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丫头!”轩释然连着叫了我几声,也来握我的手。他的手抖动得很厉害,我从没发现过他有这么激动过,“丫头,你听见我在说话么?听见了么?”
可回应他们的,依旧是活死人似的我。
“丫头!丫头!”轩释然疯狂地叫着我,可声音却越来越远。
之后的意识被剪成了无数个碎片和片段,有时候是轩释然在清洗我腹上的伤口,然后上药、包扎,有时候是燕顼离整夜整夜在我床边说着话,而有时候他又什么都没说,只是叫着拂希拂希,似要唤醒我似的。而自有意识的那日为燕顼离流泪,为这发现,轩释然也与燕顼离达成了共识,暂且摒弃前嫌,只为唤醒我的求生意志。
我的世界里没有白天没有黑夜,有的只是轩释然和燕顼离在我耳边的聒噪,让我没个清净,或者就是无休无止苦苦的汤药,轩释然喂我汤药的手段尤其令我发指,每每药汁顺着我嘴角快速流下,他皱一皱眉,随即就轻轻一笑:“拂希又淘气了,我知道你怕苦,让人准备了那岳州城最甜的西瓜,只要拂希乖乖喝下这碗药,这碗西瓜汁就都归拂希了。”然后,一只手轻轻将我的颚骨一捏,迫我紧闭的嘴唇张开些许,他耐心地将药含入自己口中,再俯身将药汁反哺入我口中,确定我吞入后才离开我嘴唇,一口一口,不厌其烦。
因为只有如此才能令活死人的我咽下汤药,于是,每每喂我汤药的人都成了他,这样的差事,他是绝对不会允许、也不会让给燕顼离的。即使看不到,我也想象得到,他皱眉和轻笑的样子高高在上、居高临下的神气面孔,弯一弯唇,俊容立即就清好欠揍了,当然,他皱眉神气的样子更欠揍他绝对是故意的!
也不顾燕顼离就在眼前,喂过我汤药,他又搅动西瓜汁,“那年我出征,拂希砸我的西瓜很甜,从那年起,我就喜欢上吃西瓜了。”他喝了一口西瓜汁,照样反哺到我的口中迫我咽下。他的唇贴在我的耳边,轻轻地、又威胁地说:“丫头还不想醒来的话,我就这样喂你一辈子,让你气恨一辈子!”一句拂希、一句丫头,这般叫我,却是有学问的。拂希被他当作女人,丫头只是他宠溺着的丫头。
我活死人般地睡着,都这个时候了,他还威胁我!
我就说嘛,轩释然最讨厌了!
我努力啊努力,挣扎啊挣扎,就真的醒了过来,甚至还霍地坐了起来。
我绝不,让他这样哺育我一辈子!
这月黑风高的深夜,我这活死人毫无防备地直挺挺地坐了起来,跟诈尸似的。除了卧室里的轩释然和燕顼离,那些侍女啥的,全脸色大变逃将了出去。而我坐起来的动作太猛烈,牵动了腹上的伤口,在床上整整躺了两个月,这一动作,撕裂了伤口,才坐起来,眼冒金星,眼前再一黑,又昏了过去。
经过了一夜,想来我醒过来的消息已经传开,都接受了我苏醒的事实。
昨夜撕裂的腹上伤口已经重新清洗、上药、包扎过了,身体只除了睡了两月酸痛不已,和伤口的痒痛外,我已经没甚大碍了。
身后支着软枕,依靠在塌上由小莲服侍汤药,与小莲说着话我昏迷不醒两个月来的事宜,正说着,轩释然与杨莲婷的声音已由远而近。只听杨莲婷压抑着调笑的声嗓叫道:“三公子”
“再叫我一句三公子试试?”已走到窗外的轩释然顿步,侧身,怒目瞪视着杨莲婷。
“是,是!”杨莲婷嘿笑道:“少主!”
生为下人,调笑也有调笑的度,杨莲婷见好就收,立时改了口。
“该死的!”似乎今天上午被奴才们这般称呼的不少,轩释然低咒了一声,而小莲已与我低笑道:“昨儿拂希小姐醒来了,下人们知将军心情大好,一上午凡是见着将军的人,都唤他一句‘三公子’,将军气得不轻。”
轩释然已到了我的卧室门外,推开门,面对我的已是明朗笑容。
昏睡期间,被动地感触轩释然的脸庞就知道,轩释然只不过削瘦了些,并不像燕顼离那般落拓憔悴。果然啊,这下见着了,轩大公子还是往日那般地英俊潇洒、玉树临风,又因我醒来,人逢喜事精神爽,轩大公子看起来更加地神采飞扬、容光焕发、回光返返照啊!我在鬼门关待了那么久,我肚子上贯穿前后的一个洞还是拜他所赐,他还跟个没事人似的,整一个没良心的!
