酥麻的舒适感由头顶传遍全身,高肃眼皮打颤,视线模糊不清。
黄衫老人趁着高肃还有一点意识,快速说道:“你还能活二十四年,死后我们把你送回去确保部落不会出事。那座山有南红矿脉,南红为山之精血,可保尸体千年不腐。我布下‘地支十二生肖墓’,等到凤女老死,你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生不能同床,死亦要同穴。你生前名震天下,死后永伴宿命爱人。兰陵王,你很牛逼!”
(读到帛书记载的这句话时,我和月饼无比震惊。书里确确实实写着“牛逼”两个字,这种感觉实在诡异。)
高肃早已熟睡过去。
“我用蛊术护住尸身不腐。而且,我们还能在墓里玩,只不过换了一种生命形态。”凤凰夷女回到后院,“我们活着真的不能在一起么?”
“活着,还会吵架,闹别扭。死了,就真的是在一起了。”圆脸老人收起银针,抬手在眼角擦拭着,“风真大,迷了眼。”
院里,树叶纹丝不动,哪来的风?
黄衫老人伸了个懒腰:“那座山既然担负着保墓的责任,就叫保山。建好墓穴,我会给你一方石匣,你将死之时进入墓中,自然知道放在哪里。”
“为什么对我们这么好?”夷女问。
“我们是任务失败,没有身份的人。留下线索,让后辈参悟吧。”圆脸老人苦笑。
十四
月饼开车顺着山路蜿蜒而下,我记录完这段经历,百度着“兰陵王”的词条,搜索南北朝的资料以分散注意力,但心里还是很压抑,索性关了电脑看风景。山体千疮百孔,整座保山都快被寻找南红矿脉的人挖空。
“月饼,会不会有人发现那条矿脉,挖到墓室?”
“应该不会,围着矿脉有四个玄武大阵,挖到这里就会触动阵法,引起塌方。”月饼打了个哈欠,顺手打开音乐,“听曲儿提提神。”
“难怪这两年保山挖矿塌方的新闻那么多。”
“南少侠,商量个事儿。您既然把经历当故事写完了,满足了读者,能不能也满足满足我?”
“啥?”
“我困了,想睡觉。”月饼就这么离开驾驶座,溜回休息舱倒头就睡。
我连滚带爬地坐进驾驶座,急打方向盘,躲过一处突起的横石:“你有没有责任感?那么多人等着看我的小说呢!”
月饼没回话。
透过后视镜,我看到月饼已经睡熟,居然还扬了扬眉毛。我关掉音乐,觉得很疲惫,点了根烟提神。这段经历实在是太累了,不仅是身体,心更累。
“古代很多猛将,打仗都戴着青铜面具。”月饼没有醒,似乎说了句梦话。
从云南保山到古城图书馆将近两千公里,途中横穿四川,越过秦岭,路况很复杂。我们一路没有休息,来回换着开车,用了两天开回古城。
“两年,终于到了终极任务。”月饼站在酒吧门口,眯着眼笑道。
这两年发生的事情从脑子里往外冒着,想到几次迫不得已做的事情,我心里百味杂陈。
月饼摸了摸鼻子:“我很期待终极任务,你呢?”
“我无所谓,反正这几年就没过过正常人的日子。”
电话铃声响起,编辑电话。
“老羊,你失联一周了,是不是又准备拖稿?”
“我刚写完一个故事,这就发给你。”
我对月饼摆着手,示意还要再说几句,月饼点点头,拎着石匣进了酒吧。
“恐怖么?”
“这次不恐怖。”
“你的故事到底是不是亲身经历?”
