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后头她已是笑起来。赵贞举家在京师落户之后,他的次子赵抿便很快成了亲,如今姑娘也说了亲,尚的是兵部一名主事的儿子。赵贞此回来信一为告知谢荣已经回到东宫当起了殷曜的筵讲。二为向谢琅致贺,三却是为报喜。
程渊闻言也笑道:“原来添了胖孙!这倒要好好写番贺辞才是!”
谢琬想了下,忽又笑道:“程先生这两年鲜少回绍兴,家人可还安好?”
程渊发妻早亡。并未曾续弦,膝下只有一个女儿,他过来之前则已经嫁人了,听说丈夫公婆待她十分不错,而且嫁过去不到一年就生下了一对双胞胎儿子,十分可爱,由此夫家更是十分珍视她,程渊回去的时候也住在女儿家里,女婿亲自端茶倒水,十分孝敬。
“她不需我挂虑!”程渊摇摇头。笑道,眼里随即露出无尽的慈爱来,“她在绍兴过着平凡无忧的日子,每天开开铺子,沽沽酒。自在得很。”
说到儿女,无论文人武夫,无论高官庶民,就无一例外地变成了那个透着无可奈何但又沉溺于其中的那个人。
谢琬看着幸福中的程渊,忽然也觉得温暖。
谢琅决定明日就出发去南洼庄。
谢琬晚饭后把霍珧叫来,交代他与虞三虎从护院里抽调出来的两个人一道跟着。
霍珧很听话地服从了。翌日早上,不但在谢琬交代的时间准时到达前院。而且还备好了换洗衣物。
不过比起在府里来,他的打扮更加内敛了些,很平常的粗布灰衣裳,再把头发束成普通的样子,这两天胡须也没刮,人靠衣装。如此捣饬下来,倒是也没有好看得那么过份了,跟装扮讲究的谢琅同出去,人家定把他甩上三五里。
如此,就连府里小丫鬟看向他的目光。也正常了许多。
虞三虎调出来的这两人一个叫周南,一个叫胡峰,去南洼庄的路上,谢琅与程渊坐马车,而霍珧与周南胡峰则骑马。
周南看了霍珧两眼,眼里闪过丝促狭,说道:“霍兄弟,看你斯斯文文的,不像练把式混饭吃的人啊?我跟你说,咱们二爷如今可是举子爷了,你要干不来这活就趁早说,买壶酒请兄弟们喝喝,咱们也教教你两手!
“要不然咱们这一班三倒陪着二爷,回头要是出了差错,咱们姑娘可得让你吃不了兜着走了!”
霍珧笑了笑,没说话。
胡峰噗哧一声笑起来,说道:“老周你也太直接了!你应该说,敢问霍兄弟,你打过架么?”
敢做人护卫的谁没打过架?胡峰看着是替霍珧解围,实际却比周南还要阴损。这是说他混到这个位置靠的是那张脸呢。
对于这两只,霍珧依旧只笑笑,没有搭理。
周胡二人见他不接招,便也觉得没意思,虽然仗着在谢宅当差几年的老资格,却因为他是谢琬亲自带回来的,又不敢挑衅挑狠了,不然真惹得翻了脸回去也不好交差,便转头说起城里近来的新闻来。
没一会儿到了地界,庄头杨武与妻子淑娘连忙带着两个儿子上前迎接。谢琅交代道:“我们此番要住半个月,你先去收拾几间房,然后回头再带几个庄子里擅稼穑的庄户过来。”
杨武躬腰道:“房间已经收拾好,爷带着人进去住便是。等爷回头用过饭,小的便把庄户带过来。”
谢琅道:“不必等到用过饭,你若眼下有空,即刻去寻过来见我最好。”
杨武连忙去了。
149 真假
程渊是头回到南洼庄来,谢琅一面与他介绍着庄子的来历与大小面积,一面走到了院内。
杨武一家人在隔壁住,这院子里只用来招待主子。平常谢琬来了就住在后院,谢琅这一帮人便就统统住在前院里。
小小的农家四合院子,院墙外狗儿们嬉戏的声音清晰地传来,四处透着干燥的禾草的气息,院里门窗干净新整,廊下皆挂着样式简陋的灯笼,石阶下长了厚厚的青苔,墙角甚至还种着一大蓬紫薇花,这个季节自然全枯了,但是庞大的藤架让人不难想象出她夕日的芳华。
谢琅与程渊住在前院正面三间,两间是卧房,一间是宴息室。霍珧他们三个住西面,吴兴银琐则住东面。
午饭前,杨武带了庄子里种了大半辈子的两位老汉到了院子里,谢琅开始向他们请教农桑水利方面的事情。两厢里一个求知欲强,一个说到了自己擅长处,便有些打不住,兴谢琅谈得兴起,留他们下来用了饭,饭后便请了他们做接下来几日的向导,往田庄地头实地勘察。
宁老爷子没过几天就亲自带着两只活鹿上谢宅来了,原来他那船茶叶已经顺利抵达了京师。
谢琬原不肯收,老爷子腆着肚子双眼一瞪,说道:“你要是不收,那就是看不起老爷子我!”
