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途回了一下头,沉默地看她,他并不想她掺和进这种烂事里面,甚至有些后悔带她来这里。

陈毅挑眉:“性格还挺辣的?”

江途攥了攥拳,转回来看向他:“陈毅,她只是来这里吃饭的,你别太过分了。”

陈毅耸耸肩,目光放肆地打量祝星遥的穿着打扮和气质,她手里捏着的是诺基亚最新款的手机,那玩意好几千块,怎么看都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

“这么说你们不熟了?”他看了江途一眼,又笑着看祝星遥,“小美人,给个电话号码?下次约你出去玩。”

江途:“滚。”

祝星遥转头看他,少年面无表情,脖子上那根青色的筋紧紧绷着,店里其他客人纷纷看过来,她是很讨厌这些人,但他们人多,他们讨不着便宜。

陈毅脸也冷下来了,“你他妈怎么还这么嚣张?我知道你骨头硬,但你就一个人你干得过我们一群人?你爸欠了我老大一大笔钱没还呢,我都不知道你跟我硬个什么劲儿,我要是你,早就低头弯腰走了。”

江途轻嗤:“那是你。”

老板一看这架势,忙从柜台站起来,显然是认识陈毅,他急切道:“陈毅,我叫你哥行不?别在我店里吵闹行不?我还要做生意呢!”陈毅荷西巷里的人大多都知道,一个专门□□的混混头,真闹起来,在他店里打起来都不是事,“你们来吃饭的对吧?坐下就好了,我送你们几瓶啤酒。”

陈毅看向老板,又笑了笑:“行啊,那先谢谢了。”

看样子,是真来吃饭的,打算收了。

祝星遥轻轻拉住江途的衣角拽了拽,小声说:“我们走吧。”

江途身体微僵,低头看向她细细白白的手指,又垂着眼看她的脸,他缓缓咽下梗在喉咙里的那股艰涩,低声:“嗯,走吧。”

他转身,祝星遥就松手了。

江途看了一眼旁边:“江小路,走。”

江路连忙跑过去,某些时候,他还是会害怕的,需要依附哥哥。

本来这事都已经过了,偏偏陈毅手欠,还抬手用力□□了一下他的脑袋,江路一个重心不稳,往后倒退了两步,撞向祝星遥,祝星遥跟着退了一步,跟连环车祸似的,她后背跟着撞上了端着刚出锅的鸭血粉丝的客人。

那热烫的汤水哗啦啦地洒了一大半,几乎全洒在祝星遥的背上,她惊叫了声,江途连忙回头,很快说:“烫吗?快把外套脱了。”

其实不是很烫,但背上湿了大半,连她的头发都没能幸免。

又油又粘……

那客人是个四十多的中年男人,很不爽地骂了两句:“你自己撞上来的,吃顿饭撞上这种事情,真晦气……”他骂完就走了。

祝星遥脸色难看地把外套脱下来,顺便用外套擦了擦粘腻的发丝,反正都已经毁了。江途拿过她的外套,从桌上拿了抽纸,递给她,声音紧绷:“擦一下。”

她郁闷地“嗯”了声,仔细地把发丝上的汤水擦掉。

江路抬头瞪向陈毅,跟江途告状:“他按我头,我才不小心撞上女神姐姐的……”

江途抿紧唇,目光凶狠地看向陈毅。

他想打人。

陈毅看向祝星遥,刚刚江路叫她女神姐姐?倒是贴切,长相气质却是女神级别的,他咳了声:“我刚才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不然……我赔你一件外套?”

祝星遥抬头:“好啊,三千五百六十八块,我今天第一次穿。”

陈毅:“……”

操,这么贵!

他沉默几秒,又痞笑起来:“行啊,你电话给我,我明天带你去买件新的。”

“想得美。”祝星遥当着他的面,把那件外套塞进垃圾桶,微微一笑,“我不要了,就当是送给你了。”

她抬头看向一脸想打架的江途,抓住他的手就往外拖,江途僵了僵,她的手有些凉,又小又软地勾着他带茧的手指,如同勾着他摇摇欲坠的心,几乎控制不住地想要倒戈。

她拽第一下没拽动,回头看他,软声说:“走啊,我该回家了。”

不走留着打架吗?

江途低头,眼镜从鼻梁上滑了一下,他抬手推了推,也掩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

“走吧。”

他收回手,揪住愣在一旁的江路,带出去。

三人走出店门,江途看向祝星遥,低声道:“我送你去找司机。”

祝星遥想说不用,又怕自己会迷路,只好点头:“嗯……”

江途松开江路的领子,“你先回去。”

江路有些闷闷地点头,对着祝星遥挥挥手:“女神姐姐,再见。”

小鬼对这片熟悉得很,一下就跑远了。

深秋夜色寒凉,突然一阵寒风袭来,祝星遥没了外套,身上只有一件薄薄的毛衣,顿时打了个寒颤,江途一言不发地脱下自己的外套,递过去给她:“穿我的吧。”

祝星遥看了一眼他身上单薄的T恤衫,犹豫着没接,小声道:“你身上那件很薄,我还有毛衣呢。”

下一秒。

少年那件残留着体温的宽大黑色外套罩在她肩上,他转身看向前面,寡淡地丢下一句:“我是男的,没那么容易感冒,而且……如果不是我,你今晚也不会倒霉遇上这种事情。”

他大步往前走。

祝星遥站在老旧的街灯下,看着他高瘦挺拔的背影,能感觉到他好像……很难受。也是,生在这种家,遇上这种事情,谁能好受呢?

