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嘉宁帝安抚了一众入宫询问重阳门前之事的内阁大臣、皇室宗亲后,终于不耐这种疲劳轰炸,换了一身常服,领着赵福亲自去了宗人府。

123第一百二十三章

第一百二十三章

当今天子的一群儿女都不省心,宗人府这个惩戒皇亲的地方,沐王死在了里头,安宁蹲过,如今连太子也把自己给投了进去,嘉宁这一朝的宗人府最是热闹不过。但韩烨毕竟是储君,宗正得知韩烨自个投案后,腿软了不说,直嚷嚷着要把自己的屋子让出来供着他,可韩烨硬是挥挥衣袖在他怨愤的眼神中去了牢房。

嘉宁帝入夜而来的时候,宗正弯着腰小心翼翼把天子领进牢房,小腿一直没出息地打着颤。好在嘉宁帝一副神游九州的模样,看他一眼都嫌浪费时间。

森冷的铁笼,冰峭的石板,一二点月光透进来,宗人府的牢房陈腐而灰败。韩烨含着天下间最贵的金汤勺出身,自小到大用的无一不是御供之品,百人供着,千人敬着,从来没进过这种低人一等的地方。

嘉宁帝想着以嫡子的心气定当受不得这个委屈,当他站在铁牢外看着一身布衣端着白米饭也能下咽的韩烨时,眉毛挑了挑,颇为意外。

“掀了朕的朝堂,你倒还活得挺快活。”嘉宁帝负手于身后,神情微嘲。

韩烨见他出现,不慌不忙放下碗,跪倒,“儿臣见过父皇。”

“说吧,为什么要杀姜瑜,还是在重阳门前万众瞩目之下?韩烨,你不是蠢才,也别把你老子当头猪,不说实话,你这个太子也就当到头了。”嘉宁帝直入主题,也未叫他起,凉薄的声音在安静的牢房内响起。

赵福一怔,望着嘉宁帝冷硬的背影,心下一转,明白陛下这是在逼太子说实话。

“儿臣身为太子,诛杀一国宰辅,重罪于身,无话可说,不求父皇宽恕,愿受责罚。”韩烨叩首于地,比嘉宁帝更坚决。

赵福心底咯噔一响,知道太子这回怕是触着陛下的逆鳞了。

“哦?听这话你是不想做太子了?”嘉宁帝怒气满溢,“朕养了几十年,就养了你这么个东西出来!”

他向前一步,直接用内力断掉枷锁,走进牢房,踹了韩烨一脚,声音森冷,“韩烨,朕自小把你当储君养着,你就算狼心狗肺不顾着父子之情,难道也不想想一众辅佐于你的东宫属臣,对你寄予厚望的内阁大臣,还有尊你敬你的百姓!你是一国储君,是大靖未来的帝皇,你做了些什么混账事,当储君之位是玩笑不成!”

嘉宁帝是真动了怒,这一脚又凶又狠,踹在韩烨胸口上。韩烨吐出口血,脸色苍白,跪于地,垂头,背仍是挺得笔直。

“父皇,姜瑜不该杀吗?”

嘉宁帝皱眉,还未开口,韩烨低低的质问声传来,带了斩钉截铁的意味,“他贪墨军饷,构陷忠臣,屠戮妇孺。父皇,他不该杀吗?”

“就算该杀,大理寺可斩,兵部可责,何需你一国太子亲手持剑割其喉!”嘉宁帝拂袖,怒道。

半晌,韩烨抬首,望向嘉宁帝。

“儿臣不敢留他性命。”

韩烨目光灼灼,毫无预兆地开口:“我怕一旦留了,就让秦家的真相和那八万死在青南山的将士一样全被父皇给埋尽了。【叶*子】【悠*悠】”

赵福倒吸一口凉气,不敢置信地望着太子。

铁牢另一端尽头,听到重阳门前的消息后急忙跑到宗人府的安宁顿住脚步,隐在了暗处。

牢房里死一般的安静,嘉宁帝扫了跪于地的儿子一眼,声音幽幽,有些冷,“韩烨,你在说什么糊涂话,秦家的案子和帝家有什么可比的。”

“父皇连帝家的真相都能瞒得住,何况一个秦家。父皇能护得住自己,又如何护不下一个姜瑜?”

地牢里只剩韩烨朗朗之声,嘉宁帝神色冰冷,半晌才道:“你是如何知道的?是帝梓元告诉你的,这就是你将朕的丞相斩于重阳门前的原因!”

