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吧。”胳膊上再一用力,把她拉进怀中,裹着她一转身,就将她抱到里面,抬手朝后头桌上一挥,烛台应声而熄。

分明还是被他揽在怀里,此时却没有早前的那分战栗。楚瑄摇合上双眼,没一会儿,便头靠在他胸口睡着了。

外头雨声连成了一片敲在甲板上面,低头看了看怀中睡着的女子,皇上轻轻抬手,在她的脸颊上轻轻扶过,轻叹了一声。

她心思沉重,虽脸上不显,可眼中却时时带着几分怅然若失,自己不过不提,却非是不知。从南到北,一路行来,要是让她心里原本的那根弦断了,人就再支撑不下去。

之前是她祖母之事,本不过是想把消息告诉她,却没想竟叫她险些倒下去。后头这根弦是自己亲手为她绑上的,想叫她平安无事的再拆开,可就难了。

若那南恒一旦被灭,女帝公主纷纷亡故,她…还能撑得了多久?

伸手下去,轻轻搬起她的下巴,拇指轻轻蹭了几蹭,眼中暗沉起来,低头下去,把那绵软红唇贴在自己的唇上,微微开口,品着那份甘甜。

前方战事不定,这会儿行事到底不便,再叫她身上不舒坦了,若有个什么消息叫她听见,还不知道她能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子呢,不如再等等…

——————

一场暴雨,不过下了小一个时辰,却正将德冲中的大火迎头浇熄。外面那八千兵卒再攻不进,又遇昭国军队回防,一下子折进去了五千余人,剩下不过两千左右,还是昭国暗中松了防口,才叫他们勉强逃回源东城。

战事一僵便是数日,两军对战中,似是昭国这边一直没能找着合适际遇,并没利用那条暗道。

楚瑄瑶随在皇上身边,却被严令轻易不许上甲板上面,一是修养身子,二也算是思过,再不许一发了呆就什么都不管不顾的,连那几本书被拿走也没再给她取回来。

自那夜后,这一行船只便掉转了个船头朝东行动,准备从通达县南的一处渡口上岸,往侯园转去。

接了北岸的飞鸽传信,皇上于船上书房阅罢,宣几个随船的水军将领、近卫过来说话。

楚瑄瑶人在屋中,闷虽闷了点儿,可再闷的她也不是没有经过,这会儿叫两个丫鬟取了穗子,准备给皇上那把扇子打个穗子挂在扇尾上。

听闻十月便是皇上寿诞,她支身一人,在宫里只有那点子每月赏赐份例,虽皇上赏赐的有些个如簪子、珍珠之类的首饰珠宝,可这些都是皇上御赐的,她又哪里能再给他送回去?另一个,就是有钱,她这会儿也无人可用,只能抽零碎功夫做点子东西聊表心意。

送皇上的倒好说,可若等他大婚,皇后入主东宫,自己又要送些什么才好?

见楚瑄瑶手里还捏着线,就又皱着眉头出起了神,湘月与望梅对视了一眼,各自垂头暗叹。

湘月自那晚已经哭了数回,小姐就在她身边儿竟就这么落入水中了,别说当时打雷起风,就是天上下刀子了,也应是她去挡着也要护得小姐周全才是!可…

此事事后没谁来责怪于她,楚瑄瑶情知是怎么一回事,自不会去怪她。望梅也是知道她最是怕打雷的,自她入了楚家后就是随着望梅一起的,晚上睡觉时哪回遇着打雷这丫头都吓得直往自己怀里钻。此事她也不好责怪她什么。

皇上那里似也没想把她如何,毕竟就是眼巴前的事儿,众人都是看在了眼里,皇上又知是楚瑄瑶发呆才掉下去的,没想要责怪楚瑄瑶身边得使唤丫鬟的意思。

可湘月自己心里哪里就过得去了?这两日直拉着张脸,这会儿见小姐又发了呆,胆颤的更是连半步都不敢错,生怕她一不小心再磕碰了。

望梅叹了口气,低声对湘月吩咐了一句:“我去看看水得了没,给主子沏茶去。”

从卧房到小厨房,中间要经过皇上使唤的书房,望梅放轻脚步一路走了过去,入了厨房,正见皇上身边的小诚子公公在里头,连同的还有几个在这里照看的小太监。

见望梅过来了,小诚子笑道:“望梅姑姑,给楚贵人取水来了?”

