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调教成神上一章:结局 番外 免费阅读
- 调教成神下一章:
昏迷前的那一幕,不断地在他脑海中重复出现。大哥毫不留恋地推开殿门离开,果真是因为不想看到他的缘故吗?
不……他不信……
殷玉衡感觉到背部灼烧得尤其厉害,就像是从骨髓之中燃起的火焰,正在煎熬他的灵魂。
咬着牙痛苦地坚持着,殷玉衡知道他现在应该是在昏迷之中,极力地想要找回躯体的意识。像是过了千百万年一般,终于他可以动弹一下手指,接着紧握成拳。
“五弟?五弟你醒了?”
一个清朗的声音传入脑海,殷玉衡分辨出来那并不是大哥的声音。皱着眉勉力睁开双目,殷玉衡借着昏黄的烛火,对着床前的人影怔忪了半晌,才讷讷地动了动唇道:“二哥?”
他的声音嘶哑无比,喉咙就像是被砂纸磨过一般,殷玉衡挣扎着想要爬起来,这时另一双手从旁边伸过来把他扶起,并且递给他一杯清水,戏谑地说道:“我才是你二哥。”
殷天璇和殷天玑是他大伯的双胞胎儿子,年纪要比殷天枢小几个月。因为是孪生子,长相一模一样,甚至连衣服都喜欢穿一样的,所以就连他们的亲生父母都分不清究竟谁是谁。但只要他们一旦开口说话,便会很容易分清楚。殷天璇更加喜欢戏弄人一些,身为弟弟的殷天玑反而更加沉稳。
殷玉衡接过殷天璇递过来的水杯,看到了他右手手腕内侧的兽纹,低声道谢道:“谢谢二哥。”这对双胞胎兄长的兽纹也是一样的,只不过一个在右手,一个在左手。繁复程度并不及殷天枢,但这两兄弟却在殷家地位颇高,只因他们算起来,才应是殷家这一代的真正嫡子。
“五弟,身体可有何不适?”殷天玑坐在床前,俊秀的面容上写满了关心。
殷玉衡喝过水后,感觉舒服了一些。他想开口问他大哥在不在,但这屋里面就只有他们三人而已,一望便知。他和二哥三哥并不是很熟稔,只是每年开宗族大会的时候才会见面,平日里因为琅琊岛委实太大,就算是撞见的几率也很少。殷玉衡尝试着运转下内息,发觉速度要比其往日快上许多。只是背部还有些难受,就像是伤口结痂一样痛痒,殷玉衡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抓挠。
“不行哦!现在可不许抓,我刚刚都帮你用绷带包紧了。”殷天璇连忙按住殷玉衡的手,“忍着点啊小五,虽然说兽纹也抓不坏,但万一抓破了可怎么办?”
殷玉衡这才发现自己已经穿好了衣服,身上缠了厚厚的绷带,勒得他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看来二哥他是存心要整死他,也难怪他刚刚一直睡不安稳。
估计也是个不会照顾人的主,殷玉衡默默地在心中吐了吐槽,却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悄悄地扯了扯衣领。
殷天玑把殷玉衡的小动作全部收入眼底,但却微妙地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轻咳了一声道:“五弟,太爷爷说如果你晚上醒来的话,就带你过去参加晚宴。放心,来的人不多,只有我们殷家的直系子弟。”
殷玉衡此时才发觉自己睡的地方华贵无比,雕梁画栋,摆设也雅致精细,桌椅床柜无不考究,应该就是在主宅之中。他身上的衣服也换了件崭新的,丝滑的绸布料让他感觉冰凉无比,让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完全及不上大哥的旧衣服那样温暖贴身。
“我想穿我原来的衣服。”殷玉衡低声说道,双目却一瞬不瞬地盯着殷天玑。
“小五你原来那衣服都旧成什么样了啊?还能穿?”殷天璇各种不理解,其实殷玉衡原来穿的衣服也不见得旧到哪里去,但对于一直锦衣玉食的殷二少爷来说,根本看不过眼。只要一想到这天赋惊人的五弟,居然过着没有人照顾的生活,就越发的忿忿不平。
果然是那个殷天枢虐待他了吧?
殷天璇还想继续挤兑几句,但一旁的殷天玑却拦住了他,直接弯腰捡起掉落在地的旧衣服递了过去,淡淡道:“随你,我和天璇先出去了。”说罢也不管殷天璇有何不满,起身强势地拽着他离开了房间。
隐约还能听到从门缝间传来的抱怨声,殷玉衡却没多理会,他本就和他们不熟,所以对他们主动释放出来的好意,也接收得别别扭扭。更何况这两位哥哥又是从小被疼宠大的,现在被派到他面前来做小伏低,做小厮们做的事情,恐怕也是长辈们的意愿,他们心底里肯定少不了抗拒。
所以还是保持一些距离的好。
殷玉衡一边暗赞这个三哥是个明白人,一边手脚麻利地脱掉衣服,解开了缠得死紧的绷带,这才重重地舒出一口气。
虽然他很想看看自己身后的兽纹是什么样子的,但他无论如何努力转头也看不到,屋内也没有镜子,便只好放弃了。此时外面的天色已暗,屋内点着的是烛火,他应是一觉睡了一天。一想到太爷爷他们还在等他吃饭,肚子也饿得咕咕叫了,殷玉衡便快速地把旧衣服抖了抖灰尘套在身上,收拾了一下头发,便推开了房门。
殷天璇和殷天玑正站在门外等着他,两兄弟好像是闹了什么别扭,彼此的气氛很奇怪,但见殷玉衡走了出来,殷天璇便拉着他的手往外走,殷天玑面色僵硬地跟在他们身后。
今晚的晚宴在月曜阁举行,出了主宅后,沿着开满月桂花的羊肠小道,便往海边而去。月曜阁是建在一处海边悬崖之上的建筑,依山傍海而建,远远地就看到最顶层露天阁楼上摇曳的风灯。
月曜阁是一处观海小楼,最顶层是露天阁楼,夜晚可以抬头望月观星,低头看海听潮,琅琊岛的风景可以尽收眼底。唯一的缺点就是地方有限,最多只能坐一桌人,不过这样的风雅之地,人多了反而不美。
琅琊殷家虽然拥有着一整座琅琊岛,但直系子弟却一直并不多。再除去女眷,也就正好坐一大桌而已。
殷玉衡踏上月曜阁最顶层,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那里的殷天枢,而后者正好也抬起了头,朝他看了过来。
也许是月色之下,光线太昏暗的缘故,殷玉衡并没有看清楚殷天枢脸上的表情。
他正要上前与自家大哥打招呼,却被一直拽着自己的殷天璇扯往一旁,去与太爷爷见礼了。
太爷爷殷岁星看上去,要比以往还要意气风发,一直不离身的龙头拐杖都顾不得拄了,站起身一把拉过殷玉衡不再放手,让他坐在自己身边的位置,忙不迭地询问他身体的问题。
殷玉衡一边耐心地一一回答,一边拿眼角去看大哥,但他们离得太远了,而且殷天枢又扭过头去看栏杆外的景色,根本没有任何眼神交流。
大哥应该不会那么小气,因为他的兽纹觉醒的比较理想,就跟他闹脾气吧?
