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述没有回答,那确实是源自他内心的恐惧,正因恐惧,才会不自觉地反复诉诸于口。

陈星说:“如果最后再没有别的办法,要怎么样呢?”

项述脸色冷淡得可怕,答道:“那就离开这里,让神州覆灭罢。”

陈星感伤一笑,说:“你只是随口说说,我知道你不会的。”

项述说:“我会,如果神州最后果真完蛋了,记在谁的头上,你心里想必最清楚。”

陈星换了衣服,原本心情很好,轻松多了。这衣服穿了相当于没穿,尤其上身,薄得近乎透明,朝向光时腰腹轮廓看得一清二楚。两人僵持了一会儿,陈星知道因为曾经的许多事,项述仍在生气,只是这段时日里,对他的爱、在一起的幸福日子,已冲淡了彼此出现过的矛盾,更因项述害怕失去,也从来不提。

陈星本想说“是,都是我的错”,但转念一想,项述却是愿意付出生命,来换取他能好好活着的人啊,何必又因此争吵?

陈星坐在项述身边,把手伸进他的薄纱衣里,想胳肢他一下,再亲亲他,项述却独自坐着生闷气,不易察觉地挡开了他,仿佛生怕陈星一旦朝他讨好,自己就会对这一坚持妥协。

项述挡开他的这个动作,忽然令陈星难过起来。

“武神!”谢安匆匆忙忙又来了,见项述一脸烦躁地坐在厅内正中,陈星在一旁惴惴不安地看他,马上意识到了。

“又在吵架吗?”谢安已经习惯了,“那我待会儿再来。”

陈星:“你说罢。”

陈星起身出去,项述留下,谢安低声说了几句话。

陈星回到建康,有许多人要见,也有许多事待办,便径自出得门来,走了一段路后,发现项述也跟出来了,也不吭声,跟在他的身后。谢安则在项述身后一边跟一边说,神神秘秘,似乎在商量什么事。

“知道了。”项述不耐烦,看了眼谢安,说,“还不走?”

谢安示意行,便撤了。

陈星想起上一次来时,项述一定每天都在腹诽,但这一次,他明显已将自己当作了汉人们中的一员,不再强调他铁勒人的身份。驱魔师们也并未对他的身份表示出任何异议,知道他是陈星的护法武神后,便自然而然地接受了他。

陈星也换上了犹如打赤脚般的皮拖鞋,与项述离开风竹居出来,距离与冯千钧约定的夜会还有一会儿时间,他需要先见见其他人。进入驱魔司,穿过走廊时,见年轻的驱魔师们正在三三两两闲聊,见两人过来,又赶紧行礼。

陈星回礼,问明地方,绕到司后去,只见后院里,司马玮正在摆弄一堆吊在太阳下晒着的鱼干。

“你不是不吃饭的么?”陈星问。

“我在市集上买的,”司马玮说,“想试试看,能否将它们做成魃。”

陈星:“…”

司马玮拿着个夹子,把咸鱼翻过去,朝陈星说:“你看,这只的眼珠子像是有点在动了。”

陈星:“这只是普通的咸鱼而已。”

司马玮:“我还试过用熏的与用腊的,也不行。”

陈星:“你还知道不拿人来试,我看看?那其他的鱼呢?”

司马玮:“分给驱魔师们吃了。”

项述问:“被冯千钧抓回来的,你的弟兄们在哪?”

司马玮放下夹子,示意随自己来,将他们带到院后,顿时把陈星吓了一大跳。

只见五个只有脑袋、没有身体的魃怒目圆睁,嘴巴一张一合,被侧着一个接一个,排队般放在一个长条形的木匣子里,一起朝向左边,并极力转动眼珠,朝陈星望来。

全是上一次陈星所见过的魃王们。

魃王头上还戴着大红大黄的花,那景象无比诡异,本来十分恐怖的场面,一下又变得滑稽起来。

“怎么…只有头了?”陈星看得背脊发凉,问道。

司马玮说:“冯千钧先是打败了两只,带着头跑了,其余魃王来追,到得榆林,又被他设计中伏,不知该如何处置,便砍了脑袋带回来。”

“身体呢?”项述也看得有点发毛。

司马玮道:“不清楚,应当循着丝绸之路,往江南追罢。”

