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毫无征兆地又是一重爆破!
喷薄的气流,尘土迸裂,砂石砸在道具车上哐当作响。
石子擦过元焯的面颊,迅速地划开了一道口子。可他像是毫未察觉到周遭再度爆破的可能性,单手支地迅速起身就想冲到她身边……
他怎么舍得,让她独自去承担这样的痛苦?
腰忽然被人用力地环住了,元焯回头,嘶哑地怒吼:“放开!”
腰间的力量却丝毫没有放松,反倒是有温热,贴近了他的脊背。
他一僵,慢慢地低下头,目光停留在紧紧地环在他身前的那双素白的小手,然后,听见身后传来隐隐带着鼻音的一声:“小元哥哥……”
元焯不可置信地抓住腰间的手,慢慢回身,却见身后的女孩穿着沾了脏的白色里衣,领口散乱,白皙的小脸上灰尘扑扑,一双从来温和恬静的眸子此刻泪光闪动,纤薄的唇抖着,又颤声叫他:“小元哥哥……”
双手托住她的脸,俯身贴近,近到能感觉她不稳的吐息落在自己的唇畔,他终于缓缓闭上了眼,好像被人掏走的心脏,终于又被安安稳稳地归了位。
林沫看着眼前紧紧合上双眼的男人,他回身的那一瞬,她从那张儒雅淡漠的脸上看见了绝望与狂喜的交替。她能明白他的心情,就像……片刻之前的她。
她和元萌萌从后场一路狂奔过来,元萌萌被齐征一把拽住拥入怀中,而她却顺着众人的目光看见了那个奔跑在砂石与火光之中的背影,那一刻她恨不能自己没有什么该死的第六感,那起码,此刻自己就身在他旁边。
她喊他,他却置若罔闻。
无视所有人的劝阻,她仗着对爆破埋线的了如指掌,穿行在尚未引爆的区域,直到不远处的爆破冲击之下,她刚刚撑起身就看见那个男人冲动地要冲向道具车,才终于不管不顾的扑上前去抱住他的腰——他足边就是另一个爆破点啊!
抬起手指,颤抖地贴近他左颊上渗出血来的划口,林沫觉得自己的脸也被割得生痛,轻抚着伤口旁边,她小声地问:“疼不疼?”
元焯终于睁开眼,镜片后的眸子里激荡着挥散不去的情愫,他想镇定,却终于发现自己无计可施。如果重获至宝都不值得激动,那活着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他一手摘掉眼镜,在身前的小姑娘尚未回过神的瞬间,手指捏住了她的下巴,轻轻一抬,俯身重重地含住她单薄的唇瓣,如同进击的野兽,恨不得将猎物当下拆吃入腹。然而不过几秒,他又放松了力道,化作了深入而温存的舌吻,冰凉的拇指在她发烫的面颊上缓慢地摩挲,像在爱抚心尖上的宝贝。
林沫只觉得呼吸都困难了,轻轻地唔了一声,环着他的手臂轻轻地推了推,可男人却吻得更加缠绵,直到她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他才终于退开一丝。
“不要再离开我,小顺,答应我……”
第23章 意相通(2)
林沫轻轻地呼了口气,身子朝前一倾, 整个人窝进元焯怀里。
周遭有隐约的噼啪爆裂, 烧坏了的道具车的零部件哐当落地。
这是最糟糕的地方, 也是最美好的地方——他的心离她那么近,近得好像他们连为一体。
林沫听着他的心跳, 清清楚楚地回应他:“我不会离开你的, 永远不会。”如果真如他所说, 第六感就是她的天赋, 那么, 她愿意永远做他的护身符,生死不离。
“一言为定。”他深深地吻她的发顶,声音终于找回了镇定。
“嗯,驷马难追。”她像孩童时候一样,顽皮地又加了一句, “八匹也不行。”
*
待命的医疗队终于提着设备赶到现场,临时消防设备也被抬到场边,水柱喷洒之处,飞扬的尘土总算落定。
同样只穿着白色里衣的元萌萌,急得双眼通红, 手里拿着助理递来的外套都顾不上穿, 频频跳起来朝远处张望。
“别急,林沫对埋管很熟悉, 她一定能避开的。”齐征额头青筋直跳,此刻脑海中千回百转, 却还是软语安慰着女友。
“可是刚刚又爆了啊!”元萌萌急得眼泪直掉,侧身擂起拳头就打着齐征的肩,“你刚刚为什么要拉住我?你要不拉我,我就能把小顺姐拽回来了!”
