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磨厉得几年,他也隐约可以充任当家人了。

谢琬看着这样的哥哥,有时候有种看着自己的儿子悄悄长大的错觉。她为之欢喜,更为之自豪,这是她一手栽培出来的谢琅,将来他有一天琼林赐宴,打马游街,风光临世的那一刻,荣耀里也会有她的一笔。

考场设在河间府。谢琅要提前去一日。

谢琬给谢琅饯行,给他敬酒:“哥哥一定会中,然后就考中进士当大官!”

谢琅笑道:“你这么希望我快些当官?”

“并不全是。”她说道,“哥哥当了官,自然于我有好处,我们将来在三叔面前也有能力自保。可是因为入仕一直是哥哥的梦想,我才这样的希望着。”

如果谢琅无心仕途,她也不会强求他读书,最多是挑个有潜力的寒门士子拿钱狠命地栽培,等到把他推到举足轻重的地位上时,也一样有可能与谢荣对抗。或者说以满足部分官宦的私欲为目的直接操纵朝斗,当然,那样就要走许多弯路了。

尊重谢琅的意愿,一直是她的首要考虑目标。

就算是玉芳,如果当年谢琅是真心喜欢上了她,她其实也无可奈何。

谢琅抚着她的头,笑道:“好,我一定考中进士完成梦想,也让你早点变成了不得的大官妹妹!”

谢琬托着腮,咧嘴笑起来。

在她眼里,谢琅性子再绵软,再没心机和能耐,也是她活到眼下为止最爱的人。世上再没有人与她的血缘更亲近,也再没有能够这样容忍她的胆大妄为,她愿意为了扶助他坐上更高位置,而在前披荆斩棘为他开路。哪怕碰得头破血流。

“等哥哥当了官,就给琬琬挑个称心如意的好夫婿,他要是敢对琬琬不好,哥哥就教训他!哥哥为了琬琬能过上快乐安稳的生活。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他的声音柔柔的,听起来就像外头的柳絮,又像床上的褥子,让人打心底里的暖和。

谢琬唇角扬起来,说道:“那我也要为哥哥挑个称心如意的嫂子,让她跟哥哥恩爱一辈子,然后给我生好多好可爱的侄子侄女。我每天就在一堆小肉蛋中间走来走去,叫叫这个,摸摸那个,喂他们吃饭。给他们做新衣服!那样的日子,我会做梦都笑醒。”

谢琅闻言笑起,眼里却是也洋溢着无限的暖意。

谢琬是这辈子上天给他的最大的贵人,在勇敢而机智的妹妹面前,他时常为自己从前的无为和无知感到汗颜。

前十三年里。他只懂得埋头读书,以致失去了许多亲面人心和世情的机会,即使父母死后他与妹妹相依为命之时,他也只知道拼命告诉自己要保护好妹妹,要成为一个有担当的男人,而从没有去想过具体应该如何做。

然而经过了这几年的磨练,王氏母子和谢棋的险恶用心使他忽然明白。他并没有真正尽到一个做哥哥的责任,细究起来到如今为止,反倒是谢琬一直在照顾他。而谢琬,竟然在无声无息之间强大到可以公然与王氏抗衡,并且最后还大获全胜的地步!

他隐隐有种感觉,他竟然觉得甘于做她的绿叶。陪伴她灿烂地绽放,分享着她的一切成就,她是他的妹妹,他们荣辱与共。他有什么理由不尽心扶持她,将她送到更高的位置。在广阔的天空下,去看到更广袤的原野?

而谁来当这个二房的家,对于他来说,这一点也不重要。

他看着谢琬,说道:“我决定,等我考完回来,休整三年再图往后。我想在这三年里跟着程先生学学学问以外的东西,然后了解了解农作稼穑。自打那年京师外围扩张了大片林地之后,这两年外省许多地方又遭受了各种灾害,以致米粮减少,而稼穑方面的人才似乎更得用了。”

谢琬头一次见到他对自己未来的生涯有着这么样确切的规划,而且,似乎还很在点子上,认真看了他半晌,才收敛起脸上的喜色,说道:“哥哥的规划很好,朝廷极重农事稼穑,往后定有前途。”

她记得前世这个时候朝中的确有许多省份发生了旱涝虫灾,以致往后好多年米铺业都十分繁盛,其实她早就想提醒程渊引导他往这方面走,又怕那只老狐狸看出她什么破绽来,反正也还早,因而也就没说。

如今谢琅自己有这个意愿,那当然是最好不过了!

她问道:“这是程先生建议你的还是你自己的想法?”

谢琅道:“是我自己的想法。我也是老太爷出殡那日看见乌头庄里许多农田被改成了苗圃和桑田,想到若是农田都这么减下去,那将来种庄稼的不是更少了么?倒不如想想办法,怎么去应对和改善将来会面对的问题。不管此番我中不中举,能了解到这些知识,对我将来都只有好处。”

谢琬抿了一口汤。说道:“怪不得哥哥这些日子看起来十分淡定,原来早就有了打算。”

谢琅微笑不语。

谢琬放了碗,拿绢子印了唇,说道:“既然哥哥有自己的想法,我是绝对是支持你的。你放心去做吧!”