殷玉衡很想让自己否认这一点,但依着大哥的古怪性格,这好像也不是什么出人意料的事情。不过也没什么,等他回去让大哥说几句出出气就肯定没事了。
虽然月曜阁上开的这一桌家宴上人并不算多,但打着的是为殷玉衡庆贺十岁生日的理由,几乎每个人都要举杯恭贺一下。两个年纪还小的弟弟没来,殷玉衡是席上的主角,又是年纪最小的。虽不至于让他也陪着喝酒,但各个都是他的长辈,也需要站起身频频应付。这种熙熙攘攘的场面,殷玉衡向来不喜欢,他宁愿在亢宿苑里和大哥两个人安安静静地过他的生日。
殷玉衡向来都是乖巧不爱说话的孩子,所以在饭桌上不声不响,也没有谁在意。这些位殷玉衡都分不太清楚谁是谁的长辈们互相热络地聊着天,吵嚷声让本来就有些头疼的殷玉衡越发难受起来。
“咣当!”杯盏猛烈撞击桌面的声音忽然传来,那些热闹的喧哗声立刻戛然而止。
殷玉衡抬起头循声看去,却发现是大哥殷天枢一脸阴郁地站起身,神情莫明地环视了桌上的所有人,连声招呼都没有打,便扭头离去。
听着楼梯上一步步急促远离的脚步声,殷玉衡反射性地站起来想要追过去,但这时一只大手却按在了他的肩膀上,用不容置疑的语气淡淡道:“不肖子弟,不用管他。”
殷玉衡只觉得浑身都被笼罩在一股难以抵挡的气势中,让他四肢无力,无法抵抗,只能缓缓地顺着太爷爷的力道重新坐回在椅子里。殷玉衡懦懦地唤道:“太爷爷……”
殷岁星直接打断了殷玉衡的辩解,阴沉地说道:“玉衡,你长大了,也要考虑自己搬出来住了,知道吗?”说完别有用意地看了一眼一旁状似恭敬的殷文昌,也就是殷天璇和殷天玑的父亲。
殷玉衡心下一咯噔,但也无法在这种时候忤逆太爷爷,不过他也没有应声。
还只是考虑而已,还好还好。
不过大哥今天果真很奇怪。
殷玉衡悄悄地把大伯脸上闪过的古怪神情收入眼底,心中越发的疑惑起来。
——————————
皎洁的月亮被厚重的云层严严实实地遮挡住,亢宿苑门口的灯笼被一阵海风吹过,蜡烛抖动了几下便在黑暗中熄灭了,隐约可以看到一个人影跌跌撞撞地走进了亢宿苑,半晌都没有点灯。
殷天枢的双目在夜晚一样可以看得很清楚,他一路冲进自己的屋子,一边低声咒骂着,一边脾气暴躁地踢翻屋里的案几。
居然被那个混蛋暗算了!在他的碗里下了荆芥草!是想当众看他出丑吗?
殷天枢发了一顿脾气,砸碎了屋内的许多摆设,最后捂着剧痛的额头,跌坐在地。
此时月亮重新从云层中探出了头,银白色的月光透过窗棂,柔和地洒在房间里。殷天枢低头看着自己在月光下的倒影,抖了抖头上冒出来的两只毛茸茸的耳朵,不耐烦地甩了甩身后的尾巴。
是的,他殷天枢,实际上是高阶灵兽与人的混血。他的母亲,就是他父亲的伴生灵兽。
这也是琅琊殷家容不下他母亲的原因。
对外宣称他母亲在生他的时候难产而死,实际上是被迫与父亲解除了伴生契约,随后被放逐离岛。而一直被瞒在鼓里的父亲,在伤心欲绝心灰意冷后,娶了白藏陆家的四小姐陆幽天,也有了殷玉衡。
之后也不知道是谁有意还是无意地透露出母亲未死的消息,不声不响地便让父亲为了寻找母亲,主动离开了琅琊岛。
殷天枢扶着额头冷笑,去了刻意的伪装,他额头上的兽纹并不是只有那么简单的几条纹路,而是繁复而又精致,彰显了他强大的实力,只是头顶上的耳朵和身后的尾巴有些多余。
没错,他同时拥有人与灵兽的半灵兽血脉。也就是说,他既可以成为御兽师,也可以成为其他人的伴生灵兽。
只是他小时候无知,吃了殷家刻意放入吃食中的抑制炼气的药物,导致他在御兽决上并无多少进益,十岁那年兽纹觉醒之时也并不起眼。
后来他便多了个心眼,坚决不吃其他人送来的食物,专心培养自家弟弟的手艺。
他知道那些老头子打的主意,他们根本不把他当成殷家的子弟看待,而是想等他长大后,让他成为殷家人的契约灵兽。
打得一手好算盘!
