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麟嗯了一声。

“到底是谁啊?”扶晓经常去谢麟班里找他,对他班里的女生都挺眼熟,知道名字的也不少。真是十分想要知道陆灵犀的情敌到底是那位。

谢麟保持着守口如瓶的姿势。

“你说出来我又不会去打她,你怕什么。”

谢麟握着矿泉水瓶子,沉默了半晌,答非所问:“她救过我。”

扶晓十分惊讶:“救过你?你发生过什么危险?我怎么不知道?”

谢麟没回答,握在手里的矿泉水瓶子,发出一声响,被他捏的扁了一块。

“到底是谁啊?”

扶晓的好奇心简直被勾的快要炸裂,恨不得找个小钳子把谢麟的嘴巴撬开。可是他偏偏就是不说,把矿泉水往餐桌上一放,面无表情的说:“我送你回去吧。”

和谢麟好哥们二十年,被主动送客,还是第一次。

扶晓心里本来就凉飕飕的,这下更加失落,气哼哼说:“不用了,我自己回去。”

这个重色轻友的家伙。

谢麟也没有坚持,送她到了门口,神色严肃的说了声再见。

扶晓怏怏不乐的走出了小区,心里五味杂陈,有一种自家的白菜被别人家的猪给拱了的难受。替陆灵犀遗憾。单恋几年,到底还是被别人抢了先。

扶晓一肚子郁闷无处发泄,牙根痒痒的跺了几下脚下的地砖,真是恨不得在地上打个滚,让时间倒流回到六年前,好让陆灵犀先下手为强。

☆、第 9 章

回到居处,客厅门推开,入耳是婉转动人的《追鱼》,还有噼里啪啦的声音,陆灵犀正在练计算器。

“宁丢弃前年道行,宁离弃蓬莱仙境,我宁愿受痛苦拔下鱼鳞,换一个自由自在身。”

扶晓做了几个深呼吸,探出一张笑脸:“嗨,我回来了。”

陆美人马上跳起来,紧张兮兮的问:“你没有,那个啥吧。”

扶晓假装若无其事的打着哈哈,“你死都不肯说,我就不多管闲事了。皇上不急太监急有什么用。”

陆灵犀也不知是该松口气,还是该失望。表情忽喜又忧的,看的扶晓暗暗咬牙。谁让你早点不说呢。打小就认识,二十年的情谊,这样得天独厚的近水楼台,你都能让别人先得了月。

眼下怎么办?扶晓背着手,手指在身后绞在成一团,试探着说:“我单位的简医生,特别帅,前一段还让我帮忙介绍女朋友呢。”

陆灵犀心不在焉的哦了一声,手指在计算器上拨,“你要毛遂自荐吗?”

扶晓:“……”

“我刚才去谢麟家啊,他那个形象你是没看到,邋邋遢遢的。你有洁癖,可能会受不了,医生都很爱干净,简医生尤其讲究,”

陆灵犀没接话,手指噼里啪啦的按着计算器,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

扶晓小心翼翼问:“要不,”

陆灵犀打断她,“我只喜欢谢麟。爸妈不在了,他对我来说又有一种不一样的感觉,像是我的亲人,能给我安全感。”

扶晓斟酌着措辞:“安全感是自己给的,不能依赖别人。你心里足够强大,就自然而然的有安全感。”

陆灵犀摇头:“我心里没有安全感。我爸我妈说没了就没了。”

扶晓明白她的感觉,没法往下说了。

陆灵犀的执着让她很犯愁。

犯愁乃是从她十几岁起便经常碰见的一桩事。基本上每年的夏冬两季都要犯一下。春节,有债主上门,夏末,开学要交学费。

但基本上愁得全是钱。此次不同,愁得乃是一种让人无从下手的东西,感情。

钱可以想办法去挣,只有肯下力气,总是能抓住,可是感情却是个飘忽无形,变幻莫测的东西,比钱难抓的多。

她一向不怕困难,迎难而上,可是这一次,真的有点束手无策。

她要是个坏人就好了,帮陆灵犀把谢麟抢过来。可是,她偏偏三观很正,从小就一脑门的侠义思想,被扶广林教导的光明磊落。而陆灵犀的性格更是软绵如正宗的包子,豁出去抢回谢麟,简直是不可能的任务。

这一晚上因为担心陆灵犀的终身大事,她翻来覆去没睡好,清晨时分做了个梦。

梦里的场景非常熟悉,春晓剧院。偌大的剧场里空荡荡的,她坐在第一排正中间的位子上,那是小时候梦寐以求的看戏位置,可惜,在春晓剧院倒闭之前她都没有机会坐在第一排看过戏。

