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姑奶奶客气了。”苏夫人言不由衷的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脸上的肌肉也不由自主的抽了两下。

杜鹂看到大姐姐杜衡,眼睛立时直了,她此时眼中完全没有杜衡,有的只是那赤金嵌宝镂空缠丝祥云楼阁簪与杏红绣金妆花缎的雪狐褙子并七彩缭绫留仙裙,这一身衣裳首饰真是太好看了,已经知道打扮自己的杜鹂恨不能立刻扑上前将杜衡扒光,将这华美贵重的头面衣裳据为己有。

杜鸢看到杜衡,眼中也闪过惊诧与艳羡之色,不过她没有二姐姐杜鹂表现的那么明显,杜鸢在极短暂的失神之后,立刻拉着姐姐弟弟的手走上前,向杜衡躬身行礼道:“请大姐姐安。”

杜鹂与杜鹏不得不也跟着行了礼,杜衡伸手虚扶道:“二妹妹三妹妹弟弟不必多礼,请起吧。”

孙氏在一旁瞧了这般情形,故意掩口笑道:“今日才知道三弟妹娘家这般的好规矩,姐妹手足见面都礼数十足呢。我娘家的弟妹们可不这样,他们一见到我必定要生扑上来的,再想不起来老老实实的行礼。”这话听上去是在夸赞建威将军府,可是有心眼儿的人都知道孙氏是在嘲笑杜衡与隔母弟妹不亲。

杜鸢心中正愁着没有时机在人前表现与大姐姐的亲近,便上前换住杜衡的手臂,扬起笑面娇憨的说道:“大姐姐,鸢儿可想您了。您还好么?”

要说杜鸢这话说的倒也算是合适,只是素来与杜鸢不亲近的杜衡却觉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真是别扭死了。杜鸢是什么样的人她从前虽然不太清楚,可是自从杜鸢被人剃光头发之后杜衡就猜到了一些。后来嫁给萧泽之后,萧泽为表诚意,将从前之事全都说出来了。所以杜衡现在很清楚杜鸢是怎样一个小小年纪便心机极深之人,象杜鸢这样的人,杜衡只想离她越远越好。

并不打算给杜鸢面子,杜衡轻轻抽出手,对孙氏说道:“多谢二嫂引她们过来。”

孙氏笑着说道:“弟妹真是太客气了,还谢什么呀,这么着,你先招呼着客人,我还得去二门上陪大嫂一起迎客。”

杜衡淡淡应了,孙氏便匆匆回了二门,自始至终,孙氏脸上虽然一直带着笑容,可是眼中却始终冷冰冰的,便是不知道内情的外人见了,都知道宁亲王府的小妯娌们关系不睦了。

苏夫人见到杜衡风光,心中恨的象什么似的,她与杜衡从来都无话可说,此时就算是有心讨好杜衡,苏夫人都说不出一句软和的话。几人沉默不语,杜衡将苏夫人等人引入东暖阁上,苏夫人与在座的几位王妃自有一番厮见,言语中当然少不了多多的巴结,便不再一一细表。

宁亲王妃因心疼小儿媳妇,招呼苏夫人之时虽然不失礼数,可是态度却透着疏离,就连给杜鹂杜鸢杜鹏三人的见面礼都很普通,两个姑娘各得了一套头面两匹缎子,杜鹏得了一套文房四宝并一部新书,除此之外再没别的。并没有苏夫人想象中的,宁亲王妃除下自己身上的首饰送给两个女儿做见面礼。

杜鹂与杜鸢拜见宁亲王妃之时,态度就很可圈可点了,反正杜衡从来没见过这两个人如此的柔顺和气。特别是杜鹂,乖巧的仿佛是变了另一个人,对宁亲王妃极尽她所能想到的巴结之能事,那般露骨的巴结让在场之人都觉得看不下去了。

和郡王妃最看不得这般机心重的小姑娘,不由皱眉说道:“这小姑娘也太会说话了,直把别人衬成了没嘴的葫芦。”

萧灵随侍在娘亲的身边,也就是看在三嫂子杜衡的面子上,她才没有当场说出什么更难听的话,只是哼了一声,对杜衡说道:“三嫂,你的弟妹都不象你,什么都不象。”这也就是渐渐开窍的萧灵才会说出这样并不很伤杜衡体面的话,若放在三个月之前,她还指不定会说出什么样不中听的话儿。

