧了一回妆容。

又过了差不多半个时辰,不但两边的偏殿,连正殿的位子也全都坐满了人,总算听得外面有太监高唱起来:“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所有人便忙都站起身来就地跪下了,待余光瞥见着明黄色龙袍的皇上和着大红色朝服的皇后一前一后被簇拥着进来了时,立时齐声说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一阵极轻微的“窸窸窣窣”声后,顾蕴听见正殿上首响起了一个十分温和雍容的男声:“众爱卿平身!”

众人又是一阵山呼:“多谢皇上!”才各自起身,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的坐回了各自的位子上。

便有礼部的官员上前,三跪九叩后,大声诵读起文武百官给皇上寿诞上奏的贺表来:“龙飞五十有五年,庆一时,五数合天,五数合地,五事修,五福备,五世同堂,五色斑斓辉彩服;鹤算八旬逢八月,祝万寿,八千为春,八千为秋,八元进,八恺登,八音从律,八方缥缈奏丹墀…”

洋洋洒洒的,诵读了足足有一刻钟,然后所有人才复又跪下,给皇上行起三跪九叩大礼来:“恭祝吾皇圣体安康,万寿无疆!”

之后方是皇子公主们单独给皇上拜寿,并敬献上各自的贺礼。

二皇子宇文承乾敬献的是一副由自己亲自写就一百个形态各异的“寿”字,然后由二皇子妃依样亲自绣成的插屏,东西虽不名贵,难得的是一片心意;三皇子宇文承稷敬献的是一副前朝大画家崔白、也是皇上最喜欢的画家最后的遗作《春水秋霜图》,可谓是送到了皇上的心坎儿上;四皇子宇文承祚敬献的是…为讨皇上欢心,各位皇子与公主端的是使尽浑身解数,让皇上是龙颜大悦,笑得都快合不拢嘴了,这时候,他的心情与全天下所有父亲铁定都是一样的,为自己儿女们对自己的孝顺而自豪与满足。

轮到大公主向皇上敬献寿礼时,顾蕴看见了沈腾,因彼此隔着些距离,他的五官看不大清楚,但他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却成熟内敛多了,与大公主站在一起,恰是郎才女貌一对璧人,十分的赏心悦目。

顾蕴看了一眼,也就移开了目光,皱眉想起自己的心事来,宇文策不是说太子会赶在万寿节前进京向皇上献上苍鸟做贺礼吗,怎么都到此时此刻了,太子却依然没有出现?难道是在路上出了什么意外耽搁了?那可不大妙啊,祥瑞自然要赶在万寿节前最迟不过当日送到,不然再是祥瑞,其效果也要大打折扣了。

也不知此事会不会耽误慕衍进京?偏那个混蛋也不事先设法给她递个只言片语的,让她只能胡乱猜测暗自忐忑,且等见了人,她再一并与他算总账!

顾蕴是在大公主夫妇与皇上敬献寿礼时,才看见沈腾的,沈腾却一早便看见顾蕴了,虽然与顾蕴一样,因隔得太远,他看不清顾蕴的五官,却只一眼,他便知道那人就是顾蕴了,心里当即百感交集,五年了,时隔五年,他终于再次见到她了,可一切早已是物是人非了,他除了徒自伤感,又能怎么样?

以致之后给皇上敬献寿礼时,沈腾一直都有些心不在焉,还是大公主以为他身体不适,事后打发了自己的丫鬟悄悄儿的去问他怎么了时,他方醒过神来,眼下可不是自己伤感的好时机,才打点起精神来,把自己的失态遮掩了过去。

一时所有皇子公主们敬献过贺礼,皇上亲自领着所有人喝过三杯酒后,寿筵便正式开始了。

坐在右首第一张席面上,与荣亲王一席的肃亲王却忽然朗声笑道:“皇上,臣弟方才忽然想到,皇上一生就一次的五十万寿节,太子殿下既是太子又是长子,不知太子殿下从凌云峰与皇上送了什么贺礼回来?一定别出心裁罢,不知皇上能否让我们大家伙儿都开开眼界?”