既如此,谢琬便只好收下了。
山鹿这种生物原产东三省那带,清河本地几家富户们倒是常吃鹿肉,只是活的极少见。府里上下见得宁老爷子竟然送了这么样稀罕的物事当酬谢,遂一面围着鹿儿们啧啧称赞,一面对于宁家这几年的变化也议论纷纷。
谢琬让它们在后园子里随意地游走。为着它们,她又让花匠们掘掉了一片牡丹,改种了小半亩地的树林,让它们可以生活得更愉快。
顾杏比钱壮先回来。
到家的时候谢琬正拿着把小锄子在跟花匠们一起挖坑种树。看见在园子里活蹦乱跳的两只家伙,顾杏嘎嘣一声咬碎了口里的蚕豆。邢珠轻捏她的耳珠:“这可不是拿来吃的。你可别动歪脑筋。”
顾杏咧嘴一笑,蹦蹦跳跳地随着谢琬出园了。
谢琬洗手出来,坐在书房里问顾杏:“有什么结果?”
顾杏道:“我追随着那批黑衣人半个月,发现他们一直跟着个头戴笠帽的男人往南边走了。他们基本上不在人前露面。也不怎么说话,更加不住客栈。吃的自己带,睡在无人去到的林地或者坟岗,除此之外以外,别的什么也看不出来。”
谢琬想了想,“头戴笠帽的那个男人,是不是穿着身月白色衣裳,黑色靴子?帽子则也是黑色的?”
顾杏睁大眼:“姑娘知道?”
谢琬点点头,却不曾回答。
看来霍珧的调虎离山之计还是成功了,黑衣人跟随着的那个人显然是徐栓儿无疑。霍珧当初交代他一直往人群密集的地方走。想来就是了解到黑衣人离群索居怕人发现的弱点,所以长长的放了线,将这群鱼引向了南方。
以他们的本事,当然会在未来某一天发现了不对劲,可是等他们发现了跟踪目标乃是假的霍珧之后。再倒回头来时,就关于霍珧的什么蛛丝蚂迹都找不到了。
谢琬窥破这层,对霍珧又不免生出几分佩服,看来他也并不是徒有一张好面相。
不过从顾杏追踪的结果看来,想从黑衣人这里打听到霍珧背后的对手,是不可能了。
现在只看钱壮那边如何了。
钱壮在三日后的半夜里回了府。
谢琬麻溜儿地从床上爬起来。
钱壮说:“有个好消息,也有个坏消息。好消息便是在京郊往南二十里有个王家村。那里有家姓霍的人家,儿子就叫霍珧,七年前离家,据说幼时相貌也极周正,与姑娘救回的霍珧情况很吻合。”
谢琬心跳了跳,但刹时。又渐渐地放回了肚子里。
这么说来,霍珧是护国公府的人的可能性几乎可以排除了。
她说道:“可还有别的能够证明他与护国公府无关?”
“事实上,王家村的霍家跟护国公府并不是毫无关系。”钱壮道,“王家村的霍家祖上据说原是第一代护国公手下的家奴,后来随着护国公出征立了功。护国公便赐了他家姓,然后又放了他的奴籍。此后这霍家便在京郊外的王家村落了脚。
“三代以前霍家还与护国公府偶有往来,之后年代久远,护国公府改朝换代好几回,渐渐地也就断了联系。到了这两代,几乎连祖上是什么来历都已经弄不清了。
“这霍珧的娘在生他时就难产过世了,后来他爹又娶了填房,这填房生了孩子后对霍珧很是看不顺眼,时常打骂。于是七岁那年他就离家出走了,到如今也不曾回去。”
也是填房,也是凌虐?
谢琬想起来,霍珧在说起他已无家人之时,脸上很平静,如今想来,是幼年受的创伤太重,已呈不堪回首之势了么?七岁便离家,这么多年也不知在外怎么存活下来的。再想起在树林里马车失控之时,他那句“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是因为他多年来面对这样的惊险太多的缘故吧?
难怪得他会不管在何时何地都一副从容自若的样子。
但是想到他身上那股稀罕的香气,还有他那头保养甚好的头发丝儿——如果一个人长期在外飘泊,是不会有相当好的气血,养出这么一头头发来的吧?
谢琬又觉得自己有点过于较真。毕竟钱壮打听来的消息跟他都挺吻合的不是吗?他要害她也不必等到眼下。
“算了,”他摆了摆手,“他的事不必追究了。还有别的坏消息是什么?”
