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心中仍有些慌,沈三娘看起来没什么精神。听着李玉娘故意玩笑逗她,也只是牵起嘴角,似笑非笑的。

蓝家,经营的胭指水粉香料,故而家中有数座花园,其中最名贵的却是座于郊外的茉莉园。这时候的茉莉,不比在现代时那样常见,因来自异邦,在大宋,茉莉远比其他香花更显名贵。

李玉娘最爱茉莉的清香,所用香粉皆是茉莉之香。此次能到茉莉园一游倒也是原了心愿。

时值六月中旬,将出雨季,这一日又是一个晴天。未进茉莉园,便已闻到一股清香。都说桂花香飘十里,殊不知,茉莉之香亦是如此。

不是从前见过的那一丛丛,矮矮的花。而是成片成片的花海,一眼望去,碧玉一般的枝叶迎着阳光,闪闪发亮。而那绿色之间,点缀着无数的白,仿若繁星点点,又如情人极至明媚的眸光,透着一种温柔。

香沁脾肺。漫步而至,才知原来茉莉也可以长得如半人高,透着那股精神劲。在茉莉丛中,穿梭着无数身着窄袖青衣,头罩蓝布头巾的少女,轻巧地采摘下那一小簇一小簇的白色花瓣。

“我们园中采花的都是处子,只有这样,才不至污了这花香。”前面引路的管事婆子平声说着,虽然看似平和,可声音里却透着得意。

李玉娘与沈三娘目光一对,暗自好笑。就算玛瑙佛香之称,也不至这样严苛吧?

一路行来,却有不少熟面孔,却是来自善堂的少女。远远见着李玉娘,便已扬声笑着招呼,一时倒对那婆子有所疏忽。那婆子的脸色便越发的沉了下去。

行至茉莉园深处,便有一座花亭。除了主人蓝蓉外,已有不少客人到场。

那蓝蓉在亭中远远看到李玉娘几人,便立刻迎了出来。脸上笑容甜美,竟似比起往常更热情三分。

“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小娘子今日看来比往日更俏三分。真是恭喜了。”李玉娘温言浅笑。

沈三娘看着蓝蓉,张张嘴,却只是勉强说了一句“恭喜”便把嘴闭严了。

那蓝蓉却似也不以为意,反是笑颜如花,只是引着两人往花厅去时,却又似乎是故意地在两人面前晃了晃。

李玉娘眨了眨眼,看着蓝蓉纤细的腰肢,突然有些想笑。

今日蓝蓉穿的是窄身衫裙,把腰身衬得好似拂风弱柳,让人有一把能捏住的错觉。想来蓝蓉也是细挑了衣裳,甚至比平日穿的更瘦上一分,这才好让来参加赏花会的所有人来验明正身吧!

虽然肚里暗笑,可面上却仍是一本正经。待入了花亭,先她一步的王香萃便笑着碰了她一下,那暗送的眼波,微眨的眼角让李玉娘险些破功爆笑出声。就是王香萃这样的女人,也脱不了八卦的天性。

说笑间,便有两个婢女走过来。手中俱托着漆盘,盘中是新摘下来的***,“两位姐姐也来簪花吧!”

大宋素有簪花的风俗。别说是赏花会,就是平时,妇人也多有以鲜花簪于花鬓的爱好。

李玉娘笑着伸出手指,还未选好,一旁的王香萃便已经笑着拿起一枝:“我看这朵就好。”

李玉娘眨巴着眼,有些奇怪地看着王香萃手中那簇茉莉。“这是茉莉?怎么竟是红色的?”

“红色的岂不是比白色的更艳?”王香萃浅笑,“你莫不曾听过‘手拈茉莉腥红朵,欲插逢人问可宜’(此乃唐伯虎之诗,提前之)吗?”

还真是没听过。李玉娘不好意思说她从没见过红茉莉,也只能笑而不语。任由王香萃为她插上花束,又扭头去看没把心思放在***上的沈三娘,笑着挑了一束插在沈三娘头上。又悄悄在她耳边道:“莫要再看了,再看下去她就是不知道也要起疑心了!”

正说着,引着客人往花亭来的蓝蓉忽然抬起头。竟是与两人目光一对,俏生生地对着她们一笑。到底心虚,李玉娘笑着点了下头便立刻扭过头去。拉着沈三娘自去与王香萃说笑…

一场赏花会,可算是宾主尽欢。看着那些客人的神色,想来蓝蓉想要的效果也是达到了的。

将近黄昏,大家说说笑笑地散了。听到身边沈三娘轻轻吁了一声,李玉娘忍不住嗔怪地瞥了她一眼。正要拉着她上车,却不想后面竟传来一声低唤。回头看去,却是蓝蓉笑吟吟地走了过来。明显感觉出身边的沈三娘拉着自己的手握得更紧。李玉娘也只能忍着痛意对走过来的蓝蓉露出笑容。

“还请两位姐姐莫怪,我的车子坏了,还想打扰一程。”蓝蓉微笑着,尽是恳求之色。李玉娘就是想拒绝都不好意思,也只好笑着请蓝蓉同行。

一路同行,蓝蓉温言浅笑,说的却是些不痛不痒的闲话,对着沈三娘也是面色如常,便似之前从未有过纷争一般。

可就在入城将近蓝家之时,她却是冲着李玉娘笑着施了一礼:“还未曾谢过李娘子。”

“不过一桩小事,小娘子何必多谢呢!”李玉娘只当她是在谢载她一程之事,答得极其顺嘴。可说完之后,瞥着她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却是隐约觉得有些不妥。

还未容她细想,蓝蓉便笑道:“怎么能说是小事呢?若不是李娘子,我又岂能这么快就觅得如意郎君呢?”