苏夫人也没想到两个女儿会在宁亲王妃面前表现的如此乖顺娇柔,以至于到了让她这个娘亲都受不到的地步。略想了一下,苏夫人便猜出了两个女儿的心思,她不由好一阵气苦。若非这是在宁亲王府,苏夫人铁定会狠狠教训自甘堕落的两个女儿一番。在苏夫人看来,想给萧泽做妾甘居杜衡之下就是自甘堕落。

原本,苏夫人特意将三个儿女带到宁亲王府里来,本是想让这三个孩子在贵人面前露个脸儿挂个名号,将来议亲之时也能说上一门好亲事。做娘亲的当然觉得自己的孩子色色都是最好的,配什么样的高门大户都绰绰有余。

不想杜鹂杜鸢两个自那日萧泽陪杜衡回门,这两个小姑娘就被大姐夫彻底迷住了,一点懵懂的情丝便牢牢粘在了萧泽的身上,这才会有对宁亲王妃的百般奉承。

虽然心中气苦,可是苏夫人还得想尽办法为两个女儿挽回些形象,她只能笑着说道:“这两个丫头常在我们老夫人身边服侍,老人家总是喜欢听好听话儿,她们竟是说顺了。”

建威将军府的老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这对京城亲贵女眷来说是个迷,因为何老夫人怕自己露怯给儿子丢脸,但凡有社交活动从来都以病推托的,所以苏夫人这么一说,在座的众位夫人倒有了几分相信,毕竟老人家爱听好听的话儿这是惯常之事,众人看到杜鹂杜鸢的眼神方才略软和了一些。

论身份,苏夫人比在座的客人都低,有资格进入宁亲王妃亲自招呼客人的东暖阁,最少也得是位世子妃,多半都是公主亲王妃郡王妃之类的人。苏夫人只能与世子妃程氏的娘亲和二少夫人孙氏的娘亲坐到一处。而这两位夫人因听了满耳朵杜衡的不好,深深觉得自己家的女儿受了杜衡的气,所以对上苏夫人之时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两人与苏夫人淡淡的打了个招呼,便不再理会她了。

无形之中,苏夫人便被干晾起来,一个人坐在最末的座位上,苏夫人心中好生尴尬。想想从前她以县主兼建威将军夫人之身,是何等的体面威风,便是那些公主王妃都要高看她一眼,可是自从她娘家坏了事,被夺了县主之封,就连因丈夫而得的诰命都被降了两级,她现在虽然还说不上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可待遇也没好到哪里去。苏夫人觉得那些公主王妃们人人眼中都有把刀子,正一片一片的削她身上的皮肉。人人都在看她的笑话。

苏夫人只能硬着头皮强忍着,手中紧紧攥住儿子杜鹏的手,用力之大已经让杜鹏皱着眉头叫了起来:“娘,你放手,好疼!”

苏夫人一惊,赶紧将手松开,杜鹏急忙抽出自己的手,苏夫人低头一看,儿子的手都被自己攥红了。

孙氏的娘亲刘夫人听了杜鹏的叫声忽然想起杜鹏被人挑了手筋之事,便似笑非笑的说道:“这是三少夫人的弟弟吧,听说去年被人挑了手筋,这是真的么?”

这刘夫人自从进门之后对杜衡便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说了好些个酸话,却都被宁亲王妃弹压了,于是她便拿杜鹏说事来打击杜衡了。

杜衡很平静的说道:“刘亲家夫人记性真好,去年春上之事您现在还记的这么清楚。”

刘夫人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片刻之才才干笑道:“这事当时动静闹的不大,只怕在座之人都还记得。”

程氏的娘亲姜夫人为了给刘夫人撑场子,便点了点头附和道:“刘夫人说的是,我也隐约有些印象。”除了姜夫人之外,再没有别人就应和,在主人家的好日子里提这等败兴之事,也就是刘夫人脑子进水了才会说出来。

宁亲王妃见刘夫人挤兑杜衡,心中有些不快,便对杜衡说道:“泽儿媳妇,你着人去二门看一看,若没有别的客人,就让你大嫂二嫂赶紧回来招呼客人吧。本宫精神短,招呼不过来这么多客人,难免有些失礼了。”

姜夫人与刘夫人听了这话脸色都变了,宁亲王妃这话已经是明晃晃的打她们的脸了,只是如今形势比人强,两人再有满心的不忿也能硬忍下来。此时她们才真正意识到,一向绵软的宁亲王妃刚硬起来也不是好惹的,从前是她们将宁亲王妃的忍让当成软弱好拿捏,真是大错特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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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回有惊无险

与后宅之中并不十分和谐的氛围相比,王府前院客堂之中的气氛就好太多了。

不论是做为宁亲王府的亲家还是得胜还朝的将军,杜大海身边都缺不了围着他奉承之人。好些人口中说着恭贺之辞,心中想的却是这杜大海真不知走了什么大运,发嫁个女儿冲喜也能救活一脚踩进阎王殿的萧三公子,被北蛮大军围困小半年还能冲围杀出,居然还奇迹般的生擒了当今最痛恨的乃达汗王,立下这不世之功,真真是羡慕死人啊!