钱壮调查到这个地步之后,也没再把霍珧的事放心上了,他沉吟了一下,说道:“小的此去京师,顺便打听到一件事,三老爷已经由季振元季阁老举荐做了詹事府左中允,昨日下的诏令。”
谢琬哑然无语。
詹事府是太子辅臣衙门,中允一职便等同于朝廷的门下侍郎,如果说门下侍郎乃是天子近臣,那么,詹事府的中允便毫无疑问是太子近臣了。这么说来,谢荣如今已经经由殷曜跳到了太子旁侧,做起了真正的辅臣来!
季振元如此提拔他,无疑是看中他的潜力,想把他培养成为接班人,可是,谢荣究竟想做什么呢?
很显然,太子如今势力稳得不行,身边也早就有着大批的骨干心腹,谢荣这样半路挤进去,他能得到什么地位?他又在图谋什么?
不管图谋什么,这对她来说是都是个威胁。
谢琬当然不会认为他每一步的政治走向都是冲着她而来,事实上,他是谢琬最大的敌人,而她却不过是他诸多对手中的其中一个,甚至于对他来说,她还称不上他严格意义上的对手,不过是曾经让他堵心过两回的小绊脚石而已。
她的目标在于彻底打倒他,从而使谢府原配嫡出的后嗣取得真正意义上的扬眉吐气,而他的目标在于做一手遮天的权臣,于是在她拼命地追逐他的时候,其实他也在以惊人的速度向前迈进。
谢琅中举的事情瞒不过谢荣,只要他有心,谢琅近来考察农桑水利之事也一样瞒不过他。
二房往后要走的每一步,应该都瞒不过他。
既然如此,既然他已经走得如此顺风顺水,她是不是也该做点什么,将他升官的速度往下缓缓了?
她忽然想起钱壮此去京师的目的,问道:“你是怎么知道这消息的?”
钱壮道:“小的今早回来之前去了趟米铺,是罗矩让我捎话给姑娘的。原本他打算写信来,信都写好准备发去宁家商队了,见了小的去,便就索性让小的直接带回来。”
他从怀里把信掏出来给谢琬。
谢琬展开看了看,果然写的也是这件事,遂道:“你先去歇息吧,歇息两日我有事交代你。”
谢琅在南洼庄这些日子,日日外出,每日算下来都要走不下于二十三里路,霍珧他们倒罢了,谢琅程渊是文弱之身,到了晚饭时便有些不堪其劳,但是二人又十分地精神抖擞,往往是饭后一碗茶的功夫,说起白天的见闻来又兴致勃勃聊到半夜。
谢琅自是有腔热血撑着,他自小的梦想便是入仕为官,如今大比高中,更是给了他不小的鼓舞,令得他更是发了狠要做出一番成绩来。
而程渊的兴奋则在于,他在谢琅的身上看到年轻时的自己,他中举后曾经先后参加过三次会试,皆以落第告终,那会儿他也只懂死读书,读死书,而不懂得去分析朝政,如何学着找准自己的位置,如今看着谢琅灵台开阔,并不如外表看来那般刻板,心里自是高兴的。
如果谢琅将来果然能在朝堂挣得一席之地,那么他在他身上这番功夫也不算白下了,而他这几十年对世情冷暖的感知,对风云诡谲的朝堂的洞察,以及对世事人情的把握,也都有了可以传承的载体。
因而这十来日的相处,倒比以往这一两年的相处还似来得更诚挚和热烈些,二人如今的交情,称之为莫逆也很恰当。
150 宵小
花了十来日走遍了附近三个县的农田,最后定下的行程是与南源县交界的大片林地。
林地也在谢琅此次考察目标之列。
出发的前夜,谢琅忽然支开程渊,把周南胡峰二人叫到了房里。
“你们对霍珧这个人怎么看?”他捧着茶坐在熏笼旁,显出一肚子老谋深算。
周胡二人相视看了眼,斟酌着道:“小的们与霍护卫相识不久,不好说。”
“像你们这样识人无数的老江湖都看不出来,琬琬就更可能被蒙弊过去了呀!”谢琅走到窗边看着窗外夜色,负手长叹了口气,说道。
周南胡峰觉得他这话大有深意,虽然心知谢琬并不是那么好蒙骗的人,可是因为心里对霍珧这样的绣花枕头居然也能做上她的贴身护卫早就大不服气,故而就顺着他的口风道:“二爷所虑甚是。也不知道这霍护卫究竟什么来头,小的们也很替三姑娘忧心哪。”
“可琬琬那犟脾气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怎么说她也不听,你们说,我该怎么办?”