旁边恭亲王立刻接道:“三皇兄此言差矣,皇上一生就一次的五十万寿节,太子殿下怎么可能只礼到人却不到,只是太子殿下一向身体不好,想来力不从心罢了…说来离枯竹大师与皇上说的少则一二年,多则三四年,一定还皇上一个健康的太子之期,已经过去好一段时间了,也不知如今太子殿下身体怎么样了?请皇上恕臣弟多嘴说一句,有些事,皇上也该提早打算起来了,枯竹大师再是得道高僧,到底也只是人而非神…”

兄弟两个一唱一和的,先是暗指太子承川不孝,连皇上万寿节这样的大日子都不回来,又拿太子的身体说事儿,暗示纵有枯竹大师做保,太子承川的身体只怕也好不起来,请皇上‘早作打算’,至于这打算是什么,在场之人但凡不是傻子,又有谁听不出来?

顾蕴不由皱起了眉头,肃亲王与恭亲王冒着惹皇上不快,触皇上霉头的风险也要如此公然下太子承川的话,也不知二人是受的谁的指使,想来左不过宗皇后与林贵妃。

当然,也不乏私人恩怨的原因,据传当年这二人的儿子可都曾有望过继与皇上为嗣,若不是太子承川忽然降生,如今的太子还不定是谁呢!

可不管二人是出于什么原因,这吃相也未免忒难看了些,等回头太子承川焕然一新的回来了,也不知这二人会是副什么嘴脸?不过前提是,太子承川他得赶在今日回来啊!

皇上听得肃亲王与恭亲王的话,脸上的笑果然一下子淡了许多,正要开口说话,就有太监飞奔进来尖声禀道:“启禀皇上,太子殿下在殿外求见,太子殿下还带了一对儿苍鸟回来,敬贺皇上寿诞。”

此言一出,满堂都骚动起来。

太子殿下竟然回来了,而且带回了一对苍鸟给皇上做寿诞贺礼?

这么说来,太子殿下的身体果然已经康复了?

枯竹大师真乃神人也!

以后这宫里和盛京怕是太平不了了?!

一时所有人心里都是思绪万千,只不敢诉诸于口,只敢与就近的人眼神交流一下而已。

上首宗皇后与左下首第一位的林贵妃脸色倒都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但从二人分别垂在额间和发髻两侧的宝石流苏都不受控制的轻微颤抖中,明眼人还是能一眼瞧出二人的心里这会儿一点也不若面上那般平静。

惟独皇上满脸的笑,到底是几年不见的亲生儿子,关键他还与自己带回了一对苍鸟做贺礼,苍鸟可是祥瑞,岂不是在说他这个皇上是名副其实的明君?

因朗声吩咐那小太监:“快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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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跟姐们儿一家摘葡萄去了,所以今天的更新少一千,大家见谅哦,O(n_n)O~

另:再没食言了,太子真的回来了嘛,都表打我了啊,O(n_n)O~

☆、第一百二五回 骗子!

“皇上宣太子殿下觐见——”

“太子殿下觐见——”

随着内侍们的声音由近及远,又由远及近,太子宇文承川终于一步一步出现在了自听说他在殿外求见后,便翘首以盼的所有人的视线以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殿门口,想看一看这位甫一满月便被封为了太子,却至今从未公开在人前露过脸的太子殿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如今他的身体又是不是还若传说中的那般病弱?

所有人心里都有一个共同的想法,这盛京和大邺的风,以后不定会往哪个方向吹了!

就见一个昂藏挺拔的身影不疾不徐的走进了保和殿的正殿,他的五官虽与皇上看不出明显的共同处,但他的脸部轮廓却与皇上的十分相似,他的身形稍显瘦削,却绝不会给人以瘦弱的感觉,他的神色看上去也很温和,可他站在那里,哪怕只是一身布衣,脸上也满是掩饰不住的风尘仆仆之色,气度竟也一点不输于皇子席上锦衣华服的二皇子三皇子兄弟几个。

这一刻,在座的绝大多数人都不得不承认,眼前的人,单从外表气度上看,是绝对当得起一国太子的!

不用说,这便是大邺的太子宇文承川了。

宇文承川行至大殿正中站定后,便撩袍单膝跪下了,朗声说道:“不孝子承川叩见父皇,祝父皇圣体康泰,万寿无疆,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心而论,若非是在这样的场合,宇文承川又自称‘不孝子承川’,皇上还真没法儿将眼前这个健康挺拔的人,与自己那个常年病弱,以致连自己身为父亲,都时常记不起他具体长什么模样儿的长子联系在一起,这根本就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人嘛!

可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儿子,脸也的确还是以前那张脸,皇上看见如今这样的宇文承川,又岂能不多少生出几分由衷的高兴来,因笑着冲宇文承川坐了个抬头的动作,道:“我儿平身。”

待宇文承川谢了恩站起来后,方又问道:“如今你的身体可都已大好了?枯竹大师一向可好?你既跟着枯竹大师修身养性,今年的万寿节尤为难得,你怎么不请了枯竹大师一道进京来,朕也好就近聆听大师的高见,深入体会佛法的博大精深!”