杜大海发迹不过十来年,根基与前来向宁亲王爷拜寿的亲贵相比浅的不值一提,可是他先娶了益阳县主为妻,虽然益阳县主因为娘家坏了事而被免去县主之封,可她身上到底也流着四分之一的皇家血脉。如今又与当今的亲弟弟结为儿女亲家。这绝对是要飞速蹿红的节奏。所以一向看不起杜大海的亲贵们都下高高在上的架子,热络的与杜大海攀谈起来。

一时之间,客堂之中竟然形成了以杜大海为中心的一个圈子。看到这般情景,萧泽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转身便往外走去。不想他刚走了两步,耳中便听到一声“贤婿且慢…”的招呼,萧泽只得停下脚步转过身子,唇角含着淡淡的微笑问道:“岳父大人有何吩咐?”

杜大海向围着的自己的人点头致歉道:“诸们大人,杜某有要紧话与小婿说,稍后再还陪诸位大人说话。”

众人都笑着说道:“应该的应该的,杜将军一直为国征战,还不曾与女婿细聊过,您请…”

杜大海抱拳做了个圆揖告罪,然后快步走到萧泽面前,笑着问道:“贤婿借一步说话。”

萧泽不知道自己这便宜岳父想说什么,因怕他说出什么不合适的话,便点头道:“岳父请。”这翁婿二人一前一后走出了客堂,杜大海这才急急说道:“贤婿,我已经一年多不曾见到小女,连她出阁都没有亲自送她,不知小女现在还好么?”

萧泽微微一怔,他没有想到杜大海撇下一屋子奉承他的客人,想问的竟然只是这个。“阿衡现在很好。”萧泽言简意赅的说道。

杜大海急忙追问:“若儿怎么个好法?”

萧泽看了杜大海一眼,淡淡道:“阿衡在王府之中,绝不会受任何人的欺凌羞辱,更不会被人用鞭子打成重伤,她的近身下人也不会被人挖去双眼毒打个半死。在王府之中,父王与娘亲都很看重于她,我更是爱重于她,我们住的交泰园,不论大小事情全由阿衡一个人说了算,我都听她的。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必有丝毫的顾忌。”

这回换杜大海愣住了,他惊讶的说道:“贤婿,你刚才所言都是真的么?”

萧泽沉声道:“当然都是真的,岳父大人若是不相信,我可以让阿衡身边所有的陪房家人过来向岳父大人回话。”

杜大海急道:“如何不让若儿见我?”

萧泽很认真的看了杜大海一眼,沉稳的说道:“我从来不会强迫阿衡做任何她不愿意做的事情,包括见您。她若愿意见,我自然没有二话,只会欢欢喜喜的陪她来见您,她若不让我陪我就在外面等着。可是她若不想见您,我便会用一切方法阻止你见她。”

“啊…你…”杜大海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在追捕乃达汗王之时,杜大海身陷险境几乎命丧黄泉,是杜衡送他的保命之药救了他的性命,从那时起,杜大海脑中总会出现杜衡被自己逼着嫁进宁亲王府冲喜,日子过的极其凄惨的情形。杜大海歉疚极了,从那时起,他便暗暗做了决定,若是女儿的日子真的过不下去,他就算是拼着舍下这一场军功不要,也要求皇上做主允许杜衡和离大归重着嫁衣。

杜大海想到过很多种情形,却独独没有想到杜衡冲喜成功,萧泽恢复健康,她上得公婆疼爱,下得丈夫爱重,日子过的不知道有多好。这让已经做好最坏打算的杜大海有些发懵。

“你真的这般爱重若儿?”杜大海心中突然泛起一股子浓浓的酸意,仿佛心中突然缺了一块似的,空的让人没着没落的。

“阿衡于我,比性命还重要。”萧泽短短一句话却重重的击打着杜大海的心,他知道自己再没有机会重得女儿之心,这个女儿,他彻底失去了。

“好…好…贤婿,从前是我糊涂,让若儿受了很多很多苦,她不想见我也是应该的。我请求你一定好好照顾她,爱护她,这一辈子都别负了她。”杜大海笔直的脊背突然间佝偻了,整个人看上去仿佛苍老了好几岁,神情也萧索许多,看去上竟有了一丝儿暮年之感。

