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元帝扬声喊着自己的爱猫,“松嘴放开它吧。”

(于是麻将杯具了~灭哈哈哈哈,等下还有一章)

第六十六章蛟龙何愁失沧海

回答他的是一阵心不甘情不愿的低喵,随即又是另一种陌生的猫叫,正在哀哀呼疼。

“你是叫麻将吧?”

昭元帝朝麻将一挥手,无形气劲将它卷了上来,正好落在窗棂上,被剩在窗下的黑猫墨玉仰起头喵喵叫着,仿佛很是嫉妒主人偏心。

麻将浑身裹着树皮,跟只小煤球似的,唯一的伤处,却是——那根油光水滑的长尾!

它的尾巴上被狠狠咬了一口,伤口虽然不大,却往外渗着血丝。

“我家墨玉的牙还真利…”

昭元帝抚摸着它毛茸茸的圆脑袋,感觉着掌下委屈的呜咽,不觉哈哈大笑。

“万岁!”

听着左相的声音又飚高发作的趋势,昭元帝转过头来,将麻将放在了桌上,“卿想说玩物丧志是吗?”

被他平静幽黑的眸子一扫,左相满胸里铮铮直言顿时噎住,他张了张嘴,终究还是低叹道:“万岁的‘墨玉’乃是随身爱物,就是在军旅中都带着,臣早就知道——这只又是哪来的?”

“这只呀,它叫麻将,至于它的主人,我想你应该不会乐见喜闻。”

“是那个疯疯癫癫的丹离公主?!”

眼见左相面色又沉了下来,昭元帝轻声一笑,幽黑双眸瞥了他一眼,“不必说她,我们还是说回她的大姐吧。”

左相心中一凛,知道是自己逾越了,随即默默垂首,却正好听到皇帝石破天惊的一句,“既然她不愿招供,就先放人吧!”

“这…?!”

仿佛今天是存心要惊吓他,昭元帝语不惊人死不休,“传朕的旨意,旧唐国长公主丹嘉,刚直贞静,深得朕心,晋封为妃,赐予金册宝印,云锦十丈,明珠十斛。”

他又踱到了窗边,手中仍抱着受伤的麻将,眼中笑意却如冰玉一般让人发颤,“既然她宁可自污名声也不愿供出幕后之人,那朕便让她如愿——这么多唐国旧臣被卷入复国谋逆案中受尽苦楚,却惟独她反而得到封赏…你说,唐国子民,甚至是天下人会怎么看她?”

左想听到此处,不禁打了个寒战——他几乎能想到这位丹嘉长公主的悲惨下场了。

“等她伤好些,就举行封妃仪礼吧——既然是个祸害,不如放在朕的身边,让朕看个清楚!”

皇帝冷然一笑,左相虽欲反驳,却发觉他情绪仍是阴霾不稳,话到嘴边又咽下了。

“你现在暂且不用管她,有更重要之事需要你去办——”

昭元帝抚摩着麻将的绒毛,长而有力的手指触及到粘着的粗糙树皮,于是不悦地重捏它的肥下巴,低声冷哼道:“你看你还有个猫样么!”

将麻将放到地上,让它自己去玩,昭元帝回过身来,沉凝冷然的黑瞳,好似酝酿着危险而诡谲的风暴——

“姬氏一族。”

左相的双眸顿时浮上了惊愕怒意,“姬氏一族?!他们有什么异动么?”

昭元帝见他又要自责没有及时发现,于是摇了摇头道:“经过查验,倒是没有。”

他停了一停,继续道:“可是,姬氏一族中,有人已经看中了朕身下的这个皇位。”

“真是好大的胆子!”

左相已是勃然大怒,他咬牙冷笑道:“姬氏作为前朝帝裔,在这近百年乱世中,屡次受到杀戮迫害,流浪颠沛差点弄得绝嗣,多亏万岁仁慈,赐封直系的家主爵位田产,这才让他们在天都站住了脚,如今却要恩将仇报吗?!”

他目光闪动,直直看向皇帝,“万岁是怎么知道的?”

昭元帝幽冷的黑眸缓缓闭上,好似在回味那一日如梦似幻的怪诞景象——

“一夜之间,朕走了两趟终南山。”

左相立刻明白了,他面色阴沉不豫,咬了咬牙,仍是硬着声音道:“万岁如此相信一个术士妖人,实在不妥!”