望梅笑着点了点头:“诚公公辛苦,可是来看点心的的?”

“正等这糕点得了,就给皇上送过去呢,楚贵人那处的一会儿咱家立时叫人送过去。”

“那就多谢谢公公了。”取了一小壶刚滚的水,望梅朝小诚子微微福身,转身出了屋去。

后头一个小太监刚把点心装好,递到小诚子身边儿:“公公,好了。”

望梅打着水出了小厨房,刚走到过道处,就见皇上那处书房门儿打了开来,里面走出几个男子。见有人出来,忙止了脚步,微微低头等在一旁。

耳听着他们脚步一个接一个的经过,忽觉其中一人站住了脚步,心中微微纳闷,抬眼朝那人脸上一眼扫去,这一扫,脸上腾的一下子红了起来。

面前那汉子身材魁梧肤色有些个发黑,正穿着御林军的衣衫,下巴上带着些胡须,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见了自己就愣在那处,不是那日自己跳入水中把自己捞起来的那个男子又是哪个?!

见他仍傻站在那处,望梅连脖子都急得红了起来,脚在地上捻了一捻,再顾及不到什么规矩不规矩,抬脚匆匆从他身边经过。

小诚子端着盘点心从小厨房里走了出来,见几位将军士领经过,也站在一旁略让了一让,一抬眼,正看见望梅急忙忙的朝楚瑄瑶和皇上歇息的那处房间快步跑去,心里一愣,那两个随着楚贵人入宫的丫鬟,那个叫湘月的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可这个却是个极沉稳的,今日这是怎么了?

再一扭头,正看一人傻站在皇上书房门口,朝后头望梅的背影看去。

眉毛微挑,心下狐疑了起来,上前两步迎到那人面前:“这不是程校尉吗?”

猛的听到小诚子的声音,把那汉子吓了一跳,转身回来见是小诚子,干笑了一声:“诚公公。”一个姓程,一个叫诚,这二人平素倒是偶有交际,并不陌生。

“这几日在水上,多亏得有程校尉并几位擅水的将领了,我这从小没沾过江呀水的,一见了那水就头晕得紧呢,还多亏了您上回给的偏方,现下已好得多了。”小诚子眯着眼睛笑得和善,见他黑脸上有些发红,眼睛不时左右晃着。

干笑了两声,程校尉才一脸纠结低声问道:“适才见着个女子过去…”这船上有女子随行,他自那日就知道了,只他当那是伺候皇上的不知哪位妃嫔,可今日却见她穿着的是宫女的服侍,心里就似长了毛儿一般的极是难耐。

本当自己救起的是位妃子,那日的事才死捂在心底,再不敢同人讲,可那人要是个宫女…宫女都是清白人家的好女儿,如今这宫女出宫后若得主子喜欢,便是许给些个清贵人家为妻也是常有的事情,自己虽为御林,比寻常人家事好些个,可那宫女既能随皇上南下,想必应是个得用的,但凡不是皇上看中要纳入宫中为妃、又没在外头定过人家,他如何求不得?

“那个啊…”小诚子拉长了声音,瞧那程校尉脸上嘴角抽着,两眼也睁得愈发大了起来,这才一笑,“那是伺候船上贵人的姑姑。”

贵人?

程校尉是御林,因他性子虽粗,却极是听话,皇上倒是喜欢这个有些发憨的汉子,有时暗中出行,也是他们随君护驾。这回南下是因他会水,才一并带了出来。

他自是清楚,皇上以往出来时都是轻装简行,随身只带几个贴身伺候的小太监,再就是暗卫、禁卫,何时见他带过女子?想必应是新近讨了皇上喜欢的,这回南下才贴身带着。

既然是得宠的妃子的婢女,自己是御林,怕是能讨得吧?

第二十三章 生辰礼

心里想着说不定可以去讨,但这话又要如何张口呢?本来呢,自己把她从水中捞了出来,男女授受不亲,直言报上去便是,可他当时以为那是皇上的女人,就没敢吭声,这会儿再说了反而不好,一个闹不清楚,说不准就耽搁了人家姑娘的前程!