台上泛黄的布景画着柳树,小桥,桥下水波画得一点不像,寥寥草草,只可意会。胡琴声中,一白衣女子唱着“西湖山水还依旧,憔悴难对满眼秋,山边红叶红如燃,不堪回首忆旧游。”

这是一幕《断桥》。扮了戏妆的陆灵犀,眼波顾盼,柔似春水,美得让人目眩神迷,她身边的许仙,这一次可不是她,是谢麟。

扶晓坐在台下,满心欢喜的看着,心说,两人可真般配。郎貌女貌。校花配校草。多好的一对儿璧人。

看得正美,忽然台上跳出来个法海。

这个法海竟然是个女人!

她将“许仙”谢麟一把扯到身后,对陆灵犀版的白蛇道:“他以后归我。”

扶晓坐在台下,气得脑门火起,正要跳上台去帮陆灵犀打架,抢回许仙。

手机定的闹铃,恰好在这时候响了。。

扶晓醒过来,回忆了这个奇怪的梦,暗暗惭愧。

怎么能把谢麟喜欢的女孩儿给设定成法海了呢,还光头。

吃过早饭,扶晓挂着两个不大明显的小黑眼圈,去上班。忙碌一中午,到中午吃饭时才有点空闲,她摸出手机打算看一下新闻。手机刚拿出来就接到老妈电话,王雅兰第一句就是,“我和你爸没法过了。”

这些年,两人因为经济问题没少吵架,扶晓已经见惯不惊,淡定的听老妈告状。

这一次的吵架原因,是扶广林要在家里开麻将馆。王雅兰坚决反对。两人吵着吵着,王雅兰就提到扶广林那两次失败的“创业”,直言不讳让他别再折腾,免得又是赔钱收场。

扶广林觉得尊严受损,拧脾气上来,麻将馆非开不可。

王雅兰气得头晕眼花,只好给女儿打电话搬救兵。

扶晓听完控方辩词,心里已经有了谱,让老妈稍安勿躁,她给老扶打电话。

扶广林一看是女儿的电话,便知道老婆已经抢先一步告了他的状,立刻展开了辩诉。

“你看在家里开个麻将馆,一人一天收二十块台费,一桌就是八十,咱家能放三桌,一天收入二百四。除了提供个场所,给麻友们倒个热水,什么也不用干。本钱也少,去买几台自动麻将机就行了。这么好的事,你妈非不同意。”

扶晓听完没吭声,扶广林还以为这一次闺女站在他这边,正得意着呢。扶晓冷不丁呛一句:“你咋不开个赌场呢?”

扶广林噎了一下,小声小气的说:“那是违法的。”

“你这就不违法?”

“就是大家在一起玩个小钱,没人举报就没事。”

“你别抱侥幸心理。有人举报的时候你哭都来不及。”

“闺女,干什么没风险?当初,我就是怕担风险,没跟着你谢叔做生意,要不然早就发大财了,这会儿也不会被你妈三天两头的埋怨。”

“过去的事别提了,反正麻将馆你不许开。”

“我这不是急着还钱吗。”

剧团倒闭后他们自己又续交了几年社保。因为交的少,领的退休金也特别少。扶晓外婆去世之后,就把裁缝店给了王雅兰,以前生意还不错,淘宝网店兴起后,生意越来越差,只有一些改裤边换拉锁的活儿,所以扶广林又开始急了。

扶晓安慰他:“还钱的事交给我,我都上班了你还愁什么。”

说服了老爸不再进行第三次创业,扶晓打电话向老妈汇报结果。

王雅兰气哼哼吐槽:“你将来可别找你爸这种男人,幼稚的要死,想一出是一出,投资什么生意都是脑子一热也不考虑清楚后果。以前吧,我觉得他像是我弟弟,现在感觉就是一儿子。”

扶晓笑:“当年你被流氓纠缠,我爸英雄救美的时候,你可是拿他当盖世英雄呢。”

年轻时,王雅兰长的漂亮,纠缠她的人也多,虽然扶广林只是剧团一个普通职工,但有一身功夫,人也长得气派,她毫不犹豫就嫁了。

王雅兰叹气:“反正你爸不是个做生意的料,越折腾越穷,不像你谢叔有商业头脑。”

“妈,你以后也别埋怨我爸没跟着谢叔做生意的事了,他也挺懊恼的。”

王雅兰一听这个又来气了,呵呵两声,“他还好意思懊恼?要不是他小心眼,咱们家那会像现在这么穷!”