宇文承川朗声回道:“多谢父皇关心,儿臣已经大好了,儿臣临行前也邀请了大师一道进京,只大师上了年纪,自年前身体便有些不适,到五月里更是病得越发重了,将养了整整一个多月,方复能下床,如此自然颠簸不得了,儿臣亦不放心大师的身体,这才会一直耽搁到上个月月底才从凌云峰动身回京,且喜一路上还算顺利,整好赶上了与父皇磕头拜寿,不然儿臣就真是没脸见父皇了。”

说完朝殿外一扬声:“把苍鸟敬献上来!”

便有两个人各捧着个被黑布笼罩着的笼子走了进来,待小心翼翼的放下笼子,给皇上行过三跪九叩大礼后,二人方揭开外面的黑布,将笼子举过头顶,露出了两只苍鸟的真面目。

众人忙都齐齐看过去,想看看苍鸟到底长什么样儿,就见两个笼子里果然各站了一只块头足足比普通天鹅还大了约一倍的鹰,难得的是两只鹰一黑一白,虽已被关在笼子里了,依然高昂着头,一双眼睛犀利无比,好不威风凛凛。

有懂行的人忍不住失声叫了起来:“是海东青!竟是海东青!这可是真正的神鸟,一万只鹰里才能出一只!”

这话一出,人群再次小小的骚动起来,都是又惊又叹,不过到底大家都还不至于失了分寸,所以所叹者不过‘太子殿下果然孝心可嘉’、‘皇上果然乃得道明君也’云云。

宇文承川充耳不闻,只笑向皇上道:“儿臣这些年先是病弱,后又随着枯竹大师在凌云峰修养,虽知道父皇富有四海,什么都不缺,儿子既拿不出什么东西来,纵拿得出,也都是来自父皇的赐予,可父皇的五十大寿,儿臣若不送上自己的贺礼聊表寸心,儿臣也未免太过不孝,所幸机缘巧合让儿臣遇上了这对儿苍鸟,想着此乃祥瑞之兆,这才诱捕了来献与父皇,希望父皇能喜欢。”

此言一出,因才见了苍鸟而笑容满面的皇上还未答话,坐在皇上旁边的宗皇后已先笑道:“太子孝心可嘉,贺礼什么的都是次要的,如今你能健健康康的回来,便是给皇上最好的贺礼了,皇上,您说是吗?”

顿了顿,又赞叹道:“枯竹大师果然不愧为我大邺第一高僧,昔年太子的病真正是让太医院所有太医都束手无策,谁知道枯竹大师竟能短短几年便与太子根治了,大师果然神人也,只是大师既这般神通广大,如何却治不了自己的病呢?不然此番皇上便可以与枯竹大师细论佛法了。”

这话只差摆明了说这些年宇文承川的病弱是假象了,不然怎么所有太医都对他的病束手无策,却被一个连自己生病了都治不好的枯竹大师给治好了,枯竹大师再是高僧也只是人而非神不是吗?显然宗皇后至今还未熄过治宇文承川一个欺君大罪的念头。

下首林贵妃也掩袖笑道:“枯竹大师既这般神通广大,太子更该请了他老人家与你一块儿进京才是,如此皇上便可以真正万寿无疆了!”

林贵妃这话说得比宗皇后的还要高明,半个字都未提及宇文承川昔年的病弱着实可疑,意思却与宗皇后是一个意思,这已斗了二十多年的后妃二人,在宇文承川忽然焕然一新的回来后,倒是顷刻间变得志同道合起来。

皇上嘴角的笑容便淡了几分,与宇文承川道:“太医院的太医们虽及不上枯竹大师医术高明,却也都是国手,太子的确该请了大师一道进京,让太医们与大师悉心调养一番,也好让大师即日康复的!”

宇文承川看也不看宗皇后与林贵妃,只面不改色的与皇上道:“回父皇,儿臣也是这么与大师说的,大师却笑言自己都已是百余岁的人了,生老病死本就是人之常情,就如春种秋收一般,是自然规律,原非人力所能改变,故不肯与儿臣一道进京,还望父皇见谅。”

枯竹大师都已经百余岁,寻常人能活个五六十的,已经是高寿了,能活过七十的,就更是少之又少,不然也不会有“人生七十古来稀”之说了,百岁却比七十更多了三十年,好些命薄的人,还未必能活满三十年呢,以枯竹大师的高龄,已是名副其实的人瑞了,难道还能指望他老人家如年轻时一般常年连咳嗽声都难闻不成?说到底,他老人家的病根本就是老病,谁能治得了!