谢琅摇头晃脑地发着牢骚,一面暗觑着他们神色。
周胡二人心知肚明,这是他们二爷在拉着他们入伙来治这个霍珧呢。怪不得二爷要把霍珧带过来了,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不过这倒也正中他们下怀,这个娘们儿似的的霍珧一来就爬上了三姑娘贴身护卫的位置,还不是靠的一张脸?既然二爷要治他,他们有什么好反对的。
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了眼,周南便就嘿嘿笑着道:“二爷运帱帏幄,只怕早就想好了怎么处置他,不妨告诉小的们,吩咐小的们去做便是。”
谢琅昂首点了点头,负起手来,说道:“主意我倒是有了。明日我不是要出门去林地吗?你们听我的吩咐。等会回去趁他睡着的时候,把他捆起来,然后再把这两张银票给他,把他丢到山神庙去。他若醒了。你们就告诉他,让他拿着这两张银票远走高飞,再也不准到清河来。”
胡峰愕然:“就这么简单?不教训教训他什么的?”
“他又没犯错,教训他做什么?”谢琅轻斥,然后幽幽地望着窗外道:“琬琬如今越来越出落了,之后我在府的时间也会越来越少,我只要他离琬琬远远地,不让她身边有任何危险的人靠近就好了。——你们办好了这事,我也会赏你们的。”
“小的遵命!”
窗外北风呼呼地刮着,扇动着窗纸嗡嗡作响。
窗台下。霍珧悠闲地屈腿坐在地上,拎着个酒葫芦抿酒。在漆黑的夜色里,他的双眼亮如晨星。
周南胡峰回到房里的时候,隔壁霍珧的屋里已经熄了灯。
胡峰道:“这样直接上去恐怕不行。他这么高大,就算功夫不行也有几分蛮力。我去找绳子,你去弄个大布袋来,等会儿我们出其不意地把他套住了再捆他。”
周南沉吟道:“如此也好。”
说罢,两人便分头行事。
很快找来了装面粉的布袋,还有杨武拿来捆柴的绳子。两人推开门,等眼睛适应了屋里的昏暗,才又蹑手蹑脚往屋里走去。
霍珧背朝门口侧睡着。发出极轻极轻的呼吸声。周南悄声地点着火石看了床上人一眼,确定这美得跟画上杨戬似的的人确是霍珧无疑,便招呼胡峰上前。而心里则越发不屑了,连睡觉都不打鼾,哪有点男子汉大丈夫的样子?跟这种娘炮在一起,他都要觉得丢脸。
胡峰很快到了床边。霍珧竟然半点反应都没有,床上满是酒气,看来喝多了。于是胡峰猛地拖起他双臂将他上身拉起来,然后周南趁机就把布袋套上他上身,腾出手来的胡峰随即连同布袋一起将他捆了个严严实实。
周南道:“把布袋剪几个窟窿。免得闹出人命来。”说着看向手下乖乖不动的霍珧,又吐了句说道:“看这满身的酒气,怪不得会被人堵在山路上打,连这点警觉性都没有还敢闯江湖?只怕被人杀上十次都有可能!——走,上山神庙去!”
两个人将捆住的霍珧放上马车,然后开门往山神庙驶去。
过了小半个时辰,马车七弯八拐地便从南洼庄转到了东郊外山岗上的山神庙里。
周南将霍珧扛到庙里,砰啷往地上一丢,哼了声,然后从腰带里把谢琅给的两张银票塞到霍珧从布袋下露出来的腰际。“我们二爷也算对你仁致义尽了,你往后就好自为之吧!”
说着,两人雄赳赳出了庙门,驾车呼啸离去。
马车下了山,一直没动的霍珧这才在布袋里睁开了眼睛,反扣在后头的双手动了动,一支两寸来长的小刀便就从他袖口里滑到手上,即使是眼睛看不到的背后,他的五指也十分的灵活,很快,缚住双手的绳子就被割断了。
他把布袋脱出来,站到庙门前空地上伸展了下筋骨,然后从腰间把那两张银票抽出来,又把束发的木簪子里粗的那头打开,从中拿出颗龙眼核大小的夜明珠,对着银票照了照。
“五百两?还真大方。”
他扬唇笑了笑,将银票慢慢折回腰间,而后慢悠悠踱下山坡。
谢琬自从搬进颂园之后,就渐渐早成了早起到荷池畔读读书散散步的习惯。
虽然起床时便觉今日天色格外阴暗,似要下暴雨的样子,她也不愿错过这一日里最美好的时光。
然而等她到了荷池畔,看见背着手悠闲自如站在光秃秃的柳树下的那人,顿时便走不动了。
“霍珧?你怎么在这里?”
她可不认为谢琅会提前让他回来,而且如果谢琅已经回来的话,她一定会第一时间知道的。“你怎么不留在田庄护卫二爷?私自离岗,可不是身为一个护卫该有的行为。”
霍珧噢了一声,将负在身后的双手往开,从腰间拿出两张银票来,说道:“我昨儿夜里赚了五百两银子,十分高兴,但是又不知道这钱我能收不能收,所以回来请你裁夺裁夺。”
谢琬疑惑地把银票接过来,一看上面居然印有她的私讫,便不由顿了顿。府里所有的银钱支出都是盖她的私讫,这银票自然是出自府上。可是这么大面额的银票怎么会出现在他手上呢?……是了,谢琅!除了罗升父子之外,只有谢琅手上才会有这么大笔面额的银票。
罗升当然不会有钱给霍珧赚,罗矩又远在京师,那就只有谢琅了。
谢琬回想起当初他狠劝她把霍珧弄走时气极败坏的模样,心里顿时如明镜一般了!
