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闹!”猛地起身:“还要怎么着才罢?”头也不回地出去,留下乌雅噙着泪站在原地。
赵希看她委屈地可怜:“昭仪,皇上不是对着您。您千万别这样,万岁爷心里烦得慌。”
乌雅泪水如滚瓜一般:“希公公,我真不是有心去问皇后那些话的。可是皇上不信我。”
皇帝走远,赵希必须追上去。可是乌雅这样子又叫人不放心:“皇上早忘了那件事了,今儿确实是万岁爷心烦。等过两日,奴婢让皇后劝劝皇上就没事了。”
出门的时候又把乌雅身边的小宫女秋水叫道身边低声嘱咐她好生看着乌雅,方才追上龙瑄炙的脚步往坤仪宫去了。
莫颜端着热水从暖阁里出来,龙瑄炙黑着脸径自往里走。要不是硬生生住了脚,几乎迎头撞了上去:“万岁爷!”
龙瑄炙也不搭理,大步进了暖阁‘砰’地一声关上门。莫颜愣在当下,赵希推了她一把:“莫颜,娘娘呢?”
“让榛遐折腾起来吃了点东西。”指指手边的水盆:“这不,又睡下了。”想起皇帝方才的神情:“万岁爷怎么了,动那么大气?”
赵希撇嘴:“进去就好了,动再大的气也消了。”
“未必,娘娘都没心思说话。”莫颜看这情形似乎不妙。
赵希拉着她出去:“得了,咱们还是躲远些,要不等会儿又该咱们躲不掉了。”
卧榻上绣帐半张乐晖盈向内侧卧,一床杏子红的织锦绣被捂了个严严实实。龙瑄炙坐到榻边拢拢她散在脑后的秀发,手刚摸上细腻的脸颊就觉得湿乎乎的。一下扳过她的脸:“好好的哭什么?”
对上她红肿的眸子心下一颤,修长的手指滑过湿润的眼角:“怎么了?”
“没有,谁哭了。”强笑着坐起身:“什么时辰了,万岁爷还不回去歇着。”
“朕回宫来歇着,要不你叫朕去哪儿?”一下搂住她,把脸埋在她的头发里:“我们有自己的孩子了。”
“或许是个皇子吧。”缓缓说出心中最深的恐惧:“皇上说中宫嫡出是皇子承嗣最尊贵的身份,这回怕是应验了皇上的话了。”
“朕要她是个公主。”终于知道自己自从凌恪走后的木然出自何处。
“已经有了两个小公主,该换换了。”声音变得轻快起来,至少他会说希望是个公主:“是个皇子,会有姐姐们带着他到处走到处玩。”
搂着她的手越发紧了,仿佛只要一松手她就会离开然后不复相见:“难道公主就没人带着她四处走,就是你也不会放着她不搭理。”
抬头望着他黝黑的眸子:“咱们都别争了,如皇上所说这是我们自己的孩子。凭他是男是女不都是咱们的宝贝?”
“都是咱们的宝贝?!”龙瑄炙在她清澈的眼神前变得缩瑟起来。不论面对怎样的朝局都不曾有过这样的胆怯,可这黑白分明的眸子却让自己几乎不敢看她:“那是一定的,不说别的就是嫡出这一条就足够他受尽人间恩宠。”
纤长的十指握住龙瑄炙的手:“皇上,您这个位子真有那么好么?”
“什么话!”龙瑄炙反握住她的手:“九五之尊的天子,怎么不好?”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个位子这么高,只怕是高处不胜寒。”看了眼面前的男人:“就好像爬山一样,一旦登上了山顶回头时发现身后空无一人。站在万山之巅,受万民所仰视。可是其中滋味也只有皇上自己清楚。”
龙瑄炙笑得有些僵硬:“受万民所仰视是一个天子该有的尊贵,作为一个君王若是臣民不能臣服于你,这个皇帝做得还有什么意趣?”
