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房现在有三位庶女,最小的就是茵姐儿,母亲已经死了。大的两个庶女,一个是香姨娘所出,一个是秀姨娘所出。其实这两个姨娘长宁也没分开过,只知道都是从窦氏身边的丫头提起来的,出身并不好。
由于姨娘原来都是窦氏的丫头,家里环境就异常的和谐,什么主母姨娘乱斗的戏码长宁是没有机会看到了。赵长宁一开始过来的时候,看到母亲窦氏和和气气地跟两个姨娘说话,拉着她们一起做针线,还目瞪口呆了好久。甚至问过窦氏:“您和几个姨娘都这么要好?”
窦氏连带宋嬷嬷都笑了,窦氏就说:“一家人哪里有仇的,她们都给你父亲生儿育女的,为咱们家绵延后代,不过是姨娘而已。我为难她们做什么?”
宋嬷嬷继续说:“哥儿哪里来的想法,怪里怪气的。哪家的姨娘不是这般的?”
赵长宁那时候才意识到,这是观念上就有的不同。不仅是大房,二房、三房、四房也有姨娘,除非是哪个姨娘太狐媚不懂事了,会被主母发卖之外,基本都是不管的。而主母就是主母,天生是姨娘的主子,身份在那里摆着,姨娘永远别想越过去。
“你们坐吧,不用站着。”赵长宁指了指圆凳。
两个姨娘就很惶恐:“大少爷您看书便是,不必理我们两个。”
赵长宁见说不动,也不管她们了,姨娘是靠母亲窦氏生活的,而窦氏是靠她的。对于两个姨娘来说,赵长宁是上级,她们还盼着她中进士,庶出的姐儿也能跟着她沾沾福气,谈婚论嫁的时候能嫁得好一些呢。
不一会儿赵承义才和窦氏一起回来了,屋内点起了炉子,姨娘和庶女们请了安,才缓缓退下。
赵承义歇了口气,跟儿子感叹道:“那杜大人当真是个人才,听说他当年写过一首诗得了圣上青眼,殿试的时候点了探花,十年功夫便官至礼部侍郎了。当真风光,我们家比不得。他这三公子的学问也不差,竟然和长淮差不多的。”
赵长宁听他提起赵长淮,沉默了一下,倒是心里有桩事想问许久了:“父亲,当年长淮究竟是怎么被祖父抱去养的,便是他姨娘死了,也该养在您这里吧?”这亲弟弟跟他就如仇敌一般了。
赵承义不太想提的样子,脸色微冷,窦氏则咳嗽一声,说去看看玉婵,便走出去了。
赵承义才说:“当年他生母去后,你母亲养他不尽心,养到五岁那年他发了高烧。这孩子在屋里坐着热炕,也没人知道他发烧了。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高烧得差点昏死过去。你祖父那时候就知道了,他大发雷霆,把我和你母亲都责罚了一通,这毕竟是个男孩…不是能随意处置的。后来,你祖父就把长淮抱过去养了,因此他才一直恨你。”
赵承义看了长宁一眼:“那时候你母亲带你去了你舅舅家,正好顾不上他。”
赵长宁竟然不知道是这样的。
赵长淮平常对他一脸冷漠,一旦他陷入困境便毫不留情地嘲讽,他没火上浇油,其实赵长宁都是谢谢他的。
说起他小时候,倒也挺可怜的。一个人,无依无靠的。
赵承义今晚去了香姨娘那处休息。赵长宁听着炉火噼啪的声音,却还记得那个荷包。
她问外头的嬷嬷:“七小姐回来没有?”
外头嬷嬷隔着厚棉帘子答道:“方才回来,许是累了,已经在屋里歇下了。大少爷可要奴婢把七小姐叫起来?”
说她怕她也听不进去的,这妹妹性子倔强。又听到是睡下了,赵长宁干脆没让婆子叫她进来。她放下茶杯对刚进门的窦氏说:“娘,我一事要叮嘱你。这些天你记得把玉婵拘在家里,不许她乱跑。叫两个针线好的婆子教她给我绣套被面出来,绣得不好不许出门。”
窦氏不知道儿子这是何意,但赵长宁的话她是言听计从的。点了点头,然后说:“儿,她又惹你生气了?”
