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之间横了一张桌案,颇有些碍事。他大手一揽,直接推开了桌案,核雕滚落了一地,发出咣当咣当的声音。她的身子顺势倒在他的怀里。
她轻轻地嘤咛了一声,睁开眼时,看到他满脸青筋的模样。
心下便知他发病了。
大抵是看得多,她半点也不害怕,头一回有了求知欲,问:“为什么你一动情便发病?”
他的手指抚上她的唇,即便有一丝干燥,可也无伤大雅,还平添一丝情趣。他目光微深,似有轻叹声从喉咙溢出,很轻,轻得让阿殷误以为是幻觉。
“此病唯你可医,你若敢逃了,上天入地也不放过你。”
话里的狠绝让阿殷硬生生地打了个寒颤,她先前还不明言深的话,如今总算明白了。沈长堂这尊大佛又不知生哪门子的气了!堂堂一个侯爷跟个气坛子似的,一会这儿出点气,一会又那儿跑点气出来。
她说:“我没有逃!”
他问:“给你逃,你逃不逃?”
阿殷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一时间竟是有点儿迟疑。就是迟疑的瞬间,身上陡然一重,他已是压了过来,重重地咬住她的唇瓣。
“不许回答。”
不给她任何说话的机会,他便像是一头猛兽,狠狠地进攻。
她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木桩子,被咬得支离破碎,仓促间,也不知是谁咬了谁,她闻到一股血腥的味道。她微微地眯开一条眼缝儿,见到沈长堂跟以往的压抑有所不同,他睁着一双血红的眼,面上青筋迟迟不消。
那血腥的味儿仿佛令他更加兴奋了。
她又疼又酥。
这个吻像是过了好几年似的,又长又慢,最后痛得她眼睛流出泪来。
沈长堂以为自己可以控制住的,可是她的唇瓣太过甜美,一吻上便不可抑制,恨不得将她整个人都揉进自己的骨头里。可一想到言默一字不落的话语,他心底又焦躁起来。
她在他面前一直是唯唯诺诺的模样。
他知道在她心里,他就是个恃强凌弱的恶人,上官仕信就是天边的明月,干净又纯粹,好得连她自己都觉得配不上。
越是这么想,他便越是生气,下嘴也忘记控制了力度。
直到满嘴的血腥传来,脸颊上还有冰凉的触感时,他才蓦然回过神。娇美的唇瓣已然被染红,像是雪地里怒放的红梅,他的手指一触碰,便轻轻地发抖。
她没有睁开眼,又长又细的眼睫挂着晶莹剔透的水珠儿。
他一靠近,水珠儿便顺着脸颊滑下,落入袄衣里。
沈长堂一下子懊悔起来,登时心疼得不行。
阿殷只觉身上的重量突然消失了,腰间上的灼热也没有了,半晌身边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她颤颤巍巍地睁了眼,却见他就坐在她身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他问:“疼吗?”
阿殷说:“…侯爷您的病情似乎加重了,咬得我很疼。”她很诚实地道:“我方才便觉得有一头野…兽在咬我。”
沈长堂问:“你心里想的是野狗吧?”
阿殷被说中心事,重重地一咳,道:“明穆就算是狗,也是威武不凡的狗!”
沈长堂瞧她这个模样,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几分怅然。他说:“承了你这骂名,本侯不占点好处又岂能顺心?”说着,又俯身亲上她的唇。
这回他仿佛真的如她所说那般,直接用舔的。
软舌将她口中的血腥舔得一干二净,比起先前的粗暴狠戾,这一次温柔得堪比外头的月光。他仿佛急着讨好她,竭尽所能地温柔。
阿殷感受到了他这份特殊的讨好,不由有些诧异。
他问:“你想要什么?”
阿殷愣愣地看他。
他想给她东西,怀里的姑娘柔软得不可思议,连带着他的心也柔得一塌糊涂,想把世间最好的东西给她,哪怕她真要星辰皎月,他也会摘给她。
第69章
穆阳侯满怀柔情。
阿殷却是想了半晌,才从嘴里问出一句:“想要什么都成?”
穆阳侯有前车之鉴,当即冷声道:“不许惹我生气。”
她伸出两根手指,随后又变成三根,问:“三天雕一个核雕?”此话一出,沈长堂先是一怔,许久才反应过来阿殷要的是什么,心坎不由更软了。
换做别的姑娘,怕是漫天漫地的要金银珠宝要绫罗绸缎了,偏偏她什么都不要,就提了个这么小的要求,令他心中更是怜惜。
然而,他并没有答应,目光却是往下一挪,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你在上官家吃了什么?”