“怎么了?”

“谢恒生发财,也不光是他有魄力有眼光,是周玉玲有个好亲戚。开矿,投资房地产,都是那个亲戚出谋划策,前期投资的大部分钱都是那亲戚出的。周玉玲和我关系好,让我们拿点钱入股,年底分红。多好的事,就你爸不同意。因为那会儿流行港片,年轻人不少留长发的。刚好那亲戚也是长头发,你爸就说人家流里流气的,笑起来勾魂,一看就不正经,是个骗子。其实他就是小心眼吃醋,见不得我和人家多说了几句话,在他面前夸了人家年少有为,长的俊俏。要不我说他幼稚呢!”

扶晓听到长头发,笑得勾魂,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周以檀。因为他说自己祖上也是甘城人,而且很巧也姓周。于是随口问了句:“亲戚叫什么啊?”

“我想想......”

扶晓说了半天话,有点口干,拿着手机,起身去倒水。

王雅兰说出的一个名字,差点没让扶晓烫着手。

扶晓惊讶的又问了一遍:“周以檀?”

“对,就叫这名字。”

“他多大年纪?”

王雅兰回忆了一下,“那会儿二十多岁吧,还没结婚呢。”

扶晓吃惊的说不出话来。

春晓剧团倒闭的时候,她还在上小学,具体那一年记不清了,但绝对是千禧年之前的事。那时候,周以檀就二十多岁,一晃十几年,他现在依旧是二十多岁的容貌?!

这简直不可思议,除非周玉玲的那个亲戚,和她认识的这个周以檀不是一个人,只是重名。可是怎么会那么巧呢?周以檀这个名字也不是随随便便就容易重名的那一种,而且而且长发,笑起来很勾魂,俨然就是他的特征。

扶晓当即给谢麟打了个电话,问他记不记得小时候有个亲戚叫周以檀,和他父亲一起做生意。谢麟毫不迟疑的答了句记得,看来对这位亲戚印象很深。

扶晓问:“你有他照片吗?”

“没有。”

“你父母那里有吗?”

“不知道,你问这个干吗?”

“很重要,你帮我问问,如果有的话,你让周阿姨给你拍一张照片发过来。”

谢麟也不知道扶晓到底要干嘛,还是老老实实的按照她的要求给老妈打了个电话。

儿子考上大学后,周玉玲真正成了富贵闲人,每天下午都和朋友们打麻将娱乐。扶广林开麻将馆的创意也正是由此而来。

谢麟打来电话的时候,她正在和人打麻将,也不确定有没有照片,答应晚上回家了,翻翻老相册找一找。

以前没智能手机,不像现在动不动就可以拍个照。要拍照还要去照相馆,谁没事去照相呢。

扶晓收到回复,恨不得自己飞回去,帮周阿姨翻相册。

像她这种上学时候一道题解不出来,不吃不喝也要求出答案的人,被勾起好奇心之后,简直了不得,一晚上心里像是被无数个小猫爪子在挠。

陆灵犀看她在房间里坐卧不安的来回溜达了好几圈,问她怎么了。

扶晓没得到确切答案,也不敢乱说,只好扯了个谎:“我攒了两天轮休假,正纠结着要不要回去看看我妈。”

陆灵犀往嘴里放了颗葡萄,含含糊糊说:“别回了,等国庆节吧,两天时间还不够路上折腾的。”

扶晓嗯嗯点头,继续度日如年的等谢麟的消息。这一等,等到了第二天早上。

难得不上班睡个懒觉,谢麟给她打电话说他妈找到了一张老照片,给她发到微信上了。

☆、第 10 章

扶晓一个激灵坐起来,马上打开微信。

照片不甚清晰,是多年前,谢恒生公司开业剪彩时的一张合影,几个人并排站在红绸的后面,站在谢恒生身边的那个人,扶晓一眼就认出来是周以檀,几乎和现在一样的容貌和发型。

十几年容颜不老,最关键的是,神情态势都没变,就算是整容术也没这么高明。

他到底是什么人?扶晓又惊又疑,马上给谢麟打电话,问起周以檀的后来。

“后来突然走了,不辞而别。我妈怀疑是我爸说话难听得罪人家了,两人为这事吵了好几次。”

“他和你妈妈是什么亲戚啊?”