见我咬牙切齿目露凶光,轩大公子微微一笑,颀长健硕的身形弧度优美地一侧,已将我掷扔过去的抱枕轻巧躲过,然后过来,于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取过小莲手中药碗,顾自喝了一口,才有又要对我哺育的意思,我已经从他手中夺过药碗,抱住,自己咕噜噜喝了起来。
与轩释然说着话,问及我醒来的这一上午见着了燕太后、释冰清、茱萸,见着了他,怎么就是没见着燕顼离。我知道燕顼离在岳州将军府,我昏迷的这两个月,燕顼离每日都有过来看我,轩释然也是衣不解带地照顾我,甚至他二人时常都置身我的卧室里,显然基本上冰释了前嫌,毕竟手足之情在那。今日,不该没见着燕顼离才对。
见我问及,轩释然脸色沉了沉,但并不是嫉恨的那种沉,是有难言之隐的那种沉,但料到我会问及,他也做好了心理准备,是而漠然片刻后,便如实与我说道:“咳,燕顼离的箭伤本没痊愈,几番折腾,箭伤恶化。又被我抓来岳州,百般折磨,咳咳,特别是最后刺的他腿上身上那些剑他原是外伤,不如你的伤势重,可是这些日子他都在担心你的身体,便没好好治疗,所以咳,咳咳,今日你倒是脱离了危险,醒了过来,可是他,咳咳,他今早上又昏睡不醒了。”
轩释然觑了一眼我,继续说道:“他撑了两月,今天你身体好了,他精神松弛之下,终于病倒了。”
这时擎天侯也进了我的卧室,看他的神情,再看轩释然、杨莲婷等人的神情,显然轩释然说的是实话。而这本来就是再事实不过的事实。往日轩释然、燕顼离是政敌是情敌,而今是兄弟,再没必要干戈相向,没必要为这骗我,伤害燕顼离什么的。又想起我昏睡中感触到的燕顼离的脸庞,那般地憔悴落拓,我掀了被子就要下床,轩释然一把按住我,我看着他,焦急地道:“我要去看看燕顼离!”
“你身体才好,不宜走动!”
“我要去看他!”
轩释然好声说道:“听话,养好了身子再去。”
杨莲婷也道:“拂希小姐,少主说得对。不然燕王过几日康复了,你又病倒了。”
想想杨莲婷说得对,我躺回床上,拿过小莲手中的药碗,便说道:“我要吃药,我要好起来!”
轩释然笑道:“这就对了。”
我又养了三五日的伤,终于,腹上因为纱布缠绕伤口有点突起外,起床走动是没问题了,便由轩释然搀扶着,过去了燕顼离的卧室。燕顼离果然还昏迷着。我看了看燕顼离的伤势,看了看他苍白瘦削的脸,手去抚摩他憔悴的脸庞。
“燕顼离”未语声先噎,燕顼离,你要好起来,一定要好起来
我每日都来看燕顼离,服侍他喝药、换药等等,终于,又过了三五日,他醒了来。他看到我的时候,像对待个小孩子似的,手去揉我在床上躺了两月乱蓬蓬的头发,无顾轩释然抓狂的神色,将我的头靠在他的怀里。自燕顼离擎天侯府二公子身份昭显后,便明里在岳州将军府照顾燕顼离的阿瑞,看了看我,看了看轩释然,看了看燕顼离,呵呵笑着。
我的身体在康复中,燕顼离的身体也在康复中,我们都大难不死,都还活着,他是我的丈夫,我是他的妻子,因他擎天侯府二公子的身份,轩释然再不可如同往日那般阻挠我们的感情,而因他被俘,燕邦群雄无主方寸大乱,虽不至于形同散沙,但战斗力等再不可与往日同日而语。之前燕邦将士们不知轩释然燕顼离的兄弟关系,还在誓死抵抗,而今阿瑞已书信燕邦将士,关系公开化,燕邦臣民也放弃了抵抗,整个燕邦顺其自然落入了轩释然的手中。自此,燕顼离他不再是燕王,不再是王爷,只是这世间再寻常不过的一个丈夫;而我,今后的人生,自然要与我的丈夫系在一起。