“皇上,将来这孩子也要如此?”心里万般不忍,将来有谁能解了这孩子的孤苦。
“只要是皇子,便是上天命定。”松开她的手,龙瑄炙淡淡一笑:“这可是旁人意想不到的福气。”
“臣妾替皇子谢主隆恩。”乐晖盈穿鞋下榻盈盈下拜。
“你谢朕做什么!”那张脸明明写着不情愿,却要用异常欢欣的喜悦来掩饰这种不情愿:“朕说过,皇后之子为皇嗣是祖宗旧制。”俯身拉起她:“别想那些有的没的,好好将养身子是正经。”
乐晖盈直愣愣看了他半晌:“皇上,答应臣妾一件事好么?”
“说。”“善待这个孩子。”
“你以为什么,朕会不爱护他?”
“不,皇上会待他很好。只是他毕竟是个孩子,难免会有些孩子气。不要磨灭了他的孩子气才好。”
“朕答应你。”
“谢皇上。”
深夜寂寂,太尉府的内书房灯烛摇摇。乐文翰定定坐在书案前,凌恪掌灯前来家告知女儿有孕的消息。于别人看来这是一件泼天喜事:女儿为皇后真是宠冠六宫的当口,又有了身孕。偏偏皇帝尚无子嗣,倘或生下皇子便是皇太子。这是别人意想不到的恩宠,可是乐文翰真的从心底排斥这件事。先朝旧事一件件涌到眼前,当今皇帝的母家怎样败落,先皇后怎样薨逝都是自己亲身经历过的。
“乐大人,本宫请你来有件大事相托。”雍容华贵的穆皇后趁皇帝秋狝之际将乐文翰请到坤仪宫正殿。
“皇后有事尽管吩咐,大事相托微臣是不敢当。”乐文翰自忖皇后一家高门贵第,怎会把重要事情交给自己这个刚进京不久的疆臣。
穆皇后遣退从人,偌大宫殿内只有一名贴身宫女侍奉茶水。“本宫知道乐大人一片忠心辅佐皇上,皇上也素常说起大人忠贞之心。想来大人也看到了,本宫外家如今炙手可热之势人所不及。只是,这能有多久就不是本宫一介女流所能预料的。”穆皇后雍容大度的笑若许年后依旧记忆犹新:“皇上膝下皇子四人,如今皇贵妃苏氏也有了四月身孕。凌太医诊脉确系皇子无疑,这是国本大事便是本宫也不得有何异议。”
“皇后母仪天下,体慰圣心乃是万民之福。”拭了把汗,皇后这话叫人无从揣摩。
穆皇后笑着让宫女倒了盏茶过来:“民间也有母亲护卫儿子之心,本宫虽为皇后这心思也是一样的。皇太子是本宫独子素来疼爱如珍,如今也到了进学的年纪。听说乐大人诗书礼仪极好,皇上也是常常赞不绝口。本宫有意向皇上保荐大人为太子太保位兼太子太傅,替本宫守护住太子之位。不知乐大人可愿意?”
“皇后抬爱,臣惶恐之至。臣才疏学浅,只恐误了太子学业。”乐文翰匍匐在地。
“乐大人,老父与大人旧交。还请大人不要推辞才是。”皇后微微一福:“本宫绝无半点异心,大人勿疑。如今全天下盛传我穆家有易主之心,大人请想:皇上天下之主,我为皇后。我子为嗣君将来登基九五,我便是以天下养的的皇太后。万年以后配享后嗣历代祭祀,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若是我父或我兄为帝,岂有公主配享太庙的?”
“皇后所言甚是。”能说出这样一番话,皇后便不可小觑。
“皇上不是庸主,只是被人蒙蔽难免不做此想。而我家又权势太过,也不免让人作此猜想。”皇后在位上坐下,微微一叹:“真若有事,我是不怕的。只是皇子年幼,失却生母庇佑在**是要受人欺负的。我不在乎别的,只是不愿看着太子出事。思来想去这许多时日,也唯有托付给乐大人才是上策。”
“臣深恐有负皇后所托,皇太子有任何闪失微臣万死莫赎。”乐文翰看着忧思满面的皇后:“臣蒙皇上皇后信任,以太子相托付。敢不殚精竭虑护卫太子?”