那脸上一时黑一时红,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大脚在地上捻了捻,一叹气,冲小诚子抱了抱拳,抬步走了。他这走,是要找人讨个主意再说,皇上可是最喜欢斯文守理的人了,自己这事反而不好开口。

小诚子挑了挑眉毛,转身进了皇上那书房。

“适才说什么呢?”小诚一进屋,就听见皇上头也不抬的瞧着桌上一纸书信,随口问道。

适才那话可就是在书房门口说的,这船上又不比宫中,门口说话虽听不太清楚,到底还是能听着一星半点儿的。

小诚子一笑,把点心放到桌上,又抬手给皇上倒了一盏香茗,才开口笑道:“刚头儿先是在小厨房遇着了楚贵人处的望梅了,后出来时又瞧见程校尉了。”

这话说了一半儿,就没再说下去,皇上那里挑了挑眉毛,朝他看来。

小诚子这才又笑着上前一步,低声道:“奴才有些个纳闷,怎么程校尉就瞧着那望梅姑娘就发了呆呢?”

一个外臣,看见宫里的宫女发呆?这话可不是什么好话,不是那宫女行时轻佻,就是那臣子心怀不轨。

不过那程校尉倒是向在皇上身边儿的,若不是个听话老实的,皇上也不会带他南下。那望梅更不用提,既然是那楚瑄瑶从家带到北面来的,想必也是个衷心的。

皇上垂了一回眼皮:“望梅…可是那个会水的?”

“正是!”小诚子愣了一下子,连忙点头。

“那日下水救人的,朕记得那程跃便是其中一个吧。”

小诚子这才恍然,他刚才可没往这上头想,只是纳闷,那望梅生得中等偏上,却也不是那一见就能叫人失了魂魄的,怎么程校尉就这般不堪?

皇上淡淡一笑:“此事不必对人提,那程跃若是来求见就叫他进来。”

“是。”小诚子一笑,忙躬声应道。

——*——*——*——

“主子,用点茶吧。”湘月端着盏茶,小心翼翼的问道。

“嗯。”楚瑄瑶这才把视线从窗口收了回来,接了那盏茶抿了抿,轻叹了一声,“不知何时能回去。”

“主子可是想回宫了?”湘月还当小姐是落水落怕了呢,诧异问道。

微微摇头:“不过是想问点子事儿,春燕和那两位嬷嬷在宫里年头久些,应是知道的。”

湘月忙道:“奴婢去问皇上处的那几位到公公去!想知道什么,他们必是会说的!”

无奈瞪了她一眼,这丫头,自那日后人就跟吓着了似的,做什么都是这般被火撩着了似的。

“少混说了,能问的主子还不会叫人去问?”望梅垂着头,把刚刚送来的那那盘子点心放到楚瑄瑶身边矮桌上面,又垂着脑袋没精打彩的站在那边。

湘月耷拉下脑袋,有些个别扭的站在那处,一时连手脚要放到哪儿都不知道了。

“往日该如何,日后还如何就是。”楚瑄瑶叹了一声,抬头看着湘月,“是你之过,该罚之时我自不会袒护你。非是你之过,就是有人要找你的麻烦,我也绝不会叫自己的人让人欺负了去。”

湘月咬咬唇,微抬起头来看了楚瑄瑶一眼,红着眼圈儿点了点头。

傍晚时分,皇上从书房中出来,进了房中净罢了手,坐到桌旁预备用晚膳。

一道道一盘盘端进房中,后头望梅跟湘月跟了进来,望梅手里端了个白釉暗花刻纹碗,两人进了屋后,就笑着跪到了地上:“主子,奴婢们祝主子福寿绵长。”

楚瑄瑶微微一愣,这才想起,人在途中,竟又到了自己生日。脸上冒起了一丝淡笑,道:“这一赶路,倒忘了这事,一会儿你们自己去那匣子里头拿两个荷包吧。”

二人这才起身,望梅端着那碗面上前道:“这是奴婢们给主子下的长寿面,主子且赏光吃上一口。”

皇上自那二人进门时便是一愣,此时侧过脸去瞧着楚瑄瑶。

接了碗,皇上还在瞧自己上手呢,楚瑄瑶微微回脸,向他看去。

见她瞧着自己,皇上轻轻一笑:“倒不知你今日的生辰,朕还没备下礼物。”

“不过一个生日罢了,怎么敢劳烦皇上。”