谢琅竟然以这种手段想把霍珧给弄走,这也太让人无语了!
她打量着面前霍珧,不动声色将银票夹在书里。说道:“二爷他们今天去哪儿?”
霍珧道:“据说是去西山林地——”
说到这里,一滴雨正好滴到他手背上,他看着这滴雨,蓦地皱起眉来。
一大早天色阴沉沉地,北风也微微地刮了起来。
程渊在廊下袖了手,与踌蹰满志的谢琅说道:“今儿怕是有雨,山路不好走,不妨改日再去罢。”
天儿也冷了,早上起来他还特意加了件夹袄,谢琅从小娇生惯养,并不曾受过什么风霜,若是这一去着了凉,他们做下属的,也是不好交差。
谢琅却浑然不以为意,那个来历不明的霍珧终于被打发走了,他十分高兴。一面添着衣裳,一面笑道:“我们过来都十来日了,再拖着下去,多半会影响下一步行程,还是去走走吧。便是遇到大雨,我们就找个地方避雨就是。”
程渊见他正在兴头上,也不忍扫他兴致,遂让吴兴银琐带着雨具,然后又让周南胡峰二人都跟上。环视着看了圈,说道:“霍珧上哪儿了?”
谢琅咳嗽着道:“他临时去办别的事了。”
程渊听出有疑,但是也不便说什么。
云层越来越厚,风力也开始加大,驾车到了半路,雨点便开始打得车蓬啪啪作响,风也撩得车帘飞上半空,吴兴拿了笠帽将车窗挡住,好歹保住了车厢不致于受淋。然而走不到半里路,那雨已经斜飞着扫进来了。
谢琅忙道:“快让周南他们都进车厢来避避雨!等雨停了再走!”
在贪图安逸的谢琬的指示下,谢宅里的马车都打造得坚实而又宽敞,坐个十来人根本没问题。吴兴开了车门,赶车的周南胡峰就将车子停稳在河岸上靠田地那边的位置,躬身进了车厢来。
几个人挨着车壁坐下,如此无风无雨,倒是也松了口气,只是车子在风雨里不停地晃动着,马儿在雨里不时地发出烦躁的嘶鸣,让人仍有几分不安。
谢琅终于懊悔道:“早知道就应该听从程先生的劝告,等改日再来。现在这样,不但什么事也办不成,反倒大家一同困在这里,进退不得。”
程渊连忙劝慰:“二爷不必自责,这也是难以预料之事。”
但是不管怎么说,外面的风雨一点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车厢里虽然淋不到风雨,但等待却是最难熬的。周南最先忍不住,先挪开车窗往凶看了看,风雨像突然见着了羊群的狼一样透过缝隙狠扑进来,胡峰吴兴连忙帮着把窗掩住了。
151 丧气(单调的宝儿*和氏壁+1)
“这样等下去也是不成,路上的泥已经被雨水浸透了,车轮随时可能打滑。如果马匹站不住而走动,我们随时都有可能会冲下河里去!”
马车停的位置一边是河流,一边是田地,若是马耐不住性子时往田地这边走还好控制,若是往河那头走就十分危险了!
大家面面相觑。周南咬牙道:“我去附近弄些树枝和茅草来捆住车轱辘,再找个木桩子钉下地,把马拴住,这样便可无虞。”
胡峰道:“我随你一道去!”
周南将他摁回去:“二爷和程先生都在车上,你得留下来照顾着。”说着,仔细把门开了条缝,一猫腰从迅速打开的车门里钻出去了。
谢琅担忧地看着他出去,却是又无可奈何。
在车里还不觉得,到了雨地里,看到眼前的雨幕将眼前的景物都遮去了大半,才知道这场雨真不是盖的。周南披上蓑衣站在车头打量了四周两眼,先从附近的地里找了棵胳膊粗的小树劈断,然后拿尖的那头徒手捶进泥地里,将马缰拴住了,才又往不远处的山脚下跑去。
大雨下的马匹已经十分焦燥了,他必须赶时间拿来茅草将车辘捆住,然后把马卸下来。
好容易捋下了一抱枯草藤枝,他回到马车所在处,马儿看见他,顿时扬起四蹄来表达被拴的不满。
他弯腰蹲在车底,一边往车辘上缠藤枝,一面关注着马的动向。两匹马见到他对它们不理不睬,愈发烦躁起来,一面高声地嘶鸣,一面不住地去拽拉木桩。
周南也很忧急,这马车本身就重,车里又坐着五个人,他必须花上全部的力气才能把车辘抬起来才能使藤条穿过去。
胡峰在车窗口看见。不由分说跳下车来。吴兴银琐也跟着跳下来了。
有了帮手,顿时就松快很多,周南吁了口气,从绑好的左边车辘转动右侧车下。
然而才到了辘下。忽然砰啷一响,马车急迅向后滑退——两匹马竟然把地里的木桩拔了出来!