殷天枢随手锤碎了身旁的案几,锋利的木刺划破了掌心,他抬手缓缓地伸出舌头舔舐伤口,在舌尖尝到了自己鲜血的味道。
伤口在用可以察觉到的速度痊愈,殷天枢眯起了丹凤眼,头顶上的耳朵惬意地抖动两下。
如果非要让他选择一个人来缔结契约的话,那么他只可能选择自家弟弟。
从小一手带大,而且他早就把他视为自己的所有物,身上穿留有他气味的衣服,做他喜欢吃的菜。而且看今日兽纹觉醒的程度,他们兄弟俩一定是一对完美的契约伙伴。
而今天那殷文昌搞的这么一出,无外乎就是想要他们兄弟离心。用荆芥草让他恢复原形,而不想暴露的他定然会提前离席,让自家弟弟心里不舒服而已。
实在是太小看他们兄弟之间的感情了。
殷天枢勾起唇角,用舌头舔了舔嘴唇上残留的鲜血,计算着自己这样的状态还会有多久才能恢复正常。喏,应该还来得及回去接小弟回家。
心情正好转的时刻,忽然毛茸茸的耳朵竖了起来,还没等他有所反应,门外便传来了几下敲门声,完全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声音突然响起:“大哥,你没事吧?”
殷天枢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第四章 琅琊山
殷玉衡一直担心自己大哥,所以找了个借口便从宴会上脱了身。
刚走到亢宿苑门口,他便发现了异常,大哥应该是回来了,可是为什么没有点灯?不算大的院落中一盏灯都没有亮,殷玉衡自小在这里长大,自然不会有什么阻碍。借着月光走进亢宿苑的前厅,殷玉衡掌起灯,在灯光亮起的那一刹那,看到了一桌已经完全冰冷的餐食。
全部都是他爱吃的饭菜。
这是白天大哥提前离开正曜殿的原因吗?
殷玉衡心中暖暖的,如果是换了他费心弄了一桌子的菜,却等不到人回来吃,也会不爽的,更何况是脾气那么古怪的大哥,难怪他刚刚闹脾气。正想把这些饭菜端到厨房热一热时,却忽然听见大哥的房间里传来东西碎裂的声音,殷玉衡心下一惊,连忙穿过庭院,着急地敲响了大哥的房门:“大哥,你没事吧?”
屋内一片漆黑,隐约可以听得到几下悉悉索索的声响。
“大哥?”殷玉衡见无人应答,手上就要用力推开房门。
“我没事,你怎么这就回来了?”殷天枢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阴阳怪气。
殷玉衡松了口气,也同时推门而入,一下子就看到了地上被摔碎的杯盏茶碟,被拍碎的案几木椅。
看来他大哥还是没变,只要一生气就喜欢砸东西。
殷玉衡踮着脚,把手上的灯烛放到了一旁还算完好的柜子上,扫了一眼整个人都裹在被子里的大哥,认命地卷起袖子来收拾一片狼藉的屋子。
“大哥,为什么要生气呢?我不会去和其他人一起住的啦!”殷玉衡小心地把破碎的瓷片扫到一边,他觉得大哥下楼的时候肯定听到了太爷爷故意提高声音说的那句话,才会这么生气。见大哥一句话都没有说,殷玉衡又为难地挠了挠头。哄大哥开心是一项技术活,他还没修炼到家。
把家具残骸一个个搬出去放到院子里,借着月光,殷玉衡发现有些碎木头上面还留着一些棕色的毛发,疑惑了好久。这也不是头发,难道是有灵兽误闯了这里?
“小玉儿,宴会你还回去不?”此时,屋里传来了殷天枢的询问声。
殷玉衡这时才想起他是借口跑出来的,虽然他觉得他在与不在意义并不大,但他多少算是主角,消失太长时间终归不好。当下只好抱歉地说道:“大哥,我先回去了。你晚上都没怎么吃饭,记得一会儿把饭菜热热再吃。”他一边说一边往院外跑,等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人都已经在亢宿苑外了。
殷天枢从被子里探出头来,两只毛茸茸的耳朵抖了抖毛,一双幽深的丹凤眼中划过一丝不安。
是他的错觉吧?怎么会觉得弟弟会一去而不复返呢?
——————————
殷玉衡一路小跑奔向月曜阁,等他登上最顶层的阁楼时,却忽然发现宴会已经全部散了,只有主位上的太爷爷拄着他的那根龙头拐杖还端坐在那里,像是专门在等他一样。
“太……太爷爷……”殷玉衡小心翼翼地挪了过去,语气中充满了歉意。他不会认为这么快宴会就结束了,桌上的菜大半还都没有动。阁楼上的风灯在海风的吹拂下忽明忽暗,映得太爷爷的脸阴晴不定,远处传来的一阵阵潮水声,更是显得此处寂静得吓人。
殷岁星是殷家的族长,殷家的掌权人并不是每一代就要换一人,有实力者可以成为殷家长老,但御兽师的血脉也如灵兽一样,一般直系嫡系的血脉更加精纯一些。这也是为何殷家的直系子弟在殷家地位尊崇的缘故。殷岁星今年的年纪已经很大了,但他却并不急着钦定下一任的殷家族长人选。慢悠悠地放下手中的热茶,殷岁星抬起头慈祥地看向那如同受了惊的小兽般的孩童,半点也不提对方上个厕所就去了半个时辰的事情,拈着胡须微笑道:“还饿么?要不要再吃点东西?”
