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二太太果然抿紧了嘴唇。
枉费自家夫妇自来拿蕴姐儿当亲生女儿般看待,谦哥儿更是凡事第一个想着她顺着她,就算那沈少爷的确比谦哥儿强得多,她也不至于就急成这样,前脚才拒了谦哥儿,后脚便与别人定亲罢,她这是与那沈少爷情浓到连多几日都等不得呢,还是惟恐谦哥儿死皮赖脸的纠缠她呢,她儿子几时是那样的人了!
平大太太能瞧出平二太太无言的恼怒,平老太太自然也能瞧得出来,叫了一声“老二媳妇”,叹道:“你且先听我把话说完,你再生气也不迟啊!”
平二太太被说得一讪,“媳妇没有生气,娘想是看岔了。”
平老太太也不再多纠结这个,只继续与平大太太道:“这事儿千万要先瞒着蕴姐儿,总得等到两家正式过了庚帖后,才能让她知道,所以你明儿去顾家时,最好以别的由头出门,跟你去的人也得严令她们管好自己的嘴,万不能让蕴姐儿先听到一丝半点的风声,你祁表妹那里,你也记得先这样叮嘱她,记住了吗?”
平大太太忙应了:“娘放心,我都记住了。只是这终究是喜事,为何要这般藏着掖着,瞒着别人也还罢了,何以连蕴姐儿都不能让她知晓呢?”
难道蕴姐儿对沈家少爷其实也无意,婆婆却因沈家少爷实则太过优秀,舍不得错过这样一个绝好的外孙女婿人选,所以打算先斩后奏?
平老太太苦笑道:“蕴姐儿昨儿夜里与我说,她一直拿谦哥儿当亲生哥哥一般看待,不但想象不出谦哥儿成了自己夫君的情形,也想象不出天下任何一个男子成为自己夫君时的情形,她说她实在害怕步了婷娘的后尘,所以,她这辈子都不想嫁人了,问我可以吗?”
迎上两个儿媳满脸的震惊,老人家继续苦笑:“这下你们该明白我何以要这般着急的将蕴姐儿与沈家哥儿的亲事定下了罢,我实在担心,蕴姐儿她说到就会做到,那我以后有什么颜面去见你们的妹妹于九泉之下?”
平大太太与平二太太仍是满脸的难以置信,好半晌,还是平大太太先堪堪回过了神来,道:“娘,蕴姐儿她真这么说?可她还不到十一岁,大好的人生才刚开始呢,她怎么就会产生了这样的念头,难道当初妹妹的事给她留下的阴影,至今都还没散去不成?”
这话说得平二太太也回过了神来,忙接道:“是啊娘,蕴姐儿才十一岁呢,可千万要趁早打消了她这个念头才是,顾冲是狼心狗肺,可天下像他这般狼心狗肺的毕竟只是少数,可不能因此让蕴姐儿把自己的一生都给毁了啊!”
到底是心疼了这么多年的外甥女儿,又听得顾蕴不愿意嫁平谦不是因为平谦不好,而是她压根儿不想嫁人,平二太太心里的恼怒立时便被心疼与着急所取代了。
平老太太叹道:“所以我才会这般着急替她定亲,如今她是年纪还小,我们还有足够的时间引导她,让她别再钻牛角尖,等她年纪大了,我们纵终究劝得她想通了,也过了这个村没有这个店,再找不到像沈家哥儿这般人品才貌都上佳,彼此还知根知底的夫君人选不是?”
平大太太皱眉道:“可蕴姐儿瞧着虽娇弱,却着实外柔内刚,我们背着她替她定下了沈家少爷,回头她若是想通了便罢,她若是仍没想通,岂非误了沈家少爷?那便不是在结亲,而是在结仇了。”
“这事儿你们就甭管了,我总有法子让她想通的,最不济了,不还可以以死相逼吗?虽然这样的招数,我自来都最不齿的。”平老太太自嘲一笑,“如今最要紧的,便是先将事情初步定下来,再瞒着蕴姐儿,一直瞒到两家过了庚帖为止。”
看向平二太太:“你也别怪我,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想将蕴姐儿逼得太狠,何况她说的那个近亲不能成婚的论调,我昨夜仔细想了想,还真是这样,咱们家的亲朋好友里,但凡是近亲成婚的,子嗣上的确比旁人都要不顺一些,想来不是空穴来风。你下去后好生与谦哥儿说,蕴姐儿与沈家哥儿过庚帖总得几个月后去了,几个月的时间,想来足够他走出阴霾,振作起来了。”
平老太太话说到这个地步,平二太太怎么可能还怪她,她感激她还来不及呢,蕴姐儿若是三年五年的想不通也就罢了,十年八年的,难道也让自家的傻儿子空等下去不成?
沈家少爷则不一样,没有了“近亲不能成婚”的论调做借口,而且沈家人可没有包容蕴姐儿的义务,不比自家,纵结不成亲了,也不至于变成仇,指不定蕴姐儿见兹事体大,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便半推半就的肯了呢,毕竟那沈家少爷据说人品才貌都万中无一,也不算委屈了蕴姐儿。
平二太太因说道:“娘放心,我会好生与谦哥儿说的,断不会白辜负了娘与蕴姐儿的一番好意。”
平老太太这才面色渐缓,与平大太太商量起届时该回祁夫人与沈腾一样什么东西做定礼来。
翌日,平大太太果然交辰时便出了门,当着众人的面儿说是去赴平大老爷一位同僚家的牌局,待马车出了玉桥胡同后,却命车夫直接取道去了显阳侯府。
祁夫人正在库房核对自己的嫁妆,看有哪些东西是可以让顾菁届时陪送去夏家的,听得丫头来报:“鸿胪寺平大人的夫人才递了帖子到门房,说是稍后即来拜访夫人!”时,还一度疑心是自己的耳朵听错了,问来报信的丫头:“问清楚了,果然是鸿胪寺平大人的夫人?”