“快躲开!”
胡峰一声惊叫,同时扑上去去抓马缰,然后两匹马突然之间又重获了自由,哪里控制得住?顿时拉着车厢往四散里狂冲!
车底下的周南根本没有办法从车下泥泞与车底的狭小空隙里脱身出来,于是就像个被绞进去的稻草人一样,随着马车毫无章法的冲撞而在地下滚动着身子。
吴兴银琐急得大叫,谢琅再也呆不住了,推开门便要往下跳,如不是程渊死死将他拖住。便是不被马踩在马蹄下,就是被车子的晃动而甩下河!
胡峰虽然担心他,但是车上还有谢琅,因而也只得死死地拉住缰绳!
“把手给我!”
正在这时候,一道不容人抗拒的声音赫然在马车旁响起!
周南于眩晕之时下意识地转过头。便见倾盆大雨之下,一个人浑身透湿站在车厢下,一手死抓到车辕,一手向他伸过来——居然是昨夜里被他们丢弃在山神庙里的霍珧!
他的目光凝重而专注,在这样的注视下,周南完全已失去了思考能力,下意识把手伸出来。霍珧咬牙将车底扛在肩头,趁着车轮半侧而起之时,将他一把拖出了车下!
周南翻滚在田地里,眼耳鼻口都泥泞,大雨也仍然像石子般打在他脸上,但是他觉得这一刻舒畅无比!被霍珧从车底里拖着滚出来的那一刻。他觉得生命又回到了他的身上,这种感觉如此深刻如此清晰,使得他简直不愿意忘怀!
人只要能平安活下来,岂不什么东西都是次要的了?
这边厢霍珧见得他已然脱了险,随即将车厢放下。因着他扛住车厢的时候马儿仍在死命地往前冲。等他脱身出来之后,马车便顺着这股前冲之力飞速向前奔跑!
胡峰连忙抓紧着缰绳,而眼下两匹马哪里能受他控制?
“让我来!”
正在他手足无措之时,霍珧几个大步追上马车,抓住车辕跨上了车来。
他一把拽住胡峰手臂将他拖到车头坐下,然后紧抓着缰绳,飞身纵上了其中一匹马背!
马车仍然在往前急速的行驶,但是他们在他的驱使下,竟像是见到了主人的两只猫儿般,渐渐地安静,渐渐地变驯从,马车里的谢琅程渊都感觉到安全了,可是他们看着马上挥舞着马鞭气势如虹的霍珧,都睁大眼久久地说不出话来。
再没有人能够想到,在这样的关键时刻,能出来救他们的居然是霍珧!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刚才每个人都作好了周南必死于马下的准备,甚至也都做好了谢琅程渊不是被甩出马车就是跟着两匹马冲到河流里溺水的准备,可是谁也没想到,这个新来的霍珧,美得比娘们儿还要过份的霍珧,他像从天而降的天神一样救他们脱出了险境。
没有一个人伤亡,似乎在他出现的那刻开始,就注定了今日之险不过是虚惊一场。
马车向前走了一两里,渐渐缓下来,霍珧将它们掉转了头,又慢慢地驶回原先的位置。
田堪上吴兴和银琐伴着周南并排坐着望着马车来处,一个个瞠目无语,像一排木头人。
霍珧跳下车来,说道:“快上车!雨下得这么大,前面山路很可能有泥石流,不能去了。”
吴兴银琐默默地互视一眼,扶着周南上前来。胡峰上来搭手,等四个人鱼贯进了车厢,霍珧随即坐上车头,扬鞭疾驶向城内。
车里没有一个人说话,也没有人质疑他的去问,这种情况下,实在已没有人能说出话来。
马车在不久后平安回到了颂园。
谢琬在前院里冷着脸等待他们。
谢琅十分狼狈,不停咳嗽掩饰。大夫已经到来了,正在替周南验伤。胡峰把头低到了胸坎前,再也不敢抬起头来看谢琬一眼。
这情景大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谢琬必然是。而霍珧方才那番壮举,也足以证明他想从周南他们的手下逃脱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事。
他们居然都看错了,这霍珧果然有几把刷子,他能当上谢琬的护卫,原来并不是只凭一张脸。
谢琬端起茶来,木无表情说道:“合着哥哥最近手头太过宽裕了,所以才会有动辙打赏下人们五百两银子这样的气派,那么打今儿起,半年内哥哥每个月拿十两银子使使就算了。”
十两银子?谢琅抬起头来。对于手头从没缺过钱的他来说,十两银子只怕刚好够他买双像样的鞋子!不过他能说什么?虽然他到如今仍然对霍珧不放心,可是人家刚刚救了他们几条命是事实,就凭霍珧能不计前嫌地来营救他这一点,谢琬罚他也罚得不冤。
一行人灰溜溜地下去了。
霍珧随着谢琬回到枫露堂,谢琬看了他两眼,指着书案下锦垫道:“坐吧。”
霍珧从善如流的坐下。
谢琬道:“你怎么知道二爷一定会冒雨前去林地?你又怎么知道沿途会有危险?”