心头一紧,李玉娘克制着不让自己扭头去看沈三娘。只是望着蓝蓉浅笑道:“谢我作甚?小娘子要谢当去谢替朱家提亲的那位媒婆啊!”

“李娘子可不就是我的大媒吗?”蓝蓉笑容不变,目光落在李玉娘脸上竟是不移半分。“如果不是李娘子的谋划,我又岂有这样的福份嫁入朱家?若不郑重谢过,我未免太过忘恩负义了…”

“小娘子真会说笑…”被这样的目光盯着,李玉娘脸上的笑多少有些发僵。

“何必呢?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李娘子也不用遮着掩着的,小女子是真心相谢的。”蓝蓉低笑道:“不怕李娘子见笑,我蓝家虽然薄有家产,可到底是父母双亡,家中兄嫂虽然对我甚好,可是于我终身大事上并不如何上心。若不是李娘子帮忙,只怕他们不过寻一个忠厚老实的人便把我嫁了。何其可笑?我蓝蓉虽不是什么国色天香的美人,可也是有志向的,又岂肯庸庸碌碌的过一生?宁为富人妾,不为穷**。还要多谢李娘子给了我这个好机会…只是,”

看着蓝蓉,李玉娘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看着她挑眉一笑,“我怕不把话说清楚了,让李娘子不知道我心存感激之情,心中忐忑。”目光一转,蓝蓉瞥了眼沈三娘,娇声道:“我不喜欢别人把我当傻子…”

第一卷宅院 第三十七章 朋友与敌人

第三十七章 朋友与敌人

马车轻晃,一片寂静里,外面的喧闹人声便更为吵杂。

李玉娘静静地望着蓝蓉,暗觉自己先打发了小红回去倒有些错了。若是那丫头在这儿,何用她多费口舌?

看着蓝蓉嘴角那一抹夹杂着淡淡嘲弄的笑意。她平声道:“这话真是说到人心坎里了。很巧,我也不大喜欢别人把我当傻瓜,以为可以利用我去达到她的什么问题…蓝小娘子,大家都是聪明人,我也可以说些你爱听的。不过,不管你多爱听,只要下了这辆车,我就会忘记自己曾经说过的话…”冲着冷眼看着自己的蓝蓉眨了眨眼,心道如果是科技发达的千年后,甭管你多爱听,我也不会说呢?

“其实你也不用那么多礼的。说真的,我算不上帮你的忙。不过现在看来,你这么开心,我倒也心情大好。就象你说的,我也不用再忐忑不安…说实话,我知道这几天朱子钰派人送了不少东西去蓝家,这样过几天送嫁妆时你的面子也必然好看许多,就是云氏想刁难你也要多考虑考虑了!你看,大家各取所需,岂不是皆大欢喜嘛!”

“是啊!皆大欢喜…”蓝蓉吃吃笑着,可看着李玉娘的眼神中却透着说不清的怨。虽然嫁入豪门是她的心愿,可是象这样荒唐的机会,到底还是会让她在良人面前失分许多。哪个男人对着自己的妾时想起这个女人并不是自己当初心甘情愿迎娶回来的,会心情大好呢?就冲着这,她要做多少事去弥补呢?

“我真的是很感激姐姐,所以等我进了朱家后,会好好待熙哥儿的。”

蓝蓉似乎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李玉娘脸上的笑容却不自觉地僵了一下,不过只一刹那,她便笑了起来:“这话说的真好,你可以象对囡囡一样讨好他。讨男人欢心,讨好一下他的孩子果然是最好的策略…啊!对了,我该提醒你的,朱家那位小娘子可不怎么好惹。年纪又相当,会是你不容忽视的好对手啊!”

看着李玉娘的笑容,蓝蓉却只是静静地浅笑:“你笑得太假了!姐姐应该知道的,我对熙哥儿好,都是因为姐姐你啊!”偏了下头,她笑得有些俏皮,“姐姐帮了我这么大的忙,你说我该怎么好好对昱哥儿呢?”

笑容甜蜜,可那双亮亮的似乎闪烁着寒芒的双眼却让李玉娘刹那间变了脸。

突然暴起,没有任何征兆地扑了过去。李玉娘一双手紧紧地掐住蓝蓉的脖子,嘶声喝道:“你想做什么?蓝蓉!你要是敢碰可乐一根头发,我就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被掐住脖子,蓝蓉脸色发青,先是用力推着李玉娘,推不动便拼命用手拍打着李玉娘的手臂,可李玉娘却象是根本就没有感觉一样,手上的力道不减反增。双目微突,蓝蓉痛苦地翻着白眼,扭头求救地瞪着沈三娘。

事发突然,沈三娘也没料到李玉娘间会如此激动,待回过神来,情形已经失去控制。

“放手!放手啊…玉娘!”合身扑过去,沈三娘用力扳着李玉娘捏着蓝蓉脖子的双手,又大声喝叫道:“你要掐死她了!”