那时的自己还只是从一个外任疆臣调入京师,朝中没有人是不行的。能有皇后全家的保举,对于自己是有百益而无一害的。况且若真是保定了太子,将来太子登基身为太子太傅便是当朝首辅,位领三公是百官之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位人所不及。
可是接下来的雷霆巨变也是自己所没有料到的,先前还是六宫之主的皇后一夜之间被贬入冷宫直至薨逝。炙手可热势绝伦的皇后母家更是一败涂地,没有一人幸免。幸亏先帝顾念多年的夫妻之情没有祸及太子,作为太子太傅的自己也在一夜之间唯一能够护卫太子的人。从那以后,再不容许自己有二心,只有一心一意交到太子龙瑄炙,将他的一言一行都教导的毫无差池。任何人休想捉到他的丝毫错处,甚至不惜将他留住在自己家中读书。这些都不仅仅只是因为皇后重托,更因为自己与他已经是拴在了一起祸福相倚。这种情形从他五岁那年开始,一直到他登基为帝。十数年不曾改变,自己的官职也一路平步青云到了一朝宰辅。
原以为自己不会落得和先皇后家一样下场,原以为自己能安安稳稳做一个太平宰辅最后告老还乡。哪知道偏偏养了个那样的小女儿,还偏偏看上了自幼在自家读书的皇帝。居然还做了皇后,而自己也在不知不觉之中走了先朝皇后外家的老路做了权臣。如今女儿有了身孕,这样的际遇真的只是巧合?
他对自己的防范已经甚深,命人或明或暗的查访自己也是常有的事情。倒不是担心会有什么祸事降临到自己头上,只是牵涉到女儿便大大不忍了。
凌恪来说皇帝喜怒莫辨,这样子绝不是一件好事。才是怀孕之初便有人用看上去平和实质是堕胎的药方来陷害女儿,幸而女儿警惕机智才不曾出事。如此看来,女儿分娩之前会出什么事都是无法预料的。
消除皇帝疑忌从不是自己所担心的事情。都只有说乐文翰父子有谋篡之心,谁又有真凭实据在手?满朝文武谁不是对自己恭敬有加,放眼看去哪个一品大员不是自己最亲信的门生故旧?除非都不想平安过下去了,那么就尽管与自己为敌。这些都是不足为虑的,如何才能保得女儿平安无恙才是目下最主要的事情。
不知不觉之中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打过四更就要更衣入朝。今日皇帝御门听政必然会提到皇后有孕一事,届时必将引起一场轩然大波。
正文第二章独承恩宠26
龙瑄炙翻了个身,看着怀中安睡的乐晖盈:眼皮还有些浮肿,入睡前的那些话不仅是她的担忧未尝不是自己心底最不愿面对的事情。轻轻把她抱起来挪到枕上,尽量不去惊醒她。总把这样的难题放到她面前,原非自己所愿。只是作为帝后,这些事绝难避免。
姗儿,我能许你什么?仅仅只是善待这个孩子么?我何尝不想和你携手站在山巅接受万民朝拜,当我孤零零站在山巅之时,只要一回头就能看见你在我身侧。然后紧握住你的手不再放掉,直至地老天荒。要知道我的身侧永远只有你的位子,谁也不能替代你的位置。有很多事情是不能如己所愿的,你说你不做杨玉环,也不愿我做李隆基。为了这皇位这江山,我的母后在我幼年时就幽居冷宫直到去世。我断断不愿我的妻再为此牺牲掉性命,我只能保全你性命无忧却不能保得住你我长相厮守。我也有无奈也有不忍,只是无法付诸于口舌。你说要解我的孤苦,化解我眼中的阴郁。可是终此一世,只怕也不能了。
“臣等恭贺皇上!”朝会上,龙瑄炙亲口向众臣宣布皇后身怀有孕之事。文武百官匍匐在丹陛下山呼万岁:“皇后有喜,我朝江山万代。”
脸上挂着志得意满的笑容,心里又有些发木了。匍匐在地上的众人多少是打算朝会后到乐家去钻研门路,去锦上添花?
