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月悠悠道,“那段时日,大皇子派人告诉了我你于陛下的特殊作用。并道你整日被囚禁在宫中郁郁不乐,毫无自由可言,要我将药下在点心和荷包里。”她伸手捋过发丝,“其实…我是知道大皇子用意不简单的,陛下和太子那么疼爱你,又怎么可能像他说的那般对你。可我却安慰自己这是在帮你,帮程府,偷偷放了药进去,那些话儿不过都是为自己狡辩而已。”
“后来有人告诉我事成了,我还半是侥幸,希望你能在知道后念着我一片心意原谅我。”朱月摇摇头,“日子久了,我这自欺欺人的本事也是愈发厉害了。”
“阿月姐姐该一开始就告诉我们的,即便不好告诉爹爹阿娘他们,同我说也好。”阿绵忍不住道,朱月的语气自怜自哀,叫她听了有些不舒服,“大皇子无能,也就只敢用这种不入流的把戏来威胁你,你若一早告诉我,也不至于一而再再而三被他胁迫。”
朱月忽然笑出来,“阿绵,你还是这般可爱,不过也正是因这点才会那么让人喜欢。”
“你以为我最初便心思磊落了?当然不…就算在大皇子出现前,我也不过是个工于心计处处算计的女子,每句话出口前都要先在脑子里转一百八十个弯,确认能讨你们喜欢才行。”朱月敛眸,“你喜欢的荷包帕子,画儿,二婶四婶那儿,都是我打听过了再特地去学的。寻常做了无用的东西或事儿,我理也不会去理。旁人道我好性儿不与人计较,他们是不知我内里,若我是程府正经的小姐,我恨不得每日给那些嚼舌根不敬我的婢子嬷嬷掌嘴打板子,赶出府才是。”
“我既羡慕你也嫉妒你,你运道极好,甫一出世便是太常卿嫡女,后又被陛下封为安仪郡主受尽万千宠爱。京城的贵女们哪个见了你不要小心讨好?就连公主也同你交好,视你如亲妹,更别说还有这大苍最为尊贵的两人的护侍,想你这一生,也是很难体会我这等人的心思了。”
朱月自嘲一声,“如果我也有你这样儿的身份,哪会自甘下贱去做这些事,到如今成这般境地。”
“什么境地?”阿绵认真看她,“是马上要被处斩了还是同街上的小乞儿一般,整日风餐露宿找不着一个可安稳度日的地方?”
朱月话里意思无非说她投胎投得好,她又哪知道阿绵前世在孤儿院时的情景。她所待的孤儿院里没什么争斗,实则也是无需争斗,穷困潦倒,连让他们这群孩子三餐饱腹都很困难,地处偏远小镇又没有媒体注意到,有时候揭不开锅了还得他们这些孩子自己编些草帽拿出去卖,或者上街乞讨找找有没有好心人。
阿绵之所以不抱怨,是因为她天生乐观的性子,她始终觉得只要自己还能活在世上就已经比大多数人幸运。
所以后来她穿越到这个陌生的朝代成为身份尊贵的世家嫡女,也从未想过做什么大事,只想安安稳稳做个小米虫,不给任何人添乱,也不给自己惹麻烦。
大多事都有挽救弥补的机会,朱月的境地在阿绵看来,并不算什么。
71.第七十一章
朱月嘴唇轻颤,“你说得轻松…”
“做起来也未必很难。”阿绵微笑,“阿月姐姐既然连落发为尼都敢,这种决心我是万万比不上的,那其他的事情为何不敢做呢?”
“我…”朱月止住,似乎不知该怎么回才好。
她仍记得年幼娘亲还未去世时,教导她的便是身为女子最重要的是温柔识大体,才能有好名声,找个好夫君,未来才能顺遂无忧。
而她已经没有名声可言,被大皇子算计,也遑论找什么好夫君,可为什么阿绵这么一说竟似乎都不重要了呢?
阿绵跳下石头,理了理衣裙,“其他的话我就不说了,到底要怎么做还是要阿月姐姐自己决定。”
“阿绵。”朱月叫住她,犹豫了下还是开口,“你把那纸条给太子看了吗?”