一年多前,冯千钧只身追着王子夜,前往西面沙洲,进入凉州地界后找到了王子夜的下落。而王子夜当时正带领魃王,来到了沙洲一处秦时的古墓群中,兴许是打不过他,魃军又被带着跑了,想补充些兵员。

根据司马玮的描述,事情发生之时,乃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万法复生后,冯千钧虽然无法净化魃王们,能力却自然也不可同日而语,何况他既能使用怨气,又能驱策天地灵气为自己所用。

于是在王子夜复活新目标的暗夜里,冯千钧先是发动森罗刀,吸走了王子夜辛辛苦苦、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怨气。王子夜满心疑惑,派出魃王查探四周时,冯千钧马上改变方式,以森罗万象释放出的法术,制造藤蔓,将两名魃王当场困住。

这次冯千钧学乖了,不欲恋战,割了头马上就走。

王子夜左等右等,不见魃王归来,再派出三名魃王去追,结果冯千钧兜了个圈,绕回墓地,直取王子夜,第二次偷袭险些成功。虽奈何不得魂魄能脱离躯体、独自行动的尸亥,但给他添点堵也是好的。

然而就在最后一刻,王子夜勉强将一只唤作“鬼王”的魃复活了。

这只魃王的力量远远超过了司马玮等魃,冯千钧实在打不过,只得落荒而逃。幸而在他的干扰下,王子夜的仪式中断好几次,导致鬼王复活的过程出了那么一点差错,开始无差别四处攻击,甚至连王子夜也被一招揍爆了头。

陈星:“…”

项述:“…”

司马玮说:“接着,冯千钧不敢恋战,决定先走为上,他们仨…”说着指向其中的三个头:“穷追不舍,逃到榆林时,冯千钧设下一个陷阱,把他们的头也带了回来。”

项述说:“能将他们净化么?”

两人还带着先前置气时的僵持,陈星只当听不见,直到项述又重复了一次,陈星对着那五个头,实在无从下手,朝司马玮说:“没有身体,也没法用心灯来净化魔神血啊。”

按理说,这几只魃王若身体完好,说不定还能勉强一试,偏偏冯千钧为了图省事,只砍了脑袋,千里迢迢把头们带到江南,剩下的身躯,多半此时还在凉州四处乱转。

司马玮说:“送他们走罢,否则也实在了无生趣。”

陈星捧出一个,左右看看,见其表情狰狞,张嘴欲咬。项述伸手要接,示意他当心点,别被咬着,陈星却不高兴地避开项述动作。

陈星朝司马玮说:“就算身体还在,也已被魔神血腐化了,他们不像你,恐怕无法再恢复神志。”

司马玮被陈星强行夺走后,想必王子夜为了预防此事再度发生,加重了魔神血的剂量,抑或又把魃王们重新炼化了一次,导致这五个脑袋上怨气蒸腾,要驱逐魔神血的影响,便势必要用心灯,将他们的肉身也一并焚烧殆尽。

司马玮说:“谢安的意思是,留他们在司中,供驱魔师们研究。”

这堆头显然已被年轻的驱魔师们看来看去,研究很久了,说不定每次围观时大家还在啧啧称奇。陈星思考良久,项述则似乎早已消了气,示意陈星看,想逗逗他玩。

项述把其中一个头转过去,让两个头互咬,陈星忍着笑,佯怒道:“你别捉弄他们。”

项述 只想逗笑陈星,本意是让两个魃脑袋凑近点,亲个嘴,让陈星哈哈大笑,陈星却道:“他们生前是晋人的祖宗,能不能尊重点?”

项述带着少许拘束,只得又不说话了。

司马玮说:“让他们走罢。”

陈星于是祭起心灯,按在其中一个额头上,光芒四射,将司马家的魃王们逐一净化,头们终于彻底安静下来,司马玮便为他们依次抚上双眼,令其瞑目。

接着,司马玮转头,望向陈星,浑浊不清的眼珠稍稍一转,虽没有眼神,陈星却感觉到,他在说“谢谢”。

项述说:“你不必因自己身为魃而觉得孤独,你与人并无不同。”

司马玮点了点头,陈星知道项述在某个意义上能理解司马玮,毕竟当初项述也经历过这么一番纠结。三人离开驱魔司后院,沿着山路慢慢地往下走。陈星刻意走在前头,项述则抱着手臂,与司马玮落在后面,两人小声交谈着。

“拓跋焱!”陈星看见正在司前校场上收拾武器的拓跋焱,喊道,“晚上去冯千钧家喝酒!”