“老臣启禀皇上,皇后身怀有孕理当安心静养,方才朱大人所说大肆庆贺应当放到皇子诞育之后。”乐文翰不慌不忙地说道。
宝座上的皇帝翻着手里的奏本:“依你所奏,庆贺之事暂且搁置不必再提。”
“是,臣遵旨。”乐文翰退回朝班,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方才撺掇着要大肆庆贺的某大臣:你想把老夫推向万劫不复,还嫩了点儿。
“微臣启奏皇上,如今皇后有妊是万民所庆之事。**中各妃嫔主位遵照祖制应各自晋位一级以示普天同庆。”礼部尚书出班奏道。
“方才太傅所奏你没有听清?”龙瑄炙不耐烦地扔下手里的奏本:“退朝。”
“退班啦!”赵希赶紧在旁边吆喝了一声,诸大臣纷纷跪倒恭送皇帝下朝。
“天怎么这么热!”不耐烦地解着朝服的领扣,龙瑄炙回书房的路上始终黑着脸:“这才几月天气?”
赵希赔着笑过来:“皇上。已经是四月了。”
“朕不知道是四月?!”端起茶喝了一大口:“把那些庆贺的折子都给朕扔到金水河去,朕不想看见一个字。”
“是!”这才是马屁拍得太不巧了。赶上这位爷五心烦躁地时候自己也搭了茬。老江湖不能仅仅只靠着经验混饭吃。
须臾。赵希领着乐文翰进了御书房:“老臣参见皇上。”
“太傅下朝不回府去。怎么到这儿来了?”下了朕地大朝,多少人去你那里参加第二个朝会。
“老臣想见皇后一面。”乐文翰懒得管他的态度,这张脸实在看得有些腻味。
“去看看皇后起身没有。”赵希赶紧去了。
“回皇上,娘娘正在进早膳。”赵希几乎一路小跑回来。
“嗯,陪着乐大人去见皇后。”这时候不想她心里有疙瘩,父女相见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而且她自会有处事分寸,绝不会做出让人难堪的事情。
乐晖盈吃了两口鸡丝汤面,眼见面前放着一碟新做的茯苓糕便伸手拿起一块咬了两口:“这个入口就化,等会儿给皇太后做一些送去。”
“是。”榛遐答应了一声:“小姐没吃什么,要不再让云嫫嫫再做些别的吃食上来?”
“不用了,早间也是你非要我吃了一盏银耳汤。刚又吃了这么些,哪里还吃得下?”乐晖盈有些抱怨:“你以为我能吃多少?”
“娘娘,乐大人来见娘娘。”赵初从外殿进来。
“父亲来了?”一怔,这是多久没见父亲了:“快请!”
“老臣参见皇后。”刚要行礼已经被女儿扶住了:“父亲,您要折杀女儿么?”
“娘娘,礼不可废。”“这儿不管这个。”亲手扶着老父到圈椅上坐下:“都下去吧,莫颜和榛遐在外面守着。”
屋子里只剩下许久不见的父女二人,乐晖盈端了盏燕窝粥到父亲手边:“您一大早就出来了,只怕什么也没吃。先喝碗粥垫垫,等会儿让人做两样小菜女儿陪着您喝酒。”
“你还能喝酒?”乐文翰喝了两口粥:“以为还是在家的时候?”
吐吐舌头:“见到父亲就把什么都忘了。”
乐文翰宠溺地看着小女儿笑起来:“昨晚上想着你的事一夜都没睡,直到见到你才安了心。”
“又不是什么大事,父亲何须如此谨慎。”口虽如此说,心里却是一点也不清闲:“宫里都有安排的。”
“那人是谁,你可认识?”乐文翰放下碗:“让你大哥去彻查究系何人派他潜入太医院,怎么一下子就到了你这儿的。”
乐晖盈摇头:“就因为没见过觉着面生,那方子又拟得古怪才起了疑。后来就让凌叔叔来给我请脉,给他看了这方子。”
“昨晚上来和我说这件事,我当时就想让你大哥去查的。”乐文翰有些看不清楚这个小女儿了,不想她跟从前的穆皇后一样的结果。不忍心不舍得,这是最疼爱的小女儿,她不是这个性格的。
“便是查出来也没用,抵死不认左右是个死。还能保住他身后那个人指使的人不被揪出来。”乐晖盈给他斟了盏茶:“不如爹爹给他些时间,让他们一伙人全出来的好。”
“你说的固然对,爹仍旧担心你。”停了停:“你有了身孕,皇上怎么说?”