她的电话又响了。

江途停住脚步,回头看她一眼。

这次是丁瑜打来的,大概是回到家没看到她。

祝星遥伸手穿过袖子,他的衣服太大,她扯了一下袖子才把手露出来,那件不合身的衣服衬得她纤细柔软得像只小猫。

她跑向江途,接通电话:“妈妈,你回家了?”

丁瑜刚回到家:“你怎么还不回来?”

祝星遥低头,盯着街面上,她跟江途的影子,软声解释:“之前堵车,我太饿了就下来吃了点东西,现在马上就回去了。”

江途把祝星遥送到司机停车的地方,祝星遥想要把外套脱下还给他,他不冷不热地说:“你先穿着吧,改天还给我,我不冷。”

这位同学,你只穿了一件T恤啊!

夜里温度都下10°了,还不冷?

祝星遥理解为一个少年的倔强,他今晚被陈毅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尤其是当着她的面说那样的话,肯定觉得很难堪,她犹豫了一下,放下手。

少女穿着宽大泛旧的外套走远。

快走到车前,她忽然又回了一下头,看见他已经转身,身影在泛黄的旧街头显得冷清孤僻,她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冲动,又跑向他。

江途是怕她的司机看到,影响到她。

转身走得很快。

身后传来脚步声,他也没回头。

直到祝星遥气喘吁吁地站在他面前,挡住她的去路,他猛地刹住脚步,垂眼看她。

祝星遥发丝微乱,嘴角还粘着几根,她抬手拨开,扬起白皙精致的脸庞看他,眼睛亮晶晶地:“江途,其实现在怎么样没关系的,以后会好的。”

江途愣住。

心强烈地一抖。

她冲他笑了笑,连给他反应的时间都没留,又转身跑了,宽大的衣角被风吹得扬起,他回头盯着她纤细的背影,心底酸胀到发软。

他知道以后会好的,但从来没人跟他说过这种话,不管她是有心还是无心,同情还是施舍,都让人招架不住。

她知不知道,她这样,会让他想犯错。

祝星遥不知道。

她跑上车,发现老刘正一脸欲言又止地看她,表情非常复杂。

祝星遥估计他刚才是看到了,她身上还穿着江途的外套,却一本正经地解释:“刘叔,我之前下车真的只是去吃了一碗鸭血粉丝汤,就是出了点意外,不是你想的那样,这事说来话长,还有点复杂……”

刘叔:“哦……”

祝星遥怕他打报告,又乖巧地卖笑:“刘叔,我知道你可能不太理解,但还是请你不要告诉我爸妈,好吗?”

刘叔一脸无奈:“我可能年纪大了,确实不太理解……”

祝星遥:“……”

作者有话要说:途哥:想犯错,想摘星星。

双标途+路痴星【两人都死不承认】

☆、等星星

车停在院子里,祝星遥把江途的外套塞进背包,在老刘复杂的目光下下车,她背着大提琴,拎着包走进家门。

“妈妈,我回来了。”

丁瑜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杯刚榨好的果汁,一看见她就皱眉,放下杯子走过来,“你的外套呢?这么冷的天就穿一件,感冒了怎么办?”她说着帮她把大提琴从肩上卸下来。

祝星遥抓起自己一把头发,凑到丁瑜面前,皱着鼻子说:“你闻到了吗?鸭血粉丝的味道!我不小心被人撞到了,外套太脏我就扔了,你会怪我吗?”

那外套是丁瑜让人从国外带回来的,真的要三千多。

现在想想有点可惜,其实……拿回来洗洗应该还能穿?

“你啊……”丁瑜食指戳戳她的脸蛋,没好气地说,“你爸爸为了赚钱忙成这样,让你喜欢什么就买什么,你还真挥霍起来了,啊?”

祝星遥又不能说实话,呛了回去:“你买个包还几万块呢,一个月还买三个呢。”

丁瑜斜眼:“那是我老公的钱,我多花点怎么了?”