被沈三娘在耳边的大喝声惊醒,李玉娘看看被自己掐得直翻白眼的蓝蓉,缓缓要做好开了手。她一松手,蓝蓉便颓然滑下座位,倒在车板上,揉着咽喉抚着胸口,一阵猛咳,全无刚才挑衅时的那般精神。

李玉娘冷冷地望着她,俯下身去,沉声道:“你自去做朱子钰的新人,想怎么和云氏斗和那些小妾争宠都是你的事!可你记着,别想碰我儿子一下,若是你敢对他起什么歪念头,我这双手不怕粘上血腥…”

被李玉娘似要择人而噬的目光吓到,蓝蓉咽了咽口水。捂着咽喉,因咽喉上的疼痛而又气又恨,虽然恨极了,可前车之鉴,她便一时不敢再说什么触怒李玉娘的话。只是强笑道:“姐姐误会了,我是真的会对昱哥儿好的!”

抬头瞥了一眼李玉娘,她下意识地往后蹭了蹭。低声道:“大家都是聪明人,你也知道我的处境并不如表面上这么风光。虽然也有婚书,也有迎娶之礼,可到底是如夫人,比正妻还是差了几分。我这个如夫人,可以把那些个妾踩在脚底下,可对上云氏却保不准要吃些苦头…”

幽幽一笑,她掀起眉来,却现出几分不惧不畏的气魄,“这些我不怕!既然打定了主意要嫁入豪门,女人间的争斗怎么可能避免得了呢?这种事早就料到了!只是,我不是个甘心伏低的人,更不想我的孩子被人压在头上…其实,”目光闪烁,她毫不掩饰地道:“我和云氏斗得越凶,对姐姐你也有好处啊!难道你真地甘心让自己的亲生儿子认敌为母吗?你想想,若是我在朱家站稳了脚,又生了一子半女的,说不定就有机会劝官人允你认回儿子呢?”

没有说话,李玉娘默默地望着蓝蓉,极其认真的似乎不想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直过了足有一分钟,才平声道:“你觉得自己能为朱子钰生个一儿半女?是不是太高看自己了!这些年,朱子钰身边不是没有妾,可就没听说哪个有过身孕的…”以云氏的手段,当年若不是急需一个儿子来稳固地位,怕是从前那个李玉娘也未必能轻易地怀上孩子吧?

蓝蓉面色一沉,迟疑了一下才道:“我知道那些大户豪门,有许多手段是我没见识过的。可我蓝蓉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既然知道了有人会害自己又岂会再中招呢?何况,朱家的那些个不过是些贱妾,没有根基,随人买卖,又怎么能与我相提并论…”话没说完,她突然收声看向李玉娘,不知自己说的这些话是不是又会触怒了她。

虽然蓝蓉说得刻薄,可李玉娘却显然没有往那方面想。垂下头,她想了又想,便笑了起来:“你的自信令人佩服。不错,你蓝蓉的确不是个容易对付的女子。我想,云氏这回碰到了个好对手…”盯着蓝蓉,她沉声道:“说吧!你想要我做些什么?”

闻言一喜,蓝蓉刻意掩饰着内心的激动,笑问:“那现在我们就是朋友了!”

李玉娘仰脸大笑,笑过之后望着她的目光柔和之极,“蓉儿不是一直在叫我姐姐吗?我们之间又怎么会是朋友呢?你该说是姐妹才对啊…”

不用去看沈三娘一副被雷劈到的表情,就连李玉娘自己都觉得自己说的这话叫一个肉麻。可是脸上的笑容却不减分毫。其实她说的这话别说她自己不相信,就是同样一脸姐妹情深表情的蓝蓉也没半分相信。可是心里怎么相有什么重要,只要面上都是在笑不就是了。

昨日的敌人,随时都可能变成今天的朋友,人与人之间不就是这样有趣吗?

亲自送了蓝蓉下车,看着她一脚迈进门了还回过头来对着自己浅笑盈盈,李玉娘自然也是把戏做足了。待看不到人了才返身回了车里。

沈三娘看了她半晌,见她似乎对自己不甚赞成的眼神不太理会似的。便直接出声道:“你真要和那蓝蓉合作?谁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呢?”

“若是要信她还不如去信一个滥赌鬼!”李玉娘轻笑出声:“不过有什么关系呢?她也没全信我啊!不过是大家互相利用罢了…”有些兴奋,她甚至开始幻想美好的未来,“若她真把云氏收拾了,让我有机会认回可乐,那可真是太妙了…”

“说的是哪门子混话,你觉得朱子钰会让你领回儿子?”沈三娘一盆冷水当头泼下,全不给她做白日梦的机会。

“朱子钰现在是不会,可不代表他以后不会啊…”李玉娘笑笑,没有多做解释。

送了沈三娘回家后径直去了商行。这些天茵儿的表现让她很是欣喜,从前竟没看出来这丫头竟是个管理人才。再加上精于帐务,对金钱颇为敏感的曲嫣然,两个人倒是把商行的内务处理得井井有条。

奉上茶后,茵儿便自桌上取了信过来,“娘子,高丽那边有信送过来。”

李玉娘应了一声,接过信,也不显惊讶。算计着,鲁重也该是这个时候有回信才是。

抬起头看了一眼茵儿,她笑着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现在你也算是个管事,不用象以前那样一副婢女模样…”

茵儿囁嚅着,却又咽下了想说的话。犹豫片刻后才小心翼翼地在李玉娘对面坐了。虽是落座,却到底只坐了半边椅子角。

李玉娘却已低下头细细瞧着那封信,没留意到茵儿脸上那一闪而逝的复杂神情。

默默地望着李玉娘,直到她笑着抬起头时,茵儿才柔声问道:“鲁管事可是传回了好消息?”