“皇上说若是皇子便是皇太子。”慢慢吐出这几个字,父亲一定比自己虑得深远。这件事他能想到的比自己要多得多。
乐文翰拈着须:“皇子身份贵重,日后承嗣不容外人置喙。皇上想得周全,这也是为了大局着想。”好小子,这一招倒是学得真快。未出世的孩子就说立为皇太子,这话要被外人知道还不把天翻了过去。只怕会把自己从有了谋逆之心直接说成弑君自立了:“不过,姗儿。”话锋一转:“这件事绝不是一般人想的那么容易,必要的时候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这深宫之中多少人包藏着祸心想要害人,是必须提防一二的。”
很久没有人叫过自己一声‘姗儿’了,每逢父亲兄长这样称呼自己时都是最不设防的时候。“爹,您看这个。”想了想还是把那个紫檀木匣拿了出来,白玉扳指和血玉凤凰这两件东西分为惹眼。
仔细端详着木匣中的两件东西,乐文翰几乎要把龙瑄炙从御书房拎出来仿佛从前那样好好说上一顿。虽不能斥责,也要问问女儿做了什么你要这样对她!白玉扳指许孩子皇嗣身份,又用这血凤凰告诉女儿先朝皇后的最终归宿也必将成为你日后的归宿。我女儿六岁上下便许下心愿非你不嫁,十四岁入宫你对她百般冷落,她从无半句怨言。怀有身孕之日,你又要她日后在冷宫度日。莫非你龙家容不下一个中宫皇后?
“姗儿,这东西先留下。”乐文翰沉着嗓子:“还须谨慎行事,不可让人知道这两样东西在你这儿。”
“爹,自从这两样东西到了这儿女儿总是心神不定的。”乐晖盈与父亲对坐着:“总觉得甚是不祥,记得您说过先朝穆皇后曾有一枚稀世奇珍的血玉凤凰,莫非就是这个?”
乐文翰颔首:“这枚血玉凤凰,乃是一块由外藩进贡的稀世血玉精雕而成。原本血玉就是玉中奇货,偏偏这块毫无瑕疵而且在日光下细看里面仿佛有血液流动,人称为活玉。先帝宠爱皇后,便将这只凤凰赐给皇后作为信物。后来皇后去世之时把这块玉交还给先帝,先帝临终之时把这只凤凰连同白玉扳指一起给了皇上。”
乐晖盈看着木匣缩了下手,还是合上木匣:“爹,旁人家想不到的际遇咱们家可真不少啊。”
女儿的细微缩瑟看在眼里:“姗儿,日后的变故只怕也是旁人想不到的。”
“爹,您还记得当年您跟女儿说的话么?”初时的胆怯过后反倒镇定下来:“当年女儿跟您说过,愿解了他心中的孤苦。去年大婚之前您也再三问过女儿会不会后悔,女儿那时跟您说不会。爹,他不是庸主更不是昏君。而且对女儿也不是外人想的那样,倘或真有什么必须女儿来承受,女儿绝无半句怨言。”低下头微微一笑:“只是这孩子若真是嗣君,爹千万别让他也和他父皇一样,他父皇尚有一个您做太傅来辅佐他也有一个我来甘心情愿受这一切。而他,竟是什么都没有的。”
乐文翰素日对待旁人有些冷面冷心,他膝下儿女甚多却独独只是对这个小女儿爱逾性命。女儿出嫁年余还是第一次父女见面,换在旁人家女儿有喜乃是一大喜事,可在这权臣之家却变成了一桩祸事。女儿脸带笑意说出这番话,乐文翰眼眶都湿了:“姗儿,这时候你别想那么多。有什么都有爹给你撑着,你放心。你只需自己养好身子是正经!”
“女儿记着爹的话就是,您年岁大了女儿又不能侍奉膝下,您要善加保重才是。”乐晖盈从什锦格子下拿出两个什锦盒子:“爹,这里面的上等燕窝和雪耳外加一副白参您要每日吩咐人炖着吃。夜里早些睡,有什么事就让哥哥他们去做。别太操心了。”
乐文翰起身摸摸女儿的头发:“一直都是爹在跟你说这些,没想到不知不觉之间已经变成你在嘱咐爹这些话了。”看看一旁的滴漏:“时辰不早了,爹该走了。”
“方才说要陪爹用过午膳的,这么着就走?”老父微微向前佝偻着的腰看在眼里:“您再坐会儿吧。”
“傻孩子,总是要回去的。有什么舍不得呢!”不忍心看女儿红着的眼睛:“以后爹见你的时候多着呢,好好将养身子。若是有人成心与你作乱,可千万别手软。你是个慈心的孩子,保不齐别人和你一样。”
“女儿知道。”扶着老父,慢慢直送到殿外:“赵初,送太傅出宫。”
“是,太傅您老人家跟着奴婢这边走。”
“早起吃了些什么?”午膳时分,龙瑄炙便回到坤仪宫。看乐晖盈只是穿了件夹衣坐在侧殿窗下看书:“怎么没留太傅用午膳?”