昭元帝摇了摇头,“那位无翳公子,真是个妙人…”

他闭上了眼,好似又回到那繁花深苑,烛厅墨屏之间,“他什么也没对朕说,只是在纵意醇酒之时,说起了三个故事。”

他的声音漠然清淡,完全没有无翳公子那般引人入胜的口才,只是干巴吧的复述了一遍,左相听得目眩神迷,整个人都在剧烈的颤抖!

“这…这怎么可能!“

他又是惊悚又是激愤,仿佛全身血液都涌入脑中,整个人几乎站立不住,勉强扶持住桌边书案,“这…简直是妖言惑众!”

昭元帝睁开了眼,那般深不见底,冰冷得毫无温度,让左相慕吟风整个人都冻结当场——

“慕卿,你如此发抖害怕,正是因为他触动了你心中最害怕的隐忧——且不说什么姬氏和假天子,我那位好兄弟在做些什么,你该不会是一无所知吧?”

他冷然的唇角勾起更深,笑意转为讥诮苦涩,“对了,还有朕那位礼佛茹素的好母后…”

他低声一叹,眼中却瞬间转为杀伐决绝的锐光,“如今也不用说这么多,先去查姬氏吧——你且派人去洛阳多加探询,至于京城的这一支,”

他冷然声音变得略带无奈厌烦,显然想起了某些不悦经历,“我今晚召了姬常在侍寝,可以跟她好好聊聊。”

他随即挥了挥手,左相面色阴沉的站起,行礼告退。

空荡荡的高阁里,昭元帝又叹了一声,捉起满地乱窜的麻将放在膝上,拨弄着它下巴的肥肉——

“你家主人呢,怎么还不来着急得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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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离已经猜到麻将跑去了未央宫偷鱼,但她此刻已无暇多想——梅、姬二人离开去房中秘议,老董去整理晚上要用之物,这里只剩下她一人照料小森。

手指摸向那滚烫火热的肌肤,那怪异的黑红二色纹图,密密麻麻的缠染在人身上,显得狰狞诡异!

她迟疑着,却还是以手指蘸了朱砂,在小森肌肤表面快速画过,只见光芒闪动间,金玄二光顿时化为无数篆咒,在他周身皮肤上蔓延,顿时那层怪异的红黑纹图开始时隐时现,仿佛活物一般的扭曲着,终究越来越淡。

丹离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下一瞬,一旁盆中的清水激烈震荡,一道冷然邪魅的男音低怒而笑——

“一个多月没见,你居然主动向我挑衅?!”

苏幕!

丹离抚着额,觉得自己的头又开始疼了起来。

第六十七章尝闻倾国与倾城

水波激荡四溅,却并不落下,万千水滴凝成一道水幕神镜,熠熠灿蓝,将昏暗房中照出迷离莫测的幽光。

水镜之中,缓缓拱现出一道蓝玉鬼面,顿时便是昊光更盛,幽蓝华光之中,鬼面玉雕缓缓旋转,一面诡笑,另一面狰狞。

“苏幕…”

丹离抚了额头,无奈的叹了口气——眼前瞬间出现的异相,显示另一个危险棘手的麻烦即将到来。

“你明知此人身上的封咒是我所下,居然敢强行解开——以术者的规矩,你是在向我挑衅?!”

蓝玉鬼面缓缓旋转,苏幕的声音冷魅带笑,却是含了七分怒意。

丹离黑瞳圆溜一转,唇角微微上跳,露出一道毫无畏惧的笑靥,“苏幕你也是一宗之主,居然对小森弟弟下手,莫非——”

她拖长了声调,嗓音狡狯而吊诡,甚至隐隐含着八卦的隐秘兴奋——

“莫非,你对他有那断袖龙阳之兴?”

“住口!”

蓝玉鬼面猛然一颤,光华暴涨之下,显然来人已是狂怒不已。

“哎呀呀,难道说中你心事了,放心吧,我们也算是少年同伴了,我不会说出去的——”

丹离笑吟吟的模样,一副体贴看好戏的神情。

蓝玉鬼面又是一颤,恍惚间,好似有人在深深吸气,稳定心神,下一刻,冷哼声从光形中传来,语气平静得让人心里发紧,“何必再装腔作势?我为何在此人身上下此恶咒,你应该已经看出来了。”

丹离笑吟吟的看向耀眼鬼面,“我听梅选侍说…小森是西南小族的显贵子弟,说不定,他以前也是位尊贵的小王子呢!”