拓跋焱直起身,朝陈星吹了声口哨,快步过来。

陈星起初还有点怕项述又吃醋,转头看了眼项述,却发现项述与司马玮虽说着话,双眼却一直在看他,此时脸上一红,装作若无其事般侧过头去,明显看穿了陈星的心思——你想让我吃醋,我就不吃醋,你待怎的?

不过,似乎两人定情之后,项述便不像从前一般在意拓跋焱了。

“你现在是总教头了?”陈星打量拓跋焱,无聊问道。

拓跋焱有点不好意思,朝陈星出示手中那枚戒指,说:“陆影教了我少许驾驭法宝的心诀,改天让你看看。”

陈星实在没想到,拓跋焱竟也成为了驱魔司的一员,并来到了江南,当初听见宿命将朝着曾经的既定轨迹不断修正这个说法,实在令他有点担忧,生怕到得后来,拓跋焱又如从前一般变成了魃。

但既然有陆影所授的法术,以及这枚戒指护体,想必拓跋焱已能好好地活下去。两人交谈几句,陈星看出拓跋焱眉目间依旧带着不易察觉的焦虑,说:“陆影也许会回来的。”

拓跋焱果然忍不住叹了口气,皱眉道:“不是陆影…你知道么?在你们离开的一年间,长安发生了许多事。”

陈星下船之后,便未来得及询问如今天下局势,但拓跋焱抵达建康后,从晋人处获得不少情报,已大致知道了苻坚身边发生的一切。

“陛下已经快变成魃了,”拓跋焱说,“传闻他在长安,已不再听任何人的意见,正在召集军队,预备渡过淝水,朝大晋开战。”

陈星沉吟不语,活人化为魃的整个过程,他是清楚的,曾经的冯千镒与车罗风,以及后来的拓跋焱自己。快则数日,慢则几年,饮下魔神血后,身体将不断发生变化。

拓跋焱说:“但他至少现在还活着。”

“王子夜还在等,他在等什么?”陈星觉得有点奇怪,如果苻坚最终还是喝下了魔神血,选择朝蚩尤臣服,那么王子夜一步到位,将这人间帝王彻底转化,显然就将整个大秦置于自己的控制之下了。

就像在梦境中所见,蚩尤需要新的身躯,首选就是项述与陈星。看这情况,把陈星抓回去当替身明显不现实,别说抓人,王子夜自己小命都差点没了。

在没有最适合的身躯的前提下,自然目标就转成了苻坚,以魔神血炼化苻坚的身躯,再移魂到他的身体中去,取而代之,就像上一次,顾青身躯被王子夜占据时“读到”的他的念头,非常合理。

但是为什么,蚩尤迟迟不取代苻坚?

“王子夜不敢。”项述与司马玮走在陈星身后,这时候开口道,“一旦苻坚发生了明显的变化,彻底变成魃,你觉得秦廷 还能维系多久?”

陈星一想也是,皇帝一旦变成魃,五胡中人铁定全部跑了,就连儿子也马上惊恐万分,想起兵反他。

“但王子夜完全可以把不听话的手下也变成魃不是么?”陈星随口说,“反正谁要造反,就统统杀掉再复活,不就好了?”

司马玮说:“他控制不住,哪怕将全长安的百姓化作魃,也没有用,没有魃王统帅,寻常活尸只是一盘散沙。”

陈星瞬间就想起来了,司马玮这群魃王,之所以被复活的意义,正在于替蚩尤统领魃军,指挥这群只知道四处咬来咬去的活尸,所以王子夜才需要去寻找新的魃王。

第125章 摄魂

是夜, 淮水之上。

建康两岸民宅灯火五光十色, 冯家开出了一艘画舫,于船上设宴, 为回到江南的项述与陈星接风洗尘, 琴声阵阵,初夏和煦微风吹来。陈星与谢安坐在屏风一侧, 注视长江以南万里江山的地图。