霍珧顺手拿起笔架上一支沾了墨的笔来,抚着笔杆上的刻纹,说道:“他这些日子对稼穑农作像着了魔似的,一场风雨肯定打消不了他的念头。再者,他把我给打发走了,心里正得意着,更不会做下这败兴之事。
“至于我怎么知道沿途有危险,则是我有事先察看路线的习惯。昨天我就去摸过那条路了,哪里遇雨有危险,哪里会滑坡,我心里都有数。”
谢琬盯着他看了半晌,垂下双眸,说道:“你下去吧。”
片刻后她让玉雪请来程渊。
“哥哥最近是有些过份了,这民生经济之事不是一两日就能有成绩的。我打算让他去南边申田那边呆段时间。江南擅出名士,而且风气也不错,而且书院也多,顺便还可以上南直隶去走走。先生觉得如何?”
程渊想起谢琅近来的急切,也点头道:“如此也好,二爷原先那么多年只知一味读书,如今终于取得了举人功名,便又在稼穑上急于冒进,让他去南边多走走多看看,俗话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如此开阔下眼界,缓缓性情也好。”
谢琬含笑点头。沉吟了一下,又说道:“这个霍珧,显然不只是是个寻常江湖浪子这么简单。他观察力极强,如果不是曾经面临过许多危机,就一定是受过特别的训练。还有他拿笔的姿势,看起来就个是十足的文人,你什么时候套套他,让他写几个字出来。”
程渊点头,“这人确实机警,还得等我找个合适的机会才是。”
昨夜的事他已经知道了,霍珧既有这样的身手,如果他不够机警,周南他们自然暗算不到他。
二人这里商议好了,谢琬便就上前院跟谢琅说了她的打算,谢琅早就仰慕南方士子已久,又因为在霍珧面前丢了这么大个脸,正愁不知怎么过了这道坎去,听说谢琬让他去江南游学,顿时同意了。而谢琬自去安排接下来的事情,以及写信给申田交代不提。
152 男倌
吃过晚饭,程渊顺着曲廊散步,便出门踱到了霍珧房里。
霍珧正在折衣服,棱棱角角被他抹得十分平整。
见得程渊进来,他笑着道:“程先生还没歇息?”
程渊笑着捋须:“人老了,睡早了怕积食,方才看你屋里有灯,便就过来看看。”说着,含笑打量着他的床铺摆设,说道:“看不出来霍护卫虽是个男子,屋里却收拾得如此井井有条,可见平日里是个细心之人。”
霍珧道:“先生过奖,不过是一个人在外久了,慢慢地学着做这些小事罢了。——先生请坐。”他把让程渊让到屋内小圆桌畔坐下,一面替他沏着茶,一面笑着道:“一个大男人却做这些婆妈之事,让先生见笑了。”
“霍护卫怎么这么说?”程渊接了茶,说道:“俗言道治国齐家平天下,这家务事放大了就是天下事,一局棋,看是什么人下,有的人下来平淡如水,有的人下起来却雷霆万钧。大丈夫未必就不能做这些小事。”
霍珧笑了下,没说话。
程渊啜了口茶,又道:“看霍护卫谈吐不俗,不知道读过什么书?”
霍珧道:“江湖浪子,哪曾读过什么书?不过是曾经跟随一个老秀才几个月,承蒙他教授了几个字,不致于做睁眼瞎罢了。二爷与先生皆都学识渊博,倒令在下十分钦佩。”说着,他抬头望着程渊,目光不躲不闪,尽显着心底坦荡。
程渊沉吟道:“霍护卫身为武者,却祟拜文人?”