宇文承川说完,方看向宗皇后笑道:“母后想是没听说过一句俗语‘铁拐李的宝葫芦治得了天下人,惟独治不好自己的腿’,如今枯竹大师自然也是一样,何况他老人家是因为上了年纪才病弱的,就更非人力所能改变了,母后自来宽和大度,母仪天下泽被苍生,想来定不会做这样强人所难的事罢?”

至于林贵妃,他是太子,她却是妃妾,自然没有他向她辩解的道理,索性依然压根儿看也不看林贵妃,就当没听见方才林贵妃的话一般。

宗皇后脸上的笑容就勉强了许多,道:“本宫还真没听过这句话,不过细细一想,倒是话糙理不糙,如此看来,皇上只能待枯竹大师身体痊愈后,方能与大师一起细论佛法了。”

下首林贵妃的脸色就不只是勉强,而直接称得上难看了,她自来都以为自己比之宗皇后也就只是在名分上稍次一些而已,可宇文承川对她的无视,却分明在告诉她,她与宗皇后差得远了,所以对于宗皇后的挑衅,他会回敬回去,对她的话,他却连回敬都懒得,只直接无视即可,而无视向来都是鄙视的最高境界,还有什么羞辱是比无视更难堪更打脸的?

一时后妃二人都不再说话了。

皇上脸上的笑容倒是已恢复如初了,与宇文承川道:“既是如此,朕只能待以后大师再驾临盛京时,与大师细论佛法了。”

顿了顿,又道:“我儿一路辛苦,且先入席罢,待宴毕再下去好生梳洗修整一番,回头朕再与你共叙父子天伦,至于这对儿苍鸟,来人,送去上驷院精心饲养着,不得有任何闪失!”

便有几个内侍应声上前,将两个笼子小心翼翼的抬了下去。

皇上跟前儿的总管太监何福海则忙着指挥人与宇文承川安调起桌椅来,本来宇文承川是太子,按理该与皇后一样坐在皇上的左右侧的,但这个太子自来等同于隐形人,就算如今焕然一新的回来了,到底以后怎么样,谁也不知道,何福海自然不想在局势未明之前便为他得罪人,反正皇上都没发话,他也只是听上命行事不是吗?

遂将太子的席面安置到了二皇子之前,如此便既不至于得罪其他人,又不至于得罪太子了。

宇文承川到底也是在宫闱里沉浸了多年的人,如何不明白何福海这点小心思,面上丝毫也不表露出来,只微笑着由他服侍着入了席。

旁边的宇文承乾与宇文承稷忙笑容满面的起身给宇文承川见起礼来,一个说:“大皇兄能平安归来,真是可喜可贺,枯竹大师真乃神人也!”,一个则说:“以后我们兄弟便可以齐心协力的为父皇分忧了。”

显然二人可比他们各自的母亲段数高了不止一点半点,当然,也有可能是他们各自的母亲已经唱了红脸,他们少不得只能唱白脸了。

后面的四皇子等人见状,忙也上前给宇文承川见起礼来,宇文承川含笑一一与众人寒暄,与每个人对话并不多,却句句都说到点子上,虽一身布衣,站在一群皇子当中竟也毫不突兀,瞧在旁人眼里,真是好一副兄友弟恭的和谐景象。

上面皇上脸上的笑容就更盛了,满是欣慰与满足,大抵能当皇上的人,连自欺欺人和健忘的本领也比寻常人强得多罢,不然他怎么会天真到以为自己的儿子与自己的兄弟前人们定然都是不一样的?