原来她就是打着这个主意,阿绵点了点头,“然后呢?”
“我,虽然那些人没有告诉我到底有什么谋划,但我也大致猜得出一点。”朱月飞快小声道,“大皇子和镇北王早有勾连,之前让我看你的信也是他们特意嘱咐的,虽然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何。”
“嗯?”
“你听说最近京城中传得沸沸扬扬的消息了吧,都说当今陛下是弑父篡位的,百姓议论纷纷,还有书生写文暗中贬斥陛下。”朱月低着头,装作并未与阿绵交谈的模样。
“听说了。”阿绵轻声道,“但这种传言只会是一时的,很快会被官府制止流传,不会有大影响。”
“没这么简单。”朱月摇头,“我身边一直有人看着,也只有这种时刻才能和你多说几句话。”
她最后道出一句,“阿绵,我怀疑的是,大皇子和镇北王想借这流言对陛下下手,然后栽赃给太子殿下。”
阿绵怔在原地,朱月已起身离开。
***
京郊别院,宁礼正亲自给一只雪白的小狗清洗,跟在他身边稍久的人都知道那只狗叫毛球,可能是因为缩起来时比较像一个白色的球团。
宁礼喜净,本来这种事绝不会亲自去做,但给这只闹腾的小狗清洗却很少会假于他手。起初还有人会诧异,日子久了便也习惯了,只道自家主子偏爱爱宠。
他今日穿了一身玄色直襟长袍,袖子半挽起,蹲着用水给毛球冲淋。毛球在他手下很是乖巧,除了偶尔会调皮地晃晃身子甩出一排水来,或朝他嗷嗷叫几声。
宁礼露出笑容,面上竟带了十分少有的孩子气,揉了揉毛球松软的头,轻声道:“和她一模一样。”
这个她,指的自然就是毛球很久以前的主人阿绵。
毛球疑惑,汪几声,在他脚边蹭了蹭,示意自己已经洗好了。宁礼垂眸,看见它的右爪仍是灰扑扑的,此刻搭在他膝上,即便是玄色衣袍那个小爪印也也看得十分清楚。
毛球不自知,还在欢快的甩头。宁礼顿了两秒,无奈地捏了捏它,“她想必已经忘记你了。”
“汪?”
“你为何还这么开心?”宁礼似是自言自语,“也对,她于你也不过是几面之缘。”
他松开手,毛球立刻撒着欢儿跑开,高兴地四处抖水,不时甩到过往婢女身上引起她们一阵惊叫。
“主子。”林勇立在身后,“太子两日前已经出京了,带走了北台大营二十万大军。”
“嗯。”宁礼淡淡应一声,“跟去的人呢?”
“直跟出了京城百里外,太子都还在呢。”林勇语气中有股不同寻常的兴奋,“主子,大事可待。”
宁礼缓缓起身,走了几步再度开口,“大皇子那边怎么样了?”
“守备松懈得很,只要主子一声令下马上就可以派人把大皇子救出来。”林勇笑了笑,“大皇子在里面舒服得很,有美酒有美人,整日快活得都要忘了其他事。”
“呵”宁礼意味不明轻笑,“那就让他多快活一阵。”
林勇点头,进步跟上,“主子,属下不解,您真的要把大皇子推上去?为何不…”
“何不自己称帝?”宁礼语气平淡,“我为何要去夺那个位子?整日劳心劳力为他人谋划。大皇子愚笨不堪,不过是摊扶不上墙奢靡无度、好色成性的烂泥,一旦他坐上去,不出三年,大苍就该垮了。”
“主子当真只为报复?”林勇没忍住将这句话说出口,“这样也未免太…”
宁礼停下,眼神如锐利无比的刀,叫林勇瞬间生寒,“属下…属下多嘴了。”
“林勇。”宁礼开口,“念在你是淮南王生前心腹,本王不会罚你。”
即便被告知淮南王才是自己亲父,宁礼也从未改口。
“但若再有下次…”宁礼转了转中指玉戒,“你的舌头也不必再要了。”
他眼中猩红一闪而过,林勇虽没看见,已经感受到了那股森森气息,立刻跪地告罪。
宁礼没再言语,径直步入书房,林勇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心生疑惑,这位主子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他转头到了张大夫那儿,六年过去张大夫已是满头白发,但仍精神矍铄,正在对着满桌的瓶瓶罐罐不慌不忙地调试。
“张大夫。”林勇简练道,“药怎么样了?配出了吗?”