“哼,他的身上,流着九苗王族最纯净的血脉…命格虽不至九五之数,却也只是略差一二…”

苏幕的鬼面光形沉声说道。

丹离的眼中金芒一闪,下一瞬却凝为更深的冥黑幽丽,波光闪动间,却是笑意更深,“如果说皇帝是真龙,那小森的命相,那便是小蛟。蛟在传说中,是一种没有角的异兽,是残缺的次龙。”

她好似有些渴了,粉舌微舔朱唇,水光润泽中,更显无邪之魅,“苏幕,你支持的人想要帝王之位,可他身上的龙气实在太薄弱了,于是你以血封之咒施加在小森身上,让他疯癫似兽,逐渐夺走他‘蛟’的盛运与气命,转嫁到到那位篡位者身上,催生增强了他的黄龙之气。”

鬼面蓝玉仍是缓缓旋转,笑声清朗冰脆,似赞似叹,“我们初学术法时,恩师便暗中告诉我:你的心有九窍,什么事若是露了端倪,就难以瞒过你的眼…”

“哎呀呀,师姑真是赞缪了,其实这一次,不是我心眼太多,而是…苏幕你的吃相太难看了!”

丹离扑哧一声就笑了出声,笑靥映照于诡亮明光之中,竟让人心神荡漾,蓝玉鬼面不禁微微停住,仿佛望着她出神,居然没有计较她的又一次讥讽。

“这孩子被你害成这般惨状,你以为我眼睛瞎了吗?苏幕,这一次,你真太过分了!”

笑意在下一刻收敛,丹离端凝的眉眼间,竟隐隐显出一掉不可逼视的威严之华

“你好大的胆子,天门的规矩,你难道全数忘记了?!”

婆玉鬼面发出一声低沉笑声,似讥诮又似自嘲,“记得又如何,不记得又如何,我师尊早死,唯一的长辈——也就是你的师父,也已经化为灰土了,这世上,难道还有天门长辈能够教训我吗?”

哈哈大笑声,虽然显得狂妄冷佞,悄然隐藏的,却是道不尽的怅然若失。

笑声停住后,苏幕的声调略微提高,刻意而故作惊诧道:“你居然也来跟我说什么天门的规矩——真是笑死人了!”

他声音猛然提高,好似含着让人战栗不安的狂意讥诮,“你身上流着唐国石氏的王侯之血,若是按照门规,根本不能被纳入门墙,你师尊不顾满门哗然,硬是将你收入天机宗,那时候门规在哪里?”

“你巧言魅惑自家师尊,让他不顾门规禁忌,枯尽全身气血,将九转琉璃诀传于你身,那时候你将门规置于何地?!”

丹离的面色,在这一瞬变为煞白,她睁大了眼,幽黑而浓丽的双瞳闪着强烈而可怕的光芒,无边浩瀚的气势在一刻提至最高!

“哈…那个老头素来阴险无情,却对你如此的殚精竭虑,最后甚至将宗主之位也传于你手…你倒是说说,你是如何色诱魅惑于他的?”

苏幕的声音,嚣狂大笑中带着微妙心痛的惨烈焦灼,说到此处,不知怎的,却说不下去了。

“继续说啊…怎么不说了?”

幽冷带笑的嗓音,平静而突兀的响起。

丹离终于站起身来,她掠了一把额前碎发,双瞳之中笑意深不见底,一步一步,走近那蓝玉鬼面的光源中心。

至亮至强之光,映得她整个人都仿佛在燃烧,无数奇异篆文在这一瞬被触发,暴涨飞袭而来,她却夷然不惧。

无上明亮的蓝光中,她不躲,不闪,不顾漫天袭来的咒文,静静的伸出手,抱住了那蓝玉鬼面。

蓝光暴闪,仿佛不敢置信,仿佛要急闪而开,但丹离的十指纤纤修长,稳稳的抱住了,便丝毫不见动静了。

她抱住蓝光,光耀最深处,好似有虚无的人形静立…她抱住他,不管这是虚影还是真身,笑吟吟的抱住他,牢固如铁,不容抗拒——

轻柔的吹气拂动着蓝光人形,轻渺如风,却让蓝光发出嗡嗡低颤,“你想知道…我是如何魅惑师傅的?”