万一真的没中,那大不了就再等三年,只要谢琅自己没放弃,那就绝对会等到她期望着的那一天的。她从重生那日起布署到现在,一直都在提防着有各种各样的意外出现,只要最后目的达到了,过程如何又有什么要紧。

141 因由

赴考前的一餐饭,使得因这场考试而笼罩在宅子上空的云层骤然散去了,谢琅得到了谢琬的认同而落下了心头大石,不然的话他还真的会因此有些矛盾。而谢琬因为看到哥哥开始懂得主动接近世事,对朝政也有了自己的揣测,更是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接下来几日,谢琬每日里接收从京师来的信件,然后再一一看过后亲笔回复或者让罗升代劳,处理帐目,看看书,写写字,逛逛园子,日子过得闲适得很。若不是齐如铮也下场去了赶考,她说不定会把舅母她们又接过来住段时间。

谢琅在中秋后一日与程渊回到家里,这段时间吃在考场睡在考场,人都瘦了一圈。

但是很精神,双目里有着熠熠神采。

谢琬没问他考得怎么样,想当他是去河间府游玩了几日回来,没料到他自己倒是说起来了。“我自我感觉不错,把试题都跟程先生合计过了,他也说答得不错,希望极大。我觉得拿个三十名没问题。”

谢琬笑着道:“名次有什么要紧?考中就行了。从古至今那些当大官的,几个是状元榜眼出身?”

程渊点头道:“考试不过是个关口,如何在官场行事,应对手段如何,遇到问题能不能变通,这才是真正考验本事的地方。”

谢琅双目亮晶晶道:“所以说,我往后要认真向程先生讨教这方面的学问才是。”

程渊谦虚摆手。

谢琬笑着起来:“我让厨下备了酒菜,你们吃过了就好生歇息去。”

谢琅问:“你上哪儿去?”

谢琬道:“宁大乙回来了,他请我在兰亭喝茶。我得准备动身了。”

宁家名声实在不怎么好,虽然在上次得罪了谢琬之后,宁老爷下狠劲管治子弟,这几年宁家几位爷大多学乖了,可还是改变不了缺少底蕴的事实。谢琅很不满她跟宁家那样的人家来往,当下皱眉道:“宁大乙不是什么好人,你少跟他在一处呆着。”

在他看来,这么好的妹妹跟名声那么臭的宁大傻老呆在一处,简直就是罔顾自己的身份,若是被他们牵累了名声,那可就太划不来了。当然他不相信宁大乙有那个能耐敢对谢琬怎么样,可就是这样光想着他在谢琬身边转也让人不舒服。

所以即使明知道他们一块合伙做生意,他也还是不大想让她跟他往来。

生意上的事,交给罗矩不就成了么?如今哪里还用得着她亲自出面。

谢琬叹气,说道:“我这回是找他有正经事,你想到哪去了。”

午前谢琬到了兰亭。

兰亭是宁大乙那附庸风雅的老爹最近新开的一间茶楼,以茶为主,也有菜式,但是不多,样式多数精巧娟美。

宁老爷子被人骂了一辈子粗俗,这回倒是真打算整出点名堂来,为此特地雇了个南边来的一个老文士为顾问,精心打点着装饰布置。落成后做了一番经营手段,于是文人士子日渐捧场,谢琬到达时,只见用藤席隔成一间间的二十来间小雅室,**成的帘子都已经拉上了。

来的不见得个个是风雅之人,但是到了这样的地方,再粗俗的人也不觉有几分收敛。

宁大乙在取名叫“满江红”的雅室等她。谢琬进门便见桌子上摆了五六样精致小菜,五颜六色甚是夺目,窗下则有两名着装斯文的小厮在煸火煮茶,茶香飘了满室,而墙角还缭缭地燃着香。

“有茶香足够了,再点香,岂不画蛇添足?”她解了身上的薄披风递给邢珠,坐下来道。

宁大乙闻言站起来,殷勤地替她拿杯盘碗筷。“知道姑奶奶您好这沉水香,所以特地让人点的。既然你觉得多余,那熄了就是。”说着,往外一挥手,便又进来个十三四个的丫鬟,走到香炉前,拿起那半截香来,轻轻地往炉壁一摁,然后盖上盖子,出了去。

宁大乙这里给她布菜,一面说起对酒楼铺子接下来的规划。

宁家名声虽然不大靠谱,但是在生意二字之上,不得不说有他们的过人之处。像如今他们手下这间铺子,砸下万把两银子,能在两年之内回本算不错的。宁大乙开业到如今不到一年,已经赚回了本钱,这样下去,明年怎么着也会有上万两银子的盈余。

“所以说你把钱投在我身上还是投对了,不出三年,我要让你变成整个河间府嫁妆最丰厚的大家闺秀!”他拍着胸脯豪气冲天地说。“到时候别说嫁任家,就是嫁到尚书家都能够抻直腰板说话了!说到底,有钱才能活得痛快啊!”