“算是好消息吧!”李玉娘笑道:“之前我写信去高丽,吩咐鲁重想办法封了许山开的那家商行。现在事情成了,他写信过来说一声…还有,东瀛那边,他亲自去了一趟。说是把陈子孺吓得几乎尿了裤子,对他说的话连半个‘不’字都不敢说…”李玉娘偏着头想了想,忍不住感慨:“这人啊,有时候还是强硬些才好,至少不是所有人当着强权还能面不改色的。”

笑着看了看茵儿,李玉娘温言道:“茵儿,你这几日的表现我很满意,也有意重用你。只是,你和小红原都是我身边得力的人,若是突然就升你做了管事,只怕小红会同你生份了。”其实她话没说太严重。若是两个原本地位一样待遇一样的人突然就有一个高升了,另一个只怕忌恨在心,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情呢!

看着茵儿垂下头,并不说话。李玉娘便笑着拍了拍她的手道:“你放心,虽然现在不好升你做管事,可其实也不过就是个名份上的事儿。工钱自然是按着管事的开…还有,我知道你其实是在攒钱想着以后为自己赎身的。也不用那么麻烦,我许你三年后不用自赎便可回复自由之身便是!”

闻言一愕,茵儿猛地抬起头来,惊问:“娘子真的许我自由之身?”

“那是自然,我既然敢说自然就是准了。”看着茵儿一脸惊喜之色,李玉娘温言笑道:“你也是大姑娘了,若是自由之身,这会儿也八成成了亲的。若是别个人家,自然是有主人为你们婚配的。可咱们李家没那个规矩,婚姻对一个女人来说太重要了。我也不按自己的想法安置你们,日后你们若是有了合心意的男人自同我说便是…这话你也同小红说。我许你们自由婚配…”

颤抖着嘴,茵儿突然就跪在地上,倒把李玉娘吓了一跳,伸手拉她,茵儿却是不起。只低声道:“小的知道娘子不喜欢这些规矩。可这会儿是小的心甘情愿给您磕头…老天怜我,才让小的能入了李家做事…”

看着茵儿一脸激动,李玉娘心中虽也多有感慨,却仍只是笑着摇头。拉起茵儿安慰了几句便留下她,自己一人回家。

因着昨日那不怎么留情面的话,她还以为顾洪会丢不起这个脸面直接走人的。可今日早上却没发现顾昱住的院子里有什么动静。之前让小红先行回家也是想着探个虚实。因此她才从车上下来,便先四处打量着。

看见莫大,她便先问顾家父子。却不想竟得知那顾洪在园中小亭赏花看书。一时心中气恼,她大步往园子里去,还在盘算着要再敲打敲打顾洪。却不想突听身后大门外一阵马嘶。

心中一惊,她还在奇怪着又是来了什么人。转过身去绕过影壁便看见门外竟是停了十几辆马车。

莫大也急忙忙地赶到门外,“这位小哥是要找哪位啊?”

“不是蒲府吗?”正巧停在门前的车上,一个年轻后生扬声问着。还不待莫大回话,前面一辆车上已经有人大声唤了一声:“可是老莫吗?”

那爽朗的男声一入耳,李玉娘便挑起眉来。直接冲出了门,笑着问道:“可是小蒲回来了?”

看见那从车上跳下来一脸笑意的年轻男子,李玉娘也是激动。这小子,一走三个多月,可算是回来了!

看着蒲安笑着走近,她却是故意扭过头去四下张望,大声问道:“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可儿呢!”

“只知道找可儿吗?难道都不想我这个弟弟!”蒲安玩笑着说了一句,引得李玉娘回头来看他后,又挠着头只是笑。

瞧着他脸上的笑,李玉娘皱起眉来,忽然便转回了头去,“想要合伙耍…”笑声顿住,李玉娘眨巴着眼睛,看着身后不远处俏生生站着的女子,低喃出声:“还真是吓到我了!”

走近几步,她又惊又喜地伸出手摸上可儿已经挺出来的肚子:“几个月了?走的时候还是平的呢!”

抬眼望她,可儿脸上尽是温柔的笑意:“四个多月了,走的那时候就有了,只是不知道…”一面说,一面也用手轻抚着突起的腹部,脸上那种属于母亲独有的光彩几乎可以用圣洁来形容。

乐得合不拢嘴,李玉娘又伸手摸了一把跟在可儿身后好象害怕她跌倒,要随时都要扶住她的蒲诚。便挽着可儿的手臂,笑着嚷道:“小蒲,你自去安顿,可儿我却是要带回我们家了!”说着话便要拉可儿进门。却不想可儿却是拉了她下,囁嚅着道:“还、还有人…”

“还有人?你别说你善良到又给小蒲纳了个小的!”开着玩笑,李玉娘还没回过身去看那“还有人”是谁。就听见一个尖利的声音:“闷死人了!这时候最好是有一大锅酸梅汤喝才是解暑!兰香,你记住了,一会多煮些…”

张了张嘴,李玉娘咽下没说完的玩笑,缓缓回过头去。瞪着那刚自后面车上下来的锦衣妇人,直眨眼睛。有没有搞错啊!去了一趟泉州,怎么就把这位捎了回来呢?