“原是留了的,一定要回去。”起身迎着他进来:“早起先被榛遐押着喝了半碗银耳汤,后来又让我吃什么鸡丝汤面和茯苓糕,这么下去以后可怎么得了?”
“朕要重赏榛遐。”牵着她纤细的手腕:“就该让你多吃些东西,这么瘦可怎么好。”
榛遐在一边笑嘻嘻地:“娘娘还抱怨呢,求万岁爷准奴婢一道口谕:以后奴婢不管怎么让娘娘吃,娘娘都不许抱怨。”
“没规矩!”乐晖盈转头看着她:“是我惯得你没上没下,怎么说话的?”
龙瑄炙指着榛遐道:“你讨这种口谕别当着你主子说,她是管家婆说什么朕都要听的。”
榛遐捂着嘴跑了出去,乐晖盈急得跺脚:“皇上,可不能纵容她们了。”
“朕不能时时盯着你起居,总要人替朕看着你的。”龙瑄炙牵着她到膳桌前坐下:“传膳!”
一时间膳桌上摆满了各色精致的肴馔:“皇上,您自己吃吧。臣妾吃不下。”
“不行,说什么也要吃些。”龙瑄炙夹了一筷子银芽鸡丝到她面前:“这都是你素日喜欢的,又是清淡得紧。有什么吃不下的。”
乐晖盈皱着眉:“吃了那么多,没胃口再好的东西也吃不下。”幸好看见有一碟凉拌的素菜,顺手就夹了一筷子。方才吃完,意犹未尽又夹了一点。
龙瑄炙索性放下牙箸看着她:“这个不过是开胃的小菜,吃得这么有味?朕试试!”说着也夹了一点尝了尝:“除了没有油腻,什么都不和你的胃口。”
“皇上,您用了膳还有午朝。就别管臣妾怎么吃东西了。”乐晖盈讨饶:“您要是再这么管着啊,以后可不敢和您一起用膳了。”
“你趁着和朕叨叨,又可以不吃东西了。”龙瑄炙也不要人动手,亲自动手给她盛了碗红稻米粥:“你不吃旁的朕不管你,把这碗粥吃完就罢了。”
看着眼前的东西几乎要哭出来,可是那张脸上分明写着没得商量。咬了咬牙,强迫自己吃下两口:“皇上,真吃不下去了。留着晚上吃好不好?”
“晚上还有晚上的,你若愿意晚上多吃一些那朕就让人多做一些。”用完了自己的膳食,只是仔细看着乐晖盈用饭。只怕一个眼错她又想出什么鬼主意来躲掉吃东西的机会。
瞪了他一眼,端起碗十万分不情愿地吃起面前的稻米粥。好久才磨蹭着把粥吃完:“万岁爷,臣妾吃完了。”
“哦,吃完了。”龙瑄炙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要不要再加些什么?”
“不用不用,这就够了。”慌不迭地摇手:“万岁爷该午朝了,赵希起驾。”
龙瑄炙漱过口,笑望着她:“你甭急,等会儿朕回来你要是没乖乖睡觉啊看朕怎么罚你!”
“臣妾送皇上。”不搭理他,送他出了门。
正文第二章独承恩宠27
舒贵妃抚摸着隆起的腹部,许久都没有看见过皇帝的影子了。皇后有孕的事情传遍了整个**,一直都不觉得她会是劲敌,从她入宫开始被皇上冷落那么久就一直认为她不会受宠。怎么会看走了眼,她侍寝皇帝从没有赐药过。
皇帝虽说是隔三差五才去她那里一次,可是最先在乾靖宫东暖阁过夜的也是她。无数次和自己说她毕竟是皇后,有些差别也是无碍的。只是这样的差别已经是天壤之别,她入宫不到一年时间便有了身孕。况且她还是皇后,生下皇子就是嫡子。哪怕自己生下的是皇子也不可能是皇太子,做不过是个庶长子罢了。同是伺候一个男人,怎么会有这样不同的际遇?