“不是。”

“胡说,那你是如何知晓的?” 帝梓元刚发现这事韩烨便知道了,他自然会怀疑帝梓元。

“安宁。”韩烨清晰地吐出两个字,让牢房里外的人同时一怔。安宁透过漆黑的长廊,借着月光看着铁牢里嘴角溢血跪在地上的兄长。

“儿臣在祖母寿宴后一直在想,如果没有安宁站出来指证祖母。当时帝家案被揭露后,最受世人怀疑的人会是谁。”韩烨抬首,“父皇,是你。”

“但是因为安宁的证词,皇祖母成了帝家案的唯一罪人。当年安宁只有八岁,她怎么能潜进戒备森严的慈安殿,后来儿臣让人去查她身边的老太监良喜。发现良喜是父皇您的心腹,他自安宁从泰山回来后就受您之令跟在安宁身边,没人知道他真正效忠的是父皇。父皇,皇祖母是替您担了罪责,对不对?”

“就算是朕,又如何?”静默的牢房内,嘉宁帝看着韩烨,轻声道:“朕是天子,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韩家天下,为了你,你难道不知道吗?”

“那安宁呢?”韩烨抬首,“她自八岁起就背着这个秘密,愧疚悔恨十年。到最后还害死自己嫡亲的祖母,更让八万将士不得昭雪,真相被永埋地底。父皇,您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日她知道了真相会如何?”

“她是朕的女儿,为朕略尽孝心,有何不可?只要你不说,她自会做一辈子安宁和乐的大靖公主,尊贵一世。”

嘉宁帝瞥了韩烨一眼,冷声开口,“帝家案子的真相就是你不想做太子的原因?因为恨朕推罪太后,利用安宁,所以你连这个太子也不想做了?无用,妇人之仁的东西!”

韩烨不语,沉默地跪在地上。

嘉宁帝躬身蹲下,藏青的披风拂在地上,与韩烨的目光平行,盯着他良久后重新开口:“韩烨,你要知道,他日你的兄弟做了皇帝。你这个曾经的太子,除了死,没有第二条路可走。朕再问你一遍,储君之位,你当真不要了?”

韩烨颔首,回:“父皇,儿臣不孝。”

嘉宁帝不可置信地望着他,眼底满是失望。一阵低低的咳嗽声突然响起,他猛地起身,掩住嘴,脸上现出一抹不正常的潮红之色。

赵福一惊,慌忙行上前扶住他,被他一把推开。

“好,好一个仁德正义的太子,朕如你所愿。你不愿做大靖的太子,就给朕在这座铁牢里做一辈子阶下囚!”

他神色冰冷,说完拂袖转身出了牢笼。赵福叹了口气,罕见的没有跟上嘉宁帝的步伐,反而蹲在韩烨身边,叹了一句:“殿下,您这是何苦,陛下这些年就算错得再多,对您总没有半分不好,陛下他做了这么多,也是想给你留个锦绣江山。哎!”

他说完,起身离去,留下一阵叹息声。

韩烨笔直地跪在地上,伏在地上的手死死扣进地板里,直到鲜血淋漓。

“儿臣不孝。”

“儿臣不孝”

铁牢里,只剩他隐忍的声音一遍遍回响。

走廊尽头,安宁脸色苍白,瞳色漆黑得几近分明。全身上下止不住颤抖,她跪倒在地,抱住自己的头蜷缩在角落里。

害死亲祖母,被父亲利用,让八万将士不得安宁!这才是真相吗?她这一生从八岁开始,早就被计划好了,不过是大靖国君棋盘上的一枚棋子。

你是我父亲啊,我尊你敬你,你怎么能对我做到这种地步!

这样糊涂可笑地活一辈子,如何能唤“安宁”?父皇,您十八年前替我取下的这个名字,于我而言便是最可笑之事!