看李玉娘哭笑不得的表情,可儿也是尴尬,“张娘子听说顾大官人未死,便非要跟了过来…你知道,她总是蒲家的姻亲…”

狗 屁的姻亲!

在肚里暗骂了一声,李玉娘没好气地看了眼那扇着手中团扇的张惠娘。一点想要接待的意思都没有。倒是目光扫过对着她微笑施礼的兰香时,嘴角露出了点笑容。

看起来这几年这对主仆竟是全无改变。仍是主母嚣张婢女隐忍。不过也只有这样,才能在姜家呆得长久吧?

眼看着自远处的车上又下来的姜伯华和那个印象里皮得没边的姜崇,李玉娘更觉头疼。怎么就又冒出这么一家子人呢?心情郁闷,连和可儿聊天诉说别情的心情都没有了。不过好在,这姜家大小打着蒲家亲戚的名义,没有入住她的宅院,要不然她真不知自己会不会疯掉。

晚宴倒是热闹了,蒲家从来都清静的花厅终于派上了用场。

李玉娘坐在座位上,冷眼看着举杯相庆说着虚话套话官话,时不时就眼含热泪的顾洪和姜伯华。这两个男人倒是绝配了,一个哭祭亡妻,一个怀念亡妹,如此情深如此悲痛。怎么就好象全忘了自己曾经做过什么似的呢?

目光再转,看着拉着顾昱手直叫“苦了我的儿”的张惠娘,她差点没吐出来。说什么“当年你失踪,遍寻不到急坏了全家上下,还说什么你舅舅病得几天都起不来床,这些年我们一直都挂念着你”的假话。就没觉得自己胃里翻腾不止,酸水直泛吗?

看着顾昱抿着唇,一脸不愤似乎几次想要说些什么却都被打断的样子,李玉娘倒有些同情他。顾昱要真是撕破了脸大骂舅舅舅**绝情,大概姜氏夫妻也不会怎么着吧?

这个晚宴,实在郁闷。

她在心中暗叹着,看看那一对并不怎么款待客人,只是自说自笑自顾自吃饭的夫妻俩。她就更觉得郁闷了。

刚才蒲安他们安顿行李的时候,她和可儿不过谈了一半。只知道这会儿那位蒲老爷子已经驾鹤西归,临终前留了遗言说要蒲安继承蒲家家主之位。可蒲安却是没那个兴趣,甚至连蒲万里的叫嚣挑衅都只作未见。一参加完葬礼就兼程赶回杭州来。

事情倒是简单,只是可儿叙述时自然不象李玉娘这样平淡,李玉娘一直到很久之后还记得她说:蒲大哥冷眼看着那蒲万里,沉声道:“区区一个已经开始败落的蒲家又算得什么?至多十年,我蒲安自会用双手打造一个属于自己的蒲家”时的那个表情。可儿对蒲安的那份崇拜、迷恋,大概,比后世的粉丝迷恋偶像更甚三分吧?

甚至让李玉娘头痛的姜家人,却是从蒲安一回到泉州便缠了上来的。象他们那种人,嗅觉灵敏得很。自然也知道蒲家的风向有异,便想抓住机会攀上个靠山。毕竟就是蒲万里,也是对张家极为不屑的,他当权后张家在蒲家得到的好处会少许多。只是,这一回姜氏夫妻似乎是有些失算。在他们几乎是半赖上蒲安之后,蒲安却压根没有争夺蒲家家产的意思。更糟糕的是,蒲万里当家后,张家也没有被赶出蒲家的船队…

说这话时,可儿笑得有些尴尬,似乎有许多不好说的话。倒是后来,那张惠娘一时骂得顺嘴失了言,李玉娘才知蒲家老爷子尸骨未寒,那位在他晚年最受宠的张氏如夫人便在暗里和蒲万里勾搭上了。也不知蒲家老爷泉下有知,会作如何想。

因为恼了姜氏夫妇的倒戈相向,所以张家对姜氏夫妇颇为不满。因从李玉娘写给可儿的信中得知顾洪死而复生,又在泉州有些呆不下去了,这一次蒲安回杭州,他们便趁机跟了回来。蒲安原还不愿,可因为他们缠得厉害,张惠娘又是提着顾昱的名字痛哭流涕的作态,他们也只好允了一路同行。

第一卷宅院 第三十八章 果然还是惹人厌

第三十八章 果然还是惹人厌

所有没有落到实际行动上的情感都是空的,哪怕嘴上说得花团锦簇…

在这个近七月的夏仲时分,李玉娘很为姜淑云悲哀。那是她嫡亲的兄长,结发的丈夫,可任说得天花乱坠,却还要外甥兼侄儿的小子提醒才记起去拜祭之事。是那些酒冲了头让他们熏熏然而忘了他们口中那个惹人怜爱的女人还是所说的话其实不过是要让对方听听罢了?