我们像平凡夫妻一样,相偎相依,闲话家常,只不过,不是同床共枕。因为我中剑那日,轩释然将我抱于南宫乾居住的院落求医,此后我活死人的身体无法挪动,因此,轩释然、燕顼离等等的人都栖于南宫乾居住的院落,自然而然,侍女啊、轩释然的军务啊、擎天侯等人探病的走动啊,都集于此处。为方便照顾我,轩释然和燕顼离,一个住在我卧室的隔壁之左,一个住在隔壁之右,而今我虽身体渐渐康复能下床走动了,虽与燕顼离是夫妻,但与燕顼离分房而居了这么久,我们的生活中又有一个轩释然,又是在轩释然的岳州,还每日面对那么多人,乍然再与燕顼离同床共枕似乎很是怪异,或者不妥?所以每个夜晚,我还是回我自己的卧室睡去。更令我头皮发麻的是,每个夜晚,轩释然似乎都要看我回了自己的卧室,又照顾我睡下后,他才会放心回他的卧室睡觉去。
倒是,每日都是我主动与燕顼离走动,燕顼离似乎伤势太严重,南宫乾说,他下不了床?下不了床?嗯?嗯,我看他身体没什么大伤,大概是腿部受了重伤,无法下床走动,免得落下病根,影响以后腿部的正常行动吧。我记得那日轩释然用宝剑扎燕顼离的胸口,好几剑都是重重扎进了燕顼离的腿骨的,还是扎的腿关节。而我昏睡期间,燕顼离每每来我的卧室看我,也是坐于轮椅上,由阿瑞推动的。
我苏醒了多少天,燕顼离便在床上躺了多少天,我每每清早进燕顼离的卧室,就得傍晚才出来,燕顼离的卧室里,尽是我与燕顼离的欢声笑语,有时候天气好阳光灿烂,我也会推燕顼离去院子里晒晒太阳。如此半个月后,燕顼离的气色大好,轩释然却每每抓狂了。
已近年关,那日他趁这个冬日的第一场落雪将我叫出去,带我看大雪。他微微俯低身,手摁在我肩膀上,“丫头,你不能这么对我!”他几乎是用心血吼出的这句话,声音虽然不大,但每一个字,但那声音,绝对是积聚了心血而说的。鹅毛般的大雪纷飞着,落在他的头上,落到他的眉眼上,遇着温度,立时便化作水珠,便像是人的眼泪、人的哭泣。
虽然有些无措,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但我镇定了下,也便坦然自若了。我、燕顼离、他,我们三个人的感情,该是落幕和解决的时候了。我望住他,说道:“轩释然,对不起,当年我年少无知,背叛了我们的婚约,对不起。可我与燕顼离的婚姻已经尘埃落定,已是定局,我已经对不起你了,我不能再对不起燕顼离。同样的错误,我不能再犯一次。”
我说道:“轩释然,你很好,你真的很好,而我不好,真的一点都不好。你该去另外寻觅一个女人,一个配得上你的女人,经营你们的幸福。”
他用力地吼出来:“你才是我的幸福!”
我用手去揩雪花一片片落到他眉眼上融化成的水珠,温和说道:“轩释然,感情是两个人的事,三个人,就太挤了。轩释然,我已经有燕顼离了。轩释然,一个是你的二哥,一个是你的丫头,你祝福我们吧。我现在觉得很幸福,真的很幸福,本来我期求和愿望的,就是平实的、简单的生活,就像简园那样。现在燕邦是你的了,燕顼离可以不做王爷了,可以不用尽他对燕邦的责任了,从此与我厮守一生。等燕顼离身体好了,我们就隐居,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轩释然,燕邦、齐国,都是你的了。过不了几日,大约,你就会登基了罢。国号想好了么,‘晋’这个字如何?便是我祝福你晋升一步,更上一层楼吧。本来,我心中的轩释然,就是站在世间的最高处,俯瞰天下的神气样子,我心中的轩释然,一直都是那样的优秀。从来,我都因为你的优秀而高兴、沾沾自喜,比自己那么神气还要高兴。”我吸了一个鼻子,不好意思地道:“你看,我都高兴地哭了。轩释然,你以后就是皇帝了,我好高兴,轩释然,我好”
心中惊了一惊,差点就要把埋藏在心里的那几个字说出来,意识到这个后,我也不说话了,叫过那一句轩释然,便只是吸着鼻子,泪眼花花的,不说话了。
也像是因我的话感染到了悲伤的气氛,轩释然很悲伤,非常悲伤,他的手抚摩着我也是一脸雪花,一脸雪花化了的水珠,他恋慕地望住我,喉咙里是破碎的哽咽,“我可以不做皇帝呀!皇位有父亲大人,有君临翌,有君临翌生的两个儿子,还有燕顼离可以继承。让燕顼离做那个皇帝,让他去做!!!”