丫头忙笑道:“回夫人,的确是先二夫人那边的大舅老爷的夫人,奴婢再不会弄错的。”
祁夫人这才确信自己的确没听错,因与一旁的桃林杏林道:“还以为有生之年再别想平家的女眷踏进咱们家的后宅一步了,不想今儿平大太太就来了,也不知是有什么事?你们两个,快服侍我回房更衣,然后随我一道迎接贵客去!”
桃林杏林忙应了,簇拥着祁夫人回屋梳洗一番,换了身见客的衣妆,然后急急去了垂花门外迎接平大太太。
一时平大太太到了,祁夫人忙迎上前屈膝见礼,彼此寒暄了几句,才携手亲亲热热的去了祁夫人正房的花厅。
彼此都是当惯了当家主母的聪明人,祁夫人一见平大太太坐下后便拿眼看了一下四周服侍的人,心中会意,忙摆手令众服侍之人都退下,只留了桃林杏林服侍后,方笑道:“大表嫂贵脚踏贱地,必定是有十分要紧之事,如今屋里已没有其他人了,大表嫂还请但说无妨,我若是能尽绵薄之力,绝不推诿!”
平大太太笑道:“说来这事儿还真只有表妹才能帮上忙,别人都不行。”
顿了顿,“其实我今儿过来,是向表妹道喜的,前番那件事,我家老太太在考虑了这么些时日后,终于点头允准了,今儿就是特地打发我登门来向表妹讨一件信物,权作下定的,至于正式下定,总得等沈家姨夫人进京后,才好正式过庚帖成礼,未知表妹意下如何啊?”
本就是祁夫人一力主张,顾蕴与沈腾的亲事才能议到如今这般地步的,听得平老太太终于松了口,祁夫人自是惊喜不迭,忙道:“我自是求之不得,千肯万肯的,大表嫂请稍坐片刻,我这便打发人寻腾哥儿去,终究我只是他的姨母不是母亲,这定礼自然得他送一件沈家的东西进来才做数。”
平大太太笑道:“这是自然的,有劳表妹了,将来可得让蕴姐儿好生给表妹做几双媒人鞋穿才是。”
“那我可就却之不恭了,谁叫我不只是大媒,还是蕴姐儿的大伯母,将来更会是她的姨母呢?”
表姑嫂二人笑了一回,祁夫人便命人即刻去国子监请沈腾回来。
如此等了将近一个时辰,沈腾终于回来了,听得早已侯在那里的祁夫人跟前儿另一个得用的嬷嬷蒋嬷嬷把事情的原委与他说了一遍,又笑眯眯的向他道喜,沈腾霎时被巨大的喜悦所淹没了,若不是碍于蒋嬷嬷在场,几乎就要忍不住跳起来了。
平老太太总算答应将四表妹许配给他了,他一定以后要好生孝顺她老人家,拿她老人家当自己的亲祖母一般看待,方能报到她老人家的大恩大德一二!
对了,自己还要加倍努力读书,争取这次秋闱一击击中,让四表妹早日凤冠霞帔加身,让她绝不后悔嫁给自己。
只不知四表妹这会儿是不是与他一样的激动?她是真觉得自己好才愿意嫁给自己,还是迫于长辈之命呢?不过四表妹自来有主见,且他曾听姨母说过,平家一早便有言在先,四表妹的亲事总得她自己点头才做数,而这阵子四表妹恰巧就住在平府,这是不是意味着,四表妹至少对他也是有几分好感的?
沈腾红着如玉般的脸庞,只恨不能即刻见到顾蕴,哪怕不能与她说上话儿呢,能看一眼四表妹也是好的啊!
还是蒋嬷嬷忍笑开了口:“表少爷,平家大太太还等着您的信物呢,您别只顾着高兴啊,信物一刻没送出去,事情可就一刻做不得数!”
沈腾方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忙大力扯起自己腰间的玉佩来,惟恐迟了,婚事便真做不得数了:“这块玉佩是我们沈家嫡支每一房的嫡长子从出生之日起便戴在身上的,劳烦嬷嬷拿进去代我转呈给平家大太太…要不我随嬷嬷进去,看能不能当面奉给平家大太太,这也是我做晚辈的应尽的礼数。”
蒋嬷嬷想了想,表少爷做晚辈的,听得长辈来了不去请个安的确不合适,遂笑道:“那表少爷便随我进去,亲自将这玉佩奉给平家大太太罢,如此也更见表少爷的诚意。”
沈腾忙不迭应了,有心进内室换一身衣裳罢,又怕平大太太久等了,且也怕蒋嬷嬷笑话;可就这样风尘仆仆的去见平大太太,他又怕平大太太觉得他失礼,纠结再三,到底还是借口更衣,回了一趟内室,见落地镜里自己的形象尚可后,才随蒋嬷嬷急匆匆进了二门,直奔朝晖堂而去。
其时祁夫人正与平大太太闲扯儿女经,都是做娘的人,平大太太甚至已经是做祖母的人了,说起儿女经来,自然都是一套一套的,根本不愁时间难打发。
正说得热闹呢,蒋嬷嬷进来了,屈膝行礼后赔笑道:“表少爷听得大舅太太在这里,说若不给大舅太太当面行礼问安,实在是忒失礼,所以老奴自作主张将表少爷引进来了,还请夫人与大舅太太恕罪。”
外甥不但书念得好,人情世故也如此练达,祁夫人自然乐于见到,因看向平大太太笑道:“那孩子就是这样,待长辈最是赤忱不过了,只不知大表嫂愿不愿意给他这个机会呢?”