含笑的低语,仿佛梦魇最深处的甜蜜,又似修行尽头的劫魔…

蓝光在这一瞬凝停住了,纹丝不动。

苏幕的声音,生平第一次出现了颤抖的不稳,蓝光人形而已缓缓透出实体,“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

低笑声中,眼波一转,魅惑中更见迷离笑意,宛如深渊一般要将他没顶——

“我最想做的,便是——”

下一刻,响亮的两记耳光响彻房中,蓝光中心仿佛遭受到不可预料的重击,颓然落地。

第六十八章闲取真珠掷龙堂

蓝光落地,轰然一声激起万千水滴,水幕颓然而溃,最##的那道隐约人影,因措不及防的突然重击而瞬间实化。

幽蓝光芒凝聚成白炽一点,虚无身影逐渐清晰,眼前出现之人一身雪衣,腰间苍蓝冰绦无风自动,飘然而起,突兀变故之下,他手中乌木折扇甚至只收起一半!

“你——!”

浓若点漆的冷魅双眸因着极度的惊愕震怒而凝为一点,几乎亮如白炽。

下一瞬,他周身炽烈暴燃,蔓延出千万各蓝光符咒,宛如天海之涛,洪荒之茫,铺天盖地密卷而来,丹离纤弱娇小的身影,几乎被淹没其中。

只听轰然一声,蓝焰符咒仿佛被无形之手瞬间拆解,四散成篆字碎屑,星星点点的残破,落下。

昏暗与明耀交错间,丹离的身影飘然重现,仍是紫缎短襦,月白绣裙,随意轻挽着小髻,一派爱笑少女不知轻愁的模样。

她仍是笑吟吟的,目光深处却多了一种让人悚然不安的神光。

“这两下,是我替你师尊教训你的。”

她笑靥纯净爽朗,天籁般美妙的笑声响起,却宛如最恶毒欢畅的嘲讽,“你家师尊是我师傅的道侣——你红口白牙的诅咒自家师公跟我有染,是想让你师傅在九泉下气得活过来吗?”

她的笑声随之变大,肆意欢悦得几乎笑得直不起腰来,“况且,即使我真与师尊有所暧昧,那也是我天机宗自家的事,你如此激动,又是为了哪般呢?”

她看向他,眸光流转间更是说不尽的迷魅之美,好似一只轻盈狡狯的狐,又似幽冥三途河中最妖丽艳惑的曼珠沙华——

“从上次起,我就想问你了…”

慵懒轻柔的嗓音,无邪中更似含着绝妙之蛊,最是多情,也最是无情。

“你这么百般闹腾着,究竟是…对我怀着何等心思呢?”

轻启朱唇,眸色迷离,她含笑看向他,看似天真无邪,却问出最残忍无情的一句——

怀着何等心思?!

这一瞬,苏幕如遭雷击,手指攥得扇柄发白,心头却如受刀绞,痛入骨髓。

方才的自己…焦灼、怨恨、嫉妒、毁灭、狂怒,一切的情绪失控,只因为,对她存着

恋慕之意。

只因为这一丝恋慕之意,无可断绝,却求之不得。

人生三大悲: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苏幕在这一刻,感觉到自己背上冷汗重湿,整个人僵直在原地。

“你的心在我身上,对不对?”

这一句轻笑宛如最得意恶毒的宣告,在苏幕心头宛如重锤,痛得骨碎神断。

而耳边轻笑细语,却偏偏仍是清晰无比的传来——

“就因这一丝倾慕,你本心已失,如何能与我抗衡?!”

丹离眯起眼,长袖翩然,轻拂漫然之下,双目之中玄金二色大盛,威严浩大气势一出,蓝色光源几乎暗淡成一点。

又是啪啪两声。

“这是替我自己打醒你的。”

苏幕的身影一个踉跄,周身的蓝光,此刻竟颓然至苍白。

“放弃吧,苏幕…天下之争是最无情的游戏,不是你玩得起的。”

带笑慵懒的一句,却是最决绝残忍的宣告,苏幕踉跄一步,冷魅俊颜上终于出现最深的痛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