在一群人浩浩荡荡去了凤凰山祭拜时,李玉娘拉着可儿窝在软榻上诉述别情。只是可儿明显的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地声音顿住,目光飘向窗外。听着外面时尔暴出的一两声大笑,李玉娘不免有些羡慕。索性也转过头去看着外面那对正疯弄着的父子,她说不清自己是不是还有那么点忌妒。

“你可是好了,这样一副幸福无比的模样!”懒洋洋地伸着手脚,李玉娘伸手轻轻摸着可儿隆起的小腹,“真好…”明明是在赞许,为什么却觉有些鼻酸。

收回望着窗外的目光,可儿低了头想想,忽然低声道:“有时候会觉得有些不真实,眼前的一切都完美得象是一场易醒的梦…姐姐,我不是在做梦是吧?”

“就算是梦不也是好梦吗?”李玉娘笑起来,嗔道:“你这妮子,要是想眩耀就直接说好了,非要让我说羡慕你不成?”说着话又跳起身趴在窗前扬声叫道:“小蒲,你派去的人怎么还没有回来呢?再过上一会儿,天都要黑了!”

抬起头看看头顶上还未移到正中的太阳,蒲安苦笑着摇了摇头。把手中的毛鞠丢给蒲诚,笑道:“你不要再催了,我这就去前面看着去,若是嫂子他们到了立刻就请进来可好?”

原本依蒲安的意思是打算亲自前往许家的,可沈三娘一听说可儿有了身孕,便立刻传话回来他们夫妻自己过来。蒲安虽觉不太礼貌,却被沈三娘一句“都是自家人,哪有那么多讲究”回了。

其实蒲安倒是不怕沈三娘生气。沈三娘脾气虽然有时候大些,可人却极好,绝不会对哪个乱发脾气。他所惧的自然是那位他向来敬如兄长的许山。

夜里夫妻床话时他还曾忧心。毕竟当初李玉娘和许山同时给他写信,他并没有如许山所期望的一样支持他,而是含糊其词地回避了。不能说是没有私心的,虽然许山一向对他极好,自觉两人是亲如兄弟的。可当他收到许山的信时还是犹豫不已。信上所述的前景极好,他却不能完全相信。如果真如可儿念的玉娘的书信一样是许山先起了外心,那他这个兄弟跟着他反了出去又岂能保证日后不会被一脚踹开?

虽然知道这样的可能性很低,可他还是下意识地选择了更能让他相信的李玉娘。虽然并不想承认,可多少还是和可儿在枕边细语的那些话有些关连。而且,就算是已经抛开少年那些酸甜的记忆,可那一抹情怀却是不能忘怀…

想想和许山见面可能会有的情形,蒲安不禁一声低叹。转了身,还未出二门就迎上往园中来的一行人。

和许山目光一对,蒲安多少有些不安,脸上的笑容便有些尴尬,“大哥,许久未见。”声音顿了顿,他忙又笑道:“我为大哥带了礼物,原想着亲自送去了…”

他话还未说完,走在许山身旁的沈三娘已经截住他的话:“可儿和玉娘可是在房里?我自去寻他们,你们兄弟俩要说什么事,往前宅说去,莫要影响了我们姐妹的好心情。”说完,也不理相对而立的两兄弟,径自往里面走去。

看着沈三娘的背影,许山眯了下眼,抬起头来看着蒲安,忽然微微一笑。这一笑,蒲安也终于放松下来。两人笑着进了前宅蒲安的书房。虽然未到开席时,蒲安却还是叫人送了几道小菜,一壶温花的花雕,在书房的桌案上摆了。

“大哥,今天只咱们兄弟两个喝上一杯…”抬起头看着正环视房间的许山,声音一顿后便放下酒壶,笑着转身自书架下的柜子里拖了一只木箱出来。

蒲安不是爱书的人,这书房虽然是叫书房,却没有几本书。书架上放的多是一些出海时带回的小纪念品。并不是多珍贵,有时不过是一只在海滩上捡到的小贝壳,或是海上垂钓时勾上的无名物件,却是比那些珊瑚或是东珠让他更觉开心。

默默看着蒲安打开箱子又回身过来冲他招手,许山笑着踱了过去。从前蒲安出去时也常带些礼物送他,那时候他从没多想过别的。可这次不知为什么,他就忽然想:不知蒲安又送了什么礼物给李玉娘。

“你看这把刀!”

收敛心神,他笑着应声看去,只见他手中执着的却是一把镶着各色宝石的弯刀。刀锋一亮,一股寒气直逼面门。原本还是漫不经心的许山也不禁惊叹出声。

“波斯弯刀!听说原是王室所有,我可是花了重金才买到手的。”蒲安笑着把手中刀捧到许山面前。许山略一迟疑,才伸手接过。只是却没再象以往一样兴致勃勃地反复把玩。而是抚过那泛着寒意的刀面,沉吟道:“我曾听过一句诗,谓之:醉卧美人膝,醒掌手中权…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小蒲,你觉得此言可对?”

蒲安目光一瞬,虽然心知这不过是一个开场白,却还是笑着点了点头。若他也是毫无野心之人,也不会做到现在这一步了。

看蒲安点头,许山便笑了起来:“既是如此,为何你还要甘心屈于一个女人之下?莫非你对李玉娘还是余情未了?”