谢琬睨了他一眼,“你不吹牛能死。”

宁大乙抬起头:“我可没吹牛!你等着瞧就是了。”

谢琬无语地尝了口他们家的香酥雀舌,又香又脆,还不错。又尝了下别的几样,都很可口。等发榜之后,倒是可以请谢琅来这里换换口味。省得他那个人见黑就是黑,一点也不会综合起来看问题。

静静吃完了一碗饭,她把碗筷放下来。

宁大乙吃饭简直犹如风卷残云,哪里有什么风度可言?不过见她放了碗筷,他也擦了擦嘴停下来了。

谢琬道:“你吃你的。”

他低头漱了口,说道:“我看你像有事要说。你说吧,说完我再吃。”

谢琬也就不客气了,接了邢珠捧过来的茶在手里,说道:“的确是有件事,要你帮忙。”说完顿了顿,她才又道:“我经常会有些物件在京师清河两地往返,我知道你们家每天都有车马在两地这之间流动,我想托你们家的商队帮我代劳收发这些物件。”

上回程渊收到赵贞从京师发来有关谢荣担任了皇次孙殷曜的来信之时,她就起了这个心,随着时间越往后推,这些信件的内容会越紧要,如果有人从中截获——比如谢荣,他既然查出来她在京师开着这么多间米铺,就算拿她没奈何,可难道不会暗中去截她的信吗?

因此,要找条稳妥而又隐秘的传信路子,就显得十分必要了。

宁家是商户,祖上五代里都跟朝堂挨不上边,如今的亲族里,也没有朝堂里的人,就是因为生意而结交了一些官宦,那也不足以让人注目,天下但凡做买卖到了一定程度的,哪能不结交几个当官的?就是谢琬,不也要去结交漕帮和税课司那些人么?

如果信件能够经由宁家商队收发,那就是最合适最安全的路径了。

不过,她还是不能让宁大乙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物件。

果然,宁大乙愣了下,说道:“什么物件?”

她平静地说:“因为罗矩不能经常地回来,而我又没法时常过去,所以有一些帐本什么的,需要这样传来传去。因为比较重要,害怕驿局丢失,所以找上你们。”

宁大乙想了下,说道:“这有什么问题?我回去跟我们家老爷子说声就成!”

谢琬点点道:“这样最好。”

她原本还怕宁大乙会轻率地自作主张去交代商队,虽然他是府里二爷,可是如今大当家的是宁老爷子,不跟他打声招呼,事情还不一定妥当。如今看来,宁大乙这两年倒是懂事多了,心下大安,便也就与他喝完了一泡茶,才回家来。

翌日早上宁大乙特地绕到颂园来告诉她,宁老爷子听说是要给她带东西,顿时二话没说便拍板了。并要宁大乙问她拿京师和清河两地收东西的地址,到时他们商队的人自行上门去接便是。

这虽然方便得多,但却太引人注目,谢琬思考再三,谢绝了宁老爷子的好意。

并备了几色礼物,遣罗升登门向宁老爷子致谢。宁老爷子拉着罗升说了谢琬一箩筐的好话,夸她如何替他调教好了自己的儿子,现在居然不但懂得自己赚钱,还懂得拿钱给老母买花戴,宁夫人也在旁一边抹泪一边点头。

罗升高兴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三天后,谢琬就从宁家商队里收到了第一封京师来的信。

信是赵贞写来的,信上说因为谢荣丁忧,皇上欲为皇次孙另请筵讲,季振元季阁老联同张阁老极力劝阻,并以频繁的更换老师于学业无益为据据理力争,皇次孙殷曜也极力表示十分敬重谢荣的学问,是以皇上特许谢荣只须丁忧三个月,并空出筵讲一职等待谢荣销假归来。

丁忧期间擢人充任职缺乃是常事,何况殷曜还很可能成为接下来的太孙,那季阁老竟然能够为谢荣出面说服皇上保留原职,可见这几个月谢荣虽然身在清河,实际上他却并没有闲到可以随时上街吃甜品的地步。

因为攀上了季振元,牢牢地抓住了殷曜,所以他才会只需丁忧三个月。

季振元虽不是内阁首辅,但因为从官这些年来于朝廷颇有建树,这些年刑部在其治下也颇取得了些成绩,因而在内阁之中很有几分份量,谢荣能得到他出面说情,可见季振元也已与他站成了队列。护国公府的声威杵在那儿,就算殷昱被废,郑侧妃和殷曜想要争得这个太孙之位,没些来自朝堂的可靠力量支撑是不行的。