第一百二十四章

嘉宁帝深夜回了寝殿,一路咳嗽不止。宗人府果然是皇家的克星,他才去了这么一趟,呆了不过半个时辰,却像老了十来岁一般。

赵福扶着他在榻上坐下,急着要招太医,被嘉宁帝厉声拦下,“太子刚犯下大错,朕便招太医入宫,明日谏太子不恤君父的折子便要堆成山。你去取些药丸过来,秘密招方简之回京。”

赵福一怔,低声应“是”。方简之数月前因死胎一事被嘉宁帝贬回江南。陛下这次重招他回京,怕是打定主意不让身体日渐衰弱之事让朝臣得知,看来陛下还是舍不得弃掉太子。

赵福叹了口气,陛下是铁石心肠冷血无情,可待太子却是真得好,这些个皇子到最后哪一个没成了太子殿下的垫脚石?五皇子礼佛,是陛下暗中首肯;沐王被废,也是陛下暗中支持;朝臣都道陛下疼宠九王爷,可心里头敞亮的,一对比就知陛下真心属意的人是谁。当年太子入西北,直接掌控十万铁军帅印,只屈居施老元帅之下。哪里像九王爷,只不过是被派到边陲小镇,远离兵权。

这些年诸王瞧着势大,东宫的荣宠被分薄。只有他看得最清楚,陛下从始至终选择的继承人就只有太子。哪怕当年太子在帝北城篡改圣旨、十几年来维护帝梓元,陛下也从来没有动摇过。陛下愤怒于太子的这股子韧劲,同时也因为他的心性,对太子更加欣赏。这般感情,也只有在嘉宁帝这样复杂的帝王身上才能瞧得出来。

赵福一边想着,一边从内室取了药丸出来,扶着嘉宁帝服下。

嘉宁帝眉宇间犹带怒意,“逆子,朕做下这些事,还不是为了他。他宁愿为些不相干的人请罪,也不愿体谅朕的苦衷!如今他竟连太子也不愿做了,不做更好,朕明日就召回小九,朕就不相信朕的储君之位还没人稀罕!”

嘉宁帝咳得气喘吁吁,赵福知他只是说些气话,拍着背劝道:“陛下,殿下品性仁和,和安宁公主感情深厚,他如今骤知真相,自然是接受不了,这也是人之常情。殿下素来敬重于您,如今不过是在闹些脾气,咱们大靖日后还要靠殿下才行。再说这次左相罪行滔天,自寻死路,也怨不得太子殿下。”

赵福顿了顿,说了一句格外意味深长的话:“陛下,若是太子殿下放弃江山,日后由其他皇子登位。有靖安侯君在,怕是新帝会受制肘啊!”

赵福看着韩烨长大,情分不比寻常,自然是会替他说话,再说,这话也是嘉宁帝想听的。

嘉宁帝眉色一沉,神情微敛。良久,冷冷吐出一句:“朕岂能容她活到新帝登基。”

这声音戾气十足,饶是看惯了生死的赵福,亦不由怔了怔。陛下如今诛帝梓元之心,不比当年除掉靖安侯时少啊。当年陛下一念之间毁了帝家百年门庭和八万帝家军,也不知这次又会掀起何等腥风血雨?

正在此时,殿外有小太监细声禀告。

“陛下,齐嫔娘娘求见。”

“不见!让她回钟秀宫!”嘉宁帝不耐烦的声音从殿内传了出来。

“陛下,娘娘跪在地上,不肯起来。”殿外,小太监看着青石板上脸色苍白的齐嫔,哆嗦得都快哭了。

寝殿内,嘉宁帝神情一冷。他这一日被帝梓元威胁,被亲儿子威胁,如今连个后妃也来威胁于他,他这个皇帝窝囊不窝囊!

嘉宁帝猛地起身朝殿外怒喝:“她嫌朕不够烦!居然还敢在这闹事。左相身负重罪,有悖皇恩,落得这样个下场是咎由自取。赵福,你去告诉她,她若只想做姜家的女儿,朕明日就将韶华和小九过继给惠妃!”

殿内殿外不过隔着一道门,嘉宁帝声音如雷,这话分明是说给齐嫔听得。殿下跪着的齐嫔唇角紧抿,用力抓住裙摆,身子摇晃了两下。

一旁等在回廊下的韶华急忙跑出来扶住她,隐带哭声:“母妃,你别急,我去求求父皇。”

齐嫔显是被嘉宁帝最后的一句话骇得不轻。她猛地捂住韶华的嘴,使劲摇头,生怕连这一双儿女也保不住,“你父皇在气头上,咱们先回去。韶华,母妃不能再失去你和你皇兄了!”

韶华眼眶泛红,望了一眼威严冷沉的天子寝宫,眼底划过一抹怨恨。她扶着齐嫔起身,小心地离开了乾清殿外。

寝殿内,赵福见嘉宁帝神色微缓,他想起一事,有些迟疑,不知该如何开口。

嘉宁帝见他支支吾吾了半晌,喝道:“如今连你也不把朕放在眼底了,有什么话就快说。”

赵福小声道:“陛下,刚才在宗人府里头,殿下受了伤,您也在气头上,怕是都没发觉…”

嘉宁帝不耐烦挥手,“没发觉什么?”