平大太太自然不会不给祁夫人这个面子,何况她也想再近距离接触下沈腾,看沈腾是不是真值得外甥女儿托付终生,忙笑道:“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我怎么会不愿意给表少爷这个机会,表妹快请他进来罢。”
祁夫人便冲蒋嬷嬷一点头,蒋嬷嬷便屈膝一礼,退了出去,片刻之后,已将一身天青色宝相花暗纹直裰的沈腾引了进来。
沈腾一进来便抱拳冲平大太太行礼:“学生见过大太太。”
又给祁夫人见了礼:“姨母。”
平大太太见他轻袍绶带,清朗如月,进退有度,眼里就有了几分满意之色,这沈家表少爷,单看外表气度,倒是足够她家蕴姐儿托付终生了,因笑道:“沈少爷实在太客气了。”
沈腾忙笑道:“大太太叫我‘腾哥儿’即可,我家里长辈都是这样叫我的。”
说着想起自己进来的目的,虽再次红了脸,却不失落落大方:“方才听蒋嬷嬷说,大太太今日过来,是因为老太太她老人家已答应将四表妹许配给我了,特地取信物来的,我想着信物这么重要的东西,总得我亲自呈给大太太,方显诚意,所以厚颜跟着蒋嬷嬷进来了。这块玉佩是我打出生之日起,便从不离身的,乃沈家嫡枝每一房嫡长子才能拥有的,还请大太太不要嫌弃简薄,待家母九月里进京以后,两家正式下定时,另有厚礼奉上。”
一面说,一面早将自己打小儿便不离身的玉佩双手呈过头顶,奉到了平大太太面前。
平大太太方才见沈腾手里的玉佩乃是由极品的桃花玉雕琢而成的,已知不是凡品,及至听到沈腾说这玉佩乃是他身为沈家嫡枝嫡房的嫡长子特有的信物时,心里就越发熨帖了,若不是真的看重蕴姐儿,沈家哥儿又怎么会连这样的信物都双手奉上,还不肯假下人之手,非得自己亲自来?
只盼蕴姐儿能在婆母的引导下早日想通,如此就真是皆大欢喜,再完满不过了!
平大太太便也不假自己贴身嬷嬷之手,亲自自沈腾手里接过了玉佩,方笑道:“明儿我再跑一趟,送我们的回礼过来。”
祁夫人忙笑道:“怎么好劳烦大表嫂再舟车劳顿的跑一趟呢,还是我登门去取罢,也好顺道给伯母请个安,再瞧瞧大表嫂的小孙女儿。我早听我们家侯爷说过几位外甥都仪表堂堂了,又听蕴姐儿不止一次提及外甥媳妇是个万中无一的美人儿,小妞妞还不定怎生漂亮呢!”
祁夫人话说到这个地步,平大太太自然不能回绝她,何况这种事,的确该男方将姿态放低一些,便笑道:“那我明儿就恭候表妹大驾光临寒舍了。”
本想邀了沈腾明日随祁夫人一起去的,又怕顾蕴瞧见了动疑,也怕平谦万一察觉到了什么刺心,到底还是忍住了。
沈腾倒是想再厚颜一回,明日跟着姨母去平府的,但想着蒋嬷嬷方才在路上说的,如今到底算不得正式下定,也没过庚帖,事情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省得于顾蕴闺誉有损,好歹还是将已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暗忖四表妹总不会一直在平家住下去,等她回来了,自己总能找到与她相处机会的,也就释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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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啥,请千万相信,瑜真的真的是太子的亲妈,O(n_n)O~
☆、第九十四回 拒绝
顾蕴自不知道平老太太已背着她替她将亲事给初步定下了,她在显阳侯府时一度是“耳聪目明”,可那都是因为要防着彭太夫人等人作妖,等到彭太夫人等人再掀不起风浪来后,她便也懒得再费这个神了,何况如今她是在外祖母家,难道外祖母家还有谁会害她不成?
所以任何事只要平老太太婆媳有心瞒着她,还是能瞒得住的。
她与平沅平滢一道在俞氏屋里待到交午时,便先告辞回了平老太太屋里,俞氏苦留她用饭也顾不得,只因她心里始终惦记着平老太太,担心平老太太当着她的面儿什么都不说,背着她却生闷气,生生把自己的身体给闷坏了。
进屋一看,平老太太却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见她回来,还笑道:“怎么这时候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今儿又要在你大表嫂屋里用午膳呢。”
顾蕴偷偷观察了一下平老太太,见她的确不像是在生气的样子,她自然不会傻到去触平老太太的霉头,便爱娇一笑,道:“我想着外祖母一个人用膳必定无趣得紧,所以特地回来陪外祖母啊。”
平老太太就笑得越发开怀了:“你这张小油嘴儿,就会哄我开心。”
“人家哪里小油嘴儿了,人家心里真是这样想的吗。”顾蕴继续爱娇的与平老太太逗趣,心里却忍不住想到,难道外祖母经过一晚上的思虑,觉得女子其实也不一定就非要嫁人,才能活得好活得精彩,所以半点也不复昨夜的气急了?那可真是好现象!
一时用过午膳,平老太太昨晚上没睡好,禁不住打起哈欠来,顾蕴见了,遂与丫头婆子一道,服侍平老太太躺下后,便回了自己屋里,打算也小憩一会儿。
只是她才回到自己屋里,还来不及坐下,锦瑟便亦步亦趋的跟了进来,笑道:“三少爷方才打发人来说,有不少好东西要送给小姐呢,问小姐这会儿可得闲,若是得闲,就请去一趟月华亭,三少爷会一直在那里等着小姐的。”
三表哥会一直在月华亭等着她?
