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嬷嬷闻言看了李氏一眼,若是平日里她也不会再说什么,可是如今任瑶华年纪不小了,有些事情再不教以后就晚了,这也是李氏让她给任瑶华说这些家务琐事的原因。

于是她叹息一声道:“这婆婆再好,毕竟不是亲娘。”

想了想,周嬷嬷接着道:“大太太对大少奶奶未必就不看重,可是她也有她的考量。世家大族向来都是嫡长子继承家业,这任家以后终究会让大少爷当家。可是如今大老爷和大太太正当壮年,大少奶奶以后还要在大太太手下过活多年。若是让大少奶奶初接触家事就顺风顺水,长辈们就可能看重隔了一辈的孙媳妇多过儿媳妇,如此等到以后婆婆当家的时候就会在媳妇面前少几分威势。”

见任瑶华听着有些愣怔,周嬷嬷有些语重心长:“所以一开始婆婆总要给媳妇几个下马威。你想想,若是大少奶奶这次做的不好,上至老太太下至丫鬟婆子都对她有微词,等这时候大太太再出面护着大少奶奶并给她收拾残局,大少奶奶以后会如何?”

任瑶华皱眉:“以后大嫂对大伯母会更加尊敬,不敢轻易违背她的意见?”

周嬷嬷满意地点了点头:“大太太只需要大少奶奶对自己这个婆婆乖顺,与她一条心,而不需要她越过她这个婆婆去老太太面前得脸。如此,她自然会护着大少奶奶,不让她吃大亏。”

任瑶华听了不由得沉默了片刻,叹息一声道:“这宅院之内的弯弯绕绕可真多。”

李氏掩嘴一笑,与周嬷嬷对视一眼,轻轻拍了拍任瑶华的手:“你慢慢跟着周嬷嬷学,每日都学一些,等到…就差不多能出师了。”

任瑶华原本还没在意李氏今日的反常,这会儿听了这么一句,又看到她脸上的表情,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不由得脸上微红。

她长了张嘴想要问,终究还是不好意思问出口。

任瑶期静静的站在一旁看了一会儿,李氏抬头看到了她,朝她招手:“期儿,你站在那里做什么?你也过来。”

任瑶期顺从地走了过去,与任瑶华坐在了一起,听周嬷嬷继续说家务事。

之后李氏与周嬷嬷出去处理院子里的事情了,任瑶华才问任瑶期:“你之前出去,父亲有没有提到过什么事情?”

任瑶期见任瑶华强装自然的脸色,知道她定是猜到了什么,便点了点头:“嗯。”

任瑶华低头沉默半晌,还是忍不住问道:“是哪一家?”

虽然话语并不直白,任瑶期还是听明白了她问的是什么。

“韩家。不过长辈们还未确定人选。”任瑶期看着任瑶华的神色,说道。

任瑶华又是一阵愣怔。

任瑶期也不再说话,姐妹两人之间一阵沉默。

最后,过了许久,任瑶华才回过神来,她也注意到了任瑶期的神色有些奇怪,不由得有些若有所思。

又过了两日,韩家人再次登门,这次来的是韩老爷韩太太还有韩家兄妹。韩老爷与任大老爷去了外院,韩云谦则被大少爷叫了去喝茶。

对于这一次韩家登门的意思,任家人都心知肚明,也因此更加热情。

老太太谴了人过来叫李氏和任瑶华去荣华院,李氏连忙打发任瑶华回去梳妆。

任瑶华看了看身上:“我这衣裳可以见客。”

“这绿色儿穿着显得不精神,你还是穿红的吧。上次那一身银红色绣银线撒花的就很好,你回去换了来。衣裳色儿重,头上的金簪就换成那对攒珠流苏的。”李氏细细交代,最后还是不放心,便对周嬷嬷道,“还是你去看着些她。”