萧泽皱眉看着杜大海,他真不明白杜大海心里到底都是怎么想的,他是真的在乎杜衡,还是在演戏给自己看,扮可怜以搏取同情呢?萧泽一时有些看不透了。

杜大海见萧泽皱眉看向自己,脸上尽是不信之意,他长叹一声说道:“贤婿不相信我,这也正常,我负若儿太多,太多了…本也没有脸面要求贤婿什么。”说完,杜大海便转身往客堂走去。

萧泽看着杜大海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人不论是真的在乎杜衡还是想搏取自己的同情,他都真的很可怜。

快步追上前去,萧泽叫了一声:“岳父,我答应你,这辈子都不会辜负阿衡,岳母大人的悲剧绝不会在她身上重演。”

杜大海听了这话,整个人僵直的立在当场,好半天缓不过劲儿。萧泽快步走上前,又在杜大海耳畔低声说了一句:“岳父大人,阿衡最在意的是当年岳母罹难之事,若是岳父大人能查出事情的真相,想来阿衡一定肯与岳父言归于好。”

杜大海身子微颤,双唇哆嗦了几下才颤声问道:“当真?”

萧泽重重点头道:“当然,这是阿衡最大的心病,也是她不快乐的根源。小婿原本自己调查,不过那样到底会伤了岳父大人的脸面,倒不如由岳父大人亲自调查,想来阿衡很愿意看到这样的局面。”

杜大海沉默许久方才缓缓点头道:“我知道了,我会尽力去查。”

萧泽轻轻点头浅笑道:“那样最好不过了,多谢岳父大人这般为阿衡着想,小婿先谢您了。”

杜大海摇了摇头,涩声道:“贤婿,我当谢你,谢你这般用心的照顾若儿。”

这翁婿二人说话的时间不短,以至于萧淅都找了过来,他边快步走过来边扬声笑道:“三弟,怎么见了岳父就忘记招呼客人了,只顾着与你岳父说话啊…”

杜大海听得出萧淅在挤兑自己的女婿,便扬声说道:“二公子言重了,是本将拉着贤婿说话的,本将这便将贤婿还与二公子。”

萧淅脸上笑容微滞脚下的步子也慢了些,等他走到萧泽与杜大海的面前之时,萧淅已经调整好自己的表情,脸上又是满满的笑容了。

“小侄不过与三弟开个玩笑,亲家老爷可别往心里去,三弟与三弟妹成亲之事办的仓促,您那时还在北疆不得脱身,自然也没有机会提亲相看女婿,这会儿考一考三弟再是应该不过的。”萧淅笑着说道。

杜大海看向萧泽,眼中尽是笑意,他故意夸张的说道:“贤婿乃人中之龙凤,我只有满意欢喜的,哪里还用考他,二公子不必谦虚。”

萧淅原本想挑事儿的,毕竟当日宁亲王府有逼婚之嫌。可他万万没有想到杜大海竟然是这样的态度,他看的出来杜大海并没有作假,他是真的对萧泽相当之满意喜欢。萧淅心里都快怄死了,心中暗道:“凭什么样样好处都被这个小贱种占了,连逼亲都不会让杜大海动怒,真真气死人了!”

萧泽见二哥被岳父撅了回去,不免在心中暗笑。他向萧淅微笑说道:“二哥,我自陪我的岳父,二哥也是有岳父的人,怎么竟不陪着呢?”

萧淅这下子更生气了,原来他的岳父前几日突然染了重病,别说是过府拜寿,就连床都不能起来了。太医都请了几回,却一直不见起色,为着这事,萧淅都快心烦死了。偏萧泽有意哪壶不开提哪壶,真快把萧淅给气疯了。

“你…你好!”萧淅咬切齿的说了三个字,立刻转身拂袖而去,他再生气也没有失去理智,知道自己万万不能担着在父王寿诞之日对弟弟大打出手的罪名,所以凭萧泽怎么挑衅气他,萧淅都只能硬生生的忍了下来。

杜大海见自己的女婿脾气还挺硬的,心中不免有些担心,若是他在面对自己的女儿之时脾气也这么爆,他的若儿可怎么能受的住呢?杜大海可不知道,那怕萧泽在所有人面前都威猛如虎,他在杜衡面前也是绵软柔顺如羊的。大约只有杜衡向萧泽发脾气的份儿,萧泽再不会向杜衡发一丁点儿火气。