见我没有反应,不做声,他哽咽道:“我们还是走不到一起么?还是又返回到了你是你、我是我的原点么?这十七年,便是我们相处的最融洽的日子,也只是你是你、我是我的界线。你从来都厌恶我,从来都不待见我”
不!
我从来都不讨厌你、不厌恶你
“丫头,你不要哭,你哭什么啊,你每次一哭我心里都忒难受。”他抱住我,紧紧地抱住我。他悲伤地落泪,望着漫天纷飞的大雪,断了气般痛苦地吸了一口气,“为什么,为什么我们又回到了过去?好大的雪啊,我记得四年前,齐国雪原上,也是这样大的雪啊。那一日你落崖,我那样地揪了心似地疼,那样着急,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顾,只想着接住你,救下你,救下我的丫头。我紧紧地抱住你,接住你,以为救下了你,将你从死神的手里夺了回来,夺回了我的丫头,可我的丫头、拂希还是要离我而去,四年后,依然是这样的结局”
“你说什么?雪原上接住我的人,是你?”
心里痉挛似的一阵抽痛,几不可信地望住轩释然。
齐国雪原上接住我的人不是君临翌么,怎么会是他?
而他,甚至是君临翌都并不知道落崖的那一次接住我、抱住我的事竟意味着什么,轩释然他不可能说谎骗我。
原来是轩释然,竟是轩释然!
原来是轩释然哦!
难怪,他纳妾,我吃醋;难怪茜夫人为他孕育,我吃醋;难怪他射我一箭,我不恨他;难怪他占有我的身子,我不恨他,甚至最后还不由自主、情不自禁地迎合我;难怪他落下了燕顼离的孩子,我依旧不恨他;难怪他用宝剑误杀了我,我更是非但不恨他,还与他冰释前嫌
原来,原来哦,不是后来爱上了他,是我早就爱上了轩释然,我的释然哦。
情深不知,真的情深不知啊,或许,好早好早,就喜欢轩释然,雪原落崖接我,抱住爱的人,就像抱住了全世界,也只是因为喜欢我的释然,因为接住我抱住我的那个人是我的释然,我才悟出了爱的真谛的。
闻得我的问话,他本还欲分说,见我如此反应,已知那事件于我而言意味着什么,声嗓破碎地泣泪道:“是啊,是我啊,丫头,是我啊!”
“是你!竟是你!”我怆然,又恍然大悟似地笑,“原来我爱的人,竟一直是你!”
“丫头!”
轩释然唤我,求证道:“你爱我吗,你真的爱我吗?”
我哽咽不语。
他悸动得不像是他:“你爱我!你竟然爱我!娘没有骗我,你真的爱我!”
