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凯不知道骂了句什么。

  男人在距离陆怀征五米之处停下,黑洞洞地枪口指了指他和于好。

  “你把枪放下,然后你们俩进到里面去。”

  陆怀征不动声色,眼神却如鹰隼般牢牢看着他没动,男人见他不动,没什么耐心,毫不留情地朝着他们这边“砰”放了一枪!

  枪响瞬间,陆怀征抬起胳膊转身把于好搂紧怀里,手搭在她脑袋上,于好感觉到冰冷的枪柄正抵着自己的额头,她不用抬头看都知道,陆怀征就是拿枪口对着自己也不会对着她的。

  子弹打在树上,剧烈晃动几下,地面惶惶震动。

  于好的心已经快要崩出来了。

  她死死咬住唇,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陆怀征持枪那只手压在她头顶,另只手捂着她的后颈,低声在她耳边说:“有我在,别怕。”

  于好点头,看见他背后缓缓落下几片树叶,飘飘停停。

  奇迹般的,因为他这句话,心似那几片叶子,竟也尘埃落定下来。

  陆怀征回头,眼神没什么情绪,慢慢抬起手,单手极快速地卸了弹匣,然后缓缓把枪放在地上。

  ……

  大礼堂里安静的鸦雀无声,原先叫嚣着怒吼着要跟国家政府讨物资的镇民们此刻都老老实实地双手抱着头坐在地上,个个恐惧地看着门外进来的男人。

  他一路走,一路笑,跟疯了似的。

  于好欲上前跟他谈判。

  被陆怀征拉回来,后者跟她摇头,示意她不要说话。

  大礼堂的铁门年久失修,常年风吹日晒起了皮,落下坑坑洼洼的斑点。

  那铁门缓缓关上。

  亮光渐弱,顺着门缝渐渐缩成一条细细的光线,直至完全看不见,铁门“哐”一声关上了。

  礼堂昏暗,只余旁边的几个窗栏落了些细碎的光进来。

  男人笑着跟陆怀征说:“其实跟你们没关系,可谁让你们非要护着他们!”说完,他忽而怒目横视着地上这些人,一一巡视过去,猛地拔高了音量:“他们是人渣!!!!是这个社会的人渣!!!!”

  陆怀征冷不丁开口:“可你在做跟他们一样的事。”

  男人像是被踩到了尾巴,声音乍然尖锐:“不一样!!!!我跟他们不一样!!!!”

  “麻智明。”

  于好忽然叫他。

  男人跟疯了似的,举着一通乱怼,“谁!出来!”

  旁边一个小小的影子忽然横了出来,男人定神望去,哼了一声,“是你。”

  于好淡淡看过去,她回忆往常接触过一个病人,也是反社会型人格,当时还跟韩教授还特意开了一个专题,遇上这样的罪犯该如何沟通及治疗。

  她试图让自己静下来。

  可却抑制不住后背的寒意,她见过很多穷凶极恶的罪犯,大多都是因为不幸的童年经历导致心理扭曲,而且,当你深入了解后会发现,他们的内心其实还是跟孩子一样,做事情不计后果,因为所有的记忆都停留在那个最痛苦的时期。

  “我们已经联系了你的母亲,她正在赶来的路上,你真的要让你妈妈看见你这样吗?”

  男人有些失神,似乎在回想,眼神有一瞬的恍惚,又忽然警惕地看着于好:“她来干什么!”

  “来讨公道,来为你讨公道。”

  男人不解地看着于好:“为我讨公道?”

  “你在为她讨公道,她回来为你讨公道,不对吗?”

  于好说完,男人陷入一阵地沉默。

  陆怀征跟孙凯两人对视一眼,陈瑞几个也微微提高了警惕,耳麦线里传来唐指导的声音,“确定了吗,对方身上的是雷管还是什么?”