尽管肚子还饿得咕咕叫,但殷玉衡还是拨浪鼓似的摇了摇头。这种气氛下,他还能吃得下东西才怪。
“那么,孩子,随我去个地方。”殷岁星也没多问,拄着龙头拐杖站了起来,示意殷玉衡跟上来。
殷玉衡趁太爷爷转身下楼的时候,顺手抓了一个包子在手中,一边走一边吃着。殷岁星走的方向殷玉衡并不熟悉,远处的潮水声渐渐地听不到了,取而代之的是沙沙作响的树叶声响。殷岁星的速度并不快,像是照顾着殷玉衡,总是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殷玉衡终于忍不住停下脚步,抬头往前方看去,在月色下,山峦起伏,幽深神秘得像是一座黑暗中沉睡的巨兽。
那里是他从未去过的琅琊山,琅琊岛上的禁地。
琅琊岛上有许多禁止入内的地方,是因为在这个海外孤岛之上,有许多灵兽的栖息地。而琅琊山正是灵兽聚集最密集的地方,殷玉衡在很小的时候,就被大哥告诫过,不许靠近琅琊山半步。
只不过,怎么突然想不起来大哥是怎么吓唬他的来着?
“孩子,不要怕。”殷岁星并没有回头,可就像是脑后长了眼睛,察觉到了殷玉衡的退缩,笑眯眯地说道。
殷玉衡吞了吞口水,发觉自己就算想要往回走也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只好硬着头皮快步跟上。
脚下泥泞不堪,林间不知深浅,不知道在山间走了多久。说来也奇怪,今夜的琅琊山仿佛整个都沉寂了一般,平时可以听到的灵兽鸣叫或者扑翼声,全部都销声匿迹,诡异得让人胆寒。但殷玉衡看着走在前面一步一步,不见任何坎坷的太爷爷,顿悟有可能是因为太爷爷在的缘故。
月至中天时,殷玉衡才发觉他们已经爬到了半山腰,正忍不住想要发问时,却见太爷爷转过一棵巨大的水杉树。殷玉衡几步走了过去,发现在这棵水杉树后,居然隐藏着一道漆黑的洞口。
洞口越有一人多高,加之门口的植被茂盛,在夜里非常不显眼。若不是树后根本没有了路,殷玉衡一时也不能发现。
“孩子,进来吧,莫怕。”太爷爷的声音在洞内传出,隐隐还有回声,可见洞穴内很宽阔。
殷玉衡咬了咬牙,拨开洞口的树枝,摸索着迈进洞穴。洞穴内的气息潮湿而且憋闷,殷玉衡压抑着心中的不安与忐忑,在洞穴内挪移着前进。
在黑暗中不知道走了有多久,忽然感到眼前火光一闪,一道烛火在洞穴内划过一条优美的弧线,准确地落到某处烛台之上,点燃了一盏油灯。这一道烛火只是一闪而过,也就足以让殷玉衡看到这洞穴极大。
睁大双目,借着那盏油灯的光亮,殷玉衡才发现他已经走到了一处开阔之地,面前的这个洞穴居然足足有正曜殿那么大,看起来应当是琅琊山的内部完全是中空的,令人叹为观止。
“太爷爷?”殷玉衡发现殷岁星正站在一处洞壁前,不禁举步靠了过去。这座洞穴实在是太空旷了,但却有股令人不寒而栗的阴冷气息。殷玉衡走过去才发现,这片洞壁之上,画满了看不懂的符文与线条,仔细看去,整座洞穴的墙壁居然都是如此。况且整个符阵上都镶嵌着密密麻麻的灵兽晶核,颗颗都如之前兽纹觉醒台上的高阶晶核一般大小。这每一颗晶核拿到外面去都价值连城,居然全部都被镶嵌在此处,这简直是奢侈到难以想象的一幅情景!
而且,在这里画这样复杂的一个符阵,究竟是为了什么?
“孩子,把你的手伸出来。”没等殷玉衡细想,殷岁星便缓慢地说道,苍老的声音中蕴含着不容人质疑的力量。
殷玉衡下意识地把右手伸了过去,却没想到掌心一痛,竟是被殷岁星用指甲划破,然后把他的手按向了洞壁某处。
“太爷爷……”看着不断摇晃的烛火下,殷岁星那张脸容忽明忽暗,殷玉衡本能地畏缩起来。但按着他的手却用力得很,根本挣脱不开。
像是过了很久,又像是过了一眨眼的时间,殷岁星侧耳倾听洞穴内的动静,终于遗憾地放开了殷玉衡的手,长长地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这孩子也不行吗?”
殷玉衡连忙收回了手,掌心的血流不止,但他却来不及处理。好奇心一时大过了恐惧,殷玉衡捧着受伤的右手,怯怯地问道:“太爷爷,这里是……”
殷岁星的心情不太好,但也没迁怒到殷玉衡身上,他用龙头拐杖敲了敲地面,长叹一声简单地解释道:“这里是一处高阶灵兽的供奉,老夫本以为以你的天资,可以入得了这位阁下的眼,但现在看起来还是不够啊……”
殷玉衡砸了砸嘴,这镶嵌满满一洞壁的高阶灵兽晶核?都是属于一个灵兽的?这也太奢侈了吧?