看到他那个样子,闻得我爱他,高兴激动地像个小孩子手舞足蹈的那个样子,我心里更见难受,猛然扑倒他怀中,手臂紧紧抱住他的脖子。“是啊,我爱你!我爱你!”他闻言周身一颤,猛然抱住我,护住我的头,吻便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我也不顾一切地回吻着他,他爱我,我爱他,真心对白的这个时候。
纷纷扬扬的大雪下,与轩释然拥吻的我却没有留意到,不远处的腊梅树下,更有一个叫燕顼离的男子,将我与轩释然最后的对白听在耳里,将我们的拥吻看在眼里,一言不发、一动不动地坐在轮椅上。他无法下床自行走动,却可以坐于轮椅上,由人推动。他的手里拿着我的狐裘,大雪纷飞,银装素裹,见我外出时穿的并不厚,给我送一件狐裘来。
阿瑞将目光从我和轩释然紧抱住的身影收回来,担忧地轻轻唤一声他,才欲继续将他往我和轩释然处推动,他已伸出手,紧紧握住轮椅的扶手,然后他转动机关,往回路而去。
风撩起他的衣角,他的发丝,雪花一片片落到他的衣角上、发丝上,让他看起来,随时可能会飘离这个地方一样,而那个有着梳理不清的孤单和落寞的背影,我没有看到。
我只是因为我抱住的,因为一直爱着的那个男子轩释然心潮湿得一塌糊涂。
轩释然捧着我潮湿的脸庞,望住我,“丫头,这下你不会再说离弃我,与燕顼离夫妻一生的话了吧?”他泪光闪闪地看着我,说道:“跟我回京城,跟我一起坐拥天下。或者你不想我做皇帝,我知道的,你不想的,你讨厌那样的生活,我们便也隐居,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我摇头道:“我不能。”
我说道:“对不起,轩释然,我爱着你,可我不知道爱着你的这期间,已经喜欢上了燕顼离,我不可能背叛燕顼离和你在一起。”
我退后一步,揩了揩脸上雪花,也不去看轩释然惊怔的容颜,颇有些狼狈和心虚地道:“刚才与你互诉衷肠,我已经对不起燕顼离了。这样的越矩,不会再有下一次。轩释然,我们彼此袒露过心情,我们的感情刚刚开始,却也要枯萎了。注定了,是要枯萎的。轩释然,这样的感情,到此为止。”
我提了下裙裾,埋着头,仓促地往回路走去。
轩释然伸过来的大掌按在了我的左边肩膀上,抬眼便对上他震怒的脸庞,“到此为止?你就这样扼杀了我们之间的感情?你一句话就了结了?你有问过我的意思吗!我同意了吗!”
“轩释然”
“你给我住口!”知道我爱的人是他,他再无往常那样的小心翼翼,大丈夫独断专行的行径便伸出了手,牵住我的手,便将我往他往常居住的苑子拉去:“跟我回去!从今日起,不许说一句离弃我与燕顼离做夫妻的话,不许离开我一步靠近他一步!”
“轩释然,你也知道我固执,十七年来,你有改变过我的主意的时候吗?”
“轩释然,我是怎样的人,我想怎样决定我的人生、处理我的人生,你还不知道吗?”
“轩释然,你逼迫过我很多次,甚至杀死过我一次,你还要再杀我一次吗?”
帝宫春第二卷和亲燕邦096情殇
日子预期地、平静地一天天地过,预期了定局,却没有预期到过程。首先,燕顼离的伤势没有一点好转,下不了床,即便去哪里走动,也需要坐轮椅。其次,轩释然虽没有逼迫我,但无丝毫放手和松懈的迹象。
那日伏在燕顼离胸口,与燕顼离温馨说话时,突然被一道大得惊人的力道扯飞,轩释然直将我的身体从燕顼离胸口扯开丈远。我恶狠狠地看他,他才叫一个怒发冲冠,大掌仍抓着我背后衣服,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依靠在床上的燕顼离,然后他的目光又落回我的脸上,咆哮道:“你们在做什么!”
做什么?
我在我丈夫的卧室里,伏在我丈夫的胸口,你说我们在做什么!
轩释然咬牙切齿地看着我和燕顼离,倒是燕顼离,本来就沉默寡言的一个人呢,不知为什么,这几日人更加地沉默。他的手本是抚摩在伏在他胸口的我的背上,我这被轩释然扯走,他抚摩我背脊的手停在了空中,然后慢慢放下。
本来我与燕顼离是夫妻,论理,轩释然才是理亏的那一方,见燕顼离沉默,轩释然也不好再过盛气凌人,咳了声,然后也不理燕顼离,看我道:“去用膳!”
我说道:“我不过去饭厅了,我就和燕顼离在这里吃。”
然后轩释然道:“秦世叔来了。”
父亲来了?
那我只好去饭厅用膳了。
过去燕顼离的身边,又靠在他的怀里,“我去见见父亲,一会儿就回来。”
“去罢。”燕顼离与我微笑。
轩释然拉我远离燕顼离,不悦地看了燕顼离一眼,拉了我往门外走去。临踏出房门时,他又回头,不悦地又看了看燕顼离。
行往饭厅的路上,我气恼道:“轩释然,你这个样子很像是第三者。以前还好,你们是政敌,本来就有仇恨。而今是兄弟,难道你要与你二哥争夺一个女人吗?我可是你名义上的二嫂,我和燕顼离是夫妻!”