任瑶华看了任瑶期一眼,转身与周嬷嬷一起出去了。

李氏也叫来屋子里的丫鬟给她收拾一下。

任瑶期看李氏在那里梳头,走到李氏身边,给她挑簪子。

李氏摸了摸她的头交代道:“我与你姐姐去祖母那里,你就在院子里好好做针线。”

任瑶期点了点头,将手里的一对富贵庄重的金累丝寿桃蝈蝈嵌玉珊瑚对簪递给了给李氏梳头的喜儿。

不多会儿,任瑶华回来了。

她穿了一件银红色银线撒花的对襟袄,银色月华裙,头上挽了个活泼的元宝双髻,带着攒珍珠的流苏簪子,看上去俏丽讨喜。

李氏将她打量了一遍,点了点头,带着她往荣华院去了。

任瑶期目送着她们离开,片刻后自己也出了院子。

她还是有些不放心,想要去荣华院看看。

走到花园旁边的游廊附近,不经意地一瞥便看到园子里的假山那里似是站了一个人。

任瑶期停住脚步,顿了顿之后,她缓步往园子里走去。

初春的季节,任家的花园也渐渐生机勃勃起来,满院子的绿衣冒了头,就连太湖石堆砌而成的假山里也间或长出来了一些青草。原本整理院子的婆子是要将那些草拔掉的,却被任时敏拦了下来,说这样更好,多了几分野趣。

三老爷的品味没有人敢置喙,所以也就有些那些草疯长了去了。

任瑶期一路的脚步轻缓,她出来的随意,身后只跟了两个贴身丫鬟苹果和桑椹。两个丫鬟谁也不敢说什么,只默默地跟在任瑶期身后,低头走路。

假山那里站着的人却是十分警觉,在任瑶期几人靠近前就察觉到了,转过头来。

清俊的容颜,沉静幽深的眼神,带着少年人少有的安静沉淀,是韩云谦。

韩云谦静静看着她。

任瑶期穿了一件鹅黄色的素面小袄,下身长长的同样素色的裙摆露出真紫色的绣花襽边,初春的淡金色阳光均匀的撒在她身上,柔和温暖,少女白皙的肌肤仿佛吹弹可破。

“韩公子。”任瑶期在他五步开外停下,屈膝行了一礼。

韩云谦收回目光,垂眸还了一礼,喊了一声三小姐。

“韩公子怎么独自在这里?”任瑶期看了看周围,见除了韩云谦以外只有不远处的一个总角小厮,见了她忙跑过来行礼。

“益言兄要我在这里等他,他刚刚有事情暂时走开了。”韩云谦温和有理地回道。

任瑶期的视线越过他的肩头,去看他之前盯着看的假山。

听说因为这座宅子的风水布局极好,所以任家住进来之后对这宅子上下基本上没有做过大的改动。

这座太湖石假山应该是有些年头了,嶙峋怪状的石头被堆砌成各种飞禽走兽的模样,只是任瑶期感觉到假山右上方一个有些像苍鹰的石头好像断了一边翅膀,独翅的苍鹰立在那儿总觉得有些奇怪。

“这里的风水极好,你说对吗?”韩云谦也转过头去,看着那假山笑着道,“益言兄说这座假山正好是在五行八卦的一个阵眼之上,如是要休整非得高人不可。”

因上次两人走过灯阵,韩云谦知道任瑶期是懂这些的。

第75章 定局

“地善则苗盛,宅吉则人荣。我曾祖父在世的时候,极信这些风水之术。”任瑶期淡声回道。

“哦?难道五小姐也信这些?”韩云谦微微一笑,侧了侧脸。

“韩公子不信吗?”