“驱魔司要复建,”陈星说,“我没有异议,但从今往后,驱魔师们站在一个什么样的立场上, 须得想清楚,是否接纳胡人, 想必应是无分彼此的。”

“不错,”谢安说, “始终不敢开张, 等你过来,为的也是这一问题。毕竟,你知道以师兄的身份, 许多话, 原本是不方便朝陛下说的。”

陈星听到这话时才彻底明白过来, 为什么谢安一直在等待, 待他回来率领驱魔师们, 想必以谢安身份, 无论做什么,都必须考虑皇帝司马曜的意图。

但陈星就不一样了,他大可拒绝复兴后的驱魔司为皇家效命,沦为大晋诸多官署之一的结果。换句话说,只要他不买账,司马曜就拿他没办法。

这也是陈星最执着的,否则以如今天下局势,胡汉争斗不休,让身具法术的驱魔师们上战场,施展法术,四处轰炸军队,天理何容?何况打胜仗不是结束。三百年前的汉代,驱魔师们在鼎盛时期飞天遁地,无所不能,权力越来越大,更介入皇家,最终引发贻害大汉的巫蛊之乱。

“这是第一个原则。”谢安说,“既你已与妖王有所约定,那么,人族与妖族的相争,亦可缓缓。”

陈星“嗯”了声,点头道:“但我想重明所能管辖到的,亦是有限,收妖的任务,终归是要的,只是但凡妖族与人族无犯,大家理应在神州大地上和平相处,绝不能赶尽杀绝。”

谢安略一沉吟,答道:“行,师兄便据此重订驱魔师律法,改天予你批阅。”

陈星知道自己是推不掉这职位了,身为万法复生后第一任大驱魔师,原本也该重建人间秩序,但以他的性子,应当只会在短时间内照拂驱魔司,待得建成后便将传位予合适的人。

商量完细节后,盛宴开筵,大伙儿便纷纷过来饮酒,陈星依旧坐在项述身边。众人推杯换盏,所谈无非别来之事,以及王子夜等问题。

“你们…”冯千钧看看陈星,又看项述,发现今天两人相处的模样与从前有点不一样。

项述在陈星面前竟是有少许拘束,目光随时跟着他而动。

“不错。”项述仿佛知道冯千钧想问什么,答道,一手放在陈星肩上,说:“喝,总算能痛快喝一场了。”

冯千钧说:“来,我敬你们一杯!”

顾青斟上酒,项述自然知道冯千钧敬酒的意思,举杯便喝了。席间大伙儿互道别来之事,陈星心里却依旧存着许多念头,多少有些心不在焉。

谢安朝陈星说:“小师弟,我觉得我兴许也需要找个护法。”

“你知道护法是做什么的吗就护法了。”陈星当即哭笑不得道。

谢安说:“护法,就是守护驱魔师的,是不是?我让千钧当我护法,他不愿意。拓跋少侠呢,虽说武艺差了这么一点…”

“别!”冯千钧当场色变,半点也不想与谢安成为“那种关系”。

谢安:“???”

拓跋焱笑着说:“我没问题,护法需要做什么?”

“呃,”陈星说,“像我和项述…这样,也像郑纶与毕珲一般。你可以吗?谢师兄好歹也是有家小的…”

拓跋焱的笑容凝固了。

谢安:“也可以不像你们的嘛。”

“你最好还是想想清楚,师兄,”陈星低声劝道,“别的不说,身体也受不了吧。”

谢安的表情也变得不自然起来,陈星又说:“你先看看咱们师门里,送过来的那 些典籍,再决定?”

“果真如此?”谢安当时随便看了眼古籍,见上面不少是故事,便无心多看,时间都钻研法术去了,被这么一说,马上改口道,“没有护法也没关系,靠自己罢!”

“喝酒喝酒。”冯千钧总算等到谢安打消这念头,马上开始劝酒,大家哈哈哈地尴尬笑完,谁也不再提这事儿了。

众人沉默。

谢安唏嘘道:“接下来,咱们也许将迎来一场大战,但既然一切重新开始,有了重头再来的机会,我想呐…”说着示意陈星。

陈星点了点头,说:“我们一定能赢的!”