齐征任由她发泄着情绪,目光一瞬不瞬地盯住水柱的落点。
“萌萌……”
“干嘛!”元萌萌恶狠狠地说,却听见嘈杂的人群刹那间有一瞬空白,而后尖叫、欢呼声此起彼伏。
她抬头,终于从烟尘的尽头,看见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匆匆下车连外套也没来及穿的元先生,黑色毛衫上落满了尘土,就连镜片都蒙上了一层灰,俊逸儒雅的面孔上一道割口隐隐透着血迹。即便如此,这个冷峻的男人却依旧和“狼狈”两个字挂不上钩,仿佛铁甲将军凯旋而归,不苟言笑的面孔竟出人意料地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
元萌萌欢呼着奔过去,带着满脸泪花张开双臂,将兄长和林沫一并抱住:“太好了!你们俩没事,真是太好了!”
笑着跳着,她忽然低头,看着两只十指紧扣的手,泪光犹在的眼睛直放光:“你们?”
红着小脸的林沫腼腆地抿抿嘴,张开双臂抱住元萌萌,脸贴在她的耳边,带笑轻声说:“嗯,我们。”
元萌萌将她抱得更紧:“小顺姐,千万不要再丢下我哥了,他真的……很爱你。”
林沫愣了下,抬起眼,只见元先生正温柔地看着她。
目光像五月的阳光,一切都刚刚好。
*
派出所。
“……等等,我需要你说得更明白一点,”年轻警官拿笔点着纸上的记录,“你是说在即将从城楼上跳下来的时候,她——林沫提出临时换成道具人?然后道具落地,没到10秒,爆破提前开始了?”
“对,就是这样的。”元萌萌认真地看着警官的眼睛,“如果不是林沫,我俩现在已经躺在医院里了。”
警官挠头:“我不是不信你,但这太难解释了。”说罢转向一边温柔恬静的女孩儿,“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爆破会出现问题呢?”
林沫为难地摇摇头,第六感这东西上哪儿给人解释去?
“直觉?”警官试探地问。
“直觉。”林沫一本正经地点头。
警官顿时哭笑不得:“你这简直就神算啊!”
“不是她神算,”一直在旁静默不语的元先生不疾不徐地开了口,“是我提醒她的。”
话一出口,连林沫都不由侧目,却被他握住了冰凉的手。
“您是……”警官犹豫地问,不由自主地对这个年轻男人用上敬语。
元焯自怀中取出一枚U盘,递给警官:“这是录音。”
警官随手插/进笔电,很快自动播放起来:
——(女声)活是你干的,钱是他拿,出了事都是你遭殃,这口恶气你怎么咽得下?
——(男声喘息)我能怎么办,他是我师父。
——(女声笑)教会徒弟饿死师父,这不是人之常情吗?何况,你无偿替他打了这么久的工,连他的赌债都是你还……有什么恩早还清了。
——(男)可……
——(女)上次你跟我拿的钱,还在吗?呵,又被那老家伙输光了吧?……弄死他,不然你迟早要被他给榨干。
——(男声低喘)你说怎么干!我做!
——(女)……后天城楼爆破的戏码,老家伙是不是又全都丢给你了……别怕,做完之后把这东西吃了……事发的时候你人还在医院。谅他有口难辩工作都是你在做,他连复查也不查……”
——(男声喘息加重)……你怎么说,我怎么做……琴,都听你的……听你的……
录音渐渐被交错的喘息覆盖,间或传来女子的呻/吟。
在场的男士面色尴尬,更不要说林沫和元萌萌,早已面红耳赤。
警官还想再听后续是否有有效信息,鼠标却被元先生快速地取过,双击,暂停。后面的龌龊,他不想拿来污了他的女孩的耳朵。
“这俩……是谁?这东西,哪儿录的?”
“剧组原来的主演之一,左琴。”齐征长期听取收音,对左琴的声音再熟悉不过,“另外一个,多半是……今天临时请假没来现场的刘飞,助理爆破师。”
警官一边记录,一边追问:“这东西是哪里录来的?”