霍珧看向他,笑了笑说道:“读书可以明理,可以固江山壮民族,世间之人若是通明古今之理,遁理而为。遁礼而治,边疆便不会有那么多的战乱纷争,黎明百姓也可安居乐业。说到底,武学可以平定叛乱。可要让天下长治久安,还得靠文治。”
程渊盯着他道:“可是书读得太多,人明的理越多,野心也就越大,*也就藏得越深。但凡在朝堂上尔虞我诈的那些人,哪一个不是学富五车?岳飞武艺高强,击败金兵三千里,创下举世功勋,可最后还是败在了秦桧这一介文人手下,可见。书读多了,对朝廷和社稷来说,未必就是好事。”
霍珧笑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凡事都不可一语定论。这朝堂社稷之事。离在下太遥远了,不提也罢。”
程渊在霍珧房里呆了约摸大半个时辰,然后又踱去了园子里。
谢琬还在书房,见得程渊进来,便放了手上的笔。
“怎么样?”她道。
程渊捋着胡须,斟酌着道:“此人心思敏捷,说话滴水不漏。完全看不出什么破绽。不过从他的举止谈吐来推测,他一定是受过番良好的教育的,他的行动看似随意,但是透着股自然而然的优雅,说话时目光里总是流露出一派真诚,像个出身清贵的君子。”
接着。他便把此去跟霍珧交谈的内容一五一十告诉了他。
谢琬听完,沉吟着道:“这就怪了,钱壮查出来,他的确是普通人家出身,虽说民间好教养的书香人家多了去了。可要养成这样时刻保持着整洁优雅的习惯的却极为少数。而且从他谈吐听来,他应该是读过许多书的,他这么些年飘荡在外,又上哪里去接受系统的教育?”
程渊沉思片刻,同样百思不得其解。
“姑娘——”隔了半日,一旁的顾杏忽然戳了戳她的手臂。“我知道有种地方,甚会栽培人。”
谢琬看着她,她说道:“就是专门调教男倌的妓坊。”
顾杏自小在外长大,心性单纯洁净,不知道什么是姑娘家不该随意说出口的。
但是她这一说,谢琬却很快与程渊对上了视线。
虽然这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可是除此之外并没有更好的解释了。青楼倌坊最会调教人,以霍珧的姿色,还有他的身段,再加上他文武双全,一定很受许多好男风的文士欢迎。而且他的察言观色,不正应该是阅人无数的结果吗?
可是一想到负着伤还背着她下山的那么男儿气的霍珧,她又直觉地否认。
没有哪个小倌会那么样不顾疼痛却把一个陌生女子的不适放在心上的吧?虽然她是救过他不错。可是这么多天了,他总也该表现出一点做小倌的特征来——比如说,在府里弄出点香艳的事情来,或者在她和谢琅身上打点什么主意什么的。
可他偏偏没有。就算是全府里九成以上的丫鬟婆子都喜欢他,他也时刻跟她们保持着安全距离。就是在她面前有点不顾身份,似乎从没把她当主子,而只是个平等的人。
“天下间没有这样的小倌……”她喃喃地道。
程渊也觉得不像。
可是顾杏的话又像牛皮糖一样粘在他心上扒不下来。
如果不是倌馆里出来的,怎么会有这么全面的素养?
“兴许,他只是接受过训练,而并未曾真正接过客,所以尚能保持本心。”程渊提出这个连他自己也觉得荒诞的可能。天下哪里有这么一脸正气超凡脱俗的小倌?“姑娘遇见他的时候,他不是正被人围殴么?说不定,他就是逃出来的。”
程渊自嘲地觉得,自己越来越有编故事的才能了。这件事居然还能被他前后关联起来!
谢琬看着脸红得跟只老茄子似的他,没有说话。
事情讨论到这个地步,已经没有再下说的意义了。是落拓的贵公子,是真正的江湖浪子,还是逃出来的小倌,不管他是什么人,她眼下没办法挖掘出真相是事实,他对颂园的人没有恶意也是事实——纵使有,至少目前也没有表现出来。
颂园除了几个钱,没有什么可值得他这么处心积虑的东西,他若是为她的钱,天底下比她有钱的人多了去了,以他的本事,完全可以去图谋那些人。
若是图她的人,凭他的姿色,围上去的莺莺燕燕多了去了,他用得着在她这里花上这么多心思么?
所以,只要知道他没有恶意,她可以睁只眼闭只眼。
当然,如果他有一日给她带来了麻烦,她也会毫不犹豫地把他赶走的。
霍珧这里便暂且撂下了,府里自有人替她时时盯着他的。
她预备要干些正事,所以最近正在看漕运相关文籍。
京师里米铺已经完全进入正常运作了,而且手上余钱也会更加充裕,于是她打算明年再往京师以外的地方增开几间铺子。
这是为进京做准备。与谢荣的直面斗争应该要开始了。
她记得前世明年的夏末,内阁来了次大变动,首辅杜岑退下来了,继任的是季振元。如果这世没有变化,那么季振元上位之后,谢荣的位子肯定也会有变动。如果这一次让他得了逞,那她的路途就更艰难了。
所以,赶在这之前阻止谢荣再往上爬,是首先必做的要务。
现在离那个时候还有七八个月的时间。如果年后进京的话,那么眼下她就得先把清河这边的事务先处理好。
首先是解决掉船务的问题。未来她开的铺子一多,所需的船只自然也多了。去到京师后她没有精力再管这些事,自然在去之前要准备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