顾蕴闻言,倒有些踌躇不决起来,也不知道二舅母可已将事情告诉三表哥了,若是告诉了,那自己待会儿可该如何面对三表哥?若是没有告诉,自己这样去见三表哥,还收他的东西,会不会让外祖母以为她昨晚的话只是年少无知说说而已,指不定什么时候便会改变了主意,又将她和三表哥凑做堆呢?
想起想去,顾蕴到底还是决定去见平谦,她总不能因为长辈们想将二人凑做堆,便与三表哥疏远起来,做不成夫妻,他们还是好兄妹,她得把话与三表哥说开了,省得以后彼此见面时尴尬。
顾蕴遂简单整理了一下衣妆,然后带着锦瑟去了月华亭。
果然平谦早已候在那里了,远远的一见顾蕴便迎出了亭外,道:“表妹,你终于来了!”
顾蕴屈膝给他见礼,笑道:“三表哥等很久了吗,对不住,我方才陪外祖母用了午膳,又服侍她老人家躺下后,才回了自己屋里,不然我一准儿早就过来了…”
话没说完,注意到平谦脸色苍白,眼睛泛红,像是遇上了什么不好的事一般,心下不由一紧,忙道:“三表哥的气色不大好,莫不是身体不舒服?我这便让人回了二舅母,替你请个大夫来瞧瞧。”
平谦却道:“不必了,我好得很。我有几句话想单独与表妹说,表妹能让你的丫鬟退下吗,这里地势高出四周许多,旁人可以一眼便看见我们没有什么失礼的行为,却又听不见我们说话,不会于表妹的闺誉有损的。”
顾蕴一听这话,便知道二舅母必定已将事情告诉三表哥了,这事儿的确不好让太多人知道,不然将来让三表哥的妻子知道了,还不定会横生出什么枝节来,虽然锦瑟是她的心腹,却不是三表哥的心腹,三表哥信不过也情有可原。
因命锦瑟:“你且先回去罢,我待会儿与三表哥说完话自己回去即可,在自己家里,难道还能出什么事儿不成?”
锦瑟点点头:“那奴婢就先回去了。”说完屈膝一步,却行退出了亭子,很快便消失在了顾蕴与平谦的视线以内。
顾蕴这才看向平谦开门见山道:“不知三表哥有什么话与我说,可是与长辈们那个亲上做亲的愿望有关?三表哥大可不必放在心上,那只是长辈们的愿望而已,如今…”
“谁说只是长辈们的愿望了!”话没说完,已被平谦急声打断,“你也不想一想,以我们家长辈的开明,若不是我对你不止是兄妹之情,他们又怎么会巴巴的将我们两个凑做堆?以前我是想着你年纪还小,我自己也身无长物,连秀才都不是,所以一直不曾向你表明过我的心迹,只是在长辈们面前透露了一点意思,如今我索性明明白白的告诉你,我心悦你,表妹,想娶你为妻,想与你共度此生,表妹你愿意吗?”
平谦说话时,也不忘紧紧盯着顾蕴的脸,惟恐漏掉了她脸上任何一点表情。
顾蕴却是脑子“轰”的一声,半晌才反应过来平谦竟是在向自己表白。
三表哥怎么就会心悦她呢,他还只是个孩子呢,怎么就会懂这些了?
在此之前,她一直都以为想将她和三表哥凑做堆只是外祖母的愿望,就是为了保障她后半辈子喜乐顺遂,不受半点委屈,毕竟再没有比自己舅母变成婆母更好的亲事了,何况二舅舅二舅母还一直对她疼爱有加。
万万没想到,这竟然也是三表哥的愿望,不,应该说正是因为知道了三表哥的愿望,外祖母才会对这事儿乐见其成的。
可对上平谦认真的目光,看着明显比自己高出不少,身量已与成年男子无异,脸部轮廓也变得比以前更分明,任谁见了都不会再拿他当孩子的平谦,顾蕴又不得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没有听错,三表哥是真的在向自己表白,原来这事儿不是她以为的只是长辈们的愿望,更是三表哥的愿望!
顾蕴不得不肃然起来,如此一来,她就更得把话与三表哥说清楚了,不然三表哥一时钻了牛角尖,就真是要误了他的后半辈子了,届时她不但难见二舅舅与二舅母,更没有脸面再去见外祖母了!
思忖一番后,顾蕴也认真的对上了平谦的眼,一字一句缓声说道:“对不起,三表哥,从客观上来说,近亲成婚的危害性是真的很大,我不想害了你,也害了二舅舅二舅母和外祖母;从主观上来说,我压根儿就没想过这辈子要嫁人,现在不想,将来也不想,我更没想过要嫁给你,在我心里,你一直是我亲哥哥一般的存在,我实在不能想象有朝一日自己的亲哥哥变成了自己夫君时的情形,那会让我觉得自己是在败坏道德伦常。所以还请你趁早迷途知返,你这么好这么优秀的男子,值得一个比我好一百倍一千倍的女子!”
一席话,说得平谦本就苍白的脸霎时越发惨白了,片刻方惨然一笑,道:“别的女子纵比你好一百倍一千倍,那也是别人,不是你,何况在我心里,谁也比不过你!若我仅仅因为别人比你好,就这么容易便移情了,根本就是对你的亵渎,也是对我对你的感情的亵渎,我的感情,没有那么廉价,也做不到收放自如!”
顾蕴不由头疼,她怎么能想来,三表哥竟在不知不觉中,对自己情根深种至此了?
她感激他的好意,可她却是真的没想过要嫁给他,也实在没办法嫁给他,就像她方才说的那样,那会让她觉得自己是在乱伦!