“天颐,十层,茶水间。”元焯平淡地说。
“茶水间?”警官嗤笑了声,“还真是……劲爆。”
……
从警察局离开的时候,天色已黑,门外挤满了闻风而来的记者。
尽管个中阴谋的消息尚在封锁中,但这么大的爆破事故,当红小天后和新锐导演都牵扯其中,狗仔们自然兴奋难耐。
没想到的是,守在警局之外的他们,居然有了“意外之喜”。
警车停在台阶之下,有眼尖的人发现被从车上带下来的年轻女人很是眼熟。尽管她戴着墨镜,可染红的沙宣短发,黑凉的chock,高帮的皮靴和耳后的皇冠纹身……依旧立刻被辨认出来。
“左琴!这是左琴——”
快门噼啪作响,人潮刹那间涌向台阶。
带着墨镜和鸭舌帽的左琴,被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察领着走上台阶。尽管警察一再解释:“别拍!这只是例行调查”也无济于事。
他们还没走到台阶最上方,自动玻璃门就缓缓地打开了。
两男两女出现在自动门后,清一色的俊男靓女。
元萌萌和齐征是镜头前的老面孔了,而另外的,一身白色卫衣、牛仔裤的恬淡女孩儿,束着最简单的马尾,发尾温柔地垂在肩头,露出精灵般安静而美丽的面孔,与身侧满面冷峻却温柔地护着她肩膀的斯文男人让众人眼前一亮。
新闻!新闻!
出于职业敏感,狗仔们迅速地转移了镜头,朝向元焯和林沫——尽管他们中的大部分,一时之间压根不知道这对璧人是谁。
林沫和元先生站在台阶的最高处。
警察带着左琴,站在几层台阶之下。
落在镜头里,便是白衣女孩儿以怜悯的眼神,俯视着阶下狼狈落网的女人,一边是纯白无瑕,一边是欲望满身,一边是悲天悯人,一边是利欲熏心,像截然相反的对立面,迅速占领了社交网络、娱乐网站的头条。
当天晚上,整个粉丝圈都在打听两件事:
第一,《故园山河》的女主角是元萌萌和谁?
第二,我们家元先生旁边的女孩儿到底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w= 左琴木有原型,反正就是我讨厌的一类人!
以及,宝贝儿们,是时候吃点糖了^o^
第24章 意相通(3)
开车回到酒店的时候,早已深夜, 就连常年蹲守的狗仔也已疲惫不堪地各自散了。
林沫被元先生喊醒时, 正歪在副驾驶座上睡得天昏地暗, 迷迷瞪瞪地睁眼:“来、来了。”说着就要起身,却被安全带勒回座椅, 这才恍然清醒。
元焯侧身, 替她解开安全带:“做梦了?”
“嗯……”她梦见正在柔软的塌上耳鬓厮磨, 忽然被导演叫去拍戏, 一时间又急又窘。现在清醒过来, 才意识到居然是个不可描述的梦,顿时面红耳赤。
“梦见什么?”元先生随口问。
林沫匆匆拉开车门跳下车,借着夜风凉凉脸:“没什么!”
元先生走到她身侧,俯身低头,凑近她的面孔。
她垂下眼睫, 心如擂鼓。
元先生抬手,抚上她的唇角,拇指一抹:“多大人了,睡觉还流口水。”说罢,转身替她关上车门, 走了。
林沫又气又窘, 擦着干干净净的唇角辩解:“哪里有口水啊——”说着追上前去。
某人却忽然止步,回身, 迎上追来的小丫头,俯身一吻, 角度刚好,亲了亲她的唇角。
“现在有了。”
两人追追闹闹回了酒店,好在夜已深,又有直达的电梯,一路上没遇见闲杂人等。
等林沫开了酒店房门,昏黄的灯光,瞬间才将两人的记忆带回了那夜,气氛顿时暧昧起来。
元焯停在门口,手扶着门框:“早点睡,我先走了。”
林沫迟疑:“已经这个点了……”
“嗯,这里也没有空房间了。”元先生淡定地说,“这会回去,天亮刚好进公司。”
听了都心疼……林沫咬唇:“有什么急事要处理吗?”
元焯沉吟:“左琴的事,我还有些东西想查一下。”
“哦……”
“走了,明天好好休息。”因为事故的原因,剧组停工一日,刚好让大家透一口气。
林沫看着某人挥挥手,转身离开的背影,总觉得哪里不对,再定睛一看,果然,从来都腰板挺直的元先生微不可查地微微弓着背,走路的姿势也没有平时挺拔。
她无声地追上前,一手拉住他的胳膊,果然发现他放在身前的手握拳,正抵在胃部。
“又疼了?”林沫看着他泛白的脸色,蹙起了秀气的眉。
元焯沉默了一下,终于点点头,立刻被小姑娘拉起手腕就往回走。
直到两人都进了房间,林沫反身利索地锁了房门,顺手扣上防暴锁,手背在身后,义正言辞:“不许走,身体不舒服还敢开夜车,你这是对自己不负责!”