  陆怀征轻轻捏了下于好的手,示意她继续说。

  两人默契十足,对他的意思心领神会,甚至还拔高了音量:“你妈妈身体不好,她说她过来需要一些时间,让你等一等再做决定。”

  陆怀征趁着于好说话的空隙,低声回:“我确定是雷管,所有人都注意,不能走火,让狙击手在门口准备。”

  男人拧眉,似乎在暗忖。

  大礼堂安静的甚至能听见外面的鸟低低地鸣了两声,于好强作镇定,只觉这时间过的太慢了,这种命运被人掌握在手里的滋味她再也不要尝第二次!

  陆怀征轻轻抚着她的手,男人指腹温热,慢慢从她手背滑到指尖,像给她镀了一层电似的,令她头发发麻,心又定了些。

  这次是安慰。

  好像不需要过多的语言,他任何的肢体动作,她都能心领神会。

  于好见那人脸色慢慢松了下来,心也稍稍缓了口气,好死不死,杂杂父亲那个混账脑袋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以为只是个普通歹徒,还卑躬屈膝地跟人求饶:

  “是啊,大哥,求求你,饶了我们吧!”

  连陈瑞都忍不住啐他:“窝囊废!就知道跟我们横!”

  于好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麻智明的情绪,在看到杂杂父亲的那一瞬间,如决洪之堤全线奔溃,脑中仿佛炸开一道惊雷般,眼睛徒然瞪大,仿佛所有的情绪都找到了发泄的出口——

  枪口瞬间移过去,还没等所有人反应过来,已经冲着杂杂父亲的脚边放了一枪。

  人群忽然炸开,尖叫声四溢,响彻整个大礼堂,轰轰隆隆像是碾过一架直升机那般。

  杂杂父亲周围的人全都迅速散开,圈出一块空地,将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围在中间。

  子弹穿进杂父的脚踝,他疼得趴在地上呲牙咧嘴,男人冲着他大腿又是一枪。

  这枪没打中,子弹擦在地上刮出了火花,那火烫得杂父整个人像个麻团子四处打滚,尖叫声似要穿破天际。

  麻智明却杀红了眼,完全丧失了理智,像丧尸歪扭着脑袋,枪口牢牢对着杂父一枪又一枪,嘴里还在碎碎念,“打死你,打死你!打死你!”

  于好感觉手边徒然一空,男人的温度消失。

  陆怀征走了,趁麻智明不注意,从一旁撤了出去。

  他贴着墙走。

  礼堂门口是个石狮子,以前摆在外面的,废了之后这石狮子便也被搬进来,陆怀征趁乱躲到石狮子背后,麻智明就站在石狮子的正面,他敏捷地侧身进去,跟孙凯打了个手势。

  意思,让孙凯去接赵黛琳。

  孙凯点头会意。

  陆怀征选准了最佳攻击位置,麻智明却在这时候蓦然回过头,手枪下意识对准陆怀征,食指扣上扳手,被陆怀征一个回旋踢击落在地上。

  麻智明再要去抓赵黛琳,陆怀征更快一步拧住她的肩直接摔到孙凯那边。

  电石火光间。

  陆怀征直接扣着麻智明的肩一个反手将人给摁到石狮子上。

  麻智明狠着劲,脸贴着石狮子,一咬牙,另只手要去摁腰间的雷管按钮,被陆怀征截住,拧着他的手往外翻。

  谁知,麻智明铆足了劲竟一口咬在他手背上!

  像条狗似的,怎么都甩不开。

  却听赵黛琳在一旁大喊:“陆怀征,他有艾滋病!快松开!”

  “砰!”

  与此同时。

  麻智明被孙凯一枪爆了头,如同泄了气的皮球,睁着眼睛滑落到地上。

  终于,尘埃落定。

  等人都撤了,杂杂父亲被担架抬出去,嘴里还乌泱泱地喊着疼,余下镇民各自回了家,大礼堂只剩下陆怀征等人。

  唐指导风尘仆仆地从门外赶过来,兴冲冲地问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