玉盘珍馐,金樽美酒,方才被太子忽然回来之事打断了的筵席再次开始了,头上都簪了大红绒花的宫人们开始次第的上起酒菜来。

等凉菜上完开始上热菜的时候,礼亲王与肃亲王恭亲王等开始次第上前,给皇上敬起酒来,与肃恭二位亲王只说吉祥话不同的时,礼亲王敬酒时还提到了宇文承川:“如今太子殿下健康归来,真乃社稷之福,万民之福也,臣这杯酒不但是贺皇上五十大寿的,更是贺皇上后继有人的,还请皇上满饮此杯。”

不管这话皇上爱听不爱听,礼亲王辈分高又是宗正,皇上也不会拂他的面子,笑着与礼亲王说了一句:“皇叔既让朕满饮此杯,朕只能却之不恭了。”仰头饮尽了杯中的酒,便与恭肃二亲王说起话来,惟恐礼亲王再说其他,太子虽健康回来了,皇上也为此高兴,可有些事也得事后细想一番,方能有所定论。

礼亲王却也不是那等真个倚老卖老没有眼色之人,见皇上不欲与他多说,敬完酒后也就退了回去,把位子让给了其他来敬酒的人,反正来日方长。

宇文承川兄弟几个自然少不得也要上前给他们的父皇敬酒,礼亲王等人都是他们的长辈,他们索性也一并敬了。

之后才是其他宗室和勋贵上前敬酒,再之后朝中的大佬们也次第上前了。

正殿一直热闹得紧,终于有了几分类似于寻常人家摆宴时的喜庆气氛。

连带女眷坐席这边的偏殿的气氛也轻松了起来,虽然她们不方便上前给皇上敬酒,可她们可以与就近的人八卦嘛,也算是一项消遣了,当下遂都与就近的人小声说起话来,话题倒是都有志一同的围绕着太子殿下展开,毕竟太子殿下的归来可谓是如今盛京城最大的新闻了。

祁夫人生性谨慎,在人前轻易从不参与这些话题的,但八卦终究是女人的天性,再谨慎的人也不能例外,是以祁夫人也压低声音,与身边的顾蕴说道起来,别人的嘴巴靠不住,自家人的嘴巴却是再放心也没有了:“想不到枯竹大师竟真做到还皇上一个健康的太子了,太子殿下也是如此的风采翩然,如今皇上应当不会再犹疑,该让太子殿下实至名归,也该打消某些人的非分之想了罢?”

宇文承川终究是昭告天地太庙正式册封了的太子,那他便是大道正统,他先前病弱得随时会一命呜呼之时不堪为太子也就罢了,如今他既已与常人一样健康了,那人们自然而然会站到大道正统一方,所以祁夫人的态度,不仅仅是她自己的态度,毫不夸张的说,这会儿满堂的人只怕有半数以上,都与她是一样的想法。

祁夫人说完,等了半晌,也没等到顾蕴答话,不由抬头纳罕的看向了她,隔得这么近,蕴姐儿应当不至于听不见她的话才是呀?

却见顾蕴红着一张脸,紧紧抿着嘴唇,胸脯也一起一伏的,明显不对劲儿,因忙伸手探上了她的额头,一面小声问道:“蕴姐儿你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额间攸地传来的微凉触感,总算让自宇文承川进了保和殿后,便一直处于惊怒晃神状态中的顾蕴回过了神来,见祁夫人正满脸担忧的看着她,顾蕴忙强挤出一抹笑容来,小声道:“我没有不舒服,只是人多觉得有些热罢了,大伯母别担心,我缓缓也就好了。”

祁夫人自己其实也有些发热,到底是七月的天儿,饶殿内到处都摆了冰釜,这么多人同时散发热气吸收凉气,殿内也凉快不到哪里去,所以闻得顾蕴的话,祁夫人不由松了一口气:“原来只是热着了,吓我一跳,你且忍忍,等大家都敬完了酒,想来也就该散席了。”

顾蕴点点头,“大伯母放心,我没事儿的。”

适逢旁边的夫人找祁夫人说话儿,祁夫人遂偏过了头去,顾蕴方继续攥紧帕子,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里。

骗子,大骗子,说什么他叫慕衍,只是替太子办事的人,说什么这五年他是为保护太子而离京的,还有脸与她说什么‘不想有任何事瞒着她’,让她相信他…呸,都是骗人的,他根本就是太子宇文承川,他根本从头到尾都在骗她,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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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痛,以后再不敢那样熬夜了,虽然今天真的不想更新,但不更新就觉得自己对不起大家似的,所以还是强迫自己更了,亲们别嫌少啊,蚊子肉也是肉嘛,我且先去休息了,下午继续码,希望明天能恢复大早更新,么么大家,O(n_n)O~

☆、第一百二六回 厚脸皮

因为心里有事,出宫的路上顾蕴一直都很沉默,祁夫人以为她给热坏了,上车后叫桐林取一颗仁丹解暑丸给她含了,便让她靠在了大迎枕上歇息:“…你小睡一会儿,到了我叫你。”

不敢抱怨皇上生的不是时候,便只是小声感叹:“所幸皇上生性节俭,像这样大操大办的时候寥寥无几,不然满盛京的仁丹藿香金银花绿豆什么的,但凡能消暑解暑的药材食材,只怕都要脱销了!”