“安宁公主也来了宗人府,刚在就在过道里头。老奴察觉得晚,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口。”

嘉宁帝一听这话,面上有些意外,没了刚才的强硬,罕见地沉默下来。他半晌后才道:“她都听见了?”

赵福应“是”。

嘉宁帝叹了口气,朝一旁靠了靠,神情有些颓然,“别让太子知道。”

“老奴明白。”

“下去吧。”嘉宁帝挥手,神情疲倦。

赵福却没走,想了想道:“陛下,老奴还有事要禀。”他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张字条递到嘉宁帝面前,“陛下,这是早些时候帝承恩遣人送进宫里头来的。”

嘉宁帝敛了倦容,挑了挑下巴,示意赵福打开。

字条被展开,两人同时一怔。几乎是瞬间,嘉宁帝扬手将纸条挥扫在地,神色阴鹫,手握在床榻沉木上,生生抓出了木屑来。

赵福跪倒在地,大气都不敢喘。他是真的被惊到了,不过不是被嘉宁帝,而是帝承恩送来的字条。

上面只有一句:帝梓元言必取大靖江山,陛下慎心。

“好,好一个帝梓元,她当真不是第二个帝永宁!”嘉宁帝猛地起身,指向地上的字条,气得浑身颤抖,“就凭她一个黄口小儿,也想取朕守了几十年的江山,她妄想!她以为她姓帝就可以为所欲为了!朕就是毁了大靖天下,也绝不送到她手里!”

赵福被嘉宁帝话语中的森冷和铁血怔住,缓缓垂下了头。

就凭帝梓元这句话,韩家和帝家怕是不死不休之局了!

东宫虽说失了主人,却没大乱阵脚,温朔回东宫安排一应事宜后便守在了书房里。他端坐在木椅上,看着书房里整整齐齐垒得半人高的奏折和用旧了的毛笔,鼻尖有些酸涩。他自四岁起就被太子养在身边,这么些年了,从来没想过太子有一日会锒铛入狱,他更没想到,太子会将东宫隐藏的势力全都交给他。

他在城郊别庄收到谕令时以为韩烨已经有了制衡左相的方法,却不知那时韩烨便生了玉石俱焚之心。他在东宫九年,韩烨的睿智沉稳远超他所见,就算想破了脑袋他也猜不透韩烨会如此做的原因。

殿下一定有把柄在左相手里,否则也不会在重阳门前亲手斩了左相。若不是他坚持要蘀苑琴讨回公道,也许不会到如今这地步。

失了太子的东宫冷清清的,温朔叹了口气,懊恼地锤了锤脑袋,眉头紧皱。

直至入了夜,东宫总管林双才叩响书房的门。

“进来。”温朔眼底有了神采,坐得笔直,扬声道,敛了眉间的迟疑忐忑。

林双大走几步行到桌前,躬身禀告:“小公子,老奴按照您的吩咐命人去左相府外守着,果然半夜之时有人想秘密入宫求见齐嫔娘娘。”

“哦?人呢?”林双既然如此从容,八成是已经把人给拦下了。

“那人已经被老奴拦下锁起来了,如今相府人人惶急,消失个把人不是难事。”林双说着将一封烫印的信函递到温朔面前,“那奴仆老奴已经审过了,他什么都不知道。只说今日早些时候姜浩下过命令,若是相府出事,必将此信送进宫给齐嫔。”

温朔接过信,撕开烫金的封印,匆匆扫了一眼。他神情猛地一变,露出诧异的神色。

林双像是没看到一般,低垂着头神色恭敬。

“林总管,殿下还是不愿意见我?”温朔突然开口问。

林双点头,“小公子,殿下说不想小公子介入此事。”

“那你呢?”温朔挑眉,带了点不怒自威的气势出来。

林双一怔,半晌后垂首答:“殿下将令牌交给了小公子,殿下收回令牌之前,老奴自然是听小公子的。”

温朔颔首,“那姜浩的家眷何在?”