至于自己无法唤醒这头强悍的灵兽,殷玉衡根本不在意。虽然每个人都说他的兽纹很强悍很繁复,但他却没有什么直观的感觉。除了今天白天昏迷了一天外,灼热的背部也随着他醒来,而变得缓和,现在已经完全感觉不到异样了。
殷岁星说完之后,像是依旧感慨万分,仰着头看着黑黝黝的洞壁一言不发,白花花的胡子随着他的呼吸而颤动着,像是心绪难平。
殷玉衡见状也不敢多言,他低头处理自己掌心的鲜血。谁都没有发现,殷玉衡滴落在地面上的血珠,并未渗透至土壤内,而是像是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道所牵引,在黑暗中悄悄地朝着某处石缝缓缓移动而去。
待殷玉衡用一截腰带包扎好手掌,再抬起头时,霍然间发现殷岁星的身旁正站着一个瘦高黑影。镇定了一下再看去时,殷玉衡才发现那是一个人,他的身体整个都笼罩在黑色的斗篷之下,连脑袋上都带着黑色的风帽,所以乍看上去就像是一团黑影。
感觉到那个人影也在看向他,殷玉衡连忙低下了头避开那冰冷的视线。
他知道这是谁了,这是太爷爷的伴生灵兽,风枭。
灵兽在突破七级之后,便可以根据自己的意愿化身为人。自然也会有灵兽认为人类是蝼蚁,不屑于与之为伍的,但大部分灵兽还是觉得人类的身体更方便在世间行走,所以纷纷化形。太爷爷的伴生灵兽据说已经突破了八级,是殷家少有的八级灵兽。原形是什么殷玉衡不知道,只因为风枭甚少出现在他们面前,就算出现了,也会像现在这样包住头脸。连人形都不愿让旁人看到,更别说原形了。
而且风枭在出现之后,殷玉衡便感觉到洞穴内的温度降低了许多,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杀意蔓延其中,令他立刻缩下了头,尽可能地减少着自己的存在感。
在黑暗中,殷玉衡以为已经包扎好的伤口,鲜血却很快渗透了布料,然后一丝一缕地飘向了某处石缝之中。
“风枭,你怎么来了?”殷岁星咳嗽了两声,有些讶异自己的伴生灵兽为何招呼都不打地便出现在此地。要知道风枭虽然名为他的伴生灵兽,但他却甚少出现在他面前,若不是他有生命危险,风枭是绝对不会主动出现的。毕竟虽然风枭是他此生唯一的伴生灵兽,但对于风枭来说,只修炼到筑基先天宗者程度的他,只是风枭漫长生命中的一个过客而已。
而且殷岁星完全清楚,若不是他的伴生灵兽是风枭,他也不可能成为殷家的族长。而他迟迟没有选择下一任的族长,是因为那是风枭选择的权利。
想到这里,殷岁星也来不及问风枭为何突然出现,他把一旁缩在角落里的殷玉衡拉了出来,笑眯眯地说道:“风枭,你看这孩子如何?”说罢直接用手撕开了殷玉衡身上的衣服,后者背后的兽纹就像是展翅欲飞的翅膀,美轮美奂到让人移不开眼。
瘦高的人影像是被这兽纹震撼了一下,半晌之后才终于开口问道:“是这孩子?”
风枭的声音低沉嘶哑,好像是许久都没有说过话了一般,语气声调都很奇怪。
这句问话问得没头没尾,但殷岁星却听懂了,遗憾地拍了拍殷玉衡的肩道:“是的,今天是这孩子兽纹觉醒,我以为那位阁下会满意,结果还是没有反应。”
这句话说得同样模糊不清,可殷玉衡却也听懂了。太爷爷口中的他,自然是指这洞穴中供奉的高阶灵兽。但这话听起来却让殷玉衡有不舒服之感,就像他是供奉过来的一个祭品一般。
这种无力感让殷玉衡非常难受,他感觉好像有种无形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朝他挤压而来,让他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他想要从这个诡异的洞穴逃离开去,可双腿却根本不听使唤。他只能下意识地握紧双拳,可这样的动作却加速了受伤的掌心流失鲜血的速度。
血腥味终于引得风枭的注意,瘦高的人影突然出现在殷玉衡身边,从黑色的斗篷冲探出一只小麦色的手,准确而有力地抓住了殷玉衡的右手手腕。
殷岁星此时终于看到了殷玉衡掌心鲜血诡异的流动方向,在两人一灵兽烁烁的目光中,血丝在空中诡异地漂浮着,慢慢地源源不断地渗入了符阵之中。殷岁星震惊之后立刻大喜道:“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
殷玉衡整个人都呆在了当场,不知如何是好,虽然血液流失的速度很慢,但也不能继续再这样下去,否则迟早他会失血过多而死。
可现在看太爷爷癫狂的模样,不说让他止血,恐怕还要把他的伤口撕扯得更开一些。
殷玉衡着急地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可是那手腕被风枭紧紧握住,他连分毫都移动不得。
就在此时,整片洞壁上的灵兽晶核,忽然间亮了一下,又慢慢地暗了下去,然后又逐渐地亮了起来,循环往复,场面无比壮观。
这种反复的频率,就像是某种生物苏醒了过来,正在缓慢地呼吸着一样。
第五章 觉醒
两人一灵兽全部都被震撼住了,抬起头惊疑不定地看着头顶上的灵兽晶核忽明忽暗。
洞穴内的那盏油灯不知道什么时候熄灭了,所以在灵兽晶核亮起来的时候,就像是天穹之上闪烁的星辰一般璀璨迷人,仿佛一伸手就可以摘下来一颗。
不过有些灵兽晶核确实是可以一伸手就可以碰触得到,但殷玉衡全身都已经僵硬,双目一眨不眨地看着这些晶核,总觉得它们每一个都像是活着的。
在这样的奇景之下,殷岁星却是心神迷醉,这一幕他已经期待了太久,久到真正看到的时候,已经完全回不过神,差点失了魂。直到心弦一震,下意识地用龙头拐杖往颈间一横。
“砰!”