大家又纷纷举杯,肖山虽然缺席,却权当这是从万法归寂之时便已存在的驱魔师小组,到得如今重逢后的正式再聚,以及对将来的期望。

陈星看了眼项述,项述沉吟,而后点头道:“我们一定会战胜他。”

“落魂钟的下落查到了么?”陈星朝谢安道。

谢安摇摇头,说:“温彻迟早会现身,王子夜不可能毫无动作。”

及至酒过三巡,陈星看了眼项述,见他只是一杯接一杯地喝着,脸上已有了醉意,今夜他的话反而说得少了,只是不停喝酒。

“别喝了,”陈星说,“你今天喝了好多酒。”

项述径自起身,说:“我到船前去吹吹风。”

项述离开,到船头去醒酒。陈星又坐了片刻,于是起身,来到画舫船头。

项述站在栏杆前,双目倒映着两岸灯火。

“护法,你当真不想听听我的馊主意吗?”陈星问。

项述答非所问,沉声道:“你觉得这像不像一场梦?”

陈星再回到建康时,忽而有许多话想说,他想与项述一起去逛逛秋社,一起到会稽去,重新看看他娘住过的地方。

项述又自言自语道:“有时候,我总觉得这才像一场梦,定海珠碎裂后,给我的一场漫长的梦,因为我曾经求而不得,所以在这梦里,老天满足了我。星儿,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陈星一脸无奈,说:“你又知道?好罢,你说。”

项述喃喃道:“你要我好好陪伴你,我们重新在一起的这三年,已经是老天予我们的恩赐,人生如蜉蝣,朝生暮死,能好好地过完这三年,已是不易。最后你又要抱着剑,走向若尔盖的铸剑台上…”

“你觉得我就一定会这么想吗?!”陈星当真没脾气了。

项述转头,认真看着陈星的双眼。

陈星无奈道:“不过好吧…这确实像我会说的话。我只是…嗯,我只是想…项述。”

陈星自打与项述重逢那天起,及至进入巨鲲的梦境,从来就不知道最终战胜蚩尤,必须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但不知为何,再来一次后,他已不再像从前般,抱着必死的念头。也许是因为死过一次,令他更珍惜自己的生命。

也许是因为他终于与项述确认了彼此的心意,他只想好好地活下去,奈何项述已经被他折腾得怕了,总觉得他要抱着那把剑,壮烈赴死。

陈星忽觉不对:“等等,河里的东西是什么?”

项述随之察觉,左手马上握住陈星手腕,两人在船头退了半步。这夜他喝了不少酒,隐有醉意,导致竟是对周围环境缺乏警惕。

一个巨大的黑影,从船底下掠过。

“不至于吧,”陈星喃喃道,“驱魔师们全在船上,温彻会在这个时候来搦战?”

项述沉声道:“谢安!冯千钧!别喝了!快出来!”

谢安放下酒杯,刚起身,顷刻间,淮水轰然爆响,一条青蛟从水中蓦然冲起,顿时掀翻了画舫!

“终于等到你俩了——”温彻的声音冷淡道。

月夜, 青蛟长吟,喷发出浓重的黑雾,瞬间飞上了半空!

“找死!”项述丝毫不惧,一侧身,将陈星护到自己身后。谢安、冯千钧踏上船头,快步冲出!

陈星朗声道:“温彻!你也曾是驱魔师,迷途知返罢!”

温彻冷笑,站在青蛟头上,沉声道:“总归该有一战,大驱魔师,如今万法复生,且看看你能不能逃过鬼门关罢!”

陈星祭起心灯,项述登时全身光芒万丈,武袍爆发,飞上空中,手中现出闪光的金色盾牌,朝青蛟挥出一式盾击!

“当”的一声,蛟头被打得晕头转向,偏离少许。其后谢安甩出烈风符,将冯千钧送上高空。拓跋焱快步冲出,手上流云真玺光芒一闪,化出一杆长箭,拉开长弓,弯弓搭箭,一箭呼啸而去!

温彻马上操纵蛟龙避过那箭,箭矢却绕了个圈飞来,穷追不舍。

停得一停,项述已飞到温彻身前,陈星怒喝一声:“破!”

下一刻,温彻手中现出小小落魂钟,轻轻一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