皇上又笑了笑,叫她只管先吃了面,微微回神思索了下子,从腰间取了一块玉佩下来,捏在手中把玩了一会儿,待她用了那面,才递了过去:“咱们尚未归京,倒没带着合适的东西,这玉配便当是朕与你的寿诞礼吧。”

楚瑄瑶愣了下,忙双手接过,垂头谢恩,这才细瞧了眼那块玉佩。

手中那白玉温润,似还带着一丝体温,拿在手中暖暖的。玉质上乘,白皙盈润,上面褒桨已出,应是已有些了年头。白玉上面雕的乃是并蒂莲的图案,看着这刻纹,楚瑄瑶微微一愣,诧异抬头,却正对上他那似笑非笑的眸子,脸上一红,忙低头匆匆收了那块玉佩。

次日一早,众人便弃舟上岸,楚瑄瑶跟在皇上身后,人刚上了岸边,便只觉着头晕脑胀,一时站立不稳,身子晃了起来。身边儿扶着的湘月望梅二人也是一般,三个女子脸上皆有些发白。

忽的,一只大手伸来,拉住楚瑄瑶的胳膊,抬头一看,正见皇上两眼亮亮的,站在自己身前,伸手扶着自己。

“晕?”

抿了抿唇,那股子天旋地转的感觉还没散去,只得点了点头。

“稍站会儿就好了。”说着,皇上又收了一步,走回到她边,另一只手也伸了过来,托到她胳膊下面。

深吸了几回气,脚下只觉得似有千斤般的沉重,又等了好半晌,才略略好了些,这才忙低声道:“多谢皇上,妾已无妨。”

皇上微一点头,却没收回手去,仍托在她胳膊下面,带着她一并朝前走去:“上岸后不过两日路程,你那马车没带回来,暂且先同朕同乘吧。”

脚步微微一顿,楚瑄庶只垂着头,轻点了点,应了声:“是。”

与皇上同车,自不能再叫那两个丫头贴身服侍着,车中只楚瑄瑶同皇上二人,小许子并小诚子二人守在前面门帘外头。

皇上这架车中,里头比自己来时坐过的那车略大着些,地方自然是宽阔的。里头一排金镶玉竹做得的竹夫人,左右的窗子、前头的门那里也挂着竹帘。紫砂的小泥壶放在窗边矮桌上,边上放着文房四宝并一个小香炉,一丝青烟从里面徐徐飘出,带出一丝沁香。

入了车中,伺候皇上换过衣衫,方靠着里头坐上,皇上则坐到那矮桌前头,拆开了纸书信细细瞧了起来。

一时间,除了外头马蹄声声、车轮滚滚,再不闻其它声响。

这车比自己坐的那车要大,却更舒坦点子,走在大路上,便是偶尔压过小石子,却也并不太颠簸。

冰盆里面的冰已半化,皇上那里才收了纸笔,忽的转过身来道:“上回你落入水中,下去救你的那个宫女,可是自小在你身边伺候的?”

楚瑄瑶微正被那轻轻晃动的马车晃得有些个困顿,猛声了他的话,忙回过神来,先愣了下,才点头道:“是,望梅是与妾一起自小长大的,比湘月还要早几年。”

“她也会水?”

楚瑄瑶微微点头:“妾小时候淘气,在庄子上消暑时,缠着望梅几个会水的丫头学会的…”

“哦——?”皇上眉头微挑,唇上挂了一丝笑意,“没想到,你还是个淘气的。”

脸上微赫,楚瑄瑶垂着眼皮不再吭声,她淘气的事情多了,等随着圣驾西迁后才日渐老实了起来,那会儿,家中连说笑都不敢,城中家家户户都提心调胆的,生怕要么被大恒打过江来,要么被安朔、大尤趁机占了过来。

皇上朝里头坐了过去,楚瑄瑶正想让开地方,却被他拉着手腕子,一下子栽到他怀里按着不叫她起来,只得将头靠在他腿上,不自在的垂着眼睛,半丝不敢动弹的躺在那里。

皇上抬手向上,解了她头上的簪子,手指顺着她的鬓角划出一缕乌发,缠在手指上面打着转儿,那指头转的时候,还不时轻划过她的脸颊,害得芙蓉面粉,只死垂着眼皮不敢抬起,睫毛不住轻轻抖着。