她只得耐下性子,语重心长的继续劝平谦:“三表哥,我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你只是因为素日能接触到的女子太少了,所以才会觉得是真的心悦我,等你将来遇上你命中注定的那个人,你就会知道,如今自己的想法根本就是不成熟的,那时候你反倒要感激我今日的拒绝了。”
平谦却哑着声音低吼道:“我自己的心意我自己还能不知道吗,在我心里,表妹就是我命中注定的那个人,谁也取代不了表妹在我心里的地位!”
顿了顿,抬头热切的看向顾蕴,又急又快的说道:“表妹,你说近亲成婚于子孙后代不利,那我们将来过继二哥的儿子为嗣也就是了,至于你说你不想布上姑母的后尘,这辈子都不想嫁人,我也可以等你想通的,你一年想不通我便等一年,你三年想不通我便等三年,你十年想不通我便等十年,我就不信有生之年等不到你想通的那一日了!你别急着拒绝我,给我一个机会好吗,将来我绝不会让你受一丝一毫委屈的!”
这话说得顾蕴越发的感激,她何德何能,能让三表哥为了她连过继和一直等到她愿意的话都说出来?
却也让她越发的着急与头疼,果真继续任他执迷不悟下去,外祖母也还罢了,二舅舅尤其是二舅母一定会恼了她,甥舅间再不复如今的长辈慈爱晚辈孝顺的,何况她是真的不想误了他的一生!
顾蕴只得狠下心来,冷声说道:“孩子可以过继,你也可以等我,可我的意愿三表哥就能罔顾了吗?你难道从没想过,我有可能压根儿就不心悦你的,总不能你心悦我,我就得也心悦你罢?我再重申最后一遍,我这辈子都绝无可能嫁给你,所以你还是趁早迷途知返,听长辈们的话,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早日为平家开枝散叶,那我们还能继续做兄妹,否则,我们就连兄妹都没得做也别想做了,毕竟你若一直执迷不悟,二舅舅二舅母一定会怨我,连外祖母我也没脸再见,平家的大门我自然也没脸再踏进一步,我失去的就不只是你一个哥哥,而是所有最亲的亲人了,你真的忍心逼我至厮吗!”
‘总不能你心悦我,我就得心悦你罢’?
‘我这辈子都绝无可能嫁给你’!
平谦脚下一个踉跄,几乎不曾摔倒在地,心也似是被人一把捏紧了,以致连呼吸都困难。
原来表妹是真的对他只有兄妹之情,也是真的没想过要嫁给他,可笑他听了母亲的话后,还一再的安慰自己,表妹那是不知道他的心意,一旦她知道自己的心意,一定会改变主意的,毕竟自己为了她连亲生的孩子都可以不要,这样的深情难道还不足以感动她,还不足以抚平她心里的伤口?
这才会急着赶来见顾蕴。
然而此时此刻,平谦却一千个一万个后悔自己不该来这一趟,如果不来这一趟,他还可以继续自欺欺人的安慰自己,表妹如今是年纪还小,而且一时钻了牛角尖,等她再大些自然也就好了,然后便可以继续等下去了。
如今他该怎么办,表妹连继续等下去的机会都不肯给他,他难道真只能与表妹做一辈子的兄妹,真只能带着求而不得的遗憾与心痛,过一辈子吗?
顾蕴从没见平谦像现下这般失魂落魄,大受打击过,心下也沉甸甸的颇不是滋味儿,打小儿三表哥就对自己最好,比对几位表姐还要好,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从来都是第一个想到她,对她真正是千依百顺,若非想着定要他迷途知返,她是真不想这样伤害他,也真不想失去这样一个哥哥!
她实在没办法再面对这样的平谦,她怕自己再待下去,就要忍不住心软,不由自主的拿话来安慰他了,问题是,如今谁都能安慰他,就自己不能安慰他,不然谁知道他会不会又升起几分希望来,以为事情还有回圜的余地?
顾蕴只得冷声扔下一句:“该说的我都已经说完了,还望三表哥牢记我方才的话,以后只拿我当妹妹看待,再不要有别的非分之想,不然,我也再不敢踏进平家的大门一步了!”然后屈膝一礼,急匆匆的去了。
余下平谦看着她决绝的背影,好半晌终于回过神来,苦笑着低喃了一句:“你让我只拿你当妹妹看待,可付出的感情若真这般轻易就能收回,那也算不得什么真感情了!不过这既然是你的愿望,那我如你所愿便是!”也蹒跚着离开了月华亭。
躲在一旁僻静角落里的顾蕴见状,方稍稍松了一口气,只盼三表哥能早日走出来,她还是喜欢看到他阳光开朗的样子,方才那个满脸沉痛欲绝的他,她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第二次了!
因此一事,顾蕴接下来的时间里兴致都不高,连晚间去平老太太屋里与大家伙儿一道用晚膳时,都频频走神,还好几次将菜掉到了桌子上。
平老太太见了,因关切的问道:“蕴姐儿这是怎么了,瞧着一点精神都没有,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
顾蕴忙回神来:“没有的事,只是一时有些晃神罢了,外祖母不必担心,我很好。”到底不敢再走神了,专心的吃起饭来。
平二太太却是猜到顾蕴一多半是在为儿子晃神的,午后平谦与顾蕴在月华亭见面之事怎么可能瞒得过她这个当娘的,虽然心疼于儿子回去后就越发葳蕤了,以致这会儿连晚饭都不肯上来吃,却也感激于顾蕴的快刀斩乱麻,真由着儿子再执迷不悟下去,谁知道将来会生出什么事端来?
只是以顾蕴与平谦素日的感情,平谦这个被拒绝的固然深受打击,顾蕴这个拒绝的人心里只怕也好受不到哪里去…两个孩子都是好孩子,只可惜终究有缘无分啊!