“今天没时间,下次再聊这些事吧。”我岔开话题,“我把稿子发你邮箱。”
“记得下次交稿时间。”
回车打开电脑,连上WiFi发出稿子,我又坐了一会儿才进了酒吧。李奉先没有像平时那样嚷嚷着冲出来,少了几分欢乐。我背着行李绕过吧台暗门,回到隐藏图书馆的小院。
实在是太安静了。
我觉得不对劲,冲进图书馆,跑上三楼。
馆里的书不见了。暗室里的异宝,不见了。李奉先,不见了。
“月饼!”我对着空荡荡的图书馆喊道。
无人应答。
月无华,失踪了。
我是南晓楼,所有的事情,要从两年前那封信说起…
第二章 古馆木人
租房禁忌:
一、新租的房子,晚上把灯全部关掉,打开手机视频拍摄,观察镜子周围有没有不一样的地方;二、卫生间花洒如果堵水,立刻拆卸查看内部有无东西;三、夜间关闭卧室顶灯,仔细看有没有微弱的红点;四、摁压沙发扶手确定是否藏有异物;
五、马桶前沿内侧需要伸手摸摸有没有圆硬凸起。
六、切勿相信,只有你和房东有钥匙!
也许,有人正在暗中偷窥你…
一
虽说大学毕业证不一定比挖掘机操作证好使,半途而废岂不是浪费了这几年的学费。算算性价比,我和月饼还是硬着头皮念完最后半年的课程,成功跨入失业大军。
还好失业对于我们来说属于四次元的事情,本来就没想找工作,哪里来的失业?月饼不缺钱,离开校园,丫随手买了房子,拉着我天天打游戏喝酒睡觉,算是宅了。
这样的生活似乎很无趣,其实是我们心照不宣地逃避而已。至于原因,是那段我不想说的奇特经历。
不打LOL,不喝酒的时候,我把这段经历写成文字贴在论坛,居然因此一不留神当了作家。
果然人生实在是太刺激了!
月饼每天除了睡觉喝酒看书,就是枕着胳膊望着天花板发呆。我虽然理解,但却不知道该怎么解开他的心结,反正迟早会想通,索性任由时间慢慢消磨吧。
直到某天早晨,我看到月饼留下的字条——
“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月饼大学的时候就经常看个风景纪录片,一时兴起就扛着包来一段说走就走的旅行。少则十天半个月,多则一个来月,然后突然喜气洋洋地推门而入,开瓶当地好酒,边喝边聊。所以我对月饼这次离家游历并未多想,以为他只是想单纯外出放松一下心情。
如此过了一个多月,我忙着写稿没有在意,直到偶然翻月饼微博才意识到不对劲。以往丫不管到哪儿,总要边走边拍发微博冒充高冷文艺青年。可是这一次,他的微博内容还停留在出发前一晚上那堆啤酒瓶子。
手机关机、微信不回、QQ灰像,我突然发现人与人之间最所有的联系竟然只存在于网络通讯里。拿着手机,我手心全是汗水,努力回想月饼临走前一天有什么异常举动,却只记得最后一瓶啤酒仰脖灌进肚子。
月饼失踪了?或者遇到什么意外?
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思维迟钝。拧开水龙头,洗了把脸,抬头盯着镜子,摸着高高隆起的颧骨,几乎认不出自己。熬了几天夜,面色槁黄,头发打着油绺,眼睛里满是血丝,水珠顺着下巴滴落,整个人看上去无比憔悴。
我用力眨着酸涩的眼睛,看到左眼白爆了个血点。凑近镜子准备仔细看看,血点居然跑到了额头,我愣了一下,发现红点是镜面里出现的。我退了半步,伸手摸着镜面,一抹红光从指缝里漏出。
我跑到书房,拿了工具把镜子拆下,足有两三分钟没有反应过来。
镜子背面的墙壁上有个凹槽,里边放着一枚微型摄像头,尾端连着数据线,我用手电照着光往里面看,数据线和网线相连。
月饼曾经在印度新德里遇到的变态房东,把摄像头装在镜子后面偷窥女房客。可是这套刚交工的精装修房子,我们是第一任房主,不可能被人做过手脚。
我立刻想到几个问题:月饼知道这件事么?他这次远行别有原因?和这枚摄像头有关?他发现了其中的秘密,不愿让我冒险,独自去解决了?难道摄像头是月饼装的?他监视我干吗?!