祝星遥哼了声:“以后我开演奏会也能赚很多钱,要不是你跟爸爸不同意我读音乐班,也不准我接代言什么的,我可能已经是个富婆了。”

她漂亮有才气,初中开第一场演奏会就有经纪人找上门了,但祝云平跟丁瑜拒绝了,他们某些方面思想比较传统,那时候她想念音乐班,想进乐团,她保证会努力学课业,但无论怎么闹,他们都不同意。

他们觉得学音乐会耽误学业,怎么着也要好好把高中念完才行。

祝星遥有时候想,小孩就是小孩,拧不过大人给你定下的条条框框,只能妥协。

她被丁瑜赶上楼,躲在浴室洗了半小时的头,确定自己头发丝上只剩香味了,才肯罢休。吹干头发,忽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掏出那件黑色外套,放到鼻尖仔细地闻了闻,上面除了清冽干燥的洗衣皂味道之外,背上那块还有……一股鸭血粉丝汤的味道……从她的头发上沾过去的。

半夜,祝星遥偷偷摸摸地把那件衣服塞进洗衣机清洗。

半小时后,又做贼似的抱着衣服回房间,在阳台护栏上拉了条绳子,把衣服晾在上面,这样就不会被看到了,省得他们审问她。

周日傍晚,林佳语发了半天传单回到荷西巷路口,看见江途拎着一个袋子从干洗店出来,她喊住他:“江途!”

江途站在台阶上,回头看她。

林佳语跑过去,笑着问:“你去干洗店干嘛?”

江途不动声色地走在前面,“没什么。”

“没什么那你手里拿的什么呀?”林佳语追上去,他们家还有什么东西需要拿去干洗店吗?那多贵呀!

江途懒得理她,林佳语习惯了,又自动转了话题:“今天早上江小路跟我说,他昨晚跟你还有一个女神姐姐一起去吃鸭血粉丝汤,然后碰上了陈毅他们,女神是说祝星遥吗?”

他脚步一顿,嗯了声。

林佳语笑了笑:“还真是她啊,我发现你们挺有缘的,总是能碰到。”

有缘?

江途嘴角一扯,大概是吧。

他好像在偶遇她这件事上运气特别好,从一年前开始,不用特意制造偶遇,就总是能看见她,她……大概就是上天派给他的劫和救赎的。

“江路说她很酷,三千多块钱的外套就直接塞进垃圾桶了!”江路小同学跟她说的时候绘声绘色的,还带动作,林佳语都能想象得到那个画面,她说着说着,突然看向江途手里的袋子,忽然有了猜测,“这不会是祝星遥那件衣服吧?”

江途脚步又是一顿,还是嗯了声。

林佳语惊得走不动路:“你昨晚回店里垃圾桶捡的?”

昨晚江途确实是回了一趟店里,衣服已经被老板娘捡起来了,老板娘是觉得衣服穿在祝星遥身上很漂亮,又听说是三千五百多一件,就捡起来准备洗干净了给女儿穿。

那会儿陈毅他们还在,一群混混吵吵闹闹的,看见江途回来拿外套,都乐疯了,各种嘲讽。

要不是老板拦着,往江途怀里塞了外套就把他推出店外,说不定真得打一顿。

江途垂着眼,寡淡道:“三千五百六十八块。”

林佳语:“……”

他继续往前走,不管是三千五百六十八块,还是六十八块,他觉得都不该随便丢掉,或者被人捡走穿在别人身上。

林佳语站在原地,觉得自己这辈子可能都穿不上这么贵的衣服。

周一,期中考试的座位排下来了,考试时间是在本周三到周五。

祝星遥和江途的书包里都塞着一个袋子,放着对方的外套,黎西西问祝星遥的时候,祝星遥把那天的事情告诉她了,黎西西惊讶得瞪大眼:“所以,你第一次穿男生的衣服,是穿江途的?”

祝星遥:“……”

她有时候很佩服黎西西,她总是能找到跟别人不一样的重点。

“嗯……对。”

也没错,是第一次穿男生的衣服。

祝星遥心底升起一丝怪异感,好像穿男生的衣服确实有些暧昧,她见过早恋的同学穿男朋友的校服,男生的衣服宽大带着体温,跟穿自己衣服的感觉很不一样。

黎西西心痛地抱住她,“呜呜,我怎么有种女神被拱了的感觉呢?”

“谁被拱了?啊?”祝星遥翻了个大白眼,在她脑袋上用力一搓,“再胡说八道,我搓到你秃顶。”

黎西西:“……”

她忙护住自己的脑袋,哇哇大叫:“我错了我错了,你绕了我吧……我不想秃头!”

斜对角的张晟:“……”

他总觉得刚才祝星遥跟黎西西嘀嘀咕咕半天,是在说关于秃头的事,他忍不住低骂:“黎西西,你别动不动就说秃顶行不行?有病啊。”

黎西西立即转头骂:“说你了吗?代入感这么强你怎么不去演戏!北电上戏欢迎你!”

张晟:“……”

全班哄笑。

黎西西太特么有才了!

张晟转头看向江途,发现他嘴角也带着点笑,又骂了一句:“你他妈不准笑老子!”

丁巷觉得奇怪了,“别人笑就行,江途笑你就看不过去?你这什么毛病啊!”

是啊,为什么?好像已经好几次了。

大家也觉得奇怪。

江途笑的是祝星遥刚才跟黎西西打闹时张牙舞爪的模样,有时候张晟是真挺智障的,他知道对方看不起他,连被他笑话一下都觉得是耻辱。

他瞥向张晟,很淡地说了句:“你算老几?管我笑不笑。”

张晟嚯地站起来:“你□□什么?”

上课铃声正好一响,曹铭连忙拉住他:“赶紧坐下,谢娅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