赵长宁微一叹气:“便不惹我生气,也不许她这样乱跑了。”她又接着对嬷嬷说,“再把她身边的春绣、夏绣给我叫进来。”
春绣、夏绣两个很快进来了,这两丫头是自小服侍赵玉婵的,跟着这主学了不少脾气。进来见赵长宁也没有多恭敬,赵长宁问了她们两句赵玉婵今日又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事之类的话,她们竟然答得不情不愿的。
长宁的脸色漠然,其实她心里已经生气了。这妹妹不懂事,何尝不是有这两个丫头坏事的缘故。她慢慢喝了口茶,屋内的气氛一时不太好,春绣夏绣更是不明所以,赵长宁放下手,然后一个杯子就啪地砸到了她们面前,砸得粉碎!
两个丫头连旁边的窦氏、宋嬷嬷都吓到了。
长宁抬头的时候,秀美的脸竟然有两分凌厉:“都给我跪下!”
两个丫头仍然倔着脸,春绣说:“大少爷有话好好说便是,奴婢两个是小姐的丫头,还不知道大少爷要做什么呢。”
赵长宁冷笑:“你们两个是什么意思?你们是玉婵的丫头,我就问不得你们话了?”
窦氏听到面色徒然一变。
夏绣也不敢违逆,只是道:“大少爷哪里话,您问,奴婢答就是了,何故这般凶横。”她们只当跟着主子横行霸道,有学有样了。
长宁平日性子都很和顺的,不会刻意为难这些做奴婢的,本来大家活得都不容易了。结果这两个是不是看她性子好,还想来反她了?她这个样子是不行的,管不住下人,她以后还能管什么?
赵长宁冷笑一声说:“你们可知道,按大明律,你们和主子顶嘴是可判绞的?”
春绣夏绣两个面面相觑,却是怕了几分。
赵长宁再问问题的时候,一个个便答得恭敬了许多。
长宁一时也没有发作。等她们答完了,赵长宁却不再看她们。伸手一招,叫外面的婆子进来:“把她们两个带出去,每人给我打二十杖,叫玉婵房里的丫头过来看着她们挨打,好生学一学规矩。”
打二十杖下去,命都要去半条了。再躺着修养半年,主子那里也别想去服侍了。肯定要赶去厨房灶头,或者去做洗衣之类的粗活。春绣夏绣这才有些惊慌,直到被婆子压在地上,才连忙张口喊小姐,想到赵玉婵听不到,又连忙喊太太饶命。
但是她们抬头的时候,却看到窦氏看她们的目光也冰冷至极。
窦氏一句话没说,不仅没说,她还气得发抖,想打死这两个敢顶撞她儿子的!
嫡长孙!外头不重视,难道长房里的人还能不放在眼里?窦氏立刻站了起来,指挥两个婆子:“给我拉下去打!”
杖责的声音和惨叫声不停地响起,窦氏回去安慰儿子:“孩儿别气,娘好生整顿屋里…你本来就是赵家的嫡长孙,该有嫡长孙应有的样子。”
赵长宁静静地沉默了一会儿,她说:“您要是不好生管着玉婵那边,她迟早要闯祸的!我今天把这两个祸精先料理了,您好好教导婵姐儿,否则哪天她要是闯出了弥天大祸,也没有人帮得了她。”
窦氏见长宁真的动了气,就道:“娘知道管教她的,你今天累了,快回去歇息吧。”
赵长宁点了点头,面色冷静。只是她的手还是微微地一抖,这是她第一次严厉地惩罚下人。
她不是没有看到过打人的。
小的时候她就被约束,要有嫡长孙的样子,不得跟下人太亲密玩耍。她记得十一岁的时候,身边有个叫莲藕的小丫头,长了圆圆的脸蛋,最喜欢跟她玩,给她折纸鹤,折叶子。有次祖父看到了,当时笑吟吟的没说什么,却回头就告诉她父亲,她这样玩闹没有个嫡长孙的样子,像那些破落人家的纨绔子弟。
父亲回来就把那小丫头拖出去打了。大冷的冬天,她长跪在父亲门前,求他饶了那个小丫头,但跪了一天父亲都没有松口,她看到那丫头被打得半死拖了出去,血迹在雪地上拖出一道粗糙的雪痕,很快又被扫去了。那年她大病一场,从此就越来越懂得掩藏了。因为这个世界不要她多情,不要她天真烂漫。