我正胡思乱想,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显示是本市陌生来电,估计是推销、保险之类的骚扰电话。索性不接,调成静音,盯着放在桌上的摄像头发呆。
没曾想那个号码一遍又一遍打来,我心说难不成偷拍那个人知道我发现摄像头,准备狗急跳墙讹一笔钱?我一个大老爷们儿就算是洗澡上厕所被偷拍发到网上也没什么好丢人的。
用免提接通电话,迅速点开录音模式,还没等我说话,话筒里传来呼啸的风声:“你是南晓楼吧。有你的快递,打电话没接,我把快递塞你家防盗门上了。”
我挂了电话,更加莫名其妙。我不喜欢网购,这个地址也只有月饼和我知道!想到这一层,我急忙打开门——这肯定是月饼的快递。
一封EMS邮件别在防盗门上,我看了看发件地址,西部一个著名古都。捏着邮件掂掂重量,应该是合同、信件、照片之类的东西。
我没敢随便拆封,回屋取了裁纸刀,沿着边缝一点点划开,居然是一封招聘书,上书两行大字:“百万年薪等你来,只需五百越门槛。”
粗略翻了翻,大体意思是西部某座历史悠久的古城的私人图书馆招聘管理员,年薪百万。交纳五百块钱报名费即可参加。应聘方式更扯:在图书馆内找到一本书,就可以被聘为管理员,名额只有两个。有意者请先关注微信公众号,有详细介绍和图书馆地址。
我心说这年头骗子手段层出不穷,居然直接寄聘书还注册微信公众号,越来越专业了,上当的人肯定不在少数。我懒得搭理这种骗人伎俩,想联系几个学计算机的同学,看看能不能帮我查出连接摄像头的IP地址。
刚要拨号,手机屏幕上出现“月饼”两个字,丫居然打电话来了。还没等我说话,月饼慢悠悠地说道:“请问是写悬疑小说的羊老师么?”
“说人话!”
“南瓜,我收到一封聘书。”
“私人图书馆招聘管理员?”
“你也收到了?”
我的手有些发抖,嗓子干涩:“嗯,我也收到了。”
“你关注微信公众号了么?”话筒里传出“乘客们请注意”的声音,月饼加快了语速,“历史消息里有照片,书籍放得没条理,书架有些奇怪。你先看看,我这就要上飞机,马上关机,三个多小时就回去了。”
“月饼,你听我说,浴室有个摄像头。”我说这句话的时候,电话已经挂了,再拨回去,关机。
一连串莫名其妙的事情让我烦躁不已,按照聘书里的微信公众号,我加了关注,查看历史消息,只有一张图书馆内部的照片。
我放大了细看,照片是从高处俯拍,看不出馆内照明工具,光线异常昏暗,各类书籍乱七八糟地堆在书架上,大多是线装古籍,还有几摞竹简。我数了数,一共二十八个书架,而且并没有按照正规图书馆那样横平竖直、间距一致地摆放,倒像是工人把书架抬到馆里嫌太沉随便一放。
我把照片打印出来,越看越觉得奇怪,用铅笔在另一张白纸上标出书架的方位,画虚线连接,居然出现了一幅二十八星宿图。
所谓二十八星宿,是中国古代术士将黄道和天赤道附近的天区划分为二十八个区域,用于星占、星命、风水、择吉等术数,内容非常庞杂。由四相划分为东方青龙七宿(角、亢、氐、房、心、尾、箕);北方玄武七宿(斗、牛、女、虚、危、室、壁);西方白虎七宿(奎、娄、胃、昴、毕、觜、参);南方朱雀七宿(井、鬼、柳、星、张、翼、轸),细分为四大星域。曾侯乙墓出土的战国时期漆箱文物对此有过完整的记录。经过历代推算,又从中演变出许多阵法,用于排兵布阵,两军交战。
书架分明是结合了风水堪舆布的奇怪阵法,为了隐藏某种物品。我按照天干地支五行八卦推算了许久也没个头绪,抽了两根烟缓缓神,突然想到一点,从床底拽出麻将盒子,用麻将牌按照书架位置摆放。