张大夫摸摸胡须,“配出一半了。”
“一半?”
“一半已十分不易了。”张大夫瞥他一眼,“不然你当百年来为何这疯病遗传至今?难不成皇宫里就没有高明的太医吗?”
林勇轻叹一声,“我不过是担心主子,上次将安仪郡主放走后主子就比往日更加捉摸不定了。实在想不通,为何主子不直接将那位郡主留下,既然一直惦念着…”
“那位小郡主…”张大夫算是半懂,“王爷于她的感情,老朽也有些琢磨不透。”
若说男女之情吧,他瞧着又觉得有点不对。单纯的长辈对晚辈的疼爱?那也不该是这样的。
张大夫之前待在宫里,对这两人的事比林勇知道的要多些,可也想不明白,最终只能道:“这种事也不是你我该擅自猜测的,王爷就快进宫了,你要做好部署才是。”
“大致已经好了,就等您的药呢。”林勇摇头,“您老也知道,主子见血容易激动,上次的事兄弟们都还心有余悸,还有那次主子一怒之下毁了那位将军爱女颜面,差点没让将军和主子反目成仇。”
提到此事,张大夫不屑,“将军爱女?不过是个轻浮女子,妄想勾引王爷,王爷没有杀她已是留情。”
林勇见他目光闪烁,显然知道什么内情,便装作漫不经心道:“兄弟们都说即便收作妾室勉强应付应付也好,主子何至于此呢。”
“哼”张大夫却是甩袖,不搭理他,“好好的男子也学起长舌妇来了,整日讨论这些,走走走,别挡了老朽制药。”
林勇被轰了出来,摸了摸下巴,不想力气大了些把下颌一角搓下一块皮来,他无奈哎一声,“又得换皮子了。”
说完也暂时回房去了。
毛球在外面扑棱了小半个时辰,才清洗过,一身又沾满了花瓣,好在它没去泥地里打滚。
别院里许多婢女都是新买来的,都觉得毛球可爱得很,有心想上去摸一摸,不料毛球看着不凶,对上她们这些从未见过的人时却立刻龇牙汪汪大叫起来。
一个小婢女被吓了一跳,另一人安慰她,“听说这些主子们的爱宠都是这样,除了主子可不能亲近旁人,不然会被主子爷们丢了。”
“还有这样的事儿?”婢女讶异,“我二婶家的那只大黄狗可好说话了,我还时常同它玩儿呢。”
“主子们自然和我们这些下人不同了,你可赶紧擦屋子去吧。”
毛球听不懂她们说话,只凶了一下就恢复原状,屁颠屁颠地跑进了书房。
宁礼正在写信,见毛球蹦进来时嘴边还叼了一朵花儿,不由微微一笑,走过去俯身拿下,“又拿本王的花儿来糊弄人。”
“嗷嗷,汪。”毛球绕着他打转,显然在祈求什么。
宁礼无法,只得从书架的小盒上拿下一块饴糖来。这糖是让张大夫特制的,毛球嗜甜,但也不能多吃这些东西。
他放在掌间,毛球便乖觉地去舔,手心的痒意让宁礼眸光比任何时候都要柔和。
某个小丫头也像这只小狗一样,嗜甜如命,自她长牙以来一日没吃到糖简直能赖在地上打滚。
后来有次她牙疼,被禁了一段时日甜食,在家里吃不着,竟哭哭啼啼地来寻他装可怜,说是牙已经好了阿娘还不准她吃糖,简直是虐待。
他当时也如这般无法,着人寻来了一盒糖,一块一块地喂这贪吃的小丫头。
陷入回忆的宁礼被汪汪叫声唤回心神,转头毛球已经又跑了出去,正像那小丫头一样,吃过了糖就对他再不留恋了。
72.第七十二章
转眼十日已过,到了阿绵及笄之日。
一早起来,拜见过双亲,早膳也未用阿绵便被送至家庙。小九并几个奴婢服侍她香汤沐浴,房内点着上好的紫檀香,让她全身都染了一股淡淡的香气。接着是穿上采衣,梳了双环髻,发间素净,什么也没戴。