这个世界只要她站得笔直,不能虚弱,也不能天真。
第10章
第二日赵玉婵知道了自己的丫头被发落,自然是不依的,跑到窦氏那里说。“她们两个自小伺候我,哥哥怎么能说发落就发落了?也不同我商量,哥哥这就是没把我当回事。”
窦氏道:“她们出言不逊顶撞你哥哥,你哥哥气不过才罚的。你别说这话惹你哥哥伤心,他做的事都是为你好的。娘找了针线最好的媳妇教你针线,免得你以后进了夫家,连个贴身小衣都不会做。你就好好的给我呆在闺房里,不许出去。”
赵玉婵自然不干,她还约了二房的媛姐儿去折梅花枝子的。窦氏虽然疼女儿,但想起长宁的话,狠了狠心把女儿关进绣房里,叫两个嬷嬷在门外守着她。
玉婵只能在屋里一边哭,一边学针线女红。可能是哭太消耗体力了,中午还多吃了两碗饭。
长宁听说后问:“她现在不想着她的两个丫头了吧?”
顾嬷嬷笑道:“七小姐哪里顾得上,她现在最怕教针线的肖媳妇了,她要是做不好,肖媳妇会打她手板的。现在七小姐学针线很勤奋呢,我看是基本能绣出一只水鸭子了,还能绣出三两只蝴蝶呢。”
这样便好,赵长宁不求她懂事,但求她不添乱。
下午长宁才收拾好了去族学,今天讲‘四书’的是蒋先生,他脸上青了一块,所以讲课的时候学生一直在台下小声笑。猜他和周先生打了一架的。蒋先生咳嗽了一声,依旧是绷着脸讲完了整堂课。
应该是因为心里憋了气,所以他下午评文章的时候,语气就不太善。将长宁的文章直接扔给了她:“你的要重写过。”
赵长宁拿来一看,自己是没觉得有什么问题的。拱手问他:“蒋先生,学生看着疑惑,可否告知我问题所在?”
“这有何可问的?”蒋先生的语气似乎有些不耐烦,“便是字不工整,重新誊写!”
赵长宁顿时也有些生气,他心情不好,难道还要发泄在她身上不成?
“蒋先生不说问题,学生却也不知道如何改进的。”赵长宁道,“还是望您指点一二。”
蒋先生的脸色紧绷:“你先去誊写,字若不好看,上了考场也会被判做下等!你这样交上来我是连看也不会看的。”
赵长宁忍了下来,跟蒋先生争辩这种问题明显是不理智的,他是先生。若她顶撞了先生,不管她有没有道理,都得挨一顿手板再说。
蒋先生见她不再说话,哼了一声:“你也别不服气,你这次考举人虽然是勉强考中了。但是考举人的卷子都是誊写过的,字迹工整不工整都不要紧。殿试的时候要当堂作答,圣上见你写了一手烂字,难不成还能点你个状元了?”
说罢挥手:“我懒得多说好话,自己好生想想去吧!我瞧你这次便是去陪练的,若也能中,怕是主考官有眼无珠了!”
赵长宁一捏拳头,拱手道:“学生谢过老师教诲。”然后出了学舍。
她边走边想,这位蒋先生脾气虽然差,但二叔把他请过来,也是有几分真才实学的。其实这个问题她也想过。她的字写得的确不美,殿试会吃些亏,但读书人写的馆阁体她的手腕力不够,写出来的确不如别人。
还要想个办法好生修正这个问题才是,人常说,字是如人的。见字不好,在官场上的确会有影响。
赵长宁边走边想,竟然没注意撞到了一人。正想是哪个不长眼的仆人挡路,倒是对方笑道:“长兄,你怎么走路不看路的?要不是我还算结实,准让你撞出个好歹来。到时候你可要赔我?”这人说话一股微微低磁的气流掠过。
赵长宁抬头才看到个高大的身影站在她面前,倒是颇有些俊朗,个头非常高。
这个是三叔的儿子赵长旭,平日跟她关系比较好,前段时间跟着家里的七叔去通州办事了。
长宁无奈地揉了揉额头,后退了一步。这家伙的胸膛硬得跟铁似的。她问道:“你回来了怎么话也不说一声。”
赵长旭见他跟女孩一般,隔近了跟他说话他还不习惯呢,觉得有些好笑,却也后退了一些:“我听说你中了举,这不是早点回来了吗。”他沉重的手臂搭到了他的肩上,“你日后可是举人老爷了?”