平二太太因忙岔开了话题:“对了大嫂,您方才说明日祁家表妹要来给娘请安,可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若是有,还请大嫂只管吩咐,我旁的事不成,帮忙跑跑腿儿还是可以的。”
平大太太闻言笑道:“祁家表妹至多也就是带着女儿们来访而已,让厨房整治一桌酒席,若祁家表妹愿意留下来用晚膳呢,午宴后我们便支了牌桌子打牌便是,侄女儿们也自交给沅姐儿滢姐儿两个款待,倒是没有什么需要二弟妹帮忙的地方。”
平二太太就笑了起来:“既然大嫂这么说了,那我明儿可就只管吃和玩了。”
顾蕴还是这会儿才知道祁夫人明日要来拜访平老太太之事,立时生出了明日要随大伯母一块儿回去的念头来。
至少接下来个把月,她是不好再在外祖母家多待了,不然三表哥为了躲她,以后都不来外祖母屋里吃饭了怎么办,假以时日,难免会让人瞧出端倪来,让三表哥觉得失了面子,越发的黯然神伤,也为以后三表哥的妻子进门后埋下隐患。
决定了,明日她就随大伯母一块儿回去,既给三表哥留一个走出来的时间与空间,也多些机会出去见慕衍,早些将加盟的事情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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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明天既是端午节也是爷爷的生日,瑜得回老家去,为了不断更,这几天又得五千更了哈,等节后我真的要发奋,尽量万更了,么么大家,O(n_n)O~
☆、第九十五回 萎靡
连着两夜不曾好生睡得,翌日起来,顾蕴眼圈下免不得多了一圈淡淡的青影,人也有些萎靡不振。
想着不能让人瞧出端倪来,她简单梳洗一番后,便打发了小丫头子去厨房取煮鸡蛋来,轮着热敷了小半个时辰,眼睑下的青影方淡了些,但仔细瞧依然瞧得出来,她索性又破天荒敷了层米分,才觉得满意了,然后吩咐锦瑟留下领着人整理箱笼,她自己则带着卷碧去了前面平老太太屋里。
方行至平老太太门外的芜廊下,可巧儿就见平沅与平滢被簇拥着走了进来。
顾蕴忙迎上前给二人见礼,二人忙也还了礼,平滢素日最好打扮的,又眼尖,一眼便瞧出了顾蕴今日竟难得敷了米分,因笑道:“你不是素来最不喜欢那些脂啊米分的吗,怎么今儿倒是转了性?”
顾蕴没想到平滢一眼就瞧出自己敷了米分,只得笑道:“是昨儿夜里走了困,才照镜子时觉着脸色有些不大好,我大伯母与堂姐们今儿不是要来吗,虽说都不是外人,我也不能连最基本的礼仪都不顾,这才想着敷层宫米分遮掩一下,没想到三表姐一眼就瞧出来了,可见再号称‘宛若肌肤’的米分,也只是宛若而已啊!”
说得平滢一脸的得意:“那是,也不瞧瞧我是谁,凭它什么米分,只要上了人的脸,都休想逃脱我的法眼。不过你怎么会走了困,是因为也听说了三哥哥病倒之事,所以…担心得睡不着觉吗?”
见平滢笑得一脸贼兮兮的,顾蕴忽然就想到,好像以往在自己面前一提及三表哥时,三表姐也常这样笑,以前她一直没觉得有异,如今总算明白,敢情三表哥的心意不止长辈们知道,只怕几位表哥表姐也一早都知道,自己是有多迟钝,竟一直都没觉得有异过?
若是自己一早察觉,一早便采取相应的措施,事情是不是就不会发展到今日这般局面了?
不过眼下再来追究这些也没有意义了,当务之急是三表哥的病,顾蕴因忙问平滢道:“三表哥病了吗,什么时候的事,我不知道啊,这会儿三表哥怎么样了?”
“你不知道?”平滢的得意立时换成了惊诧,“你竟然不知道,那你为什么会睡不着?”
顾蕴真是受不了她的抓不住重点,深吸一口气道:“我睡不着不是重点,重点是三表哥到底生了什么病,如今怎么样了?三表姐你能不能别卖关子了!”
平滢见她都有些气急败坏了,不敢再磨叽,道:“听说三哥哥昨夜很早就睡了,连饭都没吃,等到三更天时,他的小厮怕他饿了,打算去叫醒他问他要不要起来吃点什么东西,却发现他不知何时早已烧得浑身滚烫了。小厮不敢怠慢,忙打发婆子去回了二伯母,二伯母立时赶了过去,稍后又打发人去请了大夫来,就是这样,听说三哥哥依然说了大半夜的胡说,到天都亮了,才昏睡了过去,也不知他怎么会忽然就病倒了,他的身体不是自来都极好的吗?”
平谦的身体的确自来极好,架不住此番实在被打击得狠了,本来自中了秀才以来,他的心情便一直极好,等进了盛京城,见了心心念念的表妹,见她比去年长高了好些,人也出落得越发漂亮,已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姑娘,他的心情就更好了,进京的当日便已在盘算,等过几日父亲和母亲忙过了以后,便让他们请了媒人替自己登门提亲了。
说句不怕父母师长生气的话,若不是想着中了秀才便能娶到心爱的小表妹了,他此番还未必能痛下决心头悬梁锥刺股的,一举便过了县试与府试,他打小儿就不是个特别有毅力之人,何况只是次子,也不需要他支应门庭。
却没想到,他的努力到头来换来的却是小表妹毫不留情的拒绝,那他的努力还有什么意义,他活着又还有什么意义?
当然,受“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观念根深蒂固的影响,平谦倒还不至于想着去轻生什么的,但他却的的确确心痛到了恨不能立时死过去的地步,又因被拒绝了实在不好意思让旁人知道,他也没个人可以诉说自己的心痛与委屈,于是只能都憋在心里,所谓“怒伤肝,悲伤心,忧伤肺,思伤脾,愁伤肾,百病皆生于气”,平谦五脏六腑都快伤遍了,可不得病倒了?