初步准备好后,阿绵在小九陪伴下于家庙东房等候,外间传来阵阵喜乐。听说这次为她行笄礼的正宾是阿娘那边一位德高望重的姑姑林氏,阿绵要称一声姑奶奶。昨日阿绵见过一面,生得慈眉善目,极为可亲,身为长者的威严也不少,阿绵晚膳时不过多说了几句话便被她不轻不重说了一顿。
阿绵以前从未见过这位姑奶奶,向阿娘一问才知她早年丧夫未再二嫁,而是一直在庙里清修,每隔一段时日便会出来施恩布善,名声极好,京城中不少人家都对她敬重有加。
也许是因为乐声一衬,本来一直平静的阿绵竟也有几分紧张了。在这里及笄就代表成年,可以嫁人。而明年,她也的确就要嫁给太子哥哥。
“小姐莫不是在怕?”小九笑着同她说话,“奴婢方才来时看了一圈,来的宾客挺多,好像很多都是老爷的同僚。当然了,奴婢还看见了三皇子殿下和五公主,五公主还向奴婢招手呢。”
“很多人吗?”阿绵手心有层汗,想到自己等会儿要在这么多人面前加笄,到时众多目光齐齐望来,不得不说还是很有压力的。
小九掩嘴,“小姐这反倒怕了,当初跟在陛下身边时,后宫多少妃子娘娘盯着您,您都没说话呢。而且五公主亲自来当您的赞者,您就别担心了。”
阿绵笑了,说了句“这怎么能相提并论”,很快便有从者唤她出房。
深吸一口气,阿绵挺直身子,缓缓行至房外正中央,向观礼宾客微一俯首,仅这一眼间便看到了对她微笑的三哥哥。她镇定下来,走到席上屈膝坐下,立在旁边的宁清惋上前为她解下发髻,轻柔梳头。
宁清惋动了动唇,极轻的声音只有阿绵才能听到,“幼时的小胖子也到了及笄的时候了,这日子过得还真快。”
她声音中有丝怅惘,阿绵不知是为何,只能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宁清惋一笑,放下木梳。林氏起身,在程王氏的陪伴下在盥盆净手,再回位。
阿绵换了个方向正坐,婢女端来发笄和罗帕,随后阿绵听到这位姑奶奶走到自己面前温和开口,“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她接过发笄为阿绵戴上,宁清惋后简略为阿绵正笄,轻笑道:“这一看,果然与从前大不相同了。”
阿绵自然看不到自己现在的模样,以前虽也会梳一些漂亮的发髻,但这与今日的感觉又不一样了。她回到东房,换上素衣襦裙。第二次出房则是给父母行礼。
再次行礼后的程序便同上次差不多了,折腾几次过后,阿绵重新着上正红宫装,此时已累得没了力气。
好在只剩下喝几口酒和聆听林氏训诫即可了,阿绵低着头,听林氏不缓不急地说话,讲的都是些老规矩,三从四德是肯定少不了的。正好阿绵累了,便左耳进右耳出,只装出十分认真的模样。
林氏为她取字“嘉懿”,意为嘉言懿行,应该提前同她爹爹阿娘商量过。
恍恍半日过去,阿绵忍不住捏了把酸疼的肩,她已经回到房内,自小窗看着众宾客告辞。
“嘉懿!”宁清惋风一阵跑进,“你猜我二哥送了你什么?”
她突然叫这个字,阿绵一时半会还真没反应过来是叫自己,片刻才迷茫道:“什么?”
“是我们皇家自祖皇帝起便流传下的金龙令。”宁清惋激动得似乎收到礼的是他,“本来这该是在父皇那的,不想父皇给了二哥,二哥又给了你!”