“岳父大人,您请到客堂与诸位大人说话吧,不用太久就开宴了。小婿还有别的事,就不陪您了。”萧泽对杜大海淡淡的说道。

杜大海忙道:“好好,你去忙吧,不用管我。”萧泽微微躬身行了礼,便匆匆离开了。他突然特别想见杜衡,想与杜衡说几句话儿。

“扣子,去瞧瞧你家夫人在哪里,若是方便,请她回交泰园一趟。”萧泽向扣子吩咐道。

扣子忙说道:“三爷,今儿夫人得陪王妃娘娘一整天呢,奴才听说女眷来的人数也不算少,夫人怕是且不得空呢。”

萧泽皱眉骂道:“糊涂东西,你不会去悄悄的问一问红菱,今儿你夫人的继母还有她三个孩子都来了,爷怕你夫人吃亏。”

扣子赶紧应道:“是是,三爷您息怒,奴才这就过去。”

扣子很快去了抱朴园,让小丫鬟将红菱叫了出来,细细的问了一回。红菱听罢笑道:“你快回去向三爷禀报,夫人这里好的很,非但没有受什么人的气,还得了许多夸赞呢。人人都夸我们夫人,把那娘儿四个气的脸都绿了。对了,外头的情形怎么样,三爷可见到夫人的父亲了?”

扣子笑道:“见到了,三爷对亲家老爷挺客气的,两人还单独说了一会子话,说完话三爷就打发我过来问问夫人这边的情形,三爷可担心那娘儿几个还有那两边的娘家人对夫人不客气呢。”

红菱低声笑道:“她们还得敢的,刚露出一点儿苗头,就被王妃娘娘弹压了,王妃娘娘可疼我们夫人了,你禀报三爷,请他不用为夫人担心。”

扣子点点头,忙又说道:“对了,你在夫人身边近身服侍,可一定留心那位小舅爷,别让他又生出什么坏主意伤了夫人。”

红菱轻道:“我心里有数呢,你当我傻啊,我也是那府里出来的,还能不知道那一位的性子,必是要严防死守的,再不敢叫他接近到夫人身边五步以内。”

扣子这才点头:“那就好那就好,行了,我快进去服侍吧,我也得找三爷回话了。哦,对了,差点儿把这事给忘记了,三爷让问问夫人可否走的开,若是走的开,三爷请夫人回交泰园说话。”

红菱想也不想便摇摇头道:“夫人走不脱的,今儿的女眷可也不少,王妃娘娘精神短,那两位又是出工不出力的,竟全要倚仗我们夫人周旋呢。”

扣子点点头道:“知道了,我不过白问问,夫人不得闲就算了,我去给三爷回话了啊。”说完,扣子又匆匆跑回前院。

听扣子说完,萧泽多少有些失望,可转念一想晚上再说也是一样的,说不定还能借这个机会在灯下多看他媳妇一会儿呢。这样想一想萧泽心里舒服多了,便又忙碌起来。

红菱回到杜衡身边,趁着杜衡更衣的时候悄悄回了话,杜衡听罢并没有说什么,可是红菱能感觉到夫人的心情比刚才好了许多,人看上去仿佛也精神了许多。看来夫人与三爷的好事就快近了,红菱很乐观的想道。

这一日宁亲王府好生热闹,所有的宾客用过寿宴之后便开始看戏,此时宁亲王妃精神已经短了许多,她实在没有精力再陪客人听戏了,便命程氏与孙氏相陪一众女眷,将杜衡留在身边服侍。杜衡原本就不怎么爱看戏,而且她又是怕热闹之人,正好乐得留下来与宁亲王妃两个个人清静清静。程氏与孙氏也觉得陪客人看戏很有脸面,一时之间宁亲王府的四个女人倒难得和睦了一回。

杜衡正陪着宁亲王妃说话,忽然听到外头传来一阵重重的脚步之声,接着便传来的门外丫鬟们的请安之声:“奴婢请王爷安…”

“父王来了?母妃,儿媳回避了。”杜衡有些惊讶的说了一声,宁亲王妃白嫩的脸上微微泛起红意,拉住杜衡的手笑道:“一家子至亲骨肉,不必讲这些虚礼,你父王也不会待太久的,你只在这里陪着娘亲就好。”

说话间宁亲王爷便走了进来,手中还抱着一只不小的金丝檀木匣子。

“爱妃,本王听说你身子不适,怎么了?”宁亲王爷一进门就紧张的问了起来。

宁亲王妃含笑摇头道:“只是略有些疲惫,实在不算什么事,怎么还惊动了王爷?”

