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去吃饭了。看着你饱了。”
“嗯,这就叫‘秀色可餐’。”段沉明知道于江江不是在褒扬,还能硬曲解成这样。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于江江彻底败了。
“怪不得你从小到大活得这么自信,我算是学到了。”
“你学这个没用,你没这个资本。”
于江江忍不可忍:“你再说一句话,信不信我毒哑你?”
看着于江江有发飙的趋势。段沉越发觉得有趣。咯咯直笑。半晌,他清了清嗓子,回归正题,问:“怎么突然想到要问这个问题?”
于江江白他一眼:“早没心情和你说了。”
“噢,那就不说吧。”
于江江天生反骨,听他这么一说,立刻跟倒豆子一样说起来:“就我接了一个客户,她特别漂亮,但是是整容的。你说他老公要是知道了,还会和她结婚吗?”
“你也别担心了。你肯定做不成的。你不知道你们同事都喊你‘黄江江’吗,专业搅屎棍,一对对都被你搅黄了。”
于江江愤懑地瞪他:“我是担心我自己吗?我是担心人家!”
段沉狐疑地看她一眼,然后认真回答:“为什么不结婚呢?整完漂亮那也是漂亮。总比有些人看着就想劝她们整整的要好吧。”说着,他意味深长看了一眼于江江。
于江江默默有种受辱的感觉,“这是真心话吗?”
“如果那个男人爱她。外貌又有什么重要?”
于江江没想到段沉会突然说出这么让人感动的一句话,感慨地说:“所以你也不看外貌吗?”
“这我还真不知道。我还没接触过外貌不好的女孩。”他这么说着,突然一拍脑门说:“忘了你了。还是接触过的。”
“……”于江江气得银牙直咬,心想:再让你得瑟几天,早晚有一天让你死在这张臭嘴上。
吃过饭,段沉带于江江去买老巷子里的北都老酸奶。做酸奶的是一对中年夫妻,一天就卖300瓶,段沉知道于江江喜欢,提前托人留了两瓶。
咬着吸管,于江江开玩笑地问段沉:“你干嘛对我这么好啊?你是不是想追我啊?”
其实像段沉这样的男人,于江江觉得不是她能把握得住的。按照段沉的路子,他应该会回答“我像是眼睛这么瞎的人吗”之类的话,于江江也没做他想,就单纯想逗个趣。
谁知他眼珠子转了转,半打趣地问于江江:“要是真的,你接受吗?”
于江江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当然。”
段沉大约是没想到于江江答应得这么爽快,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于江江会这样回答是完全没有把这话当真。不由有了小小的失落。他自嘲地笑了笑,问于江江:“我这么帅你怎么就不为所动呢?”
于江江摇头:“我一直挺为所动的,一看到你就想打你。怎么会不想动呢?”
于江江脸上还有戏谑的表情。但段沉的脸色已经逐渐肃然。
夜风凉凉的,霓虹灯装点的北都是一座五光十色的仙境之城。远远的一段上坡路直接天际,仿佛是一座虹桥天梯。段沉融入在这样的背景里,增添了几分寂然之感。
他突然回过头来,用很不段沉的语气问:“你真的一点都不喜欢我?”
于江江怔了一下,几乎是本能地矢口否认:“当然,我又没有自虐症。”
段沉自嘲地笑了笑:“原来是我在自作多情。”
说着,他突然毫无征兆地转身走了。于江江跟在他后面叫了一路,一开始还喋喋不休,后来发现他好像真的生气了。赶紧赔笑脸说了一路,可他就是拿乔,怎么说都不理她。
于江江一时脾气也来了,愤怒指责他:“你怎么说风就是雨?你觉得你平常说话的态度对吗?你这是几个意思我怎么知道?你是真表白还是闹着玩我完全搞不清楚。你认真问话跟说笑话似的,对你这样的我实在没法认真回答!”
段沉突然停下了脚步。于江江一时没有防备,一下子撞在了他结实的后背上。
段沉倏然转过头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于江江,冷冷哼了一声:“那你就当我在说笑话。我有事没事找你都是为了说笑话。”
“你这是什么态度?”
“我对谁都是这个态度。你之前都是误会了我。”
于江江怒不可遏地瞪他一眼,也发了狠:“行!你要疯自己疯去!我没空陪你。”于江江还觉得不解气,把没喝完的酸奶罐子扔段沉身上:“也把你这些小伎俩收回去!我不稀罕!”