幸而赵长宁长得还算高挑,承得住他这重量,跟他一起往正堂去拜见祖父。一路上两人说了许多,赵长宁跟他倒是真的挺好,她还帮赵长旭应付先生写过功课,两人就有说有笑地到了正堂。
正堂的仆人见了二人便跪地喊了大少爷、四少爷。赵长宁让他们起了,两人径直去书房找了赵老太爷。
赵老太爷正在写大字,老太爷当年也是正经进士出身,一手大字写得如游龙走凤。赵长宁颇为惊奇,立在旁边看了好一会儿,直到老太爷收了笔,笑道:“长宁今日这么早过来了?”
赵长宁每晚都要来给赵老太爷请安,再给他磨墨,做做收拾书本之类的小书以表孝心,总还可以刷刷这位的好感度。
她这次也对这幅字大加赞赏,赵老太爷见她夸自己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他又不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摇头道:“你惯是孝顺的!教你说的,好像柳公颜公在世也比不得我这手字一般。”老太爷被吹捧当然也很高兴,见赵长旭也回来了,让他们坐下好生说话。
赵长宁问了老太爷许多练字的法子,老太爷被吹捧得很高兴,给他出主意:“倒有个法子可练,以石刻、玉刻练腕力,当年我便有个同窗练这个,那字当真是写得漂亮凌厉,可惜痴迷此道荒废了学业。而且也难练,我跟着学过,实在没那个耐性。”
他知道长房势弱,其实也惯补贴长房,无奈大儿子的确无能,倒是赵长宁还能顶些事,他也希望这位长孙能把长房撑起来。她毕竟是家族的嫡长孙,以后家族继承,祖宗祭祀,这些是以赵长宁起头的。赵老太爷又跟长宁说:“你还有什么疑惑也尽管来问祖父就是。”
赵长宁听了这个法子虽然偏,但是行得通,赵老太爷果然是有斤两的。
她连赵长旭都不想理会了,便想回头找了玉石来试试看能否有效。赵长旭跟着她出来:“长兄,我还想请你去喝酒的。你走这么快做什么?”把她拉住了,非要让她跟自己去喝酒。
赵长宁正要说自己有事,却看到前头不远处的苍松下,似乎站着一道修长的身影,正静静地看着他们。赵长宁没有认出那是谁,身边的赵长旭却立刻反应过来,对那人拱手道:“竟是七叔过来了。”
那株苍松下挺拔的身影才走出来,他披了件薄薄的玄色披风,肩头有点让雪水打湿了,雪后的阳光照在他的身上,他俊朗的脸神色淡漠,身后跟着一众小厮。
原来这个就是七叔,赵长宁的确是没有见过几次的,不过她听父亲说过此人的来历。
这人名周承礼,他父亲跟赵老太爷是同僚,当年被贬官至云南,却不幸身亡在路途中。赵老太爷眷念同窗情谊,便收养了他的独子,并和赵家上一辈一同从’承‘字辈,仍让他保留原姓,以让他时时念着亡父。
周承礼也念着赵家的恩德,与赵家亲如一家人。他年二十五,任职在通州,相当的前途光明。平日很少回家。
“见过七叔。”赵长宁对此人不熟悉,只是略一拱手。
周承礼似乎是看了她很久,才移开目光缓缓地说:“大庭广众,你们二人勾肩搭背像什么样子。”
赵长宁眉头微皱,这话说得真奇怪。她和赵长旭是堂兄弟,这有什么的?