从平面转为立体,顿时直观了许多,我盘腿随手摆弄着麻将牌,发现代表奎木狼、娄金狗的牌位置不对。我以为是刚才摆错了,按照图片重新放好,井木轩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向西边白虎位挪了一寸。我大感奇怪,突然看到麻将牌都活了,在地板上胡乱穿梭,越来越快,隐约冒出一道漩涡状的气流,吸收着我的目光。
我察觉到身体不受控制,脑子里闪着乱七八糟的画面:幽暗的山洞、泡在潭水里的浮尸、刺眼的阳光、水桶粗细的巨蛇…
所有画面聚在眼前,凝固成刺眼的亮点炸裂。一瞬间我的脑子几乎爆掉,两眼一黑摔倒在地,耳边响起麻将牌清脆的碰撞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泥丸宫刺痛,我睁开眼睛,月饼正好拔出银针:“几天不见就这个德行,一心四用打麻将走火入魔了?”
我揉着太阳穴,指着零散的麻将牌:“那个图书馆的微信公众账号…”
月饼把他的手机往我面前一摆,公众号发了两条几乎相同的消息:“南晓楼,寻找你很久了。”
“月无华,寻找你很久了。”
月饼仰脖灌了半瓶二锅头递给我:“喝完出发。”
我接过瓶子,有些犹豫:“有些冒失吧?”
手机提示音响起,公众号又发来一条图文消息:月饼背着包走在小巷和我蓬头垢面午夜写作的照片——“来吧,这是你们的使命。”
“咱们什么时候不冒失了?”月饼掏出两张机票,“我下飞机就订了去古城的机票。”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去?”我把二锅头喝得一滴不剩,热辣的酒精顺着喉咙烧过食道,如同吞了一团烈火。
“谁也不想过被人监视的生活啊。”月饼握着摄像头冷笑,狠狠砸向天花板,零件“叮叮”落了满地。
“收拾东西,飞机上叙旧。”月饼拎包进了书房。
我翻看着历史消息,还是只有那张图书馆的照片,退出公众号,居然有一条半个小时前我发给月饼的语音信息:“般古不哉,奇哇索易,缩多罗婆,布蛤机。”
我在不知情的状态下,在微信里说了一串古怪的话?
“月饼,我刚才究竟怎么了?”
“我回来的时候门是开的,你已经昏迷,手机找不到了,应该和图书馆有关。”月饼紧紧背包扣带,把一摞桃木钉插进侧兜,“想了解真相就要去寻找,傻坐着干吗?难道需要洗个澡再出发?”
“嗯!”我一本正经回答,“洗洗更健康。”
在卫生间,我把脑袋伸到水龙头下面,冰凉的水流让我清醒了许多。抬头看看摘了镜子的墙壁,剪断的网线乱糟糟地盘在一起,延伸到墙壁内部没了踪迹,如同许多事情,我们只能看到开始,预料不到结尾。我摸出手机,强迫自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二
坐上飞机,我们推测了种种可能也没个所以然,索性聊着分别这一个多月的经历,权当放松心情。
月饼在丽江小客栈租了间屋子,白天逛街晚上喝酒,我问他有没有艳遇,丫笑而不语。聊了一会儿有些困顿,干脆睡觉养精蓄锐。
按说我这出门就走背字的命格,没有发生怪事全须全尾地下了飞机,自己都有些意外。经过两个小时的航程,到了这座西部古城上空。鸟瞰城市,火柴盒大小的楼层闪烁着五颜六色的灯光,街道由内及外一圈圈以方形扩散,形成与其他城市明显不同的建筑格局。
我们下了飞机,准备取行李出机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老旧的土腥气。初秋深夜,这座西部古城透着些许寒意,上了出租车说明去向,头发乱蓬蓬的司机一脚踩住刹车,很不礼貌地回头看了我们好几眼,这才挂挡起步。
月饼支着下巴望着窗外,搭讪聊天的事情一般都是我出面:“师傅,那地儿不好走?”