由此来看,郑侧妃给殷曜找的助力就是季振元,而谢荣之所以能够顺利到得殷曜身边,多半也是季振元的安排。

142 凶险

其实谁来当这个皇帝对谢琬来说并不重要,眼下看起来与她有关的便是霍家和漕帮,如果殷曜得到了季振元的支持,那么以他们这些朝堂大佬的惯常手段,是不会容于太子妃甚至是殷昱还有翻盘的能力的。

殷昱虽然被贬为庶民,但还是有着恢复宗籍的可能,毕竟他是宗室之后,宗人府不可能让他在外面娶妻生子,以致混淆了血统。所以他的下场要么是死,要么是被囚禁。

他们也不可能容许太子妃继续安坐在正妃位上岿然不动,太子妃眼下应只不过三十多岁年纪,如果有心,再诞下个子嗣来很有可能。以霍家的声势,再扶持个外甥出来当太孙,难道很艰难吗?

所以,前世殷曜坐上太孙之位后,殷昱就不知了去向,天下间似乎没了这个人,而太子妃则在十年后也以咳血之症薨逝。霍家前世虽然没什么,可是谁知道这世里有了谢荣掺和进去之后,会不会有些什么变化呢?

而霍家若有变故,一定会影响到漕帮。

不过以霍家坚如磐石的地位,谁要是想动霍家,也必然会有相应的损失。太孙的位子距离皇上还有很长,也许等殷曜继位的时候,季振元早已化古,他之所以会参与这件事,估摸着也是为家族后辈在铺路。可是他的后辈又能不能斗得过霍家呢?

霍家翘根手指头,都有可能让季府二十年爬不起来,所以就算他会帮助殷曜及郑侧妃,应该也不会对霍家出手。人到老时所图有限,所以想来想去,就算多了个谢荣,目前看起来霍家还是安全的。

只是霍家既然这么强大,为什么两世都没保住殷昱呢?

谢琬给赵贞回了封信,让他注意注意霍家。

霍家因着祖上被追封中山王,故而皇上特许。霍家府宅也按着王府的规制所建,监视霍家其实不是件易事,上百年来不知多少人干过这事儿,也没听见他们有什么收获。可是谢琬想不出来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能够触摸到事情本质的办法,了胜于无吧。万一赵贞运气好呢?

他这几年在吏部也学乖巧了,懂得时常掏钱请同僚下馆子喝喝茶吃吃酒,如今倒是比从前混得开,上司若有什么油水差,偶尔也拉拔他一把。于是年前在距离吏部衙门不远的石榴胡同置了所小宅子,把家人都接了进京来,一家人打听消息的渠道,于是更广泛了。

十月里终于等来放榜,正好要到清苑县巡查绸缎铺子。谢琬提前一日便与舅母到了河间府,齐如铮这次据说考得也不错,舅母按捺不住,听说她要来,便索性也一道来了。

翌日大清早两人梳洗完。便遣了钱壮随同谢琅和齐如铮前去府学门前等候,这一上晌的时间虽然两厢看上去都有说有笑,事实上那股紧张的心情,却是又都浮现在眼底。

谢琬好歹因前世之事有了底,故而紧张了会儿之后,到底镇定了下来。

余氏喝了两碗茶,却是坐不住了。不住地往门外打量,最后忍不住,到底起了身到门口。见着客栈楼下不停有候榜的秀才们或雀跃或颓丧地进来,又始终不见谢琅和齐如铮,那颗心都恨不得掏出来捧在手里了。

谢琬怕她扛不住这份紧张,于是让店家娘子送了些针线上来。借故跟余氏讨教针线,把她请了回来坐下。可即便这样,余氏也还是心不在焉,几次针尖扎到手指。谢琬便也不敢往下做了,索性把东西收好。打听起家长里短来。

正说到齐家隔壁那户人家上个月得了对龙凤胎,就听楼梯上脚步咚咚响,钱壮飞也似的冲进来,说道:“姑娘!舅太太!中了!我们二爷和铮大爷都中了!”

“当真!”

余氏腾地站起来,一急之下,双眼发晕,险些栽倒在地。

谢琬连忙和齐如绣将她左右扶住,然后问钱壮:“把话说清楚!中了第几,他们人呢?”

“两位爷这会儿结伴上酒馆买酒去了,稍后就到,遣小的先回来报喜!我们二爷中了第九名,铮大爷中了二十七名!”

“太好了!”

谢琬听完,到这会儿才长吁一口气,激动地看着余氏:“二十七名,考得不错!舅母这下要放心了!”

余氏双手合十面朝西方祷告菩萨,起身后抹着眼泪道:“以他们的年纪,能中就极好了!当年你舅舅乡试也才中了三十名,铮儿倒比他父亲还强些!”说着又不由噗哧笑了,一面擦着眼泪,一面唤来同来的家丁:“快回去州衙告诉老爷!”

谢琬劝道:“舅母不必着急了,舅舅就在州衙里头,他们也是会拿到这榜单的。说不到咱们的人还没到那里,他就已经知道了!”