韩云谦沉默了片刻,似是在思索。

任瑶期从后面看着他的背影,韩云谦身如修竹,腰背挺直,不说话的时候身上有一种沉寂厚重的气质。

半晌,他缓缓道:“我祖父倒是不信这些,记得几年前蓟州的祖宅要翻修,族里的叔伯都说要找个风水先生去看看,好旺后人,被我祖父拒绝了。”

“我也不太信这些。”任瑶期微微一笑,“这宅子并非任家祖宅,是我曾祖父从当时一户富户手里买来的,宅子原本的主人因躲辽人南迁了。若是这风水真的灵验的话,他们不是应该坐在家中也平安无事么?何必要举家南迁。”

韩云谦看向任瑶期,因为他的脸背着光,任瑶期看不见他的表情。

片刻后他笑了,点头赞同道:“五小姐说的有道理。”

“听说韩家世代定居蓟州?”任瑶期随口问道。

“韩家的家谱上是这么记载的。”韩云谦温和地道。

“我没去过蓟州,不知道蓟州人与我们燕州人生活习惯差的远不远。不过我见你和攸姐儿倒是与我们燕州人差别不大。你家中有出生燕州的人吗?”

韩云谦闻言,低头想了想,微笑回道:“没有。不过我祖父的外家祖籍好像是燕州这附近的,不过时隔几十年,当年燕州这边的亲戚早就找不到了。可能也南迁了吧。听闻当年燕北乱的时候,燕州也是十室九空。”

任瑶期却是在想,韩云谦这回答还真是没有任何的破绽。甚至连他祖父说话偶尔不小心带出来些燕州的口音也能解释得通了。

“五小姐是来逛花园的吗?”韩云谦看着任瑶期笑问。

任瑶期随口道:“我从游廊里经过见这园子里有人,看背影有些像我东府的二堂兄。我原本是想来打声招呼的,不想却原来是你。”

东府二老爷的庶子任益林与韩云谦差不多高矮,从背影来看还真的有些相似。

韩云谦失笑,看着任瑶期道:“原来如此,倒是云谦唐突了,还请五小姐赎罪。”

这时候后面似是传来几个人的脚步声,任瑶期回头,便看到任益言和任益鸿两人正朝这边来,而他们身后还跟着任瑶华,任瑶亭和韩攸。

“五妹妹,你什么时候来的?我正想让人去叫你和八妹妹一起过来呢。”任益言看见任瑶期和韩云谦微微一愣,随即笑道。

任瑶华,任瑶亭,韩攸三人也看到了任瑶期,任瑶亭的目光在任瑶期和韩云谦身上停了许久,忽而有些似笑非笑地道:“五姐姐是出来逛园子的?真巧。”

任瑶华对任瑶期淡淡道:“不是让丫鬟与你说了,让你在前面的亭子里等吗?”

这话的意思是她让人叫任瑶期来的。

任瑶亭疑惑的看了任瑶华一眼,又看了看一脸磊落的任瑶期,脸色好看了一些。

韩云谦微笑道:“是我听见有人来了,还以为是益言兄,便过来打招呼,不想却是遇到了五小姐。是我失礼了。”

任瑶华看了任瑶期一眼,微微撇过了头去,不知道在想什么。

任瑶期走到她们身边,笑着问任瑶亭:“七妹妹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我听说攸姐儿来了,我母亲又因为二哥的婚事去蓟州了,我便也过来瞧瞧。”任瑶亭转头冲着韩攸一笑。

“二伯母去了蓟州?”任瑶期微讶。

“嗯,今日一早去的,估计要过两日才能回来。”任瑶亭随口道。

任瑶亭说二太太是为了庶子任益林的婚事去了蓟州,不过任瑶期知道二太太其实是去退婚的。

二太太苏氏在外人眼中是个十分完美的好主母,她治家有方,为人温和谦逊,不嫉妒。东府二老爷的几个妾都规规矩矩的,很少出什么乱子,两个庶子任益林和任益信对这个嫡母也十分尊敬。

所以她会为了庶子的婚事奔走也不奇怪。

不过任瑶期想的却是,不知道这一世那位刘举人家的姑娘还会不会因为被退婚的事情而想不开自尽。

“如今春色正好,不如去那亭中坐坐如何?”任益言建议道。

“亭姐姐说要给我们弹琴呢,去亭中正好。”韩攸高兴地道。

任瑶亭抿嘴一笑:“我是来献丑的,你何必大声嚷嚷到人尽皆知?”