说完,于江江想也没想,转身走了。
她走得很快。耳边只有风掠过树叶的沙沙声音和来往车辆摩擦地面的声响。
与她迎面而来的车灯一晃一晃,晃得她眼睛有点疼。也不知道为什么,眼睛干涩得厉害,急得她有点鼻酸。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自己挺委屈的。
段沉对她就跟逗宠物似的,时不时来一下,片叶不沾身那种。可她没办法像段沉一样收放自如。她不敢自投罗网。
他持续地对她那么好,她也不是什么情场高手,怎么会不动心?可他们这样的发展,像是正常男女交往的过程吗?
这叫她怎么能把他当做一个普通男人来爱他呢?
她越想越气,眼角一阵湿热,她慌乱地擦掉眼泪。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挺莫名其妙的。
走了一会儿,段沉没有追来,于江江更气了。她突然停住,原本是想去找段沉的身影,却不想一回头,正好看到不远处一辆高速行驶的吉普车“嘭”的一声巨响,撞倒了一个穿着休闲装的男人。
于江江隔得有点远,只看见那男人在那么零点几秒的时间因为剧烈地撞击飞了起来,然后落在了另一边的车道上,正好撞到一辆轿车的车尾。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快到于江江都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从小到大体育都很差,跑步慢且体力很差,可是此刻,她觉得好像激发出了自己全部的体育潜能。她跑得真的好快。快到干燥的空气吸到喉咙里都有点疼。
她到事发现场的时候,四周已经围满了人。
于江江疯了一样挤进人群里,旁边的人被她推搡,忍不住骂骂咧咧。于江江也没空去管。她只是瞪大了眼睛,想要看得更近,更清楚一些。
她觉得脚下如有千斤巨石一样重。走一步就觉得好像用尽了体力。她一步一步往里走,最后在在还没进内圈的地方看到了一瓶已经碎掉的酸奶。
白色的块状老酸奶倒在地上,让于江江觉得有些触目惊心。
眼泪像是本能一样,毫无征兆地流了下来。
她慌了神,脑海里一团浆糊。眼前如同蒙太奇影像,一帧一帧毫无逻辑的播放,全是和段沉相处的片段。太可怕了,他们才认识多久,她已经无意识地记住了那么多事。于江江疯了一样往里挤,嘴里一边叨念着:“段沉……段沉……段沉!”
旁边的人不满于江江这样。纷纷开始指责她,她不管不顾,只是锲而不舍地往里挤。
倏然地,一只温暖的手拽住了她的手臂。毫无征兆地,她被那只手从人群里拽了出来。
完好无损的段沉低着头看着她,还是那么好看的眉眼,有点雅痞的气质,脸上还带着隐隐的笑意,他问:“你喊我啊?”
像梦一样,于江江一看到段沉,眼泪马上像下雨一样簌簌不停。这一切都发生得太猝不及防了,她的心都跟着颤抖了起来。她伸手,碰触着段沉真实的体温。一时喜极而泣,“你没死……真是太好了……”
段沉对她傻里傻气的举动也没有阻止。只是笑眯眯地问她:“你不是说不喜欢我吗?”段沉好整以暇,用她的话回敬:“我看你挺喜欢自虐的。”
看段沉那得意洋洋的表情。于江江再看一眼地上的酸奶,三魂六魄全回归了体内。大脑也开始运转。于江江终于明白了过来,她擦掉了眼泪,直勾勾地盯着段沉问:“你是不是早就看到我了?”她指着地上的酸奶瓶:“是不是你丢的?”
段沉笑了笑,也不否认,还在继续刚才的话题:“你嘴硬什么?怕我有事不是吗?”
段沉那满不在乎的表情彻底刺痛了于江江,她紧握住双拳,最后只用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幼稚!”
那是于江江认识段沉以来,最最生气的一次。他不会懂,她跑过去的那一刻。是真切地以为他出了事,她的那些眼泪也都是真的。她害怕会失去他,比她所想象得还要怕。
可他呢,只是在看她出丑,看她因为担心他那傻乎乎的样子。
他只是为了证明自己魅力无边,没有女人可以抵挡。
于江江转身招了辆出租车就走了。任凭段沉在后面怎么追她都不理。
那司机见后面一直跟着一辆车,也忍不住问于江江:“小姑娘,和男朋友吵架啦?”