但是长辈训话,也只能应是了:“七叔提醒的是。”
周承礼似乎也还没有打算离开,他就这么静静站着,压迫感也非常强。两人正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又有个人从他们身后走出来,对周承礼拱手道:“竟然是七叔回来了,祖父有请七叔进去。”
赵长宁听到这个声音皱了皱眉,周承礼一看竟然是赵长淮出来了,居然不再说什么,然后朝赵老太爷的书房走去了。
赵长淮跟赵长宁关系不好,但跟赵长旭的关系却还可以。赵长旭极力请他去喝酒,赵长宁本来以为他不会去,没想到赵长淮却道:“正好,我也无事,许久未和你见过了,喝一杯吧。”
赵长宁沉默了一下:“…你们二人真的去喝酒?”
赵长淮却是淡淡道:“只是喝几杯酒暖身,祖父也不会责怪的。”
“那还是别叫他去了。”赵长旭跟赵长淮喝酒,便不想让长宁跟着了,男人嘛,喝了酒聊的话题总是不太和谐,这些话似乎和长兄离得太远,他是不愿意长宁听到的。
“我看长兄倒不如一起去。”赵长淮却道,“男子滴酒不沾,却也不成样子,到时候官场应付,长兄如何做得来?”
赵长宁思考片刻决定去…看看。的确喝酒还真是是个问题,她总得练练的。她是七年没有喝过酒了。三人便到赵长旭的院子里摆了酒喝,因为赵长宁在,赵长旭还是很克制的,只每人倒了三、四杯,就不准赵长宁再喝了。怕他没喝过酒会一时受不住,长宁自己倒没什么反应。
赵长淮却喝了许多,看到对面赵长旭低声和长宁说话。这两人有时候好得跟断背似的。他有些无言,又多喝了几杯。
等到要走的时候,赵长淮却表示要和她同路,笑着表示:“…免得长兄路上出了什么差池。”
赵长宁沉默,这货难道按捺不住,想在路上把她掐死了?
她皮笑肉不笑地站起来:“那我与长淮先告辞了。”
一路上二人走着都没有说话,赵长淮却突然说:“长兄,七叔这个人不简单。”
…他想说什么?
赵长宁也没有理他这茬,赵长淮却继续:“不过家里没有人知道。”
赵长宁见前面到了正堂,就说:“毕竟人都很复杂。二弟告辞,愚兄就此别过了。”
但等她回到西园自己的东厢房里,回头一看,发现赵长淮竟然跟了上来。香椽、香榧两个丫头进来,看到赵长淮吓了一跳。二少爷这是…来掐架的么?
赵长宁只微微一笑:“你们愣着,还不快给二少爷上茶。”
等茶上来了,赵长淮好像很渴的样子,然后喝了很多杯。
赵长宁跟他玩冷战,他不说话她也不说,终于她熬不下去了,走到赵长淮面前坐下,问道:“二弟可还有事,要是没事的话,就先回吧?”
“你这儿的茶好喝。”赵长淮说得还一本正经的。
赵长宁额头一抽,这货不会是酒劲上来了,喝醉了吧?刚才不是还挺正常的?不对,他刚才也不正常。
想到他平日对自己的诸多暗算,赵长宁突然心生一计,上手就掐了他一把。赵长淮立刻扬眉,有点委屈地说:“你做什么掐我?疼。”
原来是真的喝醉了。
赵长宁就说:“好好,不掐你啊。随你坐,你坐多久都行。”她懒得管他了,去净房洗了把脸出来,赵长淮竟然已经蜷缩在她的炕床上睡着了。赵长宁几步上前,拍了拍他的脸,“长淮,你起来,回你屋里睡去。”
赵长淮被她拍醒,却靠着她的枕头,又说:“你的枕头比我的好闻,我不回去。”
赵长宁不知道她这个一贯严肃狠毒的庶弟醉了之后,竟然这么的…萌?
宛如面对一个巨婴,你拿他什么办法?赵长宁只得哄他:“我把迎枕给你,你拿回去睡行吗?”