司机嗓门超大,说话都带着回声:“今儿奇怪嘞,奏(一声)了卧么多年出租车,头回碰上这么多去卧里的人,咋(四声)都是一对一对的。”
古城地处中国陆地版图中心,北濒渭河,南依秦岭,八水环绕,汇集天下之气,由古至今十三朝在此建都。人杰地灵这就不用说了,单是说话就透着一股豪气,时不时蹦出几个古方言,很多音节异常坚硬,语调跌宕起伏,依稀有当年气吞天下,金戈铁马的气势。
司机的方言我似懂非懂:“师傅,咱能说国语么?”
司机眼一瞪,路也不看了,回头冲着我就喷了一句,嘴里像是塞了火药。
“咋!我说的不是普通话?!”
我抹了把满脸吐沫,赔着笑脸忙不迭回道:“是是是,我刚才没听清楚。”心里暗想,您这要是普通话,我从百度词条里把“普通话”三个字抠出来吃掉!
“您是说今天去那个地方的人很多?而且都是两个人一起?”月饼居然听懂了。
“伙计,你们要去的饮马池有点儿邪,这事儿只有老城人知道。”司机很欣赏地冲月饼点点头,说着半生不熟的普通话,还不忘鄙夷我一眼,“我小时候在拿拿家长大,听静子讲过。”
我强忍着询问“拿拿”、“静子”是谁的念头。估计“拿拿”是亲戚,“静子”是青梅竹马。
以下是司机大叔的讲述——
万历末年,古城,马厂子。
李靖宇喝着用万槐树皮掺着喂马的干豆料制成的面粥,粗糙苦涩的粥水下肚,多少有了些精神。亲信兵士李玖推门而入,也顾不得礼节,慌慌张张说道:“马卒陈涛昨晚跑了。”
“由他去吧。”李靖宇长叹一声,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马呢?”
“马都在。”李玖犹豫片刻,“大人,人都养不活,为什么还要伺候那些马?”
李靖宇冷笑:“没了马,官府如何书信往来,驿站还有什么用?恐怕粥都喝不上了,难道你想和灾民一起吃观音土腹胀而死么?”
李玖顿足低头:“是!”
“李玖,咱们是本家,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今天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李靖宇指着矗立在城中心的鼓楼,“知道为什么所有建筑都不能超过鼓楼么?”
“小人不敢听。”李玖隐隐觉得此事非同小可,还是少知为妙。
“把马养好了,一旦灾民暴动,咱们还可以骑马逃出。连年灾荒,大明气数尽了,如果遇到十年大灾,百姓必反。”李靖宇压低嗓音,看窗外无人,从怀里掏出一封荐书,“咱们为米脂同乡,我自幼是孤儿,身份虽有高低,但一直把你当兄弟。这封荐书回家交给弟媳,让她带着鸿基去这个驿站,自然会有人收留,鸿基大了还能谋个好差事。”
李玖捧着荐书“扑通”跪下,李靖宇连忙把他扶起:“回家安排好。今夜子时,饮马池,我有要事。”
子夜,为防民众叛乱,古城常年宵禁。惨月映着更夫斜长的身影,长街死寂,饥饿的百姓早已入睡,守卫马厂子的士兵无精打采地巡逻,李玖往马槽倒完草料,和巡夜士兵打了个招呼,拎着水桶去了饮马池。
作为“饮马之地”,饮马池和马厂子距离不远,池水引自流经咸宁县署附近的龙首渠,水势极旺,长年不枯。李玖远远望去,饮马池前蹲着一个人,从背影看像是李靖宇。他快走几步赶到,李靖宇正好起身,满脸挂着水珠:“李玖,你可知饮马池的来历?”