阿殷又是一愣,哪有人记得自己每天吃了什么,遂含糊地道:“就是寻常的吃食。”两人此时的姿势仍然很是暧昧,一个坐在地上,一个半躺在怀里。每说一句话,气息便在她周围萦绕,她微微偏了头,想坐起来,离他远一些,免得他又“狗”性大发。
察觉到她的意图,他直接箍住她的腰,说:“别动,就这么呆着。”
阿殷说:“我这么不舒服。”
他闻言,松开了她。
她正要坐起时,只觉腰肢一紧,整个人又跌坐在他的怀里,比之先前的姿势还要暧昧上几分。这回是直接面对面地坐着,他背后是双面的坐地屏风,上面绣了一幅荷塘月色。
他的额头抵着她的额,道:“本侯的大腿舒服否?”
…简直是无赖!
她心中有气,连带着呼吸也变重,胸脯一起一伏的,有着美好的弧度。瞅见他的目光落在不该落的地方,她不自在地往后缩了下,然而背脊传来一股力道,她整个人紧密地贴在他的身上。
她喘着气,终于没忍住,骂道:“流氓!”
沈长堂却是低笑,道:“头一回见你,只有一马平川。”
听他还笑,她更恼了,道:“还不是因为你!每次给你侍疾了便长胸!”
沈长堂闻言,微微拉开两人的距离,眼眸微垂,面上随即略上喜色,不等阿殷喘够气,又吻上她的唇。阿殷晓得他的意图,反抗起来,两腮鼓成圆球,不让他进来。
他也不急,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慢慢地轻抚她的脸颊。
两人对峙。
直到他的手慢慢滑下,她才红了张脸,道:“你…无耻…”然而话还没说完,又被堵住了唇。他在她唇间道:“再大一些,手感好。”
脸皮烫得能煮鸡蛋了!
她说:“你…你不守承诺!怎…怎么能摸我…我…”
“嗯?摸哪里?”
那个字蹦出了喉咙,在嘴里转了个弯,又吞了回去。她推他的胸膛,说:“侯爷若无事,我要回去了。”
沈长堂说:“这里便害羞了,以后该怎么办?”
气话登时就出来了。
“谁跟你有以后!”
沈长堂今日最听不得这话,眸色登时一深,先前的阴冷又冒了出来。她只觉手腕一疼,手掌便被他紧紧地捏住。阿殷见状,也不知踩他哪里的尾巴,心里真是又恼又急又气的。
他说:“你收下了。”
平白无故的一句话,让阿殷实在摸不清状况。
他另外一只手却摸向她的袖袋,捏了又捏,直接扯下,袖袋里的系绳一抽,通通倒了出来,核雕钱囊落了一地,他拧着眉,问:“我送你的扳指呢?”
阿殷问:“什么扳指?”
他那一股子的阴冷又重了,道:“白玉扳指。”
阿殷想起来了,道:“我放在屋里了,没随身带着。”
他道:“以后随身带着,挂在脖子上。”一顿,声音软了些,“那是我们沈家传给儿媳的信物。”此话一出,阿殷的小心肝都抖了抖。
儿…儿儿媳!
他眯眼道:“必须随身带着,下回本侯要检查。之前本侯就没想过娶什么人,才把它给你了。你要弄丢了,得拿一辈子来赔,加上之前的三十八世,你欠本侯三十九世。”
阿殷目瞪口呆。
真真是霸道到极致的强买强卖!
手上的力道忽然松了一些。
他的手指摩挲着她的掌心,又道:“你不是好奇我的怪疾么?想知道?”
阿殷确实想知道,好奇地点点头。
沈长堂说:“是从娘胎里带来的,一有qingyu便发病,以前只能依靠饮血鞭医病,如今没有比你更好的良药。”他慢条斯理地道:“每回一发病便心如百虫吞噬,自从遇上你,你既是我的病源又是我的良药,虽难熬了些,但也心甘情愿。谁让本侯想你当我的媳妇?也只能认了。”
他抓着她的手缓缓地往下。
又问:“你知道男人的qingyu么?”
阿殷摇头,懵懂得很,问:“…亲?”