蒲安皱了下眉,笑道:“大哥这话可莫要当着我娘子说,要不然她要吃干醋的。你也知道女人怀着孩子时总是喜欢东想西想的。再说,我也不想让玉娘有所误会。”平静地望着许山,他沉声道:“我知道我让大哥你失望了,可是我觉得目光这样就已经很好,不想再有什么变动。”

“很好?”许山冷笑一声:“你知不知道这几个月李玉娘往商行里安插了多少耳目?现在三杭商行里俨然是她一家天下,若是她玩什么花样你都不知道…”

“大哥,”蒲安打断许山的话,虽然不想,却还是忍不住带出一丝埋怨:“若不是你带走商行中大批人手,玉娘她也不至于…”收住到嘴边的责备之言。蒲安婉言道:“大哥,当初咱们三个初创业时心心念念都是如何把商行做大做好,又哪来这么多的事端?我不怕惹你恼,那朱子钰岂是一个好相与之人?你还不如和他散了伙回咱们商行来呢!你若是肯,我现在就去去说服玉娘…”

望着蒲安一脸真诚,许山忽地幽幽一笑:“算了!我原本还想劝你好好考虑清楚,你我兄弟一起另组商行再创一番事业的。可看来…罢了罢了,不说这样让人难过的事,许久未见,咱们好好喝上一杯!我还未恭喜你要做爹…啊,不对,你早就做了爹的…比我强,都有儿子了…”

看着许山放下手中弯刀,转去执壶。蒲安目光微垂,嘴角的笑意有几分黯然。其实,他何尝不知许山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吃回头草的,玉娘也必不会再相信许山。可,哪怕心中知道得一清二楚,却仍不免觉得伤感。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呢!

在心中一叹,他走过去接过酒杯,一饮而醉,竟是豪爽万分地笑道:“来来来,今日不醉无归!”

“不醉无归?别喝多了被娘子打才是…”许山笑着,虽然掩饰了内心失望之情,可眼神却是有些微黯然。看来,现在只能继续同朱子钰周旋了。可惜,若是蒲安肯,他又何必和朱子钰那老奸巨滑之辈合作呢?

心中郁闷,喝酒便急了,两人你一杯我一杯,甚至连敬酒词都省了,不多时竟是已有熏然之意。

两个男人在书房中喝得半醉,女人们却是在后宅中温言浅笑,和乐融融。

沈三娘身为三个孩子的母亲,又是刚刚生产过,可以让可儿借鉴的经验多得数不胜数。而几乎都快忘记怀孕是什么感觉的李玉娘就有些凄凉地被两个女人丢在一边。害她忍不住抱怨:“早知道就带着嫣儿来了,你也是的,怎么都不带孩子过来?”

“你怎么不带嫣儿过来?”沈三娘反问一笑,笑道:“几个小东西不醒事,若是碰着可儿可怎么办?”说着话,却是往坐在可儿身边,乖巧得似个文静小女孩的蒲诚瞄了一眼。“诚哥儿倒是乖,这才几岁的娃娃便懂得照顾人了…”

蒲诚抬起头来,一双眼清澈如水,“娘说了,她生了妹妹后也一样喜欢我,我可以同她一起照顾妹妹…”

沈三娘闻声一怔,笑了笑却没有说什么。过了一会说了几句闲话后才笑着哄了蒲诚出去玩毛鞠。看他出去了才道:“哪个同你说你这一胎是女儿了?莫不是特别喜欢吃辣的?”

“我不过是随便说说的…”可儿笑了下,看清沈三娘显得紧张的面容,知道她并不是玩笑,便也敛了笑。

“这种话怎么能随便乱说呢!这一胎会是男孩…不,是一定要是男孩。”沈三娘搓着手沉声道:“现在蒲诚还小,你待他好他也听话。可等他大了难免没有别的心思,你没个儿子护身怎么能成呢?”

目光一对,李玉娘和可儿虽没说什么,却是暗中使了个眼色。

李玉娘笑着拉了沈三娘笑道:“小蒲那家伙若敢对不起可儿,我便抄了鞭子来帮可儿打他…”这话不过是说笑。不过倒有一半是因为在她心里,总觉得那个比她大了一两岁的少年象个弟弟一样。才能这样顺嘴胡说。却不想她的话才一出口,沈三娘便立刻恼了起来:“男人有什么事做不出的?这会儿再深情,以后还不是一样…”

突然捂住嘴,沈三娘转目看着可儿,声音里透出几分倦意:“我不是说小蒲会…我只是想说,你要为自己为孩子多考虑下…”为什么竟是这样不自觉地说出这样吓到可儿的话呢?或许,是因为觉得可儿现在的样子很象从前的自己。带着那样的满足与幸福表情…那些她再也回不去的日子。

目光一转,看到李玉娘和可儿有些黯淡的眼神,她忽地扬眉笑了起来:“对了,玉娘,你不是说顾家想卖掉在余杭的地吗?怎么样,现在可有人买了?若是没有,我倒是有些意思…”

“听说还没卖出去…”李玉娘默默地看着沈三娘。心中暗道:三娘这是已经在为自己打算吗?不是已经解决了蓝蓉吗?为什么三娘还是…难道顾洪竟已经完全无法让她相信了吗?

不敢再看沈三娘,生怕自己的眼神忍不住带出几分怜惜而令沈三娘伤了自尊。她高声抱怨:“若姐姐真买了顾洪的地可是好了!你不知我现在多盼着他快点卖了地痛快返京…可儿也是的,去了趟泉州竟偏偏把姜家那三个带回来,你不知他们有多讨厌吗?”