韩攸眨了眨眼:“反正等会儿就都听到了。”

“如此甚好,我这就让人回去取琴。”任益言笑道。

“我已经让丫鬟回去娶了。”任瑶亭忙道。

她倒还是有备而来。

几人一同行往亭中而坐。

任瑶期发现原本应该来的任瑶音没有来。便问了一句。

任益言道:“四妹妹她着了凉,嗓子有些哑,说下次再与韩公子和韩小姐道罪。”

任瑶亭的琴果然很快就取了来,她焚香净手,当庭而坐,素手弹瑶琴。

平心而论任瑶亭的琴弹得还算不错,也难怪她敢献丑了。众人都或坐或站,安静地听着。

韩云谦原本是面向着荷花池站着的,突然“铮铮铮——”的一声,韩云谦皱眉回头看了过来,却正好对上了弹琴的任瑶亭那含情的眼神。

韩攸突然“噗哧”一笑,见众人都看向她,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是我与亭姐姐说,我哥哥他耳力极厉害,只要琴音有一点点错他都能听出来。亭姐姐听了不信,刚刚便试了一试。你们看,我说地没错吧?你弹得好他不会注意,你要是错了音了他就会皱眉看过来。”

在场众人精通音律地便回想起,刚刚任瑶亭好像真的是弹错了一个音,虽然并不明显,可是韩云谦还真的立即就察觉到了。

不过这却是让人不由得想到了一句话:“曲有误,周郎顾。”

传说中这位周郎也与韩云谦一样精通音律,即便是喝得醉醺醺了,弹琴之人弹错了他也能立即就察觉,然后朝着弹错之人看去,对她微微一笑。曾经就有不少心仪于他地女子故意弹错音,只为了引得周郎一顾。

任瑶亭这算是明目张胆的暗示她对韩云谦有意么?

韩攸心性单纯,原本也没有想到这么多,不过她见众人的脸色有些奇怪,仔细想了想便明白了过来,脸上不由得有些尴尬。

还是任益言温和笑着为韩攸解围:“原来韩兄也有这毛病?我三弟也喜欢音律,改日他听琴的时候,我定然也要试上一试。若是他听不出来,我就笑话他是附庸风雅。”

任益言这个长兄平日里很有些兄长的风范,在姐妹兄弟当中也比较有人缘,因此大家都很给面子地笑了。

韩云谦似是什么也没有察觉,他淡淡的笑着,温和有礼,眼神却是无波无澜。

正说这话,有个丫鬟跑了过来,行完了礼之后对任瑶期道:“五小姐,三老爷说让您去一趟暖阁。”

丫鬟说地暖阁就是上一次韩云谦与任时敏,任益均对弈地地方。在这园子地西北角,离着这湖心亭并不算太远。

“三叔什么时候回来的?”任益言讶异地问道。

那丫鬟道:“三老爷刚来暖阁不久,听说几位少爷小姐在这里,便让奴婢过来请五小姐过去。”

任瑶期起身,对众人告罪了一声,跟着丫鬟往西北地暖阁去了。

任瑶期一进去就看到任时敏背着手站在窗前,见她进来了便转头看来:“过来陪爹爹下几盘棋。”

任瑶期跟在任时敏身后坐在了棋盘前才挑眉问道:“爹爹叫我来就是为了下棋的?”

任时敏看了任瑶期一眼,突然叹息一声,有些无奈地道:“我刚从外院回来,你祖父正与韩云谦的父亲在谈任韩两家联姻之事。”

任瑶期一惊,怎么这么快?

任时敏见任瑶期地神情,不由得摇了摇头:“听说盐井之事两家谈的很顺利,无论是任家还是韩家都投入不少,所以”

所以继续一门亲事来稳固两家关系?

任瑶期皱眉。

或许是她对韩家有偏见,她怎么就觉得是韩家急需一门亲事来取得任家地信任?