元先生单撑着台面,看着面前难得强势的小姑娘,唇角一弯:“……都听你的。”
因为咖位的关系,林沫的这间客房并不大,玄关左手是干湿不分的卫生间,再往里间是一张双人大床的卧室,唯一舒服的是落地窗旁的阳台,放着贵妃塌和书桌。
被林小沫拉到阳台的贵妃塌躺下,元先生就看着拿簪子绾起长发的小姑娘开始像个小陀螺似的在屋里转——收拾衣物、烧水、煮面、搓毛巾,忙得一刻不停。
直到托着腮帮看着元先生一口一口将她煮的烂面条吃得连面汤都不剩,林小沫才终于呼出一口气:“胃好点了吗?”
“嗯,”元焯放下筷子,眉眼舒展,“好多了。”
“怎么落下胃病了?”林沫说。
“留学时候吃不惯,忙起来就没空吃,落下的老毛病。”
“哦。”林沫的眼神一黯,转过脸去收拾碗筷。
失落的眼神落在元先生眼中,他抬手拉住她的手腕,稍加用力便把人带进怀里,胳膊顺势一圈,将娇小的女孩儿整个箍在胸前,低头埋首在她耳畔:“好好的,怎么忽然就变脸?”
“没有。”依旧嘴硬。
他低头,轻轻在她泛红的耳廓一咬:“真没有?”
“没有……”红晕立马从耳廓蔓延到颈后。
元先生的眸光渐沉,顺着柔软的耳廓轻吻,最终含住饱满的耳垂,不轻不重地咬在齿间轻磨,感觉小丫头在膝头轻微地一扭,才松开口,低低地开口:“……说说,为什么忽然不高兴了。”
林沫被他磨得浑身乏力,手撑着桌面想站起身,却被牢牢地箍在身前动弹不得,最终只好放弃反抗,半真半假地说:“在国外的时候,没人做给你吃吗?”
元焯把下巴靠在她肩头,反问:“谁做给我吃?KIKO?那小子连泡面都煮不熟。”
“……谁说KIKO了,”林沫别扭地说,“周小姐呢?”
“周小姐?”元焯想了许久,才终于从记忆里挖出这么号人,当初与他同一拨留学生,因为家里有点故交,刚出国的时候她还曾主动联系过一两次,但很快就因为得不到回音而断了交情,“周珏?她为什么……会做给我吃?”
林沫歪过腰,和他拉开一点距离,盯着他墨色的眸子:“……当初你们没在一起吗?”现在当然早就分手了,前些年她还看见过周小姐的婚讯。
“……谁说我跟她在一起过?”
林沫愣了下,顿时觉得自己的答案有点傻:“……你大哥。”
元尧。
元尧告诉她,因为被她害得落下肺炎耽误了圣安的入学,又因为她迟迟走不出养父母离世的阴影,所以元焯一而再再而三地推迟了去圣安的日子,导致与周珏几番争执,闹到要分手。
她原本将信将疑,可是在元正航的寿诞上,周珏的第一舞被安排给了元焯,聚光灯下,众人的目光当中,年岁相当的两人仿若王子公主,舞步默契,浑然天成。而自从养父母离世之后,就远离社交的她,却像个躲在阴影里的小可怜,无人问津。
在这种鲜明对比的刺激之下,她逃了出来,在庭院里遇见了元尧。
“你喜欢他吗?喜欢就离他远点!周珏才是他从小喜欢的人……你不过是他的累赘。你还想拖累他多久?要把他害得跟你养父母一样才满意吗?”
元尧的话给了她当头一棒,终于决心还她的小元哥哥自由——他对自己好,割舍不下这段从小到大的兄妹情意,不能为了这种事耽误了他的前程,更何况……她命中带克啊!相士说她克亲,所以生来无父母,就连被收养都会再次沦为孤家寡人,这样的她,配不上小元哥哥。
“……他?”元焯的声音变得低沉,“他跟你说我喜欢周珏?所以,你一气之下就和沈霆在一起了?”
“沈霆?”这次轮到林沫惊讶了,“跟沈叔叔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