“如何不知?”可儿会意过来,一半配合一半真的抱怨,把她在泉州被张惠娘缠得快要喊救命的事情细细说了。听她说得有趣,沈三娘也不禁笑出声来,脸上的阴郁之色便淡了许多。

只可惜才开怀不久,闲谈中令人着恼的主角们便联袂归来。添为主人,可儿不得不笑着迎上前去。李玉娘和沈三娘却自落在后面小声说笑。

那张惠娘拉着可儿,满脸堆笑,却不知怎的,忽然扬声唤道:“那个谁,在旁边愣着做什么?没看到天色要变了吗?还不快给蒲娘子添件衣裳…”

正在说笑的二人微微一怔,续而反应过来张惠娘看着的方向只有她二人。李玉娘还好,知道这张惠娘素来嚣张,也不屑理会。沈三娘却是被气得直咬牙。若是平时,这样为姐妹添衣之事不过是件小事,可现在被一个女人恶声恶气的吩咐却让她觉得倒足了胃口。哼了一声,她斜眼睨着张惠娘,厌恶道:“哪儿来的疯婆子,凭地惹人厌。”

张惠娘一出声,可儿便已经变了脸色。急道:“张娘子误会了…”可惜她虽是出声要解释,却已慢了一步。一旁的兰香瞧着不对也忙大声笑道:“我来侍候蒲娘子就是…”

可惜张惠娘却不是个懂得息事宁人的人,一看衣着朴素,不显华贵的沈三娘竟敢这样答话,便已大声回道:“厮那无知婆子,你可知我是什么人?我可是你家主人的长辈,竟敢这样对我说话!”又冲着李玉娘叫:“李玉娘,你是聋了不成?竟敢这样怠慢我!别以为我们云姐儿死了,你又有那么一点点功劳,就能爬到主子头上了…”

掀眉冷笑,原本并不想惹事的李玉娘伸手拦住要还嘴的沈三娘。低笑道:“对面说话的是哪个?我怎么竟看得不清不楚呢!”

被她一句话弄得有些糊涂,张惠娘甚至还低头看了看自己,确认自己通体上下并无不妥才哼道:“你莫不是眼睛不好了,说话的是你家尊客姜家的当家主母,张家大娘子!”

李玉娘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原来是姜家的张家的?我还当这站在蒲家院里说大话的必也是姓蒲的呢!别跟我说什么你是蒲家的亲戚,你算哪门子亲戚?别说是你这样硬赖上的姻亲,就算是泉州蒲万里到了这儿,又有哪个认他是亲戚呢!若是你一再扯上顾昱的名字,你当蒲安肯让你上他的船吗?”

“你、你、你说谁赖上来的?李玉娘,你别以为养了昱哥儿几年就能对我指手划脚了。我告诉你,你就算是被扶了正那也是续室,在我们面前就是低了一等…”

她一句话还没说完,李玉娘已经呸地一声吐了一口口水。当不当正不正的就正好吐在张惠娘的脸上。张惠娘又惊又怒,几乎没气得撅过去,指着李玉娘的手一个劲地发抖。

李玉娘却似没看到一般,只冷笑着骂道:“别拿你们那龌龊的心思来想我!我不管是你自己猜的还是听人说的。张惠娘,你给我听清楚了!我不是顾家的下人更和顾洪没半分干系!更不会受你这种媚高踩低的蠢妇欺负!你也不到街上打听打听,我李玉娘在杭州城里是个受人欺负的主儿吗?别说是你,就是你视作靠山的张家蒲家,我现在也不放在眼里!”

说着话,她突然扭头看向可儿,“可儿,今日的饭便免了,我自回家吃去!”说罢,也不去看张惠娘,转身便往两家后园相连的角门走去。沈三娘笑笑,拍了拍尤自自责的可儿,也笑着转身。

可儿连喊了两声,也不见两人回头。正在懊恼,就听得张惠娘“哇”地一声痛哭失声。竟就那么跌坐在地,拍着大腿哭嚎起来。看得愣住,可儿还在为难该怎么怕。有心上前,可瞧见张惠娘竟是狠狠一巴掌拍在上前去扶她的兰香身上,忙打消了念头。还在犯愁,却忽听得一个男人低问:“这是怎么了?”

一抬头,可儿立时大喜。虽然正缓缓走过来的两个男人面色绯红,竟是有些喝高了,可她却还是觉得有了主心骨,立刻靠了过去。

这头蒲家后园哭声震天,一个女人就把园中搅翻了天。那头李家后园却也是不平静。

姜崇虽然与顾昱年岁相当,可是因家中娇生惯养,除了读书外什么都不理,不解世事一如孩童。就是在别人家也自觉自己是老大,浊世魔王一般。适才自凤凰山归来,张惠娘带着下人回了蒲家,他却是随着父亲进了李家。

看父亲与姑父进房中奕棋,他却是硬扯着顾昱在后园胡闹。先是得意洋洋地比了比个子,笑顾昱仍是没他高没他壮,又笑顾昱黑。把原本不想理他的顾昱也惹毛了,最终两人竟又是大打了一场。

小时候顾昱是打不过姜崇的,可这两年他跟着陆五也学了些功夫,又是出过海见过世面的,虽然和姜崇一样大,却早已不是姜崇能对付得了的。三两下,便把姜崇打翻在地,又压上去狠狠打到姜崇哭爹喊娘认输服软才松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