“…这有什么特殊作用吗?”
“作用可大了。”宁清惋盯着她,“这金龙令本是我□□爷爷留给当时的摄政大臣的,有罢黜帝王的权力,因为当时太子年幼外戚势大,□□爷爷担心太后一族起了异心,特用这金龙令来保护当时的小皇帝。而且紧急时刻还可调令宫内十万禁军,见金龙令如见□□皇帝,只要你正式把它拿出来发令,任何人都得跪下听命不得违抗,就连我父皇也不例外。”
阿绵呆住,没想到金龙令竟是一样堪比玉玺的重宝。
“不过…”宁清惋略耸肩,“你非我宁家人,拿了金龙令后只能正式使用一次,一次过后,就会被皇家收回。”
她紧接道:“但这代表了二哥娶你的决心啊,二哥的意思是不是说,如果以后他负了你,你拿这金龙令废了他也行?”说着宁清惋捂脸,“二哥对你可真好,自□□爷爷之后,我还从未听过哪任皇帝会把金龙令交给外人的。”
阿绵自然也震惊,只是她转而想到的是,元宁帝竟然这么早就把金龙令给了太子哥哥,是不是担心哪时他自己发疯无法控制,太子就可以持金龙令提前登位呢。
“这个…送给我真的好吗?”阿绵道,“陛下知道了太子哥哥会被责备吧。”
宁清惋一笑,“这就不是你该担心的事了。再说你看看我父皇,就差把你当女儿把我二哥当女婿了,你觉得他会反对吗?”
阿绵:…好像还真有这样的趋势。
“所以啊,别担心了。”宁清惋拍拍她,“好在金龙令被做成了可以戴在脖子上的小玉牌,你平日就把它随身带着吧,切记别轻易给旁人看到了。”
“…嗯。”阿绵喜忧掺半,既为太子哥哥对自己的心意感到雀跃,又感觉金龙令这种礼物自己有些受不起。
宁清惋看出她的心思,但没再说什么,反正二哥已经送出的礼怎样都不可能再收回。她心中不免羡慕,自家二哥身为太子都能对阿绵如此真心,和父皇当真是天差地别。
与此同时,在乾元殿批奏折的元宁帝打了个喷嚏,揉了揉,“李安,这是谁在念叨朕呢?”
“陛下,定是安仪郡主在想您呢。”李安为他捶肩,笑道,“今日是郡主行笄礼的日子,可惜您不能去。”
“也不是不能去。”元宁帝半摇头,“只是阿绵已经如此惹眼,朕再亲自去她的笄礼,这满京城都要看着她了,阿绵并非爱出风头的人。”
“陛下思虑周到,老奴自是万万不能及的。”李安续上一杯热茶,心中也知道元宁帝是很去的,“好在三皇子和五公主都去了,回来陛下也可叫两位殿下说给您听。”
元宁帝一笑,放下奏折走下两层金阶,“朕之前还总觉得阿绵同太子成婚有些奇怪,如今想来,这二人其实再合适不过。”
“太子和郡主就如同天上的金童玉女,天生一对,当然合适了。”李安舌灿莲花,“这缘分呐,就是几世修来的。”
“说的对。”元宁帝颔首,“阿绵合该天生就属于皇家的,不然又如何解释她以前的体质,太子见过那么多美人,也只对这小丫头一人倾心。”
李安乐呵呵的,“这不是也正好称了陛下您的心意,不必将郡主他嫁,日后在宫里,想见便能见到。”
话语间,元宁帝走至窗边,殿外春景烂漫,花枝摇曳、清风绿水,叫人由心底生出一番快意。
他长舒一口气,轻声道:“太子去了有十多日了吧?”