余氏拍着胸口道:“我怎么把这层给忘了?你看我急的!那就快快下去让店家准备两席酒菜,送到房里来,咱们给两位爷庆贺庆贺,大家都有份!”

那家丁欢天喜地地去了。

这里娘仨儿坐在一起,也是喜不自胜,开始商量着回府后该如何庆贺法。没片刻,谢琅和齐如铮就意气风发地回来了,两个人回来先规规矩矩地跪地向余氏磕了头,然后才起身来,拿大碗装了状元红,坐在桌畔大笑着畅饮起来。

谢琬看着全然不同于前世的这两人,也打心眼儿里地替他们欢喜。

前世齐如铮并没有中举,谢琅也没有考到这么高的名次,舅母在这个年纪,也并不如眼下这般年轻富态,如今看到浑身都洋溢着一种积极力量的面前人,她心里忽然也涌出了一股喷薄欲发的气劲。

为着身边这些人,为着毫无私心真诚关怀着他们及她的这些人,她也要去拼,也要使他们避免因谢荣的壮大而形成的阴云笼罩的悲哀!她这一生,哪怕不为前世的仇恨,只为了让爱她的他们过得更好,去摧毁谢荣,也是值得的。

吃完饭大家就启程驶往自己的目的地。

谢琬要改道去清苑州一趟,于是余氏便要谢琅先回齐府,齐嵩答应过不管他们中不中,今夜都会从清苑州赶回府来,所以谢琅这趟非去不可。

谢琬原是让罗升他们准备替谢琅贺喜,听得余氏这么说,自然没有不去之理。便让谢琅与余氏他们先行,她带着邢珠顾杏还有钱壮先去清苑州办完事,再往南源来。

有钱壮他们三个在,谢琅和余氏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交代了几句便就动了身。

谢琬这里随后便向西去往清苑来。

河间府离清苑州并不远,一会儿就到了。只是与三间铺子的掌柜交代完事花了些功夫,等到踏上回南源的路时日色已渐渐偏西,日光拉得路两旁的树木变成一条条瘦长的灰影,像一条条绳索,试图拦截住过往的车辆。

时间到了这个时候,驿道上的车辆已经不多了,因为从清苑到南源有着一段长约十来里路的山道,两旁都是大片的杉树林,还有一座坟岗。但凡有些忌讳的人都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路过,但是今天是谢琅和齐如铮的好日子,她必须赶回去不可。

谢琬是死过一回的人,她不怕。

钱壮他们三个更是什么样的场面都见过,更是不怕。

马车驶了一段路,便就进了山道。其实白天里看去并不阴森,相反,如果是有太阳的天气,这里还是片少见的开放着各种野花的林地,但是像这样的傍晚看起来,未免就多了几分诡谲之意。

顾杏趴在车窗上兴致勃勃地打量着两边树林,邢珠一把把帘子放下来,“天黑了,仔细惊着姑娘。”

虽然她也知道谢琬并不怕黑,尤其在经过掩月庵那夜之后,但是,终归还是怕林子里突然蹿出什么突然吓了人,顾杏不懂事,她可不能不懂事。

谢琬看着乌压压的车里,想了想,扒拉了两下荷包,从里头翻出颗蚕豆大小的夜明珠,搁在车壁木架上。车里一下子充满了莹莹辉亮,看起来也温馨多了。

邢珠帮她把车座摊开,铺上被褥,说道:“且还得一两个时辰才到清苑,姑娘不如先歇会儿。”

顾杏也给她拍松了枕头。谢琬从善如流,曲腿躺下了。

刚刚合了眼,忽然前面马蹄一扬,紧接着钱壮一声喝斥伴随着马儿的嘶鸣声响起。

谢琬倏地睁开眼,坐起来,邢珠已经掀开车帘问起来:“什么事?”

马车已经停住了。钱壮指着前面。

谢琬上前一看,只见暮色下,前面弯道处有几个黑衣人似在摁着什么人在扭打,地上那人似是被捆着,无法反抗,但是仍在狠命地挣扎。

谢琬抿了抿唇,说道:“不要多管闲事,我们走我们的。”

说着将车门扣上,坐回了车座。

钱壮依言前行,渐渐地,马车离那伙人越来越近了,透过撩了帘的车窗看过去,只见地上那人四肢全被对方扼住,连口唇都皆已捂住,身上一袭银白衣裳,却在大腿外侧布满着一大片深色,不必想,那也是因受伤而涌出来的血。

这个人,不知道得罪的什么人,他们分明就是要置他于死地。

而正在殴打他的那些人似乎一点也不怕有人,哪怕车轱辘愈来愈靠近,他们也压根都没有转过背来。

143 寒星(单调的宝儿*和氏壁+1)