轩释然驻步,看我道:“你不是爱我吗?”
我看着他。
他看着我,又重复了一句:“你不是爱我吗?”
我目瞪口呆。
他又道:“第三者?他才是小三!我爱你,你爱我,难道我们不该在一起吗?”他哼道:“从一开始,便是他知我们有婚约,插足我们之间的!要说我破坏你们婚后的幸福,我这破坏也在他之后!不管我与他是政敌还是兄弟,女人,我都不会让他,更不会放手的!哪怕你还是如往常那般对我无一点情感。”
“我不会放手的。”
他看着我,又补充了一句,然后与我分道扬镳。
他不会放手的,便是我还是对他无一点情感。
而我非但不是对他无一点情感,还爱他。
感伤地往饭厅走着,甚至于到了饭厅,我落座后,还神思不属。
“拂希。”燕太后唤了我一句,我才醒过神来。然后我与擎天侯、与燕太后等人问好,然后目光又落到了父亲的身上。父亲见我这没礼数的样子是有些生气的,不过大约是想到我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死里逃生的时候他没尽做父亲的责任,也不好谴责我。咳了一声。然后我叫他父亲。唉,上一次见父亲,还是追查阿姊的死因回汶州的那次。那次与父亲闹得不欢而散,但过了这么久,他是我父亲,我总不能还对他耿耿于怀吧。父亲便问我的伤势,问我这几月过得可好?
自来岳州过得可好?
我几乎要大笑出来。
我不相信,我自戈壁到来岳州,为何到来岳州,到来岳州后又过得怎样生不如死,怎样没有尊严的卑贱生活轩释然赐予我的、卑贱的生活。但父亲明知这些,而不前往岳州解救我他和轩释然的叔侄关系很好,若有心解救我,一定解救得了的而今知我受了轩释然一剑,知我悲惨的日子过完了,哦呵,他终于来岳州看我了。真是好父亲啊。
我低头闷笑,也不说话,只是吃着菜。
父亲微有些不自在。
这是擎天侯看我道:“释然呢?”
我这才意识到轩释然不在,答道:“他和我一起过来的,不过在半路就离去了。”
擎天侯正说着没事,等会给他屋里送些饭菜,已闻杨莲婷仓促奔来的声音:“不好了,不好了!”
饭厅里的人俱看向杨莲婷。
杨莲婷道:“少主,少主”
父亲问道:“释然怎么了?”
杨莲婷又说道:“燕王,燕王”
这下发问的却是我,“燕顼离怎么了?”
杨莲婷道:“少主与燕王打起来了,然后,然后”
“什么!”饭厅里的众人俱是站起,异口同声。
杨莲婷道:“少主和燕王打起来了,然后,然后燕王带伤身体不济,掉下后山的山崖下去了!”
难怪半路另去,原来是去找燕顼离算账了。
我记得临出燕顼离的卧室时,他回头看的燕顼离那两眼。
都怪我疏忽!
都怪我疏忽!
燕顼离,燕顼离,你千万不要有事!
我带头跑出饭厅。
一行人奔到后山山崖下,问过守候在那里的侍卫,才知轩释然见燕顼离掉下山崖,知玩笑开大了,已急忙找到燕顼离,且将燕顼离送回了卧室。于是我们一行人又转而奔去了燕顼离的卧室。
燕顼离的卧室里,南宫乾正在为燕顼离施针救治。轩释然歉意地看了看我,我顾不得看他,只奔往燕顼离的床前看顾燕顼离。然后南宫乾施针不能让人打扰,将我们都请了出去。在燕顼离的卧室外,我这才顾得上质问轩释然。
“丫头”轩释然很歉意地唤我。
我痛楚地看着轩释然。
燕顼离救治过来了,掉下山崖身体并无大碍。可是因为脑部受到了重创,他失却了记忆。当他茫然地看着卧室里这些日子一直在为他诊治的南宫乾、擎天侯、燕太后他们一个个仓惶地问他认得他们吗,我从轩释然身边跑过、跑去了燕顼离的面前,我问,燕顼离你认得我吗?
“燕顼离,我是拂希,我是拂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