还未等李玖回答,李靖宇自顾自说了起来:“据说古城初建之时,望气士见此处四纵八横,南秦岭暗藏一条龙脉,北渭水引龙寻源,八水环绕呈龙首状,正是风水堪舆中的‘九龙四螭’十三代王气之象。为稳龙气,引渠入城,龙脉藏于渠中,龙首入城,这条渠改名为‘龙首渠’。”
李玖知道李靖宇大半夜把他叫来肯定不是为了讲龙首渠的来历,于是默不作声地静听。李靖宇指着黑暗中的鼓楼:“它就是龙眼。自建城以来,城中建筑都不能超过龙眼,阻住龙睛,便是挡了王气。”
李玖心里一惊,联想到白天安置母子之事,顿时出了一身冷汗!难道李靖宇准备谋反,拉他入伙?!
李靖宇从怀里掏出个奇怪的球形东西,摁住圆孔吹了起来,音律凄凉沧桑。李玖听得悲从心来,想起白天出城赶往驿站的妻儿,路途虽然不远,但如今盗贼横行,万一有什么意外他这辈子也没什么活头了。
音律戛然而止,李玖已经泪流满面。李靖宇微微一笑:“这个东西叫埙,上古传来的乐器。传给我的那个人临死前说过,埙声能解开一个鼓楼的千古秘密。只有在月圆前后三天,用活人祭祀,凑够九十九人,才可知晓。”
李玖还没反应过来,一截刀尖滴着血珠透过胸膛,缕缕热气从刀身升腾而起,模糊了双眼。
“兄弟,你可以安心地死,弟媳和侄儿我已经安顿好了。”李靖宇凑近李玖耳边低声说道,“昨天晚上,陈涛是第九十八个。你的死会换来那个秘密,很值得。”
李玖喉间“咯咯”作响,咳着血沫,身体慢慢向后倒去。李靖宇拽着尸体走近饮马池,一件件剥掉李玖的衣服。从腰囊内摸出一柄半月形巴掌大小的弯刀,顺着李玖的发际线划了三寸长的口子,拽起割裂的头皮,拿弯刀把皮肉切离,灌进一囊水银。
只见李玖的面部膨胀起一个巨大的肉球,两个眼珠从眼眶中顶出,连着肉线耷拉在嘴边。水银聚成的肉球流到脖子,把皮撑得锃亮,顺着脖子散落,“嘶啦”声不绝于耳。李靖宇把尸体放入水中,前后左右翻倒,使水银遍布全身每一寸皮肤。
半个多时辰过去了,李靖宇双腿夹着尸体的脚,两手抓着尸体头部的残皮,左右分扯,向下猛地一撕,整张人皮脱落。饮马池被血水染得通红,李靖宇就着池水洗刷完整的人皮,那具被剥了皮的尸体半浮在池里,血管像是晒干的蚯蚓,缩进热腾腾的肌肉,淡黄色脂肪油在水中凝成棉絮状漂荡。湖底散落着水银颗粒,在月光的辉映中星星点点,如同一池银珠。
李靖宇捧着人皮上了岸,把裂口用针线细细密密缝合,又缝住五官、下体,用白花花的猪肉蘸着蜡油涂抹针脚封住空隙。忙完这些,李靖宇擦了擦额头的汗,把嘴凑到人皮肚脐眼位置留下的口子,鼓着腮帮子吹了起来。干瘪的人皮慢慢膨胀,不多时变成圆滚滚的人皮气球。
李靖宇把人球推进池子,人球漂到池中心,荡漾的水波托着人球打着转。成群的小鱼从池中游来,聚在人球下面啄食着人皮上的皮屑,突然挣扎跳跃,直挺挺地坠入池底。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连池中小鱼都不例外。”李靖宇冷笑着抬头望着满月,一抹乌云散尽,月色凄惶苍白。
他再次吹响埙,一曲作罢,紧张地盯着池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