谢琬坐在车窗后,只露一双眼打量着外头。

那人挣扎得十分痛苦,谢琬只看着,也能想像他眼下所承受的折磨。

钱壮加快了速度,马车飞快地到达了他们所在之地,然后,又很快地往前驶去。

谢琬最后再向那人看去,她打算只看这一眼,便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

毕竟,这世上每天都要死那么多人,只不过刚好这一个被她看见了而已。

而在她把目光投过来的那一刻,那人却突然也偏过头来,像是于这一望无际的暮色里清楚地看见了她的存在似的,目光亦朝她的目光追随过来。

那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睛?谢琬说不清楚,只记得那一刹那,她仿佛看到了一双点缀在幽暗天壁上的寒星,亮,而且灼人。

“停车!”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这样喊了出来,明明在这个时候管人闲事是最不理智的行为,可是她就是有一股冲动,她想解救那双眼睛的主人。

那是一种绝望,也是发生身体本能的求生的*,五年前差不多这个时候,如果没有魏暹救她,她也会对着夜空露出这样的眼神。

“钱壮,你去把那人救下来。”

“姑娘!”

马车倏地停住,钱壮讶异地吐出声来。邢珠虽然嫉恶如仇,从看到这幕的那一刻起双拳就一直紧握着,可是陡然听见谢琬改变主意,她也刹时呆住。只有顾杏欢呼起来:“是啊是啊!这些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钱大哥快去!”

谢琬忍着心里的跳动,说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钱壮他们三个人都是混江湖出身的,哪里会听不出来谢琬的意思。见她打定了主意,便也就跳下车,将马鞭交了给邢珠:“你们护着姑娘往前走,我这里完事就来追你们。”

邢珠点头。坐到车头,赶起车来。

因为一面要等钱壮,所以驶得并不快,谢琬则一直打量着后面。只见钱壮飞快冲了过去,抽出腰间的软刀发起招来。

很快传来厮杀之声。

马车转了弯,那声音就远远地抛在后头了。

谢琬放了帘子,心跳渐渐平复。

她从来不是嗜血的恶魔,虽然对王氏一伙恨之入骨,她心底里也始终有着柔弱的地方,她能对脆弱的任隽说扎心的话,可以对着谢宏下狠手死打,能亲自把谢棋送上再也嫁不了如意郎君的不归路,也能诱使邓姨娘走上断头台。可是对于毫无反击之力的弱者,她的心始终硬不起来。

马车在静夜里继续向前驶动,绕过了这座山,前面就是村庄了,之后一路开阔平坦。直达南源。

忽然,静寂的夜色里又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以及透着狠戾之气的呼啸,邢珠加快了速度,而身后突然又传来钱壮的声音:“邢珠停下!”

邢珠立即唤止了马匹,车速才止,钱壮已经抱着个人上了车来!

“那些人十分厉害。不知道是什么来路!这个人中了麻药,不能动弹,也不能说话,我只能先把他带上来!——我来赶车!”

说着,钱壮将手上那人放到车板上,一把抢过邢珠手上的缰绳。大力踢着马肚子,往前驶去!

车子以从未有过的速度在往前行驶,平白给这个夜里添加了几分紧张气氛!邢珠顾杏手里拿着一把捡来的小石子,一人守住一边车窗,仔细聆听着耳畔动静。

后方的嘶喊声仍在随着风声紧紧跟随,谢琬下意识捉紧了车壁,才来低头察看地上这人。

夜明珠光下,看得出他是个年轻高大的男子,头发虽然散乱,但是乌黑如墨,而且很粗很亮。只是因为钱壮放他放得急促,他俯趴在地下,看不见面容。

谢琬抬起脚尖,小心地踢了踢他,果然不能动弹。她便又小心地蹲下地,扯住他一只手臂将他翻过来。他立时随着车子的颠簸晃动了两下,仰躺在地上。但是头发还是把他的脸遮住了。她伸手将覆在他脸上的乱发拨开,再看他的脸,就立时怔住了。

这真是一张绝美无双的脸!

谢琬两世里见过许许多多长得好的男子,比如谢荣,比如魏暹,更比如还有一些不知名姓的美男子,可是他们所有人加起来,似乎都还没有眼前这张脸好看!他们的眼睛也远没有这张脸上的眼睛明亮和迷人。

她盯着他的脸打量了会儿,再看他的身材。

只见手长脚长,肩宽背阔,她特意加大了的车厢居然装不下他,两只脚搁在门外,脚后跟随着车子的颠簸一下下打着车板。肌肤不白,但是也绝对不黑,刚才在握住他胳膊翻身的那一刻,谢琬已能感觉到他全身都十分紧实。

这样的一个人,浑身上去都是青紫,但是却连哼也没哼一声。

谢琬叹息了一声,依旧把他的散发拨弄上来,覆住他的脸,只让那双亮如寒星的眼睛露出来。

“什么人敢劫我们的人?!”

她才回到原处坐下,突然一道透着刺骨冷意的声音,就从车前方传来。

钱壮紧拉住了马车,但车轱辘还是向前滑行了好一段距离才停下来。

邢珠撩帘往外看了眼,立即收回目光,望着谢琬。那眼里是谢琬从未见过的惊惶,而顾杏的脸上,也再没有了平日的天真无忧。

谢琬定定望向邢珠:“现在外头什么情况?”