“远房亲戚。”

扶晓再问别的,谢麟也不知道了,因为他那会儿还是个学生,生意上的事,父母也不和他商议,他也只是偶尔听几耳朵。

扶晓挂了电话,不禁想到这几天,周以檀也是莫名其妙的失了踪,和二十年前一样,突然消失,不辞而别。难道说他不是人?扶晓从小习武长大从医,胆子比普通人大,也不信鬼神之说,但是还是心里有点发毛。

陆灵犀还偏偏不在,屋子里静悄悄的。她正紧张,忽然房间里响起一种奇怪的声音,仿佛是老鼠在慢条斯理的啃着什么东西,扶晓从床上跳起来,开始找寻声音的来源。

细微的沙沙声来自于周以檀的那个皮包。

扶晓打开皮包,拿出了那块沙漏时钟。

原先纹丝不动的表针开始走动,钟摆也开始摆动,但是速度都异乎寻常的慢。最诡异的就是那个蓝色沙漏,开始慢慢流动,细细一条线,从下而上,仿佛一道冲破了山崖的天光。沙沙声就是沙漏发出来的。

扶晓莫名其妙的感觉到了一丝诡异的气息,因为这完全不符合自然规律,沙漏怎么会从下往上流动?!

她想起自己小时候看过的一个西方神话故事,从魔瓶出来的魔鬼。

扶晓连忙把沙漏表放进了皮包,然后拿起自己的小包下了楼,周以檀如果还不在喜鹊,她就把这个诡异的皮包扔回到草坪上或是交给警察。

走到树林旁,皮包里颤了一下,然后她听见了一声奇怪的响声,像是整点报时的钟声。

扶晓把表拿出来,发现更加离奇的事情,钟摆偏向了最右边,颤巍巍的抖动着,使劲往回走却像是被一股大力给卡住了,扶晓拨了一下,忽然手指猛地一麻,好似有个镜头在眼前晃了一晃,而后,钟摆恢复了摆动。

扶晓重新放进包里,继续往前走。刚走两步,心口猛地一跳,整个人都呆住了。

她依旧站在院中的林荫道上,然而地上却是一片潮湿。很明显,这是刚刚下过雨的迹象,湿润的空气带着草木独有的气息,草坪上的草叶上还有雨水的痕迹。头顶的树叶上,掉下来一滴雨,啪嗒一声,落到她的脚边,溅到她的凉鞋上。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子,干干爽爽,踩在湿润的水泥地上。

晴空万里,就在眨眼之间下了一场雨?

为何她没有淋雨?她回头看着走过一半的林荫道,也是湿的。再看道路两侧的梨花和海棠,似和平日有所不同。枝干似乎比平时细了些,枝叶也没那么繁茂,完全是一副经历过雨水洗礼的样子。

忽然间,心里闪过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她疾步朝着大门外走去。

门口的街上,车辆稀疏,道路窄了许多,梧桐树刚刚长开分支,还未现成绿伞。

对面没有快捷酒店喜鹊,有一个文华路招待所。

她心里开始狂跳起来,扭头一看,小卖部还在。

她三步两步跑进去,依旧是那个老板,穿着白汗衫,摇着蒲扇,她刚刚想要开口,却发现收银台的旁边没有彩票机,放有一叠报纸。

扶晓拿起一份报纸,看见了一个难以置信的日期,她屏住呼吸,闭上眼睛,再使劲睁开。

还是那个日期,六年前的“今天”!

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像是失了控,在胸腔里席卷起风暴。扶晓强迫自己保持清醒,掐了掐手心,甚至狠狠的咬了一下舌尖。

眼前景物,人物,依然如故,并非是梦。

老板摇着蒲扇,漫不经心的问:“你买报纸啊?”

扶晓脸色苍白,声音有点发颤:“老板,这是今天的报纸吗?不是过期报纸吧。”

老头蒲扇停住,不高兴的说:“当然是今天的,我又不是废品收购站的,卖什么过期报纸啊,真是的。”

扶晓哆哆嗦嗦的放下报纸,扭头就跑。跑过湿漉漉的林荫道,树林后面的家属楼还在。

她蹬蹬上了二楼,走到门口时,刚好她住的房子门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个男人,牵着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

小娃娃背着小书包,蹦蹦跳跳的说:“爸爸,今晚放学了让妈妈来接我好吗?”

“好啊。”

房门锁上了,啪嗒一声,像是一声惊雷炸在扶晓的头顶。

父亲牵着儿子下了楼梯。

扶晓呆呆的看着那紧闭的锁上的房门,腿有点发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