“不要。”赵长淮直接拒绝,眼睛一闭就要睡了。“哥哥,你莫吵我,我头痛,我这几天都没有睡好。”
好,让他睡吧,等他明早醒来,表情一定很精彩。
赵长宁拿定了主意,叫两个丫头给二少爷搬一床褥子出来,免得他冻着了。
第11章
长宁第二天醒来就觉得天气冷,热炕的那点热气都散了。未等叫人,顾嬷嬷就进来了,手里抱着烘热的夹袄:“长孙,您穿上这个。今天冬至,比前些天还冷呢!”
长宁才想起今日是冬至:“竟然就快要过年了,读书的日子倒是快,好似前几天才放了桂榜一样。”一边穿衣一边问顾嬷嬷:“厨房可备下饺子、羊肉汤了?”
赵家本家是山东济州人氏,冬至便有喝羊肉汤的习惯。
顾嬷嬷说:“备了羊肉、韭菜和虾肉三味的,您起床吃就是了。对了,二少爷…”
赵长宁想到昨晚便觉得好笑:“他醒了吧?”
“已经走了,醒来的时候一句话不说便走了。奴婢昨晚便去通禀了老太爷,倒也没让老太爷那边寻。”顾嬷嬷给她整理了衣襟,“今日不用早去学堂,您也不急,多喝两碗热汤再去吧。”
实际上,赵长淮一早醒来后脸黑如锅底,前来询问他要不要吃饺子的婢女也没有理,径直走出了西园。
赵长宁住在东厢房,倒也是个独立的小院。三间正房带两侧耳房,由于大房的津贴比较紧张,她这里服侍的人并不算多,贴身服侍的顾嬷嬷,香椽、香榧两个大丫头,两个粗使的丫头,还带一个小书童四安。
四安长了对小眼睛,好像永远没有睡醒一样。倒不是赵长宁非要挑个这样的,当初赵老太爷领了三个小书童让他们兄弟三个挑,赵长松挑了长得最好看的,赵长淮挑了个看起来最机灵的。小眼睛四安就被留下来了。
后来用着用着,才发现四安倒还不错。譬如赵长宁嘱咐了他好好盯着自己念书之后,四安牢记在心。每当赵长宁松口气偷懒,四安那双小眼睛就会迅速睁大:“大少爷,还没有到休息的时候。”
对盯着他这件事非常的执着。
长宁有时候跟他说:“四安,你是被挑剩下的,你觉得需不需要给你家少爷我表现一下,免得我哪天嫌弃你了?”
四安迷茫了好久走开了,第二天,赵长宁发现自己的书房书案上多了两锭花生米大的银裸子。
那是四安攒下来的月例。
赵长宁顿时绷不住笑得不行,只得把他叫进来,告诉他:“少爷虽穷,还不需要你的银子。你若表现,好生听我吩咐就是了。”
赵长宁进门就向四安招手,她还记得昨天赵老太爷说的话:“你去找顾嬷嬷支十两银子…八两银子,去买些雕刻用的石料、玉料回来,不用太好,再要一整套刻刀。”
她想好生练一下自己的字。
长宁每个月有十两银子的月例,姐儿是只有五两,庶出的三两。不过她的月例其中一半都要用于买书具文房四宝,另一半还要添置东西,还是有点紧的。上次赵承义给了一百二十两,省着些花吧。
四安喏地应了,几步出门去找顾嬷嬷支银子了。
她则坐下来继续看前年的会试卷子,等一会儿去吃饺子。这会儿门扇被敲响了,丫头打开隔扇让小厮进来,原是来送东西的:“见过大少爷,小的为七老爷送东西来。”
说罢奉上了一只锦盒。
周承礼…他给自己什么东西?
赵长宁拿过来,锦盒里放了块印纽,雕了骆驼,大概是个古董吧。里头还有一封信,拆开一读只有寥寥几个字,‘勿担心科考一事,尽力即可。’
周承礼给她送东西做什么,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赵长宁把东西收起来,问小厮:“七叔只给我一个人送了吗?”
那小厮不过十一二,什么都不懂:“小的是只往大少爷这里送东西的,别的不知道。”
赵长宁让丫头打发了他几个大钱,把他送了出去。他从通州任职回来,大概是给每个兄弟都送了礼吧,她也没有多想。
吃了饺子后赵长宁去窦氏那处,一行人去了赵老太爷那里给他请安。
今天冬至祭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