邢珠胸脯起伏了一下,说道:“他们,来了至少二十个人,而我们为了躲避他们的追踪,现在在崖边上。”

谢琬讶然无语。

方才这人不过是被三四个人围殴,钱壮都说他们相当厉害,如今来了二十个人,还能有他们的活路?

钱壮武艺极高,他能说出对方相当厉害的话来,那就绝对是相当厉害的了!可惜这人又开不了口说话,不然的话,倒可以问出他们的来历。

她隔着车门问钱壮:“眼下我们能怎么做?”

钱壮隔着半晌,才回道:“要么死,要么打。但,打了也还是死。”

邢珠抢着道:“钱大哥你功夫最好,你护着姑娘先走吧!我们俩在这里缠着他们!”

“住嘴!”谢琬斥道:“他们二十个人,你们俩哪里能缠得住?”

邢珠噤了声。

谢琬撩帘打量了下外头,只见马车果然停在崖边上,而崖下黑压压的,也不知有多高。

“有一个办法。”钱壮忽然道。“他们要的是车上这个人,只要我们把他交出去,他们不会伤害我们。”

邢珠顾杏睁大眼睛。

谢琬低头看着地下,地下从一堆墨黑发丝里露出来的那双眼睛也在望着她,但是眼神平静温柔,压根没有什么惊慌失措,仿佛就是她把他送了回去,他也没有什么好抱怨的似的。

这样子交回给他们,那她岂不成了亲手把他送上黄泉的那个人?

谢琬别开脸,沉静地道:“他们要动手早就动手了,先耗着吧,看看他们怎么样再说。”

其实谁都知道这种情况下,拖延并不是什么好主意,可是在有更好的办法之前,不是只能这样吗?

但是话音刚落,回想着才出口的话,她眼前忽然灵光一闪,立即又抬起头来:“也许不是全无办法。我问你,如果你们三个人合伙上前,咱们有多少胜算?”

邢珠一愣,钱壮在门外道:“虽不能全胜,但拿下十来个是不成问题的。”

谢琬沉吟了下,说道:“既然他们的目的是在抢人,那只要这个人在我手里,那他们的目标就会是我。不如由我来驾车,你们分三面向他们发动攻击,我也许可以趁他们无暇分身之时,驾车冲出去。只要过了这段山路他们便不敢轻易乱来,然后你们来追我便是。若是追不着,咱们就在南源县齐家会合。”

“这怎么行?”

三个人异口同声地反对。

谢琬却道:“放心吧,我从前驾过车,只要不是在城内人多的地方,不会有问题的。”她的确在前世驾过车,虽不如钱壮老练,但要走完这程路还是有把握的。说着她拿了两条绢子分别将两只宽袖扎起来,拿车里的帏帽戴上,然后打开车门。

这些人都不知来历,她的面容不能够让他们瞧见,否则,就是他们今夜逃得了生,若是对方遁着蛛丝蚂迹查到了清河,带来的岂不是更大的麻烦?

钱壮见状,只好道:“那就依姑娘的计策行事吧。咱们先护着姑娘冲出去,然后顾杏速去追赶,我跟邢珠留下缠住他们一阵。姑娘下了山先莫往南源走,省得到时被他们盯上追去齐家。先在城外绕几个圈子停下观察一阵再走。”

说完,便就把马鞭交了给谢琬,然后与邢珠二人交换了眼神,依计往三面突然扑去。

两厢很快厮战在一处,兵刃相撞的声音与两边狠戾的说话的声此起彼伏传来。

谢琬坐在车头紧握着马缰,全神贯注留意着四周战况,终于邢珠那边率先露出道空门,谢琬当机立断,遂即挥鞭打马,下足劲往那里冲过去!

这是一道界于黑衣人与悬崖边的狭小的间隙,邢珠已经放倒了两名黑衣人,机会就是趁着那两个人倒下后旁边来不及补上的那一段极短暂的时间。

这一刻她的眼里只有那一道空当,只要冲过去,她就能冲下山,黑衣人再厉害,一时半会儿也不大可能在钱壮他们三人联手缠斗时赶得上马匹的速度!她必须抓紧这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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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个人的包围圈,邢珠他们似乎早有了默契,当马儿在她的狠拍之下,很有力度的冲到了缺口前时,那缺口突然之间就拉大了!她相对精准地把握住了这个机会,顺利地逃脱出来,往山下急驶而去!

身后的厮杀声渐渐远了,坡度也渐渐放缓,眼见着就要上大路,她再加了一鞭,马儿四蹄扬起,下一秒便要踏上大路!

只要过了这段,就好了!顾杏会跟上来,然后她们会顺利到达南源,成功脱险!

深秋的寒月已经升起来了,微弱的亮光照得树林多了分神秘的色彩,马车在辟哩啪啦的剧烈颠簸声中上了大道,然而当她才把心放宽下来,忽然就听耳边传来“嘌”的一声,一把刀突然从身后追来的人手里掷过来,正扎在马腿上!