于江江心情不佳,一句话都没说。司机也识时务地闭了嘴。
付完钱,于江江径直下了车,准备往家里走。
后面紧跟上来的段沉几步追上来,强势地拦住了她,任凭她拳打脚踢也不放手。
段沉表情有些严肃,他皱着眉头问于江江:“你生什么气?”
于江江倔强地撇开脸不看他:“没生气。”
段沉拽着她,强迫于江江抬头看他,于江江敌不过他的力气,只得恨恨地瞪着他。
“我们俩是什么关系?我就算死了又关你什么事?你哭什么?”段沉咄咄逼人地质问着于江江。
他眼睛那么亮,像吸取了星辰的光彩,直要把于江江吸进去一样。
他在等待着答案,可那答案是于江江不想回答,也不愿面对的。
“陌生人在我面前被撞了,我也会哭的。”于江江冷冷地说。
“于江江,”段沉眼中的光彩退却了一些,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也有些喑哑,“在你眼里,我就是陌生人吗?”
“我不知道。”
“你是不是还在喜欢陆予?”段沉直勾勾地盯着于江江问。
于江江逃避着段沉的视线,她理不清心里的那些情绪,也理不清对段沉和陆予那异样的感觉。
她有些懊恼地回答:“我真的不知道,你不要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段沉深深地看了于江江一眼,缓缓地放开了她,一字一顿地说:“于江江,我对你很失望。”
第三十九章
段沉向后退了一步。两人拉开的距离让于江江觉得有点心疼。她是那样倔强的人。不会示弱也不懂得向人服软。
“你凭什么对我失望?”于江江不依不饶:“你说这话,是不是挺可笑的?”
段沉眉间微动,渐渐成川,半晌,他沉声说:“于江江,你不是什么天仙,也不是人民币,不是他/妈地看上你了,我能天天来找你吗?”
于江江没想到段沉会这么直接捅破那层窗户纸。已经习惯了陆予那样温和的做派,处处给人留一线。一下子换成段沉这种单刀直入不给人一丝喘息机会的方式,还真有点反应不过来。
一紧张,说话也有点结巴:“我……我求你来找我了吗?”于江江还在嘴硬着。
段沉脸色铁青,他一贯是势在必得的人,于江江给予他的不仅是新鲜感,也是挫败感。有时候他喜欢她这种感情低能;有时候他也痛恨她这种感情低能。
“我不是你,没那么好耐性七年磨叽。”他望了于江江一眼,问她:“你是不是还喜欢陆予,给句准话。”
磨叽?于江江听到这两个字,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七年也许很久,可于江江期待的是一辈子的爱情。七年都嫌磨叽。那如何能相守一生?
于江江捏了捏拳头,段沉此刻的霸道和强势来得前所未有。于江江不知道该如何招架,只本能地嚷道:“七年是说忘就忘的吗?我可以忘记你,可我不可能忘记陆予。他已经是我人生的一部分了。”
于江江未经过长久思考和斟酌的话直接地刺伤了段沉,越是未有雕饰越是接近她心底真正的想法,这让段沉无言以对。他看着于江江,眼睛里像瞬息万变的天气,沉默而曲折。他伸手想去抓住她,可手到了半空中却又硬生生地收了回去。
段沉嘴唇动了动,心底早已波澜万丈,良久,他说:“忘记谁,选择权一直在你。我失望的是已经这么多年了,你还不肯放过你自己。”
一贯意气风发的男人此刻脸上有失落的表情。这让于江江内心开始感到无限内疚。她握了握自己的手,指甲攥入手心,那痛感让她清醒了一些。
她想去抓住段沉,可手伸出的那一刻,段沉已经落寞地转了身。
“段沉……”于江江喊着他的名字,几乎成为一种本能,不需走心就会脱口而出。
段沉没有回头,也没有为她再驻足。于江江突然意识到,这次的段沉似乎真的不一样了。
他的背影看上去有些落寞,却也非常决然,他说:“我和你不一样,我是个自我保护意识很强的人,踢到铁板我就会回头。”
“……”
说不上有多深刻的感情。至少段沉走以后于江江一晚上都没有哭。
和陆予给她的那些撕心裂肺的痛感是很不同的。段沉的离开给于江江的,只是一种觉得浑身哪哪都不对劲的奇怪感觉。好像突然拔掉了一颗牙齿,其实也不是太影响生活,可总忍不住去在意,很长很长一段时间都会觉得缺点什么。
于江江拉不下脸去找段沉。只有点神经质地24小时手机贴身,时不时去看几眼,生怕错过了电话。
一连几天,段沉既没有给她打电话,也没有来找她。和于江江一样不习惯的还有公司的同事,好几个都无意地提起他,问于江江:“你那帅哥男朋友最近怎么没看见了?”