他细长的丹凤眼里蒙上一层薄薄的旖旎,他沙哑着声音,诱惑地道:“我教你。”
她瑟缩了下,不愿。
他又道:“三天一个核雕。”
外头刮起了风,吹得窗子猎猎作响。
阿殷却觉那股风投过严实的窗子吹到她的心坎上,整个心肝脾肺都在发抖,不是冷出来的,而是紧张出来的。她感觉像是来到一处从未来过的地方,那么热,那么大,一切都是她从未见过的。
偏偏沈长堂还带着她上下挪动,让她的脸更热了。
她浑身都不敢动,只能任由他带着她遨游,飞翔。
她见到他脸上的青筋又冒了出来,大得吓人。
他看着她,说:“侍疾。”
她像是被蛊惑了似的,探前了身子,吻住了他的唇。她亲得很浅,他一点儿也不满足,反客为主,一手扣住她的脑袋,深入地探索。
她被吻得毫无反抗的余地,只能喘息。
也是此时,他也粗喘了一声,发出一声极其满足的回应。
她闻到了一股腥臭味。
阿殷正想低头望去时,沈长堂不知从哪儿抽出一条帕子,抹过她的掌心。帕子一展开,他告诉她:“这就是男人的qingyu。”
阿殷轰地一下,整张脸都泛红了,连身体也红了。
沈长堂唤人打了盆水进来。
他亲自拧了软巾擦拭她的掌心,边洗边道:“这座宅子给你的,你那几个仆役住的地方不安全。以后让他们住这里,宅子我让范好核去办的,记在你名下的。这里位置不错,宅子对面住了我的暗桩,也方便照应。”
停顿了下,又道:“你进来时,可有看到外面停的马车?”
阿殷问:“靠在南墙的马车?”
沈长堂含笑道:“嗯,送你的,之前你不是想要么?还找人打听了的,我让青州的匠人重新造了一辆,外边看着朴素简单,内里都是用了上好的材料,里面也有暗格。”
“青州?”
沈长堂道:“我今日刚从青州回来,奉圣上之命办了事。”似是想起什么,他又皱眉道:“上回的事情,已有了眉目。”
阿殷问:“是…是永平的那位邓公公?”
沈长堂微怔。
阿殷又道:“那一日在大屿山时,林师姐是受了陆岚的挑拨才离开的,后来寻人时,陆岚不为所动,所以我才猜想陆岚背后的人应该是邓公公。只不过都是猜想而已,并无确凿证据。”
沈长堂勾着她的掌心,说:“你如此聪慧,真让本侯爱不释手。陈豆的命案,与他也脱不了关系。你暂且莫动,别打草惊蛇了。”
阿殷犹豫了下,问:“邓公公不是皇帝身边的人么?为何要杀害陈豆?”
她知沈长堂对皇帝的感情不一般,也不敢直说。不过这话在沈长堂听来,与直说也没区别了。他捏捏她的掌心,道:“圣上登基初始,政权不稳,能信任的人太少。此番若能试出一二来,倒也不枉此行。先前是我的疏忽,让人盯上你了。现在你留在上官家,反而安全些。”
阿殷想起他之前所说的移花接木,又想起上官仕信的话——当今圣上仍为他备了几门婚事,一乃玉成公主,二乃青州李氏的嫡幼女,三乃侯爷的表妹月茗县主。
一顿,问:“…是李家的姑娘?”
沈长堂反问她:“吃味了?”
阿殷摇首,她只是觉得李家姑娘挺可怜的。沈长堂仿佛看破她的心思,又道:“必须吃味。”见他又要吻过来,她投降了,说:“我吃味了!明穆闻到酸味了没有?”
沈长堂这才放开了她。
若非身负重任,沈长堂真不想放她离开,拉着她的手,又耳鬓厮磨了一番,方松开她的手。
阿殷临离开前,沈长堂又问她:“你可知核雕十八州?”