“秋痕,吩咐备轿。”换了件衣裳:“去皇后那里。”
“娘娘,方才奴婢回来时看见皇后往奉慈宫去了。”秋痕赔笑道。
“她跟皇太后也走得太亲近了。”舒贵妃不得不佩服她的心机,也是自己错行了一招:自来就不曾把皇太后算在其内,要是早先就走了皇太后的门路何至于落到这般境地。
“掩了殿门,本宫不见任何人。”
“是。”秋痕答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
“臣妾给母后请安。”微微福了一福,就被皇太后让人扶住了:“坐着说话,哪有叫你跪下的道理。”
“谢母后。”乐晖盈在软椅上坐了:“不过才一月余,没那么金贵了。”
“什么都抵不上他金贵。”皇太后笑吟吟地看着她:“这回可好了。”
“全是母后福祉荫庇臣妾。”
“你让人送来地茯苓糕很对哀家地胃口。怎么又自己跑来了?”皇太后看她娇弱不堪地样子:“这时候要多休息。胃口不好倒是不妨。”
乐晖盈苦恼地看着皇太后:“自皇上而下,没有不逼着臣妾吃东西的。臣妾实在是怕了。哪里吃得下那许多的东西。”
“皇上太小心了。你要和他说清楚不就可以了。”皇太后携着她地手:“这是皇后嫡出。自然要比别的看得小心得多。你不知道。早年地时候若是皇后有妊皇宫上下还有更多的劳什子呢。如今你这么清闲。都要感激先前地穆皇后,就是你地嫡亲婆婆。是她改掉了许多繁缛的规矩,这才好了许多。”
“啊!”乐晖盈傻眼:“以前还有很多事啊?”
“多着呢。敬事房也不敢再把这些事拿出来给皇帝看了。”皇太后笑笑:“皇帝也是个怕麻烦地人。若是一絮烦只怕所有人都远着他了。”
“母后,皇上也不是那样了。”看得出来,皇太后有心与皇帝修好只是皇帝那张脸还有那个性子常让人退避三舍。
皇太后颔首:“其实哀家也知道他性子不过阴郁些,只是这么些年过来也就罢了。”叹了口气:“你是知道的,哀家是皇贵妃正位比不得中宫的尊贵。只是从先帝把他交到哀家手里开始,就拿他跟我自己生的一样看待了。后来蕤儿职守北疆,就是他在哀家身边。什么不是拿他当亲生的看。”
乐晖盈不语,毕竟自己与父亲的侍妾是连话都不说的。
“先帝子嗣不旺,先前除开蕤儿还有自皇帝而下的四个儿子,只是除了皇帝和蕤儿余下的几个都夭折了。再就是几个公主也是死的死嫁的嫁,到了皇帝即位这皇宫里就只是我这个皇太后和舒贵妃她们了。要不是去年你入宫以后常来看我,真是要老死在这深宫了。”皇太后勉强一笑:“所以我一直要你快点怀上身孕,这深宫里恩宠不一定靠得住。只要你有了皇子,而且是排行最靠前的嫡出皇子这才是最有利的事情。不是为了邀宠和别的,而是为了让你有个依靠。懂么?”
“母后,这就是皇宫里的生存法则,对么?”
“是,记得我曾和你说过其实这皇宫是人间最森冷的地方。没有一件东西能敌得过你的地位和你手里的权势。只要有这两样,谁都要高看你一眼。”皇太后沉思半晌:“先帝当年舍不下皇后,却又不得不忍痛割爱把她贬斥冷宫实在是无奈至极。也正因为如此,才会让皇帝一直都不肯谅解先帝。到了如今看着皇帝,我又仿佛看见先帝当年的景象。你也有先前皇后的影子,千万莫要走上当年的老路才是。若没有什么塌天的大事千万不要自毁掉这结发夫妻的情分,最后伤得最深就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