“你祖父刚才叫了我过去,听他话里的意思,两家定下的人应该是你姐姐瑶华。”

任瑶期脸色越加难看了。

这个婚约来的太快,她根本就没有来得及想办法阻止。原本以为这一世没有了任时敏和任益均的搅合,韩家和任家就算是想要结亲也得过一阵子了。

毕竟韩家今日才算是为了这件事第一次登门。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命中注定?

“你祖父的决定没有人能更改,我之前有试探的问了一句别的任家女儿行不行?他说他都有安排,然后就打发我出来了。”

都有安排?任瑶期忍不住冷笑。

真要听他的安排,她们没有一个有好下场。

“事已至此,你以后还是离韩云谦远一些吧。”任时敏突然严肃地道。

第76章 反常必妖

任时敏始终认为任瑶期对韩云谦有些不同。他想的其实也没有错,只是想错了方向。

任瑶期摇了摇头:“爹爹,我之所以对韩家如此关注,不过是因为我觉得韩家行事有些怪异罢了。”

“怪异?韩家怎么怪异了?”任时敏疑惑道。

任瑶期对任时敏正色地道:“在韩云谦外祖父那一辈,韩家只不过是一个稍有些家底的地主罢了。直到韩云谦的父亲出现,说服了韩家的当家利用韩家的积累的资产做成了几笔买卖韩家才渐渐开始在蓟州立足。按理说,蓟州也算是燕北最为繁华的几个州城之一,韩家人又是在当地土生土长,无论是从人脉还是地利而言他们都没有必要自刚刚在豪门大户中间站稳脚跟的蓟州迁来我们燕州的白鹤镇。而且韩家也算不上什么世家大族,规矩却是比谁家都大,韩家女子连出门一趟都不易,可是瞧韩云谦和韩小姐的谈吐却并不似那见识浅薄之人。反常即为妖,韩家让我感觉到不安。”

任时敏闻言皱眉想了想,却是摇头笑了:“你整日里想这么些没根没据的事情做什么?或许韩家搬迁是因为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门风严谨也不过是因为长辈们对子孙过于关爱。且韩家又不是凭空冒出来的,人家也是知根知底的人家。我们与韩家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他们为何要处心积虑的算计我们?而且就算是他们想要算计,有你祖父在你还怕任家吃亏?”

任时敏这话倒是十分直白,对他父亲的精明性子清楚的很。

任瑶期却是有些无力,连任时敏都不相信她的话,任家又还有谁会相信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姑娘的“胡乱猜测”?

即便是她,如果没有上一世的经历的话,别人跑来告诉她韩家的人都是大奸大恶不安好心的,她也不会相信。这么些年,韩做事虽然低调,却也是本本分分的商人,韩家出来的人也都个个谦逊知礼,休养极佳。

她总不能将上一世的经历告诉别人。若是任家的人听了,首先想到的不是一把火将她这个“妖孽”给烧了就是将她送进疯人塔,任瑶期无不讽刺地想。

知道再多说无益,任瑶期便也不再试图辩驳,坐下来陪着任时敏下了一局棋,然后告辞离开了暖房。

任时敏还不忘叮嘱她:“既然讨厌那个韩云谦就离着远一些啊,不要去找他麻烦了。你就想想他连着输给你两次,里子面子也都丢得差不多了,得饶人处且饶人。”

任瑶期:“”

从暖阁里出来之后,亭子里只有任瑶华在,她站在亭中向着荷花池的围栏边,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胭脂红底青花八仙文碗在喂鱼。

春风吹拂在她的脸上,发丝微扬,裙裾流动,完美的侧脸轮廓十分美丽精致,像是一幅赏心悦目的美景。

不过下一刻,任瑶期就看到任瑶华随意的一扬手,将碗里的鱼食一股脑儿的全倒进了荷花池里,然后看着荷塘中的某处发气呆来。

任旁边的丫鬟香芹在那里跳脚:“呀,小姐,哪里有您这样子喂鱼的!您这样池子里的鱼怕是全要撑死了。”