宁亲王爷看向杜衡问道:“泽儿媳妇,你娘亲的身子可还好?”

杜衡点头道:“回父王,娘亲真的只是有些疲备,并没有其他的事,只要歇会儿就行了。”

宁亲王爷这才放了心,笑着说道:“爱妃,刚才淆儿进献了一尊墨玉弥勒佛,本王想着你必定喜欢,便先给你送过来赏玩了。”说罢,宁亲王爷便将金丝楠木匣子放在桌上,打开了箱盖。

盖子一打开,杜衡便闻到一丝若有似无的清浅药香。许是天赋异禀,也有可能是遗传,总之杜衡有一只极为灵敏的鼻子,她对任何细微的,普通人闻不到的气味都特别的敏感。

闻到那丝还算清新的药香,杜衡脸色微变,她立刻扶着宁亲王妃说道:“娘,您刚才还说倦了,不如去里面躺一躺?”许是紧张,杜衡的声音竟有一丝发颤。

宁亲王妃诧异道:“没有啊,我歇了这一阵子,已经好多了。”

宁亲王爷注意到儿媳妇的脸色,又听杜衡的声音与刚才请安之时有些异样,便赶紧说道:“爱妃,听泽儿媳妇的,她要你休息你就去休息。”

宁亲王妃疑惑的看看丈夫与儿媳妇,不知道他们这是怎么了,明明自己这会儿挺舒服的,可她们怎么硬要自己休息?

杜衡对陈嬷嬷说道:“嬷嬷,你与我一起扶娘娘进去。”陈嬷嬷赶紧上前,与杜衡一左一右扶起宁亲王妃,将她扶进卧房,杜衡只说道:“娘亲,您快躺一会儿,媳妇去为您沏一杯果子露。”

陈嬷嬷忙说道:“哪能让三少夫人亲自做呢,老奴去做吧。”

杜衡摇头道:“嬷嬷不知道我要用哪几样果子,你在这里服侍娘娘就好。”说罢,杜衡便快步走了出去。

宁亲王爷一看到杜衡走出来,便压低声音问道:“泽儿媳妇,这东西有什么不对劲儿?”

杜衡亦用极低的声音回道:“父王,您快将这东西带出去,千万别让娘亲见着,儿媳此时也无十分的把握,只是想防患于未然,刚才儿媳闻着这尊弥勒的气味有些不对,恐怕对娘亲和胎儿都不利,等客人散尽之后,您可以让儿媳仔细验一验这东西么?”

宁亲王爷点点头道:“好,泽儿媳妇你想的很周全,很好。等客人们走后,你与泽儿一起到为父的书房来。”

杜衡轻声应了一声是,不等宁亲王爷动手,便抢先将金丝楠木匣子密密实实的盖好,又将门窗全部打开通风,宁亲王爷知道杜衡是个很稳重的人,若非情况真的有些紧急,她断断不会当着自己的面做出这样的事情,宁亲王爷的脸色也越来越凝重了。

这尊墨玉弥勒佛像是萧淆敬献给他的寿礼,难道说萧淆包藏祸心,在上头做了什么手脚不成?

因有了这事,宁亲王爷的兴致全完了,原本定好的夜班小戏也都退了,众多宾客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可大家都是有眼力劲儿的人,忙都起身告辞,宁亲王爷也不虚留,打发三个儿子将所有的宾客送走。

送走宾客之后,萧淆萧淅萧泽三对夫妻都到抱朴园回话,他们并没有见到宁亲王妃,原来杜衡给宁亲王妃配的鲜果露有安神的效果,她原本并不很困,喝过鲜果露后也沉沉的睡着了,到现在都没有醒来。

萧淆与程氏在心中暗自揣测,也不知道那尊墨玉弥勒是否已经送到了宁亲王妃面前,若是已经送了过去,不消三五日他们就能得到好消息了。

萧淅与孙氏因分别受了萧泽杜衡的气,萧淅是真的受了气,孙氏却是迁怒,人杜衡根本就没有招惹孙氏,是她自己连同她的娘家人找茬不成反而自受其辱,说来真是与人无尤。反正这夫妻二人心里极恼萧泽与杜衡,就算再怎么掩饰也难免带出一星半点儿的幌子。偶尔说一句半句话,那话里的酸意都快能把人的大牙酸倒了。