顾蕴是真的心乱如麻,一个字也不想多说,遂依从祁夫人的安排,靠到大迎枕上,闭眼假寐起来。

如此浑浑噩噩的过了不知道多久,又似是只过了片刻,耳边忽然响起祁夫人轻柔的声音:“蕴姐儿,到家了,且待回了房间后再睡也不迟。”

顾蕴应声睁开眼睛,见马车果然已停在显阳侯府的垂花门外了,于是与祁夫人说了晚上就不过去陪她用膳,明儿再过去后,辞了祁夫人,径自回了饮绿轩。

如嬷嬷明霞等人听得顾蕴回来了,欢天喜地跑了出来迎接,待行过礼后,便七嘴八舌的问起来:“小姐,皇宫是不是真的连地面都是金子做的?”、“小姐,宫里的娘娘们是不是个个儿都如仙女下凡?”、“小姐,皇上威严不威严?瞧着是不是比侯爷素日板着脸时的样子还吓人?”

顾蕴哪有心情回答她们这些让人啼笑皆非的问题,摇了摇头,说了一句:“我累了,想先歇会儿。”便径自进了屋里。

余下如嬷嬷等人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她脸色不对,如嬷嬷因忙问跟去的锦瑟卷碧:“小姐这是怎么了,瞧着气色很不好的样子呢?”不会是在宫里受什么气了罢,这也难说,宫里毕竟不比外头,到处都是贵人,可大夫人难道也不护着小姐吗?

锦瑟小声说道:“听说是宫里人太多,太热,有些个中暑,才在路上便一直睡着,嬷嬷你们有话回头再问也不迟,且先服侍小姐梳洗一番躺下是正经。”

如嬷嬷听得不是受了气,神色一松,忙忙点头道:“这话很是,你们快打热水的打热水,服侍小姐卸妆的卸妆,换衣裳的换衣裳去,这么大热的天儿,我们在大日头底下走一会儿且受不了呢,何况小姐千金之躯,自然越发受不了。”

于是众人都分头忙碌起来,总算让顾蕴在一刻钟后,舒舒服服的躺到了床上。

只是身体再舒服,也缓解不了心里因被最信任之人欺骗蒙蔽了的悲愤与恼怒,最可恨的是,那个人可不只是欺骗了她一日两日,而是这么多年,为了他,她甚至改变了自己自前世以来一直坚持的信念,谁知道到头来,这一切却是一场笑话,叫她情何以堪?

顾蕴这会儿想起当时在保和殿内瞧得那人顶着那张明明她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用她同样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以另一个她从来不知道的身份说着她一点也不熟悉的话时,那种忽然发现自己被欺骗了的震惊与忿怒,那种忽然发现自己一直是个傻子的感觉,都还觉得心里似有火烧。

他怎么能那样骗她,又怎么能在骗了她以后,还有脸口口声声与她说什么‘你相信我’、‘我不想有任何事瞒着你’?实在是可恶至极!

连带晚饭都没有吃,如嬷嬷端了绿豆粥并几样清淡小菜小心翼翼来劝她时,也只说是中午宫宴在宫里吃多了,这会儿没胃口,让人在锅里煨着,回头什么时候想吃了,再吃也是一样。

如嬷嬷没办法,只得替她掌了一盏灯,让屋里有光不至于让她害怕,又不会强得刺她的眼让她没法儿入睡后,退下自用晚饭去了。

顾蕴却哪里睡得着,白日里刚回来时身体累得不行都睡不着了,何况这会儿身体已缓过来了,就更睡不着了,一直大睁着眼睛望着帐顶,心里仍被那股无名之火灼烧着,只恨不能大喊大叫一场,或是打砸点什么东西来发泄一下才好。

奈何不想惊动了祁夫人,也不想让自己屋里的人惊惧担心,只得强自忍住了,在床上翻过来覆过去的,不时砸几下枕头或被子以出气罢了。

如此到了二更天,刘妈妈忽然满脸笑容的进来了,等不及行礼,便先小声说道:“小姐,慕公子来了!”

小姐等了这么几年,一开始还偶尔能收到慕公子的消息或是只言片语,到后来就连半点音信都没有了,也不知是死是活,如今慕公子总算平安回来,小姐也算是熬出头,再不必被人背地里耻笑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也不必让老太太和大夫人等日夜担心了,真是太好了!