“是有十多日了。”李安小心压低声音,“昨日才传过消息。”
“是吗?”元宁帝拍额,“朕这记性,老了记不住了。”
这阵子他酒瘾又犯了,游太医虽医术高明,这种酒瘾却也没有什么药可以医治,只能靠元宁帝的自制力来压制。
李安余光瞄去,看见元宁帝鬓边生了一丝灰白的头发,再想起自己灰了大半的头顶,亦是慨叹,也不再像从前那般尽说夸大的好话儿了,只道:“陛下偶尔记不住也没什么,有老奴呢,日后,也会有太子殿下,还有安仪郡主替您记着。这种小事,哪里需劳烦陛下整日记在心中呢。”
“你啊你,还是这么会说话。”元宁帝笑,“当初朕怎么就捡了你这么个油嘴滑舌的东西?”
“自然是陛下仁德,才让老奴有了一条生路了。”李安故作谄笑深深弯腰。
主仆二人相伴多年,感情自然不同常人。元宁帝敲了敲他的头,回身走去,准备继续批阅奏折。
待拿起朱笔时才一顿,疑惑道:“李安,这儿是不是少了什么?”
“陛下是在找它?”轻柔的声音响起,自内殿缓缓走出两人,一人是一身戎装的宁礼,他身侧则是去了伪装恢复真容的林勇。
二人一派从容,似乎丝毫不担心擅闯皇宫甚至不经通报进入乾元殿的后果。
宁礼边踱步,手上边把玩着什么,定睛一看,正是大苍国的玉玺。
73.第七十三章
元宁帝的重点却不在玉玺上,意味不明说了句,“呵,你居然会唤朕陛下?”
宁礼没同他辩驳,故意用一种惊讶的语气,“本王今日入宫,本想来拜见陛下提前为陛下祝寿,不想见宫内禁军竟毫无踪影,乾元殿更是殿门大开,这是为何?”
转而忧心道:“深忧陛下安危,本王便擅自进殿了,陛下不会怪罪吧?”
他一口一个“本王”和“陛下”,明明二者意味相反,偏偏语气诚恳至极,叫人分不出到底是真心假意。
“哦?”元宁帝手扶在李安肩上,沉稳的力量让李安渐渐安下心来,“这么说镇北王是来保护朕的。”
殿内四足小金鼎炉上漂出丝丝雾气,宁礼立在其侧,被这香雾氤氲了面容,“自然是,本王还听说竟有人意图行刺皇叔,皇叔是大苍之主,没了您这大苍可就要风雨飘摇了,这怎么能让人放心。”
这下不止元宁帝呵呵,李安也要忍不住了。什么叫睁眼说瞎话?这就是,明明双方都心知肚明,还要说这种漂亮话来装腔作势,不得不说这镇北王真是恶劣至极。
他想到太子殿下离开时与陛下商议的那些话儿,虽然听着十拿九稳,但此时也不免担忧。这镇北王…不会上来就对陛下做什么吧。
“保护也谈不上保护。”宁礼的脸色如六月的天说变就变,转眼又冷淡至极,“只是很好奇,陛下在知道长子想要杀了自己来篡位后,会作何表情呢?”
元宁帝果然怔住,瞳孔一缩,极为吃惊的模样。
宁礼走近他身边,侧耳低声道:“可能这也是遗传?陛下既然是弑父篡位,那么您的儿子做同样的事情,就不足为奇了吧?”
李安终于没忍住,抖着手呵斥,“放肆!”
他护在元宁帝身前,指着宁礼,“镇北王,陛下待你不薄。就算有人意图篡位,除了此刻站在乾元殿的王爷你还能有谁?何必诬陷我们大皇子殿下,皇家父子之情岂是你能轻易离间的!”
“父子之情?皇家亲情?”宁礼忽然大笑起来,然后立刻面无表情,“李总管,你莫不是在同本王说笑话。当初气死淮南王的是谁?谋弑先帝的是谁?毒害勇王的又是谁?”
勇王并非元宁帝所杀,但显然很多人都把这点也算在了他头上。元宁帝没有出声,静静看着宁礼如获胜者般的发言。
“自大苍开国以来,宁氏皇族犯下的杀戮不知凡几,早已天怒人怨。大苍竟能到如今还没灭国,着实叫本王佩服。”宁礼悠闲地走到了龙椅边,并没有坐下,而是随意拿起一份奏折,“另派督检史去西北?不知这是哪位有先见之明的大人所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