见阿殷一脸懵懂,他又道:“罢了,当我没说过吧。若哪一日你听到了或是见到了,必须要远离。”
阿殷应了声,说“好”。
待阿殷离去后,沈长堂瞅着帕子上的浑浊,脸色微沉。
今日若非从她口中听到对上官仕信的想法,他也不会逼她这么做。原想着待以后成亲了再更进一步的,免得教她难堪。然而佳人心如铁,撬不开,旁边又有墙边搭着梯子等她出墙的,他唯有选择下策。
第70章
七月流火的季节,永平贵女已然开了三四次的茶话会。永平乃天子脚下,公主多,诰命夫人也多,贵女之多能轻而易举地碾压死其余州郡。往往今日这个贵女开了茶话会,过阵子另外一个贵女也开一回,邀请的帖子宛如柳絮纷纷扬扬地落入各家贵女的手里。
好比如前阵子玉成公主刚在永平郊外的皓月山庄开了一回,没多久了,月茗县主也不甘示弱,借着她表哥穆阳侯的面子,在皓月山庄遥遥相隔的望月山庄也开了回茶话会。
两座庄子都是有讲究的,皆是当初先帝亲自赐名,一个栽了十里桃林,一个挖了十里荷塘,在里面开茶话会都是极其体面的。
说起这两个贵女,其实还是加上青洲李氏的那一位。
这三位贵女真真是从小便开始看不对眼,偏偏还一起对那位残暴又不近女色且有怪疾的穆阳侯看上了眼,情敌的身份下来,加之皇帝又开了金口,近两年,几人之间能攀比就绝不默默地呆着。
眼下玉成公主与月茗县主都开了茶话会,永平的一众贵女便开始期待李氏的茶话会,甚至有小群体的贵女悄悄地赌了避暑行宫的偏殿。
毕竟李氏一族最近在朝堂上可谓是春风得意。
然而,众人都想错了。
李蓉茶话会是开了,可人家开在了自己的宅邸里,连送出来的邀请帖也不跟玉成公主和月茗县主比了,底色用了偏暗的墨蓝,字体用了浅金,与穆阳侯府以往的请帖有几分相似。
对于李氏的行为,众人诸多不解,还有贵女以为李蓉转性子了,居然与其他两位贵女争了!
直到开茶话会那一日,一众贵女方恍然大悟。
难怪呢,还以为不争了,原来不是不争,是来耍威风了!
对自己婚事向来保持缄默的穆阳侯七夕过后去了一趟青州,恰逢人家李氏族人祭祖,途中遇了麻烦,穆阳侯搭了把手,还一路护送,听闻从不夸姑娘的穆阳侯难得夸了在李氏族人面前夸了李蓉一句,虽然只是平平无奇的贤良淑德四字,甚至与李蓉个性完全搭不上边,但已经足够让李蓉高兴上小半月了。
李蓉想着,大概是前阵子宫中办夏日宴时,她弹了一曲锦瑟思华年,全场惊艳时,让穆阳侯注意了自己吧?那一日,他瞧她的目光与以往也不太一样呢。
园外的下人前来通传,说是玉成公主和月茗县主都到了。
李蓉不作他想,噙着微笑起身相迎。
三个人从小斗到大,难得胜了对方一筹,李蓉自是不会放过炫耀的机会。三人谈话家常,其余贵女自是成了陪衬,其中也不乏捧着李蓉的,想着开口抱大腿的,很快便有人注意到李蓉手中团扇的扇坠,是个精致小巧的核雕。
“蓉姐姐的核雕真是好看,不知能否让妹妹瞧一瞧?”
李蓉大大方方地把团扇递给别人,面上又含了笑意,不经意地道:“那是绥州上官家的核雕。”
当下有人问:“上官家?上官家不是只给宫里雕核么?”
李蓉拿回团扇,半掩着脸,露出一双好看的杏眼儿,笑得波光流转,如一汪盈盈秋水。她轻声细语地道:“我父亲前阵子与侯爷一道办了公务,侯爷知晓我父亲喜爱核雕,才特地让人问上官家买了,”说着,目光又落在玉成公主与月茗县主身上,笑得更是贤良淑德:“我父亲欢喜得很,侯爷见状,前几日才给我父亲写了书信,说是再让上官家雕几个上好的核雕摆饰。”
玉成公主无声地扯了扯唇角。
月茗县主的笑容则有些酸。
核学候选人的斗核历经一天一夜,完美落幕。
上官仁与上官仕信徒步下山。此回斗核算是上官家的大事,上官仁小心谨慎的,不敢有所疏忽,五位核雕技者的锦盒都揣在他的身上。待他回去后,交给核学里的十七位核雕技者,经统一决定后,方选出胜者。
上官仁边下山边道:“待此回事了后,还有几个核雕要雕刻。前阵子穆阳侯遣了人过来,难得做足了礼数,我不好推辞,也只好应了。”
上官仁又说:“以前在永平听闻三家贵女仰慕穆阳侯,便总想起自己的儿子。同样是未成家,怎地别人的儿子就跟个香饽饽似的?我的儿子就整天盼着核雕钻出一个媳妇来。成家立业,立业成家,你钻在核雕里,能成什么家,立什么业?我与那位穆阳候也打过交道,喜怒无常,脾性不定,我怎么瞧都觉得不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