平二太太知道后,连头发都顾不得梳,只来得及胡乱披一件外衫,便急匆匆去了外院儿子的屋子。
却见儿子都烧得糊涂了,嘴里仍叫着‘表妹’,平二太太是又气又急又心痛,忙忙将平谦的小厮都打发了,又令贴身嬷嬷去敲打他们,务必让他们不该说的话一个字都不敢说出口后,才亲自照料起儿子来,一面又打发人去请大夫。
如此一来,自然也就惊动了平大老爷平大太太等人,只瞒着松鹤居这边,惟恐平老太太知道后,急坏了身子而已,自然的,顾蕴也就无从知晓了。
顾蕴一听平谦是三更前就开始烧起来,且连晚饭都没吃就睡了,便知道他定是被自己打击得狠了,这才会急痛攻心病倒的,心里霎时越发的不是滋味儿,这要是三表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自己岂非一辈子都难以心安了?可其他的事情她能勉强自己,惟独感情的事情没法勉强,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思忖间,耳边又响起平滢的声音:“我正与二姐姐说,给祖母请过安后,就去外院瞧瞧三哥哥呢,表妹你是跟我们一起去呢,还是待我们去过了,你单独再去?”
顾蕴回过神来,就见平滢又笑得贼兮兮的了,不由暗叹一口气,看来自己得找机会与三表姐谈一谈,让她以后别再信口开河了。
她正要回答平滢的话,一旁一直没说话的平沅已先轻斥道:“好了三妹妹,你胡说八道什么呢,都是自家兄妹,一块儿去与单独去又有什么差别?祖母只怕早起身了,我们且快进去给她老人家请安罢。”
平沅连日来也曾自平大太太处听到一些风声,猜到顾蕴与平谦的婚事怕是不成了,这才会及时喝住了平滢,省得她再胡说八道下去,回头于顾蕴和平谦的名声都不好听。
平滢素来还是很敬服平沅这个二姐的,见二姐发了话,顾蕴也明显脸色不好,到底住了口没有再说,姐妹三人鱼贯进了平老太太的屋子。
平老太太半夜不知道平谦病倒的消息,这会儿却是知道了,听得平沅与平滢说要去探望三哥哥,她立时便应了,还让二人替自己带几样药材过去,自己就不过去了,省得平二太太又要忙着照顾儿子,又要忙着服侍她这个婆婆,越发分身乏术。
顾蕴平老太太却没有让她去,只说指不定什么时候祁夫人母女就来了,让她留下待会儿帮忙待下客。
待平沅与平滢行礼告辞后,平老太太才与顾蕴说道:“你也别以为都是你的错,这世间惟独勉强不了的,便是感情,你三表哥这一病也并非全是坏事,蝴蝶破茧成蝶之前,都要经历一番切肤之痛的,他若连这点痛都熬不过来,也不配做平家的子孙了!”
平老太太一眼便看见了顾蕴的颓丧与萎靡,知道她心里不好受,这才会有此一说,至于拘着她不让她去外院看平谦,则是怕二儿媳心痛孙子,迁怒起外孙女来,闹得彼此都难堪,伤在儿身痛在娘心,比起与自己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外甥女,是个做母亲的,都会本能的心疼自己儿子的。
偏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也不能一味的偏袒外孙女,家和才能万事兴,平家能有今日,就是因为一家人从来都和和美美的没有红过脸,若是像旁的人家那样明明是一家人,却乌眼鸡似的恨不能你吃了我我吃了你,那这个家的家运也该到头了!
顾蕴索性趁此机会与平老太太道:“外祖母,我想今儿便随我大伯母回去,如今我也不知道该以何面对去见二舅舅和二舅母,二舅母与三表哥也未必愿意见到我,我还是回家去的好,等过了这阵子,我再来瞧外祖母,承欢外祖母膝下,未知外祖母意下如何?”
平老太太闻言想了想,到底还是点了头:“那你便先回去罢,等过了这阵子,外祖母再打发人去接你,你放心,等下次你再来时,该过去的便已都过去了,再不会让你为难。”
顾蕴的眼泪一下子就来了,忍不住扑到了平老太太怀里。
这会儿她又忍不住怨起自己为何要重生来,若她没有前世的经历,如今面对这样一门样样都好的亲事,她一定眼睛都不眨一下便会答应下来,如此便不会让三表哥心痛,不会让二舅舅二舅母伤心,也不会让外祖母为难了!
可她若是不重生,又怎么能像现下这般与外祖母相依相拥,与亲人们朝夕相对,体会前辈子连做梦都不敢想象的来自亲人们特有的温情呢,也许这便是老话“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倚”的由来了?
一时平大太太过来了,平老太太知道顾蕴担心平谦,她自己也担心,遂问道:“谦哥儿这会子怎么样了,烧已经退了吗?”
平大太太点头笑道:“烧已经退了,大夫说谦哥儿身体底子好,此番之病虽来得急,只要能退下烧来,至多将养三五日的,就有望大愈了,娘尽管放心。”
平老太太这才面色稍缓,念了一声佛道:“小人儿家家的好些时候发烧其实都不是生病,而是因为长身体在烧骨头呢,如今我总算可以放心了。”
顾蕴在一旁也松了一口气,希望病过这场之后,三表哥便能退一步海阔天空罢!