“公子放心,已经被侍卫舀下妥善藏住了。”

林双在东宫十几年,行事稳妥,有他在东宫就乱不了。温朔舒了口气,起身吩咐:“备车马,去大理寺。”

林双未问缘由,只管依温朔的话行事。

半个时辰后,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停在大理寺后门外,黄浦一身便装迎上前。

温朔从马车里走下,行到黄浦面前拱手,“多谢大人肯让我私见姜浩。”

“何必多礼,殿下之事我能略尽绵力,也不枉平日里殿下的提携。只是本官傍晚审过那姜浩一次,他一句话也不说,是个硬骨头,你怕是要花些力气才行。”

温朔尚还年轻,东宫骤失储君,一众属臣怕都指望着温朔,黄浦还真怕他撑不起来。

“多谢大人提醒。”温朔颔首,眼神坚定,不乱半点阵脚。

黄浦见温朔神色沉稳,心里头安定了些。他引温朔从后门往府衙里走,亲自将他领到牢房前,撤了一众守卫后就离去了。

温朔让林双守在外面,一个人走了进去。

林双看着温朔的身影消失在牢房口,抬头看了一眼沉沉的天色,眼底浮过一抹挣扎,叹了口气。

漆黑的青岩石板尽头的铁牢里,姜浩蜷缩在冰凉的木板上,瞪大眼望着房顶的气孔。一日时间,他就被磨掉了相府管家的嚣张霸道,显得有些死气沉沉。

沉稳的脚步声传来,在安静的牢房中格外清晰。他从木床上爬起来,正好看见立在铁窗外面容肃冷的温朔。他面上有些诧异,又带了些好奇,渀佛从来没有看到过温朔一般,眼神从温朔身上逡巡而过,一直盯着他看。

大概沉默了半刻钟,少年清越的声音响起:“姜浩,看你这样子,是不准备说实话了?”

姜浩怪笑一声:“奴才一个阶下囚,侍郎能在奴才身上寻到什么真相?”

温朔懒得和他耍花样,从袖中掏出一封书信,隔着铁笼扔到地上。透过房顶小孔的月光,上面映出模糊的两个字——温朔。

“说吧,姜浩,你为何要送这封信给齐嫔?左相又为何要入东宫?这些事和我到底有什么关系?殿下是不是因为我才会在重阳门前斩了左相?如果你说实话,我可以保你家人平安。”温朔沉声开口,和平日里弱公子的模样大相径庭,肃杀之气迎面而来。

姜浩神色一僵,盯着信函看了半晌,摆摆手,神情苍老了不少,却依然道:“温侍郎,我平日里还当你是个面柔的,看来是我看走眼了。你走吧,我什么都不会说的。我劝你一句,有时候真相是一把利器,伤人又伤己,侍郎就算舀在了手里也只能扎手,不能救人。”

温朔挑了挑眉,“能不能救是我说了算。姜浩,过几日黄金案会由黄大人会同兵部刑部两部尚书会审,你是想等那一日在堂上说出来?这封信不过是你丢出的诱饵,用来拖延时间的,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他打开牢房,黑纹官靴踩在冷硬的石板上,将地上的纸条踢开,“你就这么想在众人面前将你藏起来的秘密公诸于众,置殿下于死地?”温朔俯□,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突然抵在姜浩颈上,“姜浩,你如此聪明,猜一猜现在我会如何做?”

姜浩脸色一白,瞥见温朔眼底的冷意,声音战战兢兢的,有几分气短,“温朔,你敢!这里可是大理寺!黄浦不会让你这么做的!”

“我有什么不敢,我这条命就是殿下给的。殿下敢在重阳门前斩了你的主子,我是他养大的,你说我敢不敢宰了你。只要能救得了殿下,我什么都敢做。”

温朔眼底的固执让人胆战心惊,姜浩瑟缩了一下,“你杀了我,就永远别想知道真相!”

“那就不知道算了,只要你死了,殿下的威胁也就没有了,我还需要知道真相干什么。”温朔轻飘飘道,手又加了几分力。

冰冷的匕首划过颈间,一滴滴血滴落在地,格外瘆人。

姜浩抖了一下,面上划过一抹匪夷所思,盯着温朔,“温朔,你就真的一点都不好奇?若是太子根本不是你所想的那样…”

“那又如何,是他将我养大,无论他做过何事,我对他的敬重都不会改变。”见姜浩眼底终于有了急色,温朔知道火候够了,垂眼开口:“但我可以和你做个交易。姜浩,你不顾及你的一家老幼,那姜思哲呢?”

姜浩面色大变,“温朔,你想对我家公子怎么样?”

姜思哲是左相独子,去年科举舞弊案后,被左相安排了一个小吏的官职远走江南,至今未回。如今左相死了,相府就只剩下这么一根独苗,若是他再出事,姜家就绝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