“这回生日没过好,回去,朕补给你。”修长的指头滑到她的耳坠上,这会儿她没戴着碍事的耳坠,只塞了耳塞子,拿指头轻捏了捏,只觉得女子的耳坠比男子的软和得多,就好似半点儿力气都不差似的,生恐稍一用力就叫人给捏坏了。

“…妾…不必…”他低沉着声音,二人间又这般亲昵,便是这几日晚上睡在一处,他也没动过自己,不过是老实揽着自己而已,这会儿却觉得耳坠那里宛若火烧一般,再自在不得。

第二十四章 茫然

皇上伏下身去,双唇贴到那粉嫩红唇上,楚瑄瑶只觉得一阵头晕目旋,愣愣的盯着那近在眼前之人,等他直起身来,还没回过神来。

见她这般愣愣瞧着自己,皇上微一失笑,抬起手来,在她鼻轻点了一下:“朕自不会委屈了你。”顿了顿,又道,“这几日不许你看书,不过河南那里还没出了结果,若是没出一个半月战事就毕了,那便是朕赢。若是出了一个半月,就是你赢。不如好好想想,想要个什么彩头?”

彩头?

楚瑄瑶微微回神,这才想起,那日二人虽打了赌,却没说什么彩头,她本当不过皇上一时说笑,却没想他还记得此事。

彩头…自己于他,并无所求,只那两个丫头…

想着,垂了眸子,敛起眼中神色,轻点了点头,这才惊觉,她竟还躺在他的腿上呢!

身子刚一使力,想从他腿上起来,就觉着本绕着自己发梢那手忽的松开,稍一用力,就按在自己肩头,不叫自己动弹。

青天白日,又是坐在车上,就是她不怕他对自己动手却脚,也不好就在此处…

心中微慌,忍不住开口低叫了声:“皇上…”

“叫朕做甚?”

楚瑄瑶诧异抬眼,见他头微歪着,脸上一副稍稍疑惑的模样,两眼间丝毫不带半点儿邪念,可那捏着自己耳垂的手却竟摸到了自己脸上!

心中更是慌乱,就想挣扎起来,却被他合臂一抱,身子也轻轻压了下来,脸对着自己的脸,似笑非笑的瞧着自己,口中的气息吐在自己面颊上:“莫非朕的腿上不舒坦?”

若说早前还不显,可这会儿却是分明的挑逗了。楚瑄瑶见自己起不来,红着张脸孔,把头侧到另一边儿去了,再不瞧他。

轻笑一声,手却不舍得挪开,指背滑过那如丝嫩滑的脸颊,轻轻摩挲着,许久,方抬起头来,靠到身后那竹夫人上头,暗松了口气。再这么下去,怕是等不到返京了…

乌黑的长发散落在腿上、竹席上,又拉起她一缕头发,绕在指上,另一只手却没再碰她的脸孔,倒放到了颈边拨弄着那绵软的耳垂:“你那个会水的宫女,有人找朕来求了。”

楚瑄瑶本躺在这处万般的不自在,又不敢妄动,听他这话,愣了一愣,诧异转过头来:“求?”望梅向来跟在自己身边,轻易见不着外面的男子,有哪个胆大包天的竟敢跑到皇上这里来求人?

皇上轻点了点头,嘴角忍不住稍稍扬着:“就是你那日落水,朕身边的御林校尉也跳下水去了。”

他只说了半句,楚瑄瑶就明白其意,自己那日是被望梅拉了一把,自己上去后,虽她也跟在后头一起上来了,若是没在水里被人查觉出是女儿身,那人又怎会贸然来求?

心中微微发着苦涩,她想叫她二人出宫自嫁,只想叫她们安稳一生。她们已经跟了自己这许久,家中、路上,经历了这许多,或是日后嫁了人还要入了人家家中受罪,她是万般不愿的。

垂着眼睛思索了一会儿,楚瑄瑶侧身起来,这一回,皇上知她有话要说,倒没再拦着闹她,只静静瞧她有何打算。

在肚子里头转了几转,方开口说道:“这两个丫头是自幼就跟在妾身边儿的,虽是奴婢,可情分却不比姐妹要少。妾自幼就是家中独女,除她二人再没几个亲近的了。”说着,正跪到皇上面前,身子伏下,“妾本想,待她们年岁到了,便发出宫去,不管嫁到何人家中,只要她们自己喜欢,不叫她们再吃苦,就是入了农家当个主妇也是好的…妾不知皇上所说的那位校尉家世如何,又有无妻妾。若是叫妾的奴婢嫁于人家做小,妾宁可留她们终老在身边。”

自她说话时起,皇上就随手取了刚刚从她头上摘下的来的簪子在手中把玩,这会儿听罢她的话,手中顿了顿,轻笑了起来:“宁为穷人妻,不为富人妾?”