“让他走!”顾蕴的态度却大大出乎刘妈妈的意料之外,“以后都不许他再来,便捷那边也不许他再去,他的任何消息也不用再传一个字到我耳朵里,从今以后,我与他势不两立!”

“啊?”刘妈妈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以为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小姐怎么忽然就这般恨慕公子了,是发生了什么她们不知道的事吗,可小姐明明就一直惦记着慕公子,慕公子看起来也是想念小姐得紧,不然也不至于连一夜都等不得,非要连夜赶来见小姐了,有什么误会是解不开的呢?

刘妈妈因忙赔笑说道:“小姐,慕公子他…”想为慕衍说几句好话,也是好让自家小姐下台,毕竟小姐待慕公子的与众不同是她们都看在眼里的,而且慕公子才回来,怎么就惹小姐生气了,这其中定然有所误会,可连面都见不上,这误会又何来的解开之说?

只是话才起了个头,顾蕴便猛地坐了起来,一脸冷若冰霜的道:“刘妈妈既这么看重你的慕公子,不如我将你和刘大一并送给他,让他做你们的主子去?”

刘妈妈跟顾蕴这么多年,何尝受过她这样的重话,不但她,锦瑟卷碧等人也是半句重话都不曾受过她的,可见是动了真怒,刘妈妈当即红着脸什么都不敢再说,只轻手轻脚的退下依令撵人去了。

顾蕴这才泄愤般重重的躺下了。

以为他夙夜前来,她就会见他吗,哼,把她这里当什么地方,把她当什么人了,她既说了一辈子不会原谅他,就一定会说到做到,从此以后,他走他的阳关道,做他风光无限的太子殿下去,她过自己的独木桥,回头便离开盛京,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游遍大邺的山山水水去,不知道多潇洒自在,定能将这被耽误的几年给补回来!

发了一回狠,顾蕴心里稍稍好受了一些,忽然就想到,以那个可恶的人的厚脸皮,就算她让刘妈妈下了逐客令,他也未必会离开,指不定连硬闯她房门的事都做得出来,反正他也不是没做过。

因忙翻身下床,三步并作两步跑至门边,把门自里面锁得死死的,想了想犹不放心,又把所有的窗户都检查了一遍,确定都锁死以后,方咬牙哼哼着躺回了床上去,你脸皮再厚又如何,那也得我买账,我不买账,你脸皮就算比城墙还厚也白搭,真以为你能吃定我了!

果然刘妈妈没能拦住宇文承川,很快门外便传来了他轻轻叩门的声音:“蕴姐儿,是我啊,我回来了…我知道你生我的气,你开开门,听我当面与你解释好不好,等解释完了,你要杀要剐,我绝无半句怨言!”

又回到了那个顾蕴熟悉的他,顾蕴却依然气得牙痒痒,也不知他给刘妈妈吃了什么迷魂药,竟真忘记谁才是她的主子了,看她回头怎么与她交代…只作没听见外面的声音,暗自冷哼,我就不信你还敢硬闯了!

宇文承川依然敲门敲得很有耐心,语气也放得越发低柔了:“好蕴姐儿,我知道你没睡,我真的不是有心骗你的,你开门听我解释好不好,难道这么几年不见,你就不记挂我吗,我可记挂你得紧啊,你开开门,让我看一眼好不好,只看一眼…”

顾蕴仍是置之不理,不是有心骗她的也骗了,何况那么长的时间,他有无数的机会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她,求得她的谅解,可他却一直瞒着他,一直到今时今日,若非她无意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若非他们无意在保和殿遇上了,他是不是还要继续瞒她下去?换了他被她这样欺骗,他能高兴得起来吗?简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宇文承川又赔了一会儿小心,不见屋里顾蕴有任何动静,只得无声的苦笑了几声,转而敲起窗棂来,只可惜等他把顾蕴卧室的所有窗棂都敲了个遍,里面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他知道她此番是真气得狠了,从白日在保和殿两人的目光在空中远远对上,又立刻便移开那一瞬,他便知道了,却没想到她气到这个地步,话说回来,她性子本就烈,若她轻易便愿意见他,也就不是她了。

只得继续软声说道:“好蕴姐儿,我真的不是有心骗你的,我也不是信不过你,才一直瞒着你,当然一开始多少还是有些防着你的,这也是人之常情不是吗,等到了后来,我心里有了你以后,就不是防你,而是怕你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以后,立刻避我如蛇蝎,有多远躲多远了…不过说一千道一万,我欺骗你就是我不对,你开开门,给我个负荆请罪的机会好不好,我真的很想你啊…”