利爪带起的劲风让殷岁星白花花的胡须尽断,四散飞舞飘落。
殷岁星待看清楚向他攻击的是谁后,不禁怒不可遏地呵斥道:“风枭!你疯了?你居然对我动手?”吼完之后,洞穴中还不断传来这句话的空旷回音,这也让殷岁星无比的后怕。若不是因为他们两人之间的伴生契约,他恐怕还不能反应得这么快,毕竟风枭已经是八级巅峰魔兽,马上就要迈进九级的门槛,杀他这样一个筑基初阶的先天宗者,也不过是弹弹手指甲的事情。
殷岁星只能祈祷风枭是因为这洞穴内巨大符阵的松动而产生的异状,因为伴生契约虽然是以灵兽为主导,但单方面毁约杀死契约伙伴,自身也是要承受契约反噬的。
“我自然没疯。”黑风帽下,风枭的声音冷静得可怕。虽然他觉得不需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解释什么,但眼前的这位老者和他做了几十年的契约伙伴,他觉得在他临死前,还是要给他一个交待比较好。所以他轻易地捏碎了阻碍他手掌的龙头拐杖,在掐断殷岁星喉咙前,淡淡地解释道:“不为什么,因为我想让这个孩子当我的契约伙伴。”
“所以,你必须要死。”
“就这么简单。”
殷玉衡不敢置信地看着前一刻还在他身旁谈笑自若的太爷爷,现在已经毫无生命气息地躺倒在他脚下,浑身冰冷无比。这一切正是他身侧的这个杀神所为,从开始到结束不过是眨眼之间,并且只是动用了一只手而已。
而这个可怕的杀神的另一只手,正紧紧的攥着他的手腕。
虽然殷玉衡听清楚了刚刚风枭说的话,但他却没有半点受宠若惊或者欣喜若狂的感觉。
这个杀神想要当他的契约伙伴?或者说,这个杀神要当他的伴生灵兽?
然后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这个杀神又看到了其他看对眼的人,再转瞬间把他杀掉?
殷玉衡虽然知道和风枭结成契约,很快就能拥有强大的力量,甚至还会成为殷家的新任族长,马上就能把母亲从万善堂那个鬼地方放出来。
但他却知道,拥有着无法掌控的强大力量,反而会为自己招来祸患。
一个拿着锋利刀刃的弱小孩童,根本不能杀死半个敌人,反而最容易发生的就是先被锋利的刀刃划伤自己。
就像他的太爷爷一样。
可是,殷玉衡偷偷地抬头看向身侧这个穿着黑斗篷的男人。从他这个角度向上看去,也只能借着洞穴内忽明忽暗的晶核光亮,看到对方坚毅的下颌,和感觉到对方身上传来的那股强悍的气势。
这样的情况下,他好像连拒绝的权利都没有。
脚旁太爷爷的尸体还有着余温,殷玉衡也没有太多的伤心或者愤怒情绪。从小见过太爷爷的次数屈指可数,虽然是血脉至亲,但殷玉衡甚至在内心深处还是恨着他的。
毕竟母亲被囚禁万善堂数余年,也定是太爷爷的意思。
洞穴内灵兽晶核闪亮的速度加快了一些,黑斗篷的杀神忽然颤抖了下身躯,终于忍受不住地吐出了一口鲜血。
看来他私自杀死契约伙伴,也是受了不小的契约反噬。
“即使我今日不杀他,他也只有半年的寿命了。”黑风帽下,风枭的声音因为刚刚吐过了血,更显得沙哑低沉。
殷玉衡却微微一愣,因为他感觉到对方正在向他解释。
“而我已经在九级的门槛处徘徊了一百余年,殷岁星的资质远远不行,当年他把身上的兽纹造假,才骗得我与他结成契约。”风枭淡淡地说道。他确实是要解释的,因为灵兽契约并不像说一句话那样简单,如果对方非常抵触和排斥,那么虽然也可以结成契约,但契合度便会下降许多,这对以后的修炼共享效果会大大削弱。
当然,如果他的等级再高一些,迈入九级,就完全可以漠视这项规则,强行与面前的男孩结成契约。
只是,他还是差那么一小步。
但话又说回来,他若是已经九级,又何必与卑鄙的人类结成契约伙伴?
风枭想着若干年前的那日一失足成千古恨,泄愤似的一脚踢飞那具死不瞑目的尸体。
听着黑暗中传来的重物坠地声,殷玉衡更是半分都不敢看去。他心底里是一百个一千个不愿意和这个杀神结成契约,在他刚开始修炼御兽决的时候,就曾经幻想过自己的伴生灵兽,应该是从它小小如同团子的时候就开始培养感情。
而不是现在这样的情况!
风枭调整了下气息,觉得自己的修为虽然因为契约伙伴的惨死而损伤了少许,但因为伴生契约的主导是灵兽,所以对他的影响并不是特别大。
虽然洞穴中这些魔兽晶核的异状,已经显示了这个孩童的不凡,但风枭依旧不敢再尝试一次错误的契约了。
当殷玉衡感觉到有只手正在他背上按抚时,他整个人就像是受惊的小兔子一样瑟瑟发抖。因为在他背部肆虐的手,正是那只按断了他太爷爷脖颈的手。
确定了这男孩后背的兽纹并无一丝作假后,风枭满意地点了点头,准备咬破手指进行契约。
可就在这时,洞穴内的灵兽晶核同时光芒大作,竟把洞穴内照得如同白昼。
在视线全部被刺眼的白光所占据时,殷玉衡不适应地眯起双目。
而在他身侧的风枭却忽然脸色遽变,本来紧攥着男孩手腕的手在剧烈的颤抖着。在心底的本能让他识时务地放开这个男孩,可是理智却让他不甘心就这样放弃。
六十年,他浪费了足足六十年的时光。
殷岁星带给他的是修为停滞的六十年,他之前也有想过直接杀掉这个胆敢欺骗于他的御兽师,但在殷岁星有心防范之下,限于灵兽契约,殷岁星完全有可能在感受到杀意之时令他受到更大的反噬。这回能如此干净利落地解决对方,也是正巧后者欣喜若狂,毫无防备。
站在九级的门槛处已经太久了,久到他已经无法再等待。
八级和九级听上去好像只是一步之遥,但若是无缘,那便比登天还难。
不行,他不能再等了!