马儿惨鸣了一声,瞬间疯狂的冲进驿道那头的树林,在密林间横冲直撞!

谢琬被树枝撞得看不清方向,她的帏帽被树枝勾去了,锋利的杉树叶扑打着她的脸她的手臂,传来扎心的疼,但是她依然紧紧地握住缰绳,因为她要是松手,等待她的便是死亡——坐在车头的她会因车速过快而飞出去,无论摔在哪里,也不会再有生机!

但是一个人的意志再强大,她的力气也是有限的,渐渐地,那缰绳就一寸寸地在往前滑了,她忍住树枝撞击手臂身躯的疼痛,咬牙又把缰绳收过来一些,可是才刚收回来这些,马儿再往前一纵,绳子却反而往前滑出一大段!

“进来!”

就在她失神之时,一只手突然捉紧了她的手腕,将她拖进了车厢!

谢琬因着惯性往后飞落到一具坚实的怀抱里,然后她从鼻前的衣襟上闻到了一股夹杂着尘土味的幽幽的龙涎香。她抬起头,便在马车不断的晃动中对上了一双幽亮的眼。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睡一觉吧。”

他一手将她揽在怀里。另一手紧抓住车壁上的木辕,声音懒洋洋地,隐隐有暖暖之意。

马车依然在毫无章法地横冲直撞,谢琬在这种情况下。还没真办法从他的拥揽下抽身出来,因为她只要一脱离束缚,她立即会像颗装在爆米花炉子里的米粒一样,在车厢里来回不住的滚来滚去,而以她目前的状况,实在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去抓住任何东西固定自己了。

为了活命,眼下就算模样不堪,也只能如此权宜行事。

她抬头去看他的脸,他双眼闭着,散乱的头发还覆在脸上。看起来十分不羁。

她皱眉道:“你麻药退了?退了你刚才怎么不帮我拉缰绳?”

他睁开眼来,说道:“因为我还只退了上半身。”

这时马车突然剧烈地颠簸起来,他下意识将她揽紧了点,然后就听前面马儿呜咽了一声,又传来一声重物倒地的巨响。马车便不动了。

谢琬倾听了半刻,撑地爬起来,推开车门一看,马儿已经倒在地上,整个后腿全都是血,看来已经是累死了。

她回头取下车壁上的夜明珠,摸索着下了地。打量着四周。

这是片山谷,四面都是树,他们的马车正卡在两棵大树之间,也许正是卡住而拉不动的缘故,马才终于泄气而死。

“你快上来,仔细有蛇。”

车上传了声音出来。

谢琬爬上车去。淡淡一瞥他:“这会儿蛇都开始冬眠了,哪来的蛇?”

他顿了顿,费力地支着身子坐起来,说道:“看来你对山野并不陌生。”

“还行。”谢琬抱膝坐在地上,反手去翻暗柜。“我小时候跟表姐没少在山里走。这里有桂花糕,珍珠糕,还有些干果,你要吃哪个?”

方才在险境中还不觉什么,这会儿平安下来,她才发觉肚子里已经饿得冒酸水了。

他一一打量着她手上的各式糕点,从中接过来一包飘着荷叶香的香酥莲藕。

“你叫什么名字?”他斜歪在地下,左手拿着莲藕,右手支着车板,一腿曲着一腿伸直,看起来不像是刚刚才死里逃生,反像是呆在锦绣堆里呆得无聊,终于见到了个可以聊天的伙伴。

谢琬慢悠悠吃了一小包点心,顺手拿绢子抹了嘴,然后才正色道:“这话该我问你才是。你叫什么名字?你的家乡在哪里?家里有些什么人?你从哪里来?得罪了什么人?做过些什么事?为什么会在这里被打?那些打你的人又是什么人?”

他看着她,笑起来,说道:“我叫霍珧,家住京师,家里已经没人了。

“我从杭州来,我得罪了有很多人。我现在无家可归,在外闯荡。我之所以会在这里被打是因为这里正好是清苑州夜里最安静最适合杀人毁尸的地段,打我的人是因为他们主子认为我欠了他些东西,他们本来要一拳拳打死我,然后丢下山崖,造成我失足落崖的假象。你呢?”

他不慌不忙说完这一长串,似乎早就已预备好她要问似的。

谢琬目瞪口呆,半日合上嘴来,瞟他一眼道:“谢琬。”

“你姓谢?”

正吃着莲藕的他忽然顿了顿。不过也只有很短的片刻,他就恢复了常态。

谢琬嗯了声,从车壁上取下装水的竹筒来往杯子里倒了杯水,举起杯递给他:“你认识姓谢的人?”

他含糊的嗯了声,接过杯子把水喝了。然后打量她这车:“你倒是准备充足,好像知道会有这么场意外似的。”

“未雨绸缪。”谢琬也喝了口水,“我仇人太多了。”