楚瑄瑶身子微僵,半晌,方定定的道了声:“是。”

她们自幼就生在恒国,因是女帝当政,故此女子在家中的地位也高些。不然她也不能自小就乱闯祖父的书房,莫说似她这般的大家闺秀,就是家里奴婢嫁娶,也断没抬几个进门儿的规矩。

可昭国到底不同恒国,就算两国相似,自己这般无依无靠的漂泊到此,连自己都没得可依仗的,何况自己身边两个带来的宫女?

若能一时得宠倒还好说,可自己不过是昭帝一时所用之人,等战事一过、皇后入宫,自己这依仗,又有哪个会放在眼里?

若是做妻,她二人日子还好过些,若是做妾…只怕到时被人欺负到了头上,自己这个当主子的也不能给她们出半分头,还不如留在身边!

又是轻笑一声,皇上弯下身子,抬手去拉她的胳膊,叫她抬起头来,才挑起眉头笑道:“那宫女下水救你,就是个有情有义的,如此忠义之人,朕怎会叫她跳到火坑里头?”说罢,拉着她坐到自己身边儿,拿手顺着那一头乌发,“程跃家中母亲已去,父亲虽还在,却没续娶。他今年不过二十有一,还没娶亲,因母亲去世守孝,这几年还没张罗婚事。虽他父亲因身子不好,早就退了下去,可他人倒中直,就是稍有莽撞,等娶了亲了管着他些自然会好些。”

一边说着,一边将她头发拢到一处,又道:“回头朕叫他过来,你在一旁看看,也问问你那宫女,若愿意,这回回宫,便认做你妹妹,朕自会八抬大轿嫁她入程府。”

听着他这话,楚瑄瑶不由得一时愣在那处,半晌回不过神来,就听他在后面似是抱怨般的嘀咕了一声:“你这头发也太滑些,朕竟梳不上。”

心中一突,忙匆匆转过身子,垂首道:“哪里能叫皇上给妾梳头…”

夜色深沉,楚瑄瑶躺在车中,身下是车马摇摇晃晃,身边那人安然入睡,气息喷到自己脖颈处,把自己箍在怀里,睡得正自沉稳。

微微转头,看了他一眼,心中不由得一阵迷茫。这世上男子对女子,若想好,都是这般模样不成?家里父亲对母亲,就已好得言形在外,两人在一处没说上几句话,便默默对望,两眼里头满是情谊,就是身边有自己同祖母也是一般模样。

也怪道祖母自小就要把自己带在身边儿,不然,小孩子家家的,成日看着他们这般…也太不成话!

可如今,他对自己这般,到底几分真?几分假?还是说男子若想做假给女人瞧,竟做得叫人心中再升不出疑虑来?

自己北上时便知晓,这一来,就是凶多吉少的。就是能入了那大昭的皇宫,宫里那日子也不是自己这个向来打算嫁入世家当主母的人能过得惯的。本是天之骄女,却要一朝居于人下,成日对另一个女子行礼做小。

且本来应是自己的“丈夫”、要同自己平起平坐的人,竟成了自己的主子!自己的生、死,都要随着上头那两位的一喜一怒来定夺。分明原本是个“主子”的人,竟一下子就换成了个“奴婢”来当。

闭了闭眼睛,心中依旧茫然。本想着,不息拼着性命征战沙场,只要能叫自己灭了那恒国,就是一死也再无妨,可若他日日如此,自己到底还能清明到何时?就是今日、此时,那心已经乱了。

一声叹息,一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手放在身上,连同身子被他一并环着再动弹不得,想擦也擦不得。

觉出挨着她脸的地方有些发凉,皇上睫毛抖了几抖,睁开眼来,两人凑得极近,那淡淡月色从头上窗中打进,正看到她脸上隐隐带着几分泪渍。抬起手来,轻轻擦到她脸颊上,觉出她身上抖了一抖,低声在她耳边问道:“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