风枭见情况不妙,来不及念什么符咒,他飞快地一手用指甲划破掌心,另一手捉住殷玉衡那只先前就受伤的右手,直接就想让他们两人的掌心对接鲜血融合。可是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却做不到。
他抓住殷玉衡的那只手,居然完全不听使唤,怎么也抬不起来了。
忽然间平地里飓风骤起,直接吹得他毫无反抗地放开了殷玉衡退后了几步,身上的黑斗篷化为碎片四散飞去,露出他那张一直藏在黑风帽下的真面目。
那是一张坚毅无双的脸庞,五官如同刀削般英俊。头上只有寸许的短发,根根冲天,唇色黯红,小麦色的皮肤配上一双碧色的双瞳更显妖异。飓风化为的风刃在他的身上留下一道道伤痕,鲜血渐渐染红衣襟,但他却再也没退后一步。
殷玉衡眨了眨眼睛,因为此时洞穴内的晶核明亮,他也把对方的真面目看得一清二楚,一点都无法把刚刚那个杀神和面前这个看上去只有二十余岁的年轻人联系在一起。
他还想再继续看对方两眼,但洞壁上灵兽晶核的亮度再次骤然提升,这回殷玉衡完全受不了紧闭了双眼。
相比在等级威压的绝对劣势之下,无法动弹分毫的风枭,殷玉衡并未感受到半点恐惧或者害怕之意,只是觉得不知哪里来的清风拂面,就像是琅琊岛上温柔的春风吹起岛上娇嫩的桃花瓣,荡漾在碧波水面之上,泛起轻柔的涟漪。
这种亮度还在风枭的容忍范围内,但对于他来说,难熬的是无处不在的等级威压,和可以清晰分辨出来的无上怒意。
这个洞穴里封印着的是什么,风枭也只是听过传言,但却一直不相信。但现在这样毫无作假的威压如泰山压顶般袭来,令已经很多年没有惧怕过的风枭心中滋生了一丝恐惧。
很快,这一丝恐惧就迅速地蔓延开来,他眼看着自己身体上的伤口被风刃割裂开来,而处于风暴中央的男孩却毫无所觉地静立在那里,表情温和。
已经被那位阁下定下了吗?
狠狠地攥了下拳头,风枭满怀不甘地却又不得不如来时一样,迅速地消弭而去。
在风枭离开洞穴的那一刹那,满洞壁的灵兽晶核光亮骤暗,符阵却缓缓地亮了起来。
在符阵的线条依次按照某种不能言说的规律亮起来之后,那些的灵兽晶核就像是终于耗光了所有灵力,在刹那间全部化为了飞灰。
殷玉衡在这时恰好睁开了双眼,看到眼前迷幻般璀璨夺目的符阵中。符阵的光线之中,好像有某种气息苏醒,线条也忽明忽暗,顺着符阵到处流窜,就像是一条条活过来的光影小蛇。在这样迷离的光线照射下,晶核粉末就像是琅琊岛桃花林的桃花瓣,簌簌而落。
美丽得如同幻境一般,令人心神迷醉。
但就在这一刻,殷玉衡忽然想起来了大哥以前是怎么告诫他为何不要往琅琊山来的了。
“小玉儿,千万不要去琅琊山,据说那座山的山底,封印着一个强大无比的远古妖兽。”
殷玉衡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脑后,这时才觉得为何眼前的符阵那么繁复,而且还用了那么多珍贵的高阶灵兽晶核。
因为这根本就是一个庞大的封印阵法!
只有这样大手笔的封印符阵,才能封印得住那传说中的远古妖兽!
殷玉衡面无表情地抹掉脸上的粉末,现在这些支撑这座封印阵法的灵兽晶核都全部粉碎了,那么就是说这个恐怖的妖兽就要破阵而出了?
殷玉衡第一个反应就是想要逃跑,但他即便能像风枭那样逃得那么迅速,恐怕也逃不出去。
毕竟算起来,这远古妖兽,好像还是被他的血唤醒的。
所以他只能僵硬地站在原地,背后冷汗直流。
————————
乾坤山脉
孟子棋面对着棋盘上的一盘残局,冥思苦想了许久,终于挥手把棋盘上的棋子推散。
“静心。”在亭台上喝茶看书的墨子初连眼皮都没抬,从薄唇中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可这两个字却让假装平静的孟子棋忽然掀桌爆发了:“这叫我怎么静心?四师兄已经睡了五年多还没醒过来,罪魁祸首到现在还没找到!就算乾坤福地能保他身体不腐,也是有时限的啊!”
这一番咆哮几乎直冲云霄,但等他冷静下来,却发现周围一片寂静,只能听到棋子清脆地在地面弹跳的声音,顿时觉得自己傻透了。孟子棋喘了几口气,拒绝承认自己想念林子苏那家伙的呱噪,虽然少了他,就没人和他争大师兄了,但他总不能看着四师兄就那样不明不白地死去。
等平静下来之后,孟子棋才发现一直淡定的大师兄并没有在看书了,而是把视线从书本移到了地面的棋子上。
孟子棋扫了一眼棋子散落在地而形成的卦象,忽然间一震。
“醒了。”墨子初依旧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大师兄!你是说四师兄他醒了?”孟子棋立刻闭起双目,却在下一刻懊恼地睁开来,“根本没醒嘛!好好在乾坤福地躺着呢!不过南方青气冲天,不会是什么不该醒的东西醒了吧?”
“青龙……”墨子初轻轻地把话音隐于唇角,最终只是抖了抖书卷,挥了挥衣袖,把地上名贵的棋子扫落池塘,全部进了那条巨大金色锦鲤的肚子。
“大师兄!我的棋子!”
第六章 契约
殷玉衡根本不知道,同一时刻,在遥远的秋之地,有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男孩儿也同时发现了某把匕首的秘密,甚至这个男孩儿跟他还有些血缘关系。他现在无暇他顾,因为随着封印符阵的剥落,整个琅琊山都因此震动起来,传来轰隆巨响。
他知道这样的动静,绝对已经引起了殷家人的注意,但他却不能指望有谁能来救他。
毕竟刚刚不可一世的风枭都低调地溜掉了,他又能指望谁呢?