宁亲王爷心里有事,便挥挥手道:“忙了一整日,你们都累了,各自回去休息吧。泽儿媳妇,你再去瞧瞧你娘亲,她今日必也累着了,泽儿,你等会儿和你媳妇一起回去。”

萧泽与杜衡忙都躬身应了。萧淆萧淅见父王已经发了话,就算想赖在这里也没有理由,因为自从继母有身孕之后,不论程氏亦或是孙氏都表现的很冷淡,从来没有上心过,这会儿当然不能拿担心继母做由头留下来了。

杜衡去里间看宁亲王妃,萧淆萧淅夫妻先走了。他们走后,宁亲王爷屏退下人沉声说道:“泽儿,你着人悄悄去寻带崽儿的猫狗,最好快些,为父要用。”

萧泽愣了一下,双眉立刻皱了起来,只这一句话,萧泽便已经想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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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回父子怄气

杜衡来到宁亲王爷的书房之时,见萧泽也在书房之中,在他脚旁的篮子里还趴着一只肚子鼓起的小猫,宁亲王爷则亲自打开那只金丝楠木匣子,小心翼翼的将那尊墨玉弥勒抱了出来。

“泽儿媳妇,你来的正好,快来验一验。”

杜衡应了一声,将手中拿着的橘子剥开,舍去橘瓣儿不用,单只用新鲜橘皮在那尊墨玉弥勒佛象的背后用力擦拭起来。

宁亲王爷与萧泽都屏住呼吸,不错眼珠子的盯着杜衡手中的橘皮。只擦拭了十几下,那片橘皮便由原本的橙黄色变成了紫黑色,宁亲王爷急急问道:“泽儿媳妇,这是怎么回事?”

杜衡放下手中的橘皮低声说道:“父王,这尊弥勒佛像被用药液浸泡过。若是媳妇的判断没错,这药对普通人并不致命,可是对孕妇却其毒无比,孕妇若近接触此药,必会落得一尸两命的下场。”

萧泽忙将那只伏在篮中的小猫抱起来,他本想将小猫送到佛像近前,不想一把小猫萧泽就觉得手指触到什么湿乎乎的东西,他低头仔细一看,不由惊呼道:“啊,这只猫流了好多血…”

宁亲王爷抢步上前低头去看,只见那只黑黄花相间的小猫正无力的蜷伏于萧泽的手上,琥珀般的双眼已经失了神彩,鲜血顺着萧泽的双手滴落,这只小猫已经连喵喵叫的力气都没有了,它的脑袋向旁边一歪便没了气息。

“父王…”萧泽抬头叫了一声。

宁亲王爷心中又惊又痛,心绪烦乱如乱麻一般,他无力的说道:“泽儿,把这猫拿出去处理了。”

萧泽低声应了一句,立刻走出书房,命扣子将猫尸处理好。扣子接过小猫,摇摇头叹了口气,自去处理了。

宁亲王爷的心腹内侍赶紧打来热水,服侍萧泽仔仔细细的洗了好几遍,直到再没了血腥之气,萧泽这才匆匆回了书房。

书房之中,那尊墨玉弥勒已经被封入金丝楠木匣之中,门窗也都打开来透气,萧泽快步走到宁亲王爷身边,沉声问道:“父王,这尊玉佛是何人送的?此人企图加害娘亲,断不能轻饶了他。”

宁亲王爷双眉紧锁,他看看萧泽,张了张口却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萧泽急了,忙问杜衡道:“阿衡,你知道这害人的东西是谁送的么,也太狠了!娘亲与他们有什么仇,为何要这般加害娘亲与弟弟?”

杜衡略想了想,轻轻点了点头,低声道:“今日倒是听父王提过一句。”这是实话,下午宁亲王爷的确提过玉佛是萧淆敬献的,总不能让杜衡当面扯谎说不知道吧。

宁亲王爷听了杜衡之言,他也知道这事瞒不过去的,只得说道:“泽儿,这尊墨玉佛是你大哥敬献给父王的…泽儿你站住…”宁亲王爷的话还没有说完,勃然大怒的萧泽已经向门外冲去,唬的宁亲王爷大叫一声也跟着冲了过去,总算在书房门口处抓住了萧泽的手臂,将他硬拦了下来。

“泽儿,你不要冲动!”宁亲王爷沉沉喝了一声,将萧泽拽回书房,硬按倒在椅子上。

“父王,那是您的妻子和未出世的孩子!”萧泽双眼赤红大吼起来。

宁亲王爷按住萧泽的双肩沉声道:“泽儿,为父知道,你放心,这事为父一定会彻查到底,将真凶全都揪出来。”

萧泽瞪着宁亲王爷,恨恨讥诮说道:“又是这句话,上次父王也是这么说的,可是结果呢,请问父王真凶何在?还不是不了了之!我现在算是知道了,娘亲还有弟弟在父王心中什么都不是,为了保住某人,父王宁可牺牲娘亲还有娘亲所生的孩子!”