于江江被那称谓刺痛,冷冷回答:“他不是我男朋友。”
人家感觉到气氛不对劲,只潦草安慰“年轻人吵架几天就会好了”就赶紧撤退。
带着这股子谁都看得出来的怨气,于江江完全醉心于工作,并且一点错误都没出。搞得主管经理都很不习惯,想骂她都找不到理由。
周五,于江江约了钟又青和江一述去看场地。
一早于江江就准备好了东西整装待发。谁知来的却只有钟又青一人。
“江先生没来吗?”于江江好奇地问。
钟又青笑了笑,回答:“他有点事。”
由于上次不好的记忆,于江江另选了一处会所作为冷餐婚礼的筹办方。规模和环境不如主管推荐的那地儿好,不过也挺精致的。
钟又青看完以后非常满意,为了对于江江表示感谢,钟又青硬是要请她吃饭。于江江拗不过她,只好和她一起回了城。
钟又青开着车,脸上还带着笑容,“于小姐,你可千万别和我客气。你可能不知道,你要是不和我一起吃饭,我就得一个人吃饭了。”
那表情,带着点落寞。
“江先生是去出差了吗?”
钟又青笑了笑,笑容有点苦涩:“算是吧。”
钟又青带于江江去了一处很高级的会所吃饭。位于国贸的顶楼。两人并肩往电梯走去,路过的两条都是奢侈品店铺。
电梯旁边的店铺还没有正式开幕,背板上是Slow down的LOGO以及钟又青的照片。
等电梯的时候,钟又青看着她自己的照片发了会儿呆,过了会儿,她突然转头问于江江:“这照片美吗?”
于江江由衷地点了点头。
钟又青笑了笑,说:“这世界其实真的有这么美的女子。”她抿了抿唇,又说:“于小姐,你说,如果一个男人爱过这样的女子,还有可能会爱别人吗?”
于江江有些困惑地看了看她。正斟酌要回答什么,就有人打断了她。
一个穿着时髦的女人拍了拍钟又青的肩膀,脸上带着欣然的表情:“请问你是钟守真吗?”
钟又青听到那三个字的时候愣了愣,身体有些僵,那种尴尬而恐惧的神色只在她脸上停留了短短几秒。片刻后,她已经恢复正常,缓缓转过身去。
那女人这才看清楚钟又青的全貌。脸上全是震惊和尴尬的表情。
“小姐真对不起。只是您背影太像我一个同学了。”
钟又青扯着嘴角,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
那女人又说:“真有缘分,您背影像我一个同学,正面和我另一个同学,简直一模一样。”
钟又青从头到尾没有说话,只是抿着微微的笑容。
这是于江江第二次听到“钟守真”这个名字。她有很多疑问,但她什么都没问。
那女人走远了还在念叨,对同伴说:“真像啊,简直就是周小葵,要不是参加过周小葵的葬礼,我简直都要以为她死而复生了。”
……
钟又青显然也听到了这些,她什么也没提,只对于江江笑笑说,“走吧。去吃饭了。”
在服务员的带领下,于江江和钟又青坐到了一处靠窗风景绝佳的位置吃饭。
不知道是缘分还是孽缘。这里除了能看到北都繁华的城景,还能从反光的玻璃里,看到坐在不远处的江一述。
此刻的江一述与一个年轻的女孩坐在一起,对面是一对中年夫妻,这场面看着很奇怪,像是父母和女儿的男朋友见面一样。
于江江数次想要避开视线,可这地方实在避无可避,也没法装看不到。
她相信钟又青肯定也看到了,但钟又青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只是低头专注看着菜单。
“于小姐能吃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