“桀桀桀,愚蠢的人类,你为什么不跑呢?”一个古怪至极的声音突兀地在山洞里响起,在山洞中嗡嗡作响。纵使殷玉衡早有心理准备,也吓得差点跌坐在地。
扶着洞壁支撑住酸软的双腿,殷玉衡苦笑地看着自己受伤手掌上的鲜血,依旧还缓慢地朝着石缝流去。现在仔细看来,才注意到他的鲜血实际上是流到符阵当中去的。
紧咬了一下唇瓣,殷玉衡强迫自己重新站直身体,豁出去地朗声应道:“阁下看中了我,我为什么要逃呢?况且,我能逃得了吗?”
“哈哈哈!臭小子!脾气还挺倔!可惜你是殷家子弟!”那声音冷哼道,最后的那四个字说得咬牙切齿,端的是无限仇恨。
殷玉衡略一思考,便想清楚了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么豪华奢侈的封印阵法,肯定不是这个妖兽自己把自己封印的,绝对应该是殷家祖先为之。只是不知道为何若干年传承下来,到了太爷爷这一辈,就变成了想方设法把这个妖兽放出来了。
一想到这么可怕的妖兽,也曾经被自己的祖先所封印,殷玉衡忽然感到说不出的自豪。他见自己的鲜血依旧流向逐渐破碎的符阵之中,便知道绝对是因为自己的血才引起这样的波动,便直接把手掌凑到了嘴边,宁可自己吞咽下肚,也绝对不肯让这妖兽沾染半滴。
“喂!你这臭小子!”洞穴中的声音惊怒交加,完全没有料到他的胆子居然有那么大。在他的认知中,在他的面前,无论谁都必须噤若寒蝉,怎么可能和他对着干?
洞穴中响起了一阵震耳欲聋的吼叫声,本来就不是很牢靠的符阵在吼声中粉碎得愈发迅速。殷玉衡舔舐着唇齿间的血腥味,并没有觉得恶心,而是感到些许的得意。反正他也知道自己处境堪忧,但又何必卑躬屈膝地活着呢?
“哼!卑微的人类!你可知道吾是谁?”那声音喘息了一阵,勉强平静了下来。
“不知。”殷玉衡说得含含糊糊的,毕竟他还含着自己掌心的伤口。
“啧,吾在千年之前被封印此地时曾经发下重誓,如果谁能破除此阵,吾便许他一个愿望。同时,吾也要血洗殷家。”那声音一个字一个字说得缓慢,让人不难感受到其中蕴含千年的仇怨。
“哦?那阁下可否想过,救你的是殷家子弟?”殷玉衡闻言却一乐,这时也顾不得私下在心中吐槽了,直接便说出了口。
“……”洞穴里声音停滞了片刻,显然这种情况他也没有想过。只因在漫长的封印岁月中,他把恩人和仇人都分得清清楚楚,完全没考虑过会有这样的情形。
殷玉衡也没继续说什么,有常识一点的人,都能判断得出这妖兽真正的仇人已经不在世上了。但父债子偿,他身上也流着殷家祖先的血,对方要是想做什么,他也无力阻拦或者抵抗。毕竟绝对的实力在那里摆着,就连八级灵兽风枭都无法与之一战。
高阶灵兽晶核在符阵上残存的灵力,也随着符阵的崩溃而渐渐减少熄灭,直至洞穴的光线完全湮灭,重新陷入一片黑暗。在这期间,妖兽一句话都没有再说。若不是头顶的洞穴依旧在摇晃往下掉落晶核碎末,殷玉衡几乎要觉得刚刚发生的事情,是他所做的一场噩梦。
他不敢离开,只能紧咬着已经毫无知觉的掌心,一点点吮吸自己的鲜血。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有些许安全感。否则,他都怀疑自己在下一秒就会晕厥过去。
另一方面,青龙傲苍陷入了激烈的思想斗争之中。
其实他被封印在此处的,是他的元神。他的躯体在千年之前的那场浩劫中,早就被斩杀了。也许部分躯体或者龙骨都会被一些炼器师争抢回去,炼成神器,代代流传。傲苍越想越怒,他的性情在漫长的封印岁月中并没有变得平静,反而越发易怒。但此时却无暇计较那么多,即使吸取了如此多的高阶灵兽晶核,但他的元神一时半会儿却无法消化得了。而在千年的封印中,他从未吸收过任何灵力或者能量,这样的暴饮暴食,对他的元神越发的不利,纵使他是九级巅峰灵兽,但那也是曾经,只剩元神的他,若一个掌控不好,便会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
所以他唯一的选择,就是尽快选择一个人,与他契约。
这样便能稳定修为,徐徐图之。虽然无法再找回他的躯体,但从元神入手,重新修炼,凝化肉体,倒也可以为之。
只是……傲苍觉得自己以前果然天真了,琅琊岛就是属于殷家的,自然不会让其他人接近此地。那么他现在,已经别无选择了吗?
哼!倒也便宜了这孩子,不过他也不必在意,就像之前那头八级腾蛇一般,之后找个机会杀了对方不就结了?
傲苍决定已下,便不再耽搁,洞穴内忽然龙鸣声尖啸而起,几乎让人耳膜破碎。
殷玉衡正六神无主之际,突然感到眉心涌入一股难以言明的强大力量,真气在瞬间胀大了数倍,经脉几欲涨裂。就像是有什么人不经允许地闯入了他的识海,占据了大半地盘还完全不够,在把他庞大的身躯往里面塞。
“啊!!!!”殷玉衡再也克制不住,松开了掌心,捧着头尖叫起来。
“哈,渺小的人类,你的身体不错,吾接收了。”那声音长笑着,听上去心情无比舒畅。
什么?他拒绝!
但殷玉衡已经连话都说不出来了,终于受不了这种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昏厥了过去。
而在他裸露的后背上,繁复的青蓝色兽纹正缓缓地覆盖上了一层银色花边,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吞噬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