宁亲王爷勃然大怒,举起手便要打向萧泽,萧泽毫不示弱,一双酷似宁亲王妃的双眼正死死的瞪着自己的父亲。

看到这双眼睛,宁亲王爷无论如何也打不下去了,他颓然放下手,握住萧泽的肩膀说道:“泽儿,为父不是那样的人。”

萧泽瞪着父亲,愤怒的叫道:“父王,空口说白话谁都会!”

宁亲王爷气道:“泽儿,你要为父怎样说才肯相信?”

萧泽沉沉说道:“父王若肯与儿子立个约定,儿子便相信您。”

宁亲王爷皱眉道:“你说!”

“除非父王答应儿子七日之内将意图加害娘亲之人全部揪出绳之以法,否则儿子便带着娘亲与阿衡搬出王府,也好让娘亲平平安安的生下弟弟!”萧泽在最初的愤怒过后,很快恢复了理智,他故意说出这样的条件,目的就是再次激怒他的父王,以激将法逼迫他的父王处置真凶萧淆。那尊墨玉弥勒的来历萧泽最是清楚,除了萧淆之外,再不可能有其他人对墨玉弥勒动这样歹毒的手脚。

“胡闹,混帐话!你娘亲是我妻子,你凭什么带她出府!”宁亲王爷勃然大怒,额上青筋迸的老高,脸色也紫涨的极为吓人。

萧泽也不示弱,梗着脖子叫道:“你保护不好你妻子,难道还不许我保护我娘亲!”

“你…混…”宁亲王爷被萧泽气的血往上撞,一句话没说完便向后摔倒。萧泽赶紧抢步上前扶住宁亲王爷,杜衡也冲了出来,不由分说拔下头上的金簪便往宁亲王爷的双耳耳垂扎去。

在分别挤出两大颗紫黑色的血珠子之后,宁亲王爷才缓过劲来,萧泽扶着他在椅上坐下,宁亲王爷用颤抖的手指着萧泽,气道:“小混蛋,你气死本王了…”

萧泽不敢再顶撞父王了,只拉长了脸不说话,杜衡则半跪在公公的面前,急急的说道:“父王,您忍一忍,儿媳需得为您针刺十宣放血才能彻底缓解您的症状。”

宁亲王爷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杜衡用金针刺破宁亲王爷的十个手指头,分别挤出数滴鲜血,宁亲王爷果然立刻感觉舒服多了,刚才 那股头晕目眩稳不住身体的感觉已经消除的差不多了。

“泽儿媳妇你果然医术高明,为父好多了,快起来吧。”宁亲王爷对杜衡笑着说道。在一旁目不转睛的盯着父亲的萧泽却哼了一声,他弯腰将杜衡扶起来假装浑不在意的说道:“我媳妇当然是好的。”

宁亲王爷被萧泽气乐了,故意与萧泽顶着说道:“没有为父,你上哪儿娶这么好的媳妇!早知道你是这个混不吝的臭小子,才不给你娶这么好的媳妇!”

萧泽急了,他赶紧抓住杜衡的手叫道:“父王,阿衡生来就是我的媳妇,凭是谁也不能抢走!”

宁亲王爷瞪着他说道:“你也知道媳妇被人抢心里不好受?刚才是谁要抢本王的媳妇来着!”

敢情宁亲王爷在这里等着儿子呢,萧泽被气的直倒气,愤愤叫道:“那是我娘亲,而且你没也保护好她!”

宁亲王爷粗声叫道:“你少胡说,你娘亲好好的!”

杜衡轻轻碰了碰萧泽,低声说道:“阿泽,你别再顶撞父王了,刚才真的好险!”

萧泽听了杜衡之言,方才闷哼了一声不说话了。他心里还是担心他父王的身体,不过是嘴硬罢了。

宁亲王爷却是得理不饶人,也重重哼了一声说道:“臭小子,白生养你一回,还不如你媳妇贴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