说了半晌,仍是丝毫动静也无,宇文承川终于还是泄气了:“好罢,既然你暂时不愿意见我,那待你气消一些后,我再来见你,再来向你负荆请罪也是一样…你保重身体,我先走了啊,如今我不住以前乾西四所的景祺阁了,而是被皇后暂时安排住在了乾东五所的润和轩,不但离皇上的乾清宫近,离后宫也近,我是吃也不敢吃,睡也不敢睡,这还不是最糟心的,最糟心的是,但凡我这边有个风吹草动,立刻便能引来万众瞩目,我又刚回来,没法儿将润和轩全换成自己的人,也不知道我出来这么长时间,宫里有什么变故没有,我真走了啊…”

顾蕴在里面听他絮叨了半日,尤其是听到他那句‘我心里有了你以后,就不是防你,而是怕你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以后,立刻避我如蛇蝎,有多远躲多远了’,想起自己当初的确好长时间都恨不能拒他于千里之外,纵猜到了他的心意后,也装傻充愣了好一段时间,一时倒是没那么生气了。

平心而论,若那时候他将他的真实身份对她和盘托出,她的确会有多远躲多远,毕竟为了那一点点好感便赔上自己安闲自由的生活,甚至还会将自己的亲人们也拉下水,实在太不值得不是吗?

谁知道她这边刚有所动摇,他倒先打起退堂鼓了,就算是因为宫里如今形势紧张,他最好静伏不动,但既已来了,多说两句好话会死啊,万一就因为多说了那几句话,她就把门打开了呢?

顾蕴才消了几分的气瞬间又回复了原状,甚至比之方才还要更盛,哼,连这点诚意和毅力都没有,还想她原谅他呢,等下辈子去罢他!

可这气又没法儿对别人说,只能发狠将被子猛地一下拉过头顶,将自己整个包起来,躲在黑暗里独自生闷气。

外面宇文承川自然没走,如今宫里形势是紧张,不知道多少双眼睛在暗里盯着他,可再紧张,他娶媳妇儿依然是第一等的大事,天皇老子来了也得靠边儿。

只是等了片刻,没想到自己都把话说得那般可怜了,她依然不无所动,虽知道她这是在气头上,也免不得有几分委屈,我是不对,可我有苦衷的啊,你怎么就不能体谅体谅我呢?

不过也就只委屈了片刻,宇文承川便开解起自己来,她本来就是这样的人么,从头到尾她吸引自己的就是她的与众不同么,她若真事事都顺着他的心意来,也就不是那个他心坎儿上的人了…一边开解着自己,一边自靴筒里掏出把匕首来,便半蹲下身子,轻轻拔起门闩来。

方才他就瞧好了,要破门破窗进屋倒是不难,可动静怎么也小不了,万一他才刚行动,她就听见了,以致越发生气呢?一样见不到人,最好的法子,还得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她面前,她纵再不想见他,人都已到眼前了,总不能再硬撵出来罢?

院子里大树下背阴处被季东亭点了麻哑穴,既动不了也喊不了的刘妈妈看至这里,简直都要气乐了,怎么着也是个爷,竟做这样下三滥的事,这脸皮,好去做阜成门的城墙了罢?不对,城墙哪有他的脸皮厚,少说也得再加两个炮台才有得一拼啊!

刘妈妈气得不行,苦于说不出话来,只得拿眼狠狠瞪向了不远处的季东亭和冬至。

季东亭与冬至正挤眉弄眼呢,啧,他们爷就是全才,什么事儿都难不倒他…感受到刘妈妈的目光,季东亭忙偏头一看,立时笑了起来,小声道:“刘妈妈,你也觉得我们爷拔门闩的姿势忒帅,是个文武全才?不是我吹,我们家爷会的,那真是多了去了!”

冬至也小声笑道:“像我们爷这样的全才哪儿找去,妈妈回头可得好生劝劝四小姐,过了这个村儿,可就没这个店儿了啊。”

刘妈妈就无语了,果然有其主必有其仆,这主仆仨的脸皮合起来,得天下无敌了罢?!

季东亭与冬至还待再贫,忽见那边有光影一闪,却是屋里的光透过半开的门透了出来,瞬间便又阖上了,至于门外的人,则早已闪身进去了。

二人对视一眼,笑得越发的贼兮兮了:“想不到长久不用,爷的手艺还是这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