任瑶期缓步走过去,站在了她旁边,微微探出了头去看水里争食的鱼。

任瑶华转头看了她一眼,又转了回去,依旧盯着荷塘里不语。

两人在亭中无言相立许久,芜菁香芹两个丫鬟朝着亭子里的丫鬟婆子悄悄努嘴,让她们都退了出去,远远守着。

“你是不是与四妹妹一样的心思?”任瑶华突然开口问道。

任瑶期侧身靠到倚在栏杆上,仔细打量着任瑶华。任瑶华没有看她,只是抿着唇听着池面,仿佛刚刚那句没头没尾的话并不是出自她的口。

“若是我是呢?”任瑶期对于任瑶华与任时敏不谋而合的想法啼笑皆非之余,竟是来了这么一句。

任瑶华却似是被她惊到了:“你”瞪了任瑶期半晌,想要叱骂她两句,终究还是没有骂出口来,最后她皱眉道,“将不该有的心思都收起来,这些事情不是你想要如何就能如何的。你一个女孩子家,怎么能”

“姐姐,如果我说我以后阻挠了你是为了你好,你信不信我?”任瑶期淡淡打断她道。

这还是她第一次喊任瑶华姐姐,任瑶华一愣,半晌她瞥过头去冷哼一声道:“我只希望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至于我的事情自有长辈做主,还用不着你来给我操心!”说完这一句,她便头也不回的转身走了。

任瑶期轻叹一声,没有回头,依旧是低头看着池子里已经渐渐平息下来的鱼群。

不知道过了多久,又有脚步声往这边来了。

任瑶期偏头便看到了缓步行来的韩云谦。

“五小姐怎么一人在此?益言兄他们呢?”韩云谦对任瑶期微微一笑,有礼的问道。

“我回来的时候,他们就不在这里了。韩公子没有与哥哥他们一起吗?”任瑶期笑问。

韩云谦走了过来,站到了任瑶期旁边,与她一起向着池塘的方向,温和地笑道:“没有,我是”

正当这时候,与亭子隔着一方池塘的对面小径上传来了一阵爽朗的笑声:“任老哥过奖了,我瞧着益言就很好,不但稳重知礼,还谈吐不俗。”

任瑶期听这个声音有些陌生便转头看了过去,便看到任老爷子和一个五十岁上下的男子正并肩往这边走来。

那男子虽然年纪不小了,却依旧是精神矍铄,腰背笔直,额头宽阔,面貌端正,有些红光满面。瞧着一副爽朗又平易近人的样子,很容易博得别人的好感,任瑶期正想着这人是谁,却见站在她身边的韩云谦脸色微变,不着痕迹的从任瑶期身边走开了。

虽然他的脸色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的温和,动作也并不明显,任瑶期还是察觉到了。心中微讶。

“是我祖父来了。”韩云谦朝任瑶期点了点头,说了这一句,就转身迎了出去。步子沉稳,不慌不忙,一如既往。

这位就是韩老爷子韩东山?任瑶期愈加惊讶。

韩东山并不姓韩,韩是他妻族的姓氏,他本身的姓没有人在意,韩东山自己也没有在人前提起。

任瑶期凭着自己的猜测和上次从去韩家取画的丫鬟口中所说的话,一直以为韩东山是个眼神阴鸷,表情严肃的老人。不想竟是这般磊落爽朗的模样。

心中虽然惊讶万分,任瑶期还是立即走了出去。

那边说笑着的任老爷子和韩老爷子也看到了他们。

“谦儿,你怎么还在这里?”等他们走近了,韩老爷子笑呵呵地道。他的目光在任瑶期身上停了一瞬,带着长辈对晚辈的那种大量,并不让人讨厌。

任瑶期上前去给任老爷子和韩东山行礼。

任老爷子点了点头,见韩老爷子在打量任瑶期便随口提了一句:“这是我家老三的小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