平谦既病着,平二太太自然不能帮着款待祁夫人了,所以等到稍后门房上传话进来,说显阳侯夫人的车驾已到了玉桥胡同的巷口之时,就只得平大太太领着顾蕴并平沅平滢姐妹接出了垂花门外。
祁夫人一身大红凤穿牡丹刻丝通绣衫,一见平大太太便未语人先笑:“怎么敢劳烦大表嫂亲自出来迎我,咱们都是自己,您不拘打发哪个丫头婆子来也就是了,再不然就打发蕴姐儿来也是一样。”说着屈膝给平大太太见礼。
平府这一日一夜虽有些不平静,平大太太养气功夫却极到家,闻言忙屈膝给祁夫人还了礼,方笑道:“祁表妹这话的意思是,下次我再去你们家时,你不打算亲自出去迎我了,只管受用你自己的,那我可不依。”
表姑嫂二人寒暄了几句,又各自受了顾菁顾芷和平沅平滢顾蕴的礼,待她们姐妹也彼此见过之后,才被簇拥着,一路说笑着去了平老太太屋里。
待见了平老太太,彼此少不得又厮见了一番,平老太太才冲平大太太使了个眼色,平大太太便笑道:“沅姐儿滢姐儿蕴姐儿,你们三个,且带了两位侄女儿去园子里逛逛罢,也省得你们听我们长篇大套的讲古不耐烦,我们也不能自在说话儿。”
平滢姐妹几个忙屈膝应了,引着顾菁与顾芷却行退下,果真逛园子去了。
祁夫人这才笑道:“昨儿蒙伯母不弃,答应将蕴姐儿许配给腾哥儿,我与腾哥儿都是不胜喜幸,今日却是特地为取定礼而来的,还请伯母不要笑话我心急才是。”
平老太太笑道:“就是要心急才见诚意呢,我怎么会笑话你?月白,去把我准备好的回礼取来。”
“是,老太太。”平老太太的贴身嬷嬷忙应了一声,片刻之后便取了平老太太事先准备好的回礼来,也是一枚羊脂玉的玉佩,只不过雕琢成了个骑马的猴子式样,寓意“马上封侯”,玉佩本身的价值就不说了,光这雕工已是不凡。
这却是平老太太多年的珍藏了,原本是打算等到将来平讼春闱下场前,赏给平讼的,嫡长孙自然不是其他孙子所能比的。
然在见过沈腾的玉佩后,平老太太改变主意了,沈家哥儿看重蕴姐儿,那她便得回对等的定礼才是,既是因为花花轿子人抬人,也是好借此让沈家哥儿知道,他们平家有多看重蕴姐儿这个外孙女,将来他若是胆敢给蕴姐儿委屈受,平家绝不会与他善罢甘休!
祁夫人是见识过真正好东西的人,自然一眼便知道平老太太回礼的价值,脸上的笑就更盛了,恭敬的双手接过玉佩后,才笑道:“若是让九妹妹知道伯母这般看重腾哥儿,一定会很高兴的,如今已是七月了,九月里九妹妹就该进京了,届时我一定带了她亲自登门给伯母磕头请安,以答谢伯母舍得将那么好的一个外孙女儿许给她做儿媳的恩情。”
平老太太闻言,却是欲言又止,祁夫人见状,忙道:“伯母可是还有什么吩咐,还请伯母但说无妨,我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哪至于像你说得这般严重了?”平老太太忍不住笑了起来,“其实是我想着,如今到底还算不得正式下定,所以想请你暂时不要声张此事,也省得将来横生什么枝节,再就是在蕴姐儿面前也暂时别透露出一丝半点来,省得她害羞。”
原来是这样,祁夫人松了一口气:“毕竟还未正式下定,理应如此,伯母只管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不该知道此事的人知道,也不会在蕴姐儿面前臊她的。”
这边平老太太与祁夫人很快便达成了共识,随后平大太太便打发人请俞氏抱着元姐儿过来给祁夫人请安去了。
园子里平沅顾菁几个却是坐到水榭前,赏起池子里的满池荷花儿来,因为靠近水边,不时便会有一阵微风吹过,还裹着一股淡淡的荷花香味儿,让人既凉快又惬意。
平滢与顾苒一样,也是个不大坐得住了,与顾菁顾芷说笑了一回,便领着自己的丫头摘莲蓬去了。
平沅因见顾芷不大爱说话,来自家都好几次了依然颇为拘谨,出于为主之道,便有意引着她说话儿:“三表妹这裙子上的澜边倒新奇,是三妹妹自己做的吗?”
顾芷在顾家姐妹几个里,的确是针线最拿得出手,见平沅问的正是她擅长的,不免少了几分拘谨,与平沅一递一递的说起来。
顾菁见状,遂趁机与顾蕴说起体己话儿来:“四妹妹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啊,你不知道二妹妹都念叨你好多回了,还说什么你不在这些日子,她是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知道我今日要随娘来给老太太和两位伯母请安,还特地嘱咐我,一定要劝你趁早回去呢!”
“二姐姐念叨我什么呢,她的书都抄完了?”顾蕴一听便知道顾苒为何会念着她,想她早日回去,这是还没忘记宇文策,指不定想让自己替她做什么呢,这可真是一件棘手事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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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们端午节安康,么么哒,O(n_n)O~
☆、第九十六回 不忿
只是顾苒还没忘记宇文策之事棘手归棘手,顾蕴也不能因此就不回去了,如今三表哥因她的缘故大病一场,就算二舅舅二舅母不迁怒她,她也暂时无颜见他们,且她留下一日,便是在往三表哥的伤口上撒盐一日,能冲淡一切的除了时间,距离也必不可少,她日日在三表哥面前晃,三表哥又怎么能早日走出来?
所以顾蕴只沉吟了片刻,便与顾菁道:“左右我已见过我二舅母和大表嫂母女了,两家离得也近,我什么时候想再来都极便宜,我今儿就随大伯母和大姐姐回去罢。”
顾菁立时满脸的惊喜:“那敢情好,你不知道你不在这几日,二妹妹又连门都出